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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在古猜脱口说出一阳二阴的震卦之时,就已知道他言之有物。而且看来他所知内容应该属于“先天卦数”。《易》中八卦,分为“乾、坎、艮、震、坤、兑、离、巽”,按卦数排列即为“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震居第四,震卦正好对应“一阳二阴”所组成的第四卦;后天八卦图中,震卦则居第三位,经中五,从“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乾六、兑七、艮八、离九”,使用机数呈现时空变化螺旋式重演的原理,来推算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是现代流传较多的卦数,却不是用以推演先天卦象的古法。
只见古猜一一转动阴阳玄机,金刚玉卦盘上的数百个筛孔随即关合变化,产生的机数逐渐呈现出卦象。众人看古猜的举动都茫然不解,只有我能看出些许门道。
震卦为一阳二阴之卦,阳数为九,阴数为八,以其居于卦位为“四”来推演,一阳而生四九三十六数,一阴得四八三十二数,再一阴又得四八三十二数,合而生“百”数,产生了震卦卦象中的“百里”之机。
至于“震来虩虩,笑言哑哑”等卦文,是如何通过机数所生,我就根本看不明白了。不过我知道在先天卦数中,相对两个方面的卦数相加之和都是九,是阳数中最大的“老阳”之数,天为阳,地为阴,后天八卦中相对之和郁是“十”,描绘的是“地”,而古猜推演出的机数,大部分都是老阳天数,看来卦象中所反应的各有所指,全是大自然的情况,对应了震卦中“祭天行为不可中止”的隐意。
我忍不住对古猜说:“蛮子,可真有你的,连这先天卦象都能推演出来。”古猜听我这么说,就知道他的推演之法没错。这些都是他十二三岁前,由他阿爹亲口传授给他的,据说是龙獭之辈自幼就要学的古咒,可没任何实际用途,而且从来不知那些古奥的咒语是什么卦象机数,如今竟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阿爹和阿妈在天有灵,也能感到欣慰了。
金刚玉石的卦盘分为数层,每层都有无数手指粗细的窟窿,或大或小,分布不均,随着古猜将最后一式的机数推出,数层玉盘上的某些孔洞相互贯通,排列为“震卦”卦象的标记。卦盘连通着青铜人像的手臂,猛听铜像体内机括牵动,“嘎嘣”一声闷响,铜人身上填满聚铜海沙的窟窿中,探出数十个铜铸的鲛鱼头颅。铜鲛形态狰狞,大小比儿臂稍细,皆做张口衔珠之状,口中却俱是空空如也。
众人见古猜终于启动了先天卦盘上的机关,正要喝彩,谁知以四条手臂托着玉盘的铜像躯体中,竟会探出许多鲛头,不禁全都看得呆了,一时寂然无声,直勾勾地盯住那些空空的青铜鲛口,不禁想问:“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伸手摸了摸鲛口,里面漆黑的海沙虽有聚铜集阴之性,不过以手抚去,感觉不到其中是否还有吸力,鲛鱼嘴里的空槽,很明显是用来固定大颗南珠的,我奇道:“这……这些张口瞪目的鲛人嘴里,似乎是用来放置海中龙含的……”
Shirley杨说:“九足鼎上有海底仙山埋着一轮明月的标记,明月随波涛起浮,看来还需要在鲛龙口中放置龙含,将铜像沉入海底机关处,归墟下的坟山就会裂开,僵尸会在棺中随着水流浮上海面。当真存在这种可能吗?”
明叔见脱身有望,忙不迭地告诉众人,在海波中采蛋为生之辈,没有哪个不知海底坟山中埋有明月的古老传说。月者水之精,珠者月之精,其实明珠即为明月。金刚玉是海中古玉,珠玉相应,光华肯定比真正的月光更盛,只不过要嵌满这铜人上的鲛头,怕是要用不下数十颗极品龙含。多铃和古猜姐弟在旁不住点头,表示明叔所言不虚,海底仙山葬月的传说在蛋民中广为流传,无人不知。
我咬了咬牙,看来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了,只有把我们从珊瑚螺旋所采的明珠,都嵌入鲛口,然后将铜人沉到水底铁树下的机关处,至于能不能引得仙山裂开,海水上涌,使僵尸出海,只有到时候才能知道了,现在根本难以想象百十颗明珠怎么可能会带来如此剧变。
胖子赶紧捂住装有月光明珠的背囊:“我说胡司令这可使不得啊,这么多鱼头,得喂它们多少?我不得不再强调一次,贪污浪费可是极大的犯罪。”
我对胖子说:“怎么是犯罪呢?摸金校尉的原则是舍财不舍命,咱们将来都是有所作为的人,可要是去不了美国,捞到多少青头都没任何意义,再说还有那价值连城的人鱼和佛爷的翡翠天衣,到了美国咱们省着点花,也足够折腾半辈子了。”
可话虽如此说,一看那装着南珠的背包,不禁又想:“在海中豁出性命采了半日,仅得明珠三十有二,阮黑死后,我又在他口中埋了一枚做‘驻颜珠’,如今只剩三十一枚,颗颗都是南龙海气凝结的精华,要是就这么沉入水底,换了谁都会觉得心疼,而且数量也相差悬殊,三十一枚明珠远远不够。”
Shirley杨将几枚明珠放入鲛鱼嘴中,果然无论珠身大小,都被鲛头紧密地牢牢吸住,但至少需要六十余颗光照百步的月光明珠,才能把所有的鲛口填满,Shirley杨也不得不连连摇头。恨天氏送葬之物如此之盛,恐怕唐宗宋祖的陵中,也不会有数十枚这样的南海精魄,此时此地又要到哪里去凑够六十几枚明珠?
古猜在旁看出众人忧心忡仲,似乎是觉得南珠不足,他忙指着水面,比划着水底深涧的手势:“水下有龙穴!”明叔急忙让他说出详情,听后转告给我们,原来古猜是古疍民中的龙户,在海中有许多与生俱来的本领,尤其擅长“辨水色,识龙居”。
刚才,古猜随我和胖子潜入鲛鱼出没的珊瑚树下,见水底有一道深涧,古猜善识水性,一看水底的旋涌乱流有异,就知深涧中必有万年老蚌。那是一片不见天日的“珠母海”,多半会有蚌祖隐匿其中。海中螺蚌不同于淡水蚌,全部是一甲仅出一珠,而海底的珠母却是一甲百珠的庞然大物。
珠母可能要比砗磲大上十倍,只在海底洞穴岩隙的深处才有,一片产珠极佳的海域或者珠池,其下必然藏有被称为蚌祖的老珠母。据说珠母乃是老蚌年久化为精魅,由于自身蚌甲中裹着百枚明珠,即使天上月色如水,它仍然会藏在深涧中绝不出来。
古时若有蛋人寻着水下蛛丝马迹,摸到蚌祖附近,往往也很难发现与礁石化为一体无迹可循的巨蚌,更有许多人被它变幻的形态迷惑,成为了“蚌精”的食物。蚌祖藏纳数量众多的龙含隐在深水中,会产生大量的低频脉冲,虽然对人体影响不大,但是会严重干扰各种电子信号,珊瑚螺旋海域常有舟船飞机失事,除了变幻莫测的海象天候,恐怕与这藏在海底的蚌母也脱不开干系。
先前没顾得上仔细去想那龙骸会是何物,珠母的相关记载虽然很多,但很少有人能捕得这种灵物,千余年来始终无人得见。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没往这上想,直到古猜观水色识龙居,辨认出水底是片“珠母海”,才知原来古猜背后透海图中所刺龙骸,正是“龙穴”的标记,蛋人向来便将“珠”比喻为蛟龙之含,有珠之海,即为“龙居”。
此时鲸骨附近的伏流一片沉寂宁静,空气中阴寒之意更盛,众人稍加商议,那狠下心来,既然深涧中有一甲藏百珠的“珠母”,那说不得,只好再舍命下水,刮取蚌祖壳中的龙含。可此事却又艰险异常,因为以前谁也没有捉过珠母这种万年巨蚌的经验,据说那蚌祖历经万年吐纳形炼,善能幻化迷惑,且藏匿极深,隐于深涧潜涌之下,其中乱流旋涡一个接一个,使人拼上性命也难以接近。
众人正在左右为难,明叔忽生一计,从归墟遗迹的螺甲坟中,得到数件引龙宰蚌的上古秘器,其中有具女子皮囊般的尸鬽,正可作为珠媒从水底引出蚌祖,不过将那鬼气森森的尸鬽缚在背上,口衔短刃赴水潜入乱流,除却需要胆子够大、水性精熟之外,也务必要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担当此任者,非是龙户莫属,现在唯有古猜这一身过人的水下本领是众人最后的指望了。
第四十九章 珠母海
明叔提到尸鬽,禁不住脸色剧变,海上蛋民似乎都识得这有筋无骨的女尸皮囊的厉害,它并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普通珠媒,但若不以它的阴魂为烛,绝难引出潜藏在海底千万年的珠母蚌祖。
明叔对我们说:“阿叔我是观千剑而识器,抚万曲而知音。在海上漂泊了半生,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经验要比你们丰富得多。我早就看出古猜这蛋仔非同一般,只有他才有本事背着尸鬽,去水底引得蚌祖现身,然后咱们就等着齐心协力刮蚌采蛋便是。”
我早在水下就已见到深涧处暗涌奇流,只有古猜这种精熟水性的龙户,才有可能游进去,但这话听明叔说出来颇不入耳,心想:“港农老贼只求自保性命,向来不管旁人死活,对他来讲,除了他自己之外,任谁都是可以随时随地牺牲掉的。”
于是我正色道:“我看古猜水下本领虽然了得,但他经脸不足,咱们这伙人中,只有明叔才称得上是德高望重,我这辈子最佩服他这样品德高尚又有真本事的老干部,不如就让明叔背了女尸潜水引蚌,凭他识风信、知水性,洞悉海底地形的手段,才配担此重任。”
胖子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明叔肩膀:“明叔,您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不去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尽管放心。我和老胡绝对会尊重你的牺牲,把咱们捞得的青头货卖个好价钱,赶上清明冬至,即使我远在美国游艇上,也肯定忘不了给你烧纸钱送寒衣。”
明叔虽然在海上阅历不凡,可他自身器量有限,是小庙里的神仙,受不起多大香火,此时心神疲惫,更是架不住胖子的三句狠话,我们这么一吓唬他,险些让他瘫在地上。Shirley杨见明叔脸上半天都没血色,于心不忍,就劝众人现在不是开玩笑寻开心的时候,蚌祖是什么样子,谁都没亲眼见过,尸鬽近千年来也从未有采蛋之人用过,这些都是传说中的逸事,可信与不可信的程度是对半开,不应该冒无谓的风险,还是应该另想办法。
我对众人说:“眼下物资装备基本损失一空,随身只剩下些不当吃不当喝的青头货,再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我们可以做好两方面的准备,一组下水去引蚌母,另一组到珊瑚树下寻找机关,如果计划不能实现,就只有冒死穿过乱流,从错综复杂的珊瑚洞里寻找出路,那是不太靠谱的办法,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罢了。”
众人皆知眼下面临的困境,必须各出死力才有可能从中脱身,当下不再多言,各自整理身上的装备器械,将剩余的水肺重新分配,最终决定由我和古猜潜入深涧去引珠母,其余的人带着铜人卦盘,埋伏到珊瑚铁树的化石附近,准备屠蚌取珠。
我提醒大伙将那三具畸形婴儿的形骸分别带在身上,水下成群的黑鲛凶残无比,但其性应月,唯独俱怕“月蚀”,有月破的残肢死胎在旁,恶鲛不敢轻犯。另外从青螺坟中挖出的玉瓶,里面装有人鱼油膏,抹在身上可以有效预防潜水病的各种症状,看其成色和气味并无异常,隔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否已经失效,但有胜于无,不妨每人都抹上一些以防不测。
此外在珊瑚树的另一侧,与水底深涧对应的所在,还有一个漆黑的巨洞,里面似乎藏着什么凶恶的大海兽,连古猜也没看出究竟是个什么,所以千万不可轻易接近,否则必遭不测。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所有人都已准备妥当,多铃和明叔帮古猜把那具不成形的女尸皮囊绑在了背上,古猜摸了摸背上的潜水绳绑得牢固,便同我一前一后潜入水中。甫一入水,我就见到尸鬽身上穿的珠衣,被阴气所染,发出千道阴森的寒光,在一层冰冷异常的光晕中,那具有筋无骨的尸皮跟着水波摆动,模糊的五官眉目悉皆活动,栩栩犹如生人。
尸鬽在水底似乎并无浮力,全凭一根龙筋丝绦挂在古猜背后,如同放风筝一般拖拽而行,在纷乱的水波光影里,恰似一个飘动着的恐怖幽灵,若不知内情,还以为龙户行于水中遭厉鬼所凭,背后紧紧贴着一个扭曲的亡灵。我实在不明白这种处处透着邪气的诡异办法,蛋民祖先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我将一具死胎捆在水肺气瓶上,入水后跟在古猜后面,看到尸鬽产生了变化,就拍了拍他的肩头,二人径直潜向古珊瑚树化石下的深涧。水下无穷无尽的幽灵蛸仍在围着珊瑚树舞动不休,一圈圈淡蓝色的光波忽收忽放,将水底千奇百怪的珊瑚洞映得如同水晶龙宫。我潜至深涧旁的古石碑遗迹处,感到乱流卷集,若不抱住石碑,随时都会被潜流卷走,再向深处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我和古猜二人抱定石碑,回头看了看Shirley杨、明叔等人,他们已将铜人拖到水底,正在珊瑚铁树下等待我们的信号。古猜打个手势,问我是否还能继续往深处潜。
我挑了挑大拇指,这里乱流虽急,但并不是那种水眼漩涡,每阵潜涌都有间隔,只有认准时机,抠着岩壁固定重心,应该可以进入这道水底大峡谷般的深涧。
我们两个抱住残碑,往那深涧中一张望,只见其中黑洞洞的一片,没有一丝一毫光亮,只有些尖头尖尾的怪鱼张鳍摆尾游进游出。尸鬽虽然有层阴冷的光晕,但它并不能作为照明的光源使用,而且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潜水手电筒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
古猜天生一双金鱼般的眼睛,善能在漆黑的水下洞悉地形。而我却没那种本事,只好取出事前准备的一颗月光明珠攥在手里。珊瑚螺旋所产的蚌珠,皆得海气精华,不是寻常南珠可比,硕大浑圆,在水下能穿透介质阻隔,使水底亮如白昼,光照数十步,精光一现,有如银霜匝地,视线顿时随着珠光扩展开来。
珠光如月,在水中将尸鬽一逼,显得那空荡荡的死人皮囊更加狰狞诡异。我在水中看它一眼,就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涌起。我借着珠光看清了地形,鼓足勇气摸着水底嶙峋的乱石,一米一米地缓缓先行。
古猜拖了一根潜水绳,从我身旁游过,当先潜入深涧,他在乱流的缝隙中,东一闪、西一晃,倏忽起落,迅捷不让水下游鱼,片刻就已潜进了峡谷深处。
我觉得手中潜水绳忽地紧了一紧,知道这是古猜从里面传出的信号,就拽着潜水绳和岩石,拼命穿过几道湍急的潜涌,刚一进去就觉得眼前一亮,只见深涧里的空间,远比预想中要大许多,两侧巨岩壁立,**漫顶遮天,鲛蛸鱼龙纵横往来,缝隙处尽是根陷岩中的“海百合”。
深涧中各种色彩斑斓的海石花,随着水流不停摆动,这景象实在令人惊异,恍惚间仿佛来到了陆地上百花盛开的山谷,往来穿梭的鱼群,如同花丛间飞舞的彩蝶,不过这些颜色奇异的海石花丛中,还堆积着数座大坟。
每座隆起的坟丘,都是许多巨龟鼋鳌的甲壳相叠而成,有些龟甲上缚着链条,锁着古旧的石椁、石棺。古猜拖着尸鬽扶着一具石椁停下,我拽着潜水绳游到近前,见那些石椁龟甲,十分像是我们在海中打捞出来的石镜古棺。想来这些棺椁都是空的,要等装入南海僵人之后,再由潜流托出海面,任其在海上漂流沉没,而所谓的灵魂便借此过程,从神木中飞赴月宫了。
古猜指了指前边,我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古老的石壁下堆积粉无数海蚀古玉,似乎都是些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