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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爹对芽儿一向没有原则,见小闺女跟自己撒娇,得,想去就去吧。这次有不少村民都一起呢,也不怕到时候没有人看着芽儿。
吃过早饭,芽儿在哥哥们一副“你又偷溜,你不告诉我们”的表情中,笑嘻嘻的跟哥哥们挥了挥手,跟着杜爹去跟大伙汇合,边走便回头对哥哥们喊道,“大哥、小哥,你们要好好听老师讲课哦,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芽儿被杜爹放在送粮队的第一辆的牛车上,赶车的是村里赶车的老把式,据说赶了有30年的大车,村子里的人都叫他车老板子。芽儿屁股底下坐着一布袋一布袋的粮食,向后看了看长长的送粮队。清河湾只有两辆牛车,剩下的都是村子里的叔叔大爷们推的小推车,坑坑洼洼的山路并不好走,虽然已是初冬,但额头上也都布满汗水,虽疲惫,但自豪。
车队走的很慢,将近中午的时候才远远望到了公社大院,只见门旁挂着大牌子,写着“红旗公社革命军事委员会”,简称革委会。那时候是党政一把抓,革委会主任就是公社一把手,就连公社的名字都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公社院里的两个大喇叭里面响着嘹亮的乐曲,催人奋进:“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清河湾的送粮队,远远的就发现了公社院子里是人山人海。“好像开批斗会呢——”,车老板子一看这架势,不由叨咕了一句。
那时候对黑五类分子,要经常进行批斗。有时候赶上阴天下雨了,各单位革委会的头头就吵吵:“今个没啥事,就开批斗会吧。”,然后大伙就都拿着语录本,义正词严地开始批判。至于批判的对象,根本就不愁找不到,随便一划拉就是一把。如果怕人不够多,在从乡下叫来一些老百姓跟着一起参加批斗大会。
村长见人山人海的车队也进不去,就一个人先进去了,想着打听打听情况,不能让村民们再推回去啊。不大一会村长又满头大汗的挤了回来。
“现在没有人收公粮,公社的领导都忙着开批斗大会呢。说让咱们村的乡亲也都参加,公粮要等批斗大会结束后才能收。”。这个时代,啥事也没有阶级斗争大啊。
最后商定,留下几个人看着粮食,剩下的都跟着到公社院子里开批斗大会。杜爹不放心把芽儿一个人留在牛车上,就把她抱起来跟着乡亲们一起挤进公社的院子。芽儿看着群情激奋的人山人海,心里一阵悲凉。
正愣呢,突然大喇叭里面传出一声暴喝:“把□分子张泽远带上来!”。芽儿吓的一哆嗦,杜爹见状更是把闺女抱的紧紧的,不由得后悔怎么把闺女带过来看什么批斗大会了,可是现在批斗大会都开始了,也不敢再把闺女送出去。
芽儿听到名字不由得一愣,只见那个去过清河湾的吴主任站在台中央,使劲挥舞着手臂。台角还站着俩民兵,怀里抱着老式的冲锋枪;台下则站着上千人,手里都捧着红宝书,一个个都站得溜直,神情肃穆,面色庄严。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句:“打倒现行□张泽远!”,随后,下面的人山呼海啸一般齐声呐喊,一边喊,还一边有节奏地挥舞手臂,气势磅礴,排山倒海。
群情激奋,连杜爹他们也都受到感染,跟着挥舞手臂。看看群情激奋的人们,大伙脸上写着正义,拳头里充满正气,身心都专注无比地投入到这项伟大的革命运动之中,芽儿知道,在这种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同样也是无辜的。都是无辜,那么到底又是谁错了呢?
这时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被红卫兵押到台上,乱蓬蓬的头发,瘦削的脸颊,苍白的脸色,额头上印着一块疤痕还在流血,有的都流到眼角,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紧紧抿着的嘴角,给人一种倔强的感觉;目光很冷,叫人看了心底有点寒。胸口上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现行□张泽远“几个大字,后面还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听到名字的时候芽儿已经很惊讶了,看到这人的长相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这个人她认识,不,确切的说是上一世的杜萱瑾认识三十多年后的这个人。张泽远,b大医学院的院士,上一世的杜萱瑾在大学期间没少向他请教问题,在杜萱瑾的印象里,那是一位知识渊博,医德高尚,但又非常随和的老者。杜萱瑾不止一次曾到他家里吃过饭,陪他下过棋,在杜萱瑾的心里把他当做自己的爷爷一样尊敬,可惜的是杜萱瑾毕业不到一年的时候他就因病去世。芽儿没有想到重生后的自己竟然能够在这种场面下再次见到这位值得让人尊敬的学者。
沉思中的芽儿被又一阵的叫声唤醒。“张泽远,在伟大的人民群众面前,还不老老实实低头认罪!”,“没道德”又大吼一声,然后几名红卫兵就很熟练的去压那人的腰杆。
所谓的批斗,一是批,二是斗。用语言批,用行动斗,所以有时候就难免文武齐上阵。当时的批斗,最流行”喷气式“,也就是把批斗的对象身子折成九十度,撅着屁股,两个膀子压下去,向外展开,这姿势有点像喷气式飞机,也有叫土飞机的。这种姿势要是站一会还成,时间要是一场,真跟上刑一般。而且,批斗会哪有短的啊,你批完他批,没完没了。
看着红卫兵小将抓住张泽远的胳膊使劲往外一拧,后面有人一踹他的大腿弯,张泽远扑通一声,就跪在水泥台上,看的芽儿不由得泪流满面。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位可亲可敬的老者在年轻的时候竟然遭受如此的折磨。泪流满面的芽儿在人群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幸好现在众人的目光都在台子上,而她又是小娃子,没人注意,要不然,一会就很可能接着批斗她:麻木不仁,毫无革命热情。
别人没有注意到芽儿的表情,但是一直抱着她的杜爹确实把芽儿脸上的泪水看的清清楚楚,心下大惊,孩子是真的被吓到了,“芽儿,别怕,爹爹在呢”,这些整天没事干的红卫兵们,杜爹边哄着芽儿,把那些红卫兵也埋怨上了。
批斗继续进行着,“下面宣读□分子张泽远的罪状——”,吴主任指派一名小将上台,这位小同志手里拿着一个纸糊的大尖帽子,扣到张泽远的头上,然后就开始慷慨陈词。
“人民日报上讲:‘要把所谓的资产阶级的专家、学着、权威、祖师爷打得落花流水,使他们威风扫地。今天,我们就要把张泽远彻底批倒批臭,下边谁先来?”
“我先说!”
“我先批——”
下面的群众有不少都被吴主任给煽动起来,挥舞着拳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争着先批斗。其实,里面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台上挨批的张泽远,连自己为什么要批斗他都不是很清楚,只是为形势所趋而批斗。
批斗会一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上台批斗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说完之后,张泽远身后站着的红卫兵就会问一句,“□分子张泽远你认不认罪,群众说的是不是事实!”。自始自终,张泽远都一言不发。他的这种态度,无疑使那群小红卫兵们怒火滔天,敌人不低头认罪,那就接着批。而且随着耐性的消磨,已经有人开始动手,响亮的耳光在会场回荡。
批斗的惨状,看的下面有不少群众都不忍再看,可又不敢不看,就怕被定义为没有革命热情。今天的这一幕对于整天生活在山窝窝里,没有真正见识到批斗的残酷的清河湾的村民来讲,冲击实在是太大。在他们淳朴的观念里,实在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批斗这位听起来很厉害的专家,专家不是应该受到尊重的吗?他们感觉到迷茫,也能感觉到到挨批斗的人好像是无辜的,可他们无可奈何,只能也跟着一起批斗。
直到张泽远被掌掴的昏了过去,这位值得尊敬的学者都一言不发,批斗大会不得不暂时中止,而张泽远也就被随意的被人遗忘在台子上。
重遇故人(下)()
一场激烈的批斗以所谓的□分子的昏迷而中止,若有所思的群众也都慢慢的离开了公社。满脸迷茫的清河湾的村民也都汇集到一块,一会还要去交公粮呢,这才是他们能做的事情,别的他们无能为力。芽儿实在是不忍心让那位值得尊敬的长者再承受这种折磨,回到送粮队见只有清河湾的村民时,才一脸天真的对村长哀求道,“村长爷爷,咱们帮帮那位张叔叔吧,他好厉害的,是专家还会看病呢,村子里都没有人会看病。可是刚才那些叔叔打的他肯定很疼,他现在都昏过去了。”。
听了芽儿话,又远远的看了一眼昏倒在台子上的那个人,村长若有所思。其实,村长有点怀疑芽儿是不是真的像一直表现出来的那么童真可爱,怎么感觉像个小狐狸一样,上次吴主任进村的时候对芽儿的表现就有点疑惑,现在听了芽儿若有所指的话,心里更是怀疑。如果让芽儿知道村长的心里活动,肯定会大叫一声“老狐狸,眼光果然犀利”了。
看见村长整天笑咪咪的小眼睛里闪过的那一道精光,芽儿的心放了下来,看样子村长是有想法了。村长也没有回答芽儿的问题,带着交粮队去找公社的领导,看的其他的社员们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吴主任,这是今年我们村子里上交的公粮,保证不差一斤。”,村长笑着说道,顺便把特意买来的烟递给了吴主任。
“你们村的村民都主席的好战士,明年也要继续努力。”,吴主任对这个比较上道村长还有点印象。
“吴主任,今天您主持的这场批斗的真是痛快,对于□分子我们就该狠狠的批斗,把他彻底批倒批臭。”,村长见吴主任的心情不错,继续拍马屁。
“就是,这些知识分子真是懂的知识越多越反动,明天还要继续批斗,批到他承认罪行为止。”,吴主任听到村长的话很高兴。
“吴主任,我觉得批斗的还可以更加狠一些。你看领导们还要给他准备吃的、住的,而他现在每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每天只是批斗一小会就晕过去。我觉得对于这些□的知识分子,不光要从精神上批斗,身体上更应该劳动改造,到最艰苦的地方参加劳动,干最累的活。主席不是说过劳动人民最光荣吗。”,村长继续忽悠,听得清河湾的村民都一愣一愣的,村长这是想干什么。
“你的这个意见不错,这些□的知识分子最清高,就该让他们去最艰苦的地方劳动改造。”,小混混出生的吴主任一直以大字不识一个而自卑,对于知识分子批斗的也更加厉害,听了村长的话,觉得很不错,让这些臭老九们去干活,干最累的活。
“这样吧,这个张泽远就押到你们村进行劳动改造——你要教育广大社员同志们和他坚决划清界限,要让他狠狠的参加劳动改造。”,这句话对芽儿来讲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在吴主任看来,清河湾在整个公社三十多个村庄里,最偏僻,处于山窝窝中,也算是全公社最穷的地方,□分子不上这上哪啊。
“报告领导,我们村的广大社员同志一定会跟□知识分子划清界限,监督他接受劳动改造,让他干最苦最累的活。”,村长一本正经的向吴主任保证到。
“嗯,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一会你们交完公粮就把他押到你们村去接受劳动改造。对了,你们来牛车了吧,记住,□分子坚决不能坐车,在后面走着!”,吴主任一想到张泽远的坚决不承认罪行,就恨得牙痒痒,在自己手底下竟然还不认罪,实在是可恶。
接下来一行人顺利的到粮库上交了粮食,回到台子附近的时候张泽远还在昏迷。被吴主任派来的小红卫兵,连拉带拽的将他叫醒,“从现在开始,你要到清河湾接受劳动改造,他们是清河湾的社员,你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张泽远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清河湾的乡亲,对着那个小红卫兵问到,“我的行李呢”。“所有反动书籍一律没收焚烧。真是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这时候还想着你的那些反动书籍,想你这样子的就得天天斗,时时斗……”,小红卫兵冷哼一声。
“你医书不是反动书籍”,听了小红卫兵的话,张泽远气的浑身颤抖。
见小红卫兵又要上前踢张泽远,村长赶紧道,“小同志,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对于这样又臭又硬的□知识分子就该狠狠的劳动改造,我们这就把他带回清河湾参加劳动改造,正好村子里还缺一个放牛的。”,说完就指挥着两个社员半抬着把张泽远弄下台子,要不然肯定还要挨上一顿揍。
小红卫兵一看张泽远被清河湾的村民给弄下台子,也没有再说话,冷哼着离开了。
村长叹了一口气,“张同志,跟我们走吧。”。
张泽远面无表情,步履阑珊的跟在送粮队的后面,一言不发,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批斗和折磨,天下之大,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在沉默中,一行人出了公社。回头望了望远远的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公社,村长叹了口气,“张同志,上牛车上来吧。你刚才伤的不轻。”。
张泽远还真倔,晃晃脑袋,冷冷的说:“我是去参加劳动改造的□知识分子,要划清界限。”,芽儿也没有想到和蔼可亲的张教授竟然也有如此倔强的时候。
“张同志,在俺们村里没这些说法,俺们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心拥护,不懂啥大道理,讲究以心交心。俺看他们批的那些事,全他娘是扯淡,不就是救过人么,俺们也都认为你也不像□,所以才想着法子把你弄到我们那里改造。最起码在我们村里,不会有人整天的批斗你。”,村长久经风浪,也算见过一些大阵仗,当然能看清啥人。
第一次,张泽远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安慰,又看了看对村长的话一脸赞同的村民们,终于挣扎着上了牛车。坐在牛车上的芽儿看着怎么也爬不上来的张泽远,不由得伸出小手拉了一把,“叔叔,你放心吧。我们村的村民们都可好啦,在我们村肯定不会有人打你。春天还可以上山挖野菜,秋天我们还可以带你去山上打兔子,我们那里好玩的可多啦”。
看着眼前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张泽远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可以期待些什么,是不是可以相信他们的话。多年以后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当初的幸运,在家人跟自己划清界限后自己又得到了一个可爱孝顺的干女儿,结识了一群善良淳朴的乡亲,教导了一群聪明好学的学生,医术也大有进步,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为祥和的一段时光。
看着上了牛车的张泽远,村长在心里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虽说也同情张泽远的遭遇,但这不是帮助他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一来觉得他是无辜的,二来因为他是文化人,是那什么医学院的大学教授,在村长淳朴的小农思想中,那就相当于御医。如果他在清河湾接受劳动改造,岂不是相当于村子里有个御医坐诊,乡亲们有个小病小痛的也不用忍着了,也能教教村子里的那群娃子,这样子既帮助了张泽远,也能为乡亲们谋点小福利。
不过也要好好想个折,让这个医学院的大学教授能够安安稳稳的呆在清河湾,少受点折磨,最重要的是要保密,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公社革委会知道,要不全村都成□了。村长抽了一口烟袋,眯着眼睛在心里盘算着。清河湾的其他村民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了,就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再让那些人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