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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朝阳宫的真实，不过只是镜花水月，在三日之后的清晨，就被吓得有些面色苍白的春桃所打破了，她不顾仪态的撞开了内堂大门，大声呼喊道：“娘娘，不好了！灵心姐，失踪了！奴婢一大早起身就不见她，她所有的细软都不见了！”
“不得大呼小叫！”恭无极抬起头，瞧了一眼霎时间耷拉下脑袋的春桃，淡淡的应了一句：“是本宫有重要的事情安排灵心去办了。”
早就有了准备，灵心会在某个清晨消失，但是悄无声息来临的时候，恭无极还是泛出不舍之意。想起出入宫见面的场景，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仿若是昨日发生那样真切和触手可及，不过眨眼之间，红尘早已走远了。
这个有情有义又执着的婢女，用自己的方式，在最后的三日，用尽全身力量严苛的训练着春桃，希望有人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延续照顾恭无极的使命。她能做的，仅此而已！
踱步到寝宫大门旁，瞧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恭无极内心有些酸涩，也觉得欣慰，她侧转头，瞧了一眼仍旧呆若木鸡的春桃，故作严肃的叮嘱道：“灵心外出办事，乃是朝阳宫的内务事，没有本宫的允许，你可别泄漏了风声！”
“是，是，奴婢知道了！”鲜少见到恭无极如此严肃的吩咐，瞧着她甚是威严的面容，春桃忙不失迭的应道。
“以后，这朝阳宫的内务事，可就交给你打理了！”恭无极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认真的对春桃说道。
“奴婢一定干好！”说这话的时候，春桃尚有些稚气的面孔泛起了少见的坚定之色，身为六宫妃嫔的近身侍婢，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也就在这不期然之间，懵懂懂的春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第591章 不得入皇陵（2）（）
如果宫闱内的生活可以一直都是锦衣玉食，闲来无事随口一两句无病呻吟倒也罢了，偏偏大锦国的后宫总是让人觉得险象环生。
灵心离开的次日，柳太妃以佛堂外把守的侍卫影响了自己清修为由，亲自出面让皇上撤走了这些侍卫。
锦胜天思索再三，最终点头答应了。可是就在撤走这侍卫的当晚，就出了大事。入夜不久，皇宫内就想起了奔走相告的呼喊之声。“着火了！”“救火啊！”“来人啊！”
恭无极顺着这呼喊之声，独自走了过去，远远的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烧焦的味道，火光将半边天烧得通红，不绝于耳的吱吱之声，还有慌乱的脚步踢踏之声。着火之处，正正就是佛堂。
“快！去取水来！”身为御前侍卫的姚琨，强自镇定的指挥着奴才、太监们前往取水来救火。不过无奈火势猛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
“太妃可曾在佛堂？”锦胜天双手交握在身后，目光紧紧锁在燃烧的佛堂之中。
“目前还不确定。”姚琨答道，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太妃不再寝宫，按平日的生活习惯，半数都是在佛堂。”
锦胜天深邃的眼眸中隐藏着所有的怒意，就怕不小心会被点燃。他看似冷静的凝视着奔跑营救的奴才，大家忙脚乱的取水扑火，但是这佛堂之旁，原本就是“芳华阁”，当年先皇的藏经阁楼，这干燥的书卷被点燃之后，更是助推了火势的凶猛。
时间在不断的溜走，火势没有转弱的迹象。姚琨取过一张棉被，一下子浸泡在水桶内，湿透之后从头到脚包裹住身子，打算兀自硬冲入佛堂内救人。
“出来！”燃烧的木柱不断的倾倒砸下，正在姚琨要硬着闯入的关口，锦胜天眼明手快的将他拉了出来，一声怒吼之后已经满眼通红。
“皇上？”姚琨眼里闪烁着感激之情，低声说道：“以卑职的武艺全身而退还是有把握的。”
“如果太妃真在佛堂，恐怕”锦胜天的欲言又止，任谁都能够听得出其中的悲哀：“不值得你再以身犯险。”
这关头，锦胜天冷静得可怕，四周穿梭着惊慌失措救火的奴才们，他却只是站定着身子背着双手，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漆黑的瞳仁倒影着熊熊焚烧的火焰，每一个跳动的火舌都恨不得将万物卷入其中，热浪一股股的袭来，救火的奴才们早就浑身湿透了。
“咳咳。”忍受不住浓烟的恭无极发出两声轻咳，锦胜天精锐的目光立刻发现了她的存在，有些粗鲁的将她拉到身旁，压低声音命令道：“待在朕身边，半步也不准离开朕。”
恭无极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瞧着他眼底里的悲痛，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开口。
“天啊，火！是谁放的火？”不知道何时，皇太后来到了佛堂，她的发髻有些歪斜，眼底满是惊悚之意，火焰犹如鬼魅跳舞一般在她眼底簇拥，皇太后脚步踉跄的退后，差点一个不小心跌倒，好在近身徐嬷嬷大力的扶住。
“快送母后回宫！”锦胜天厉声吩咐众人送走了皇太后。火势依旧没有得到控制，浓烟开始四处弥漫。
第592章 不得入皇陵（3）（）
过了不知多少时辰，直到东方开始逐渐吐露出鱼肚白的光亮，宛若烟霞的天空才逐渐开始消退，再一桶接着一桶不断泼洒的冰水中，火势总算是得到了控制，可惜，被焚烧后的佛堂连带后面的芳华阁都只剩下一具空架子。
数十名侍卫冒着浓烟闯入了佛堂，不多时，就抬出了两具被烧焦的尸首。
“皇上，佛堂内只有两人，想必，想必”为首的侍卫吞吞吐吐的说道：“想必其中之一应该就是柳太妃，另一人则是柳太妃的近身。”
恭无极只感觉到锦胜天握住自己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手心里也布满了冷汗。他低头瞧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尸首，过了好一会，才悲恸吩咐道：“禀皇太后，柳太妃薨了（注：指去世）！”
一旁的太监和奴婢取来了白缎，将两具被烧焦的尸体从头到尾的蒙盖了起来。锦胜天捏紧了拳头，对姚琨说道：“丧告安乐王锦轩轾，派使节丧告远在大锈国的月明公主。”
两具焚烧成了焦炭的尸首被抬走了，恭无极的目光却忍不住追随，除了柳太妃之外，另一人是灵心吗？是她吗？是她吗？无数个问号翻腾而过，但是无人可以给她答案。
“折腾了一整晚，你先回朝阳宫歇息一会吧！”锦胜天沙哑的说道：“朕还要安排太妃的后事，想必轩轾今晚之前能够赶回。”
恭无极温顺的点点头，有种说不明的悲凉，又觉得欲哭无泪。
是谁？胆敢在侍卫撤走的当晚就放火行凶，当真是皇太后吗？不！不！恭无极初见她眼眸里流动的慌乱、惊悚，那不是精心的伪装，而是一种反射的本能。可是，如果不是这二十多年的恩怨作祟，谁还会下此毒手置柳太妃于死地呢？
一晚的担惊受怕也让恭无极感到疲倦异常，回到寝宫之后倒头就睡，可是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犹如鬼魅一样，缠绕在整个梦境之中，熟睡中的恭无极不自觉的缩紧身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在轻轻的呼唤自己，恭无极吃力的睁开了眼睛，面前春桃紧张的小脸映入眼中，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刚才阮公公传来口谕，安乐王已经回到宫中，正在锦心殿商议柳太妃丧事，皇上吩咐让娘娘一同前往。”
“嗯！”恭无极点点头，撑起身子，取下发髻上的珠钗，又换了一件素色的衫子，这才往外走了出去。
锦心殿外悬挂着白绸锦缎灯笼，在烛火的映衬之下，愈发显得浓墨的“奠”字分外的刺眼。入得锦心殿内，四周也挂满了惨白的祭幛，满目疮痍之下，唯一的色彩就是大殿中央被各色鲜花簇拥着的沉香木棺材。
“娘亲，儿臣不孝，儿臣来迟一步！”原本肃穆的锦心殿外传来一声悲伤的哭喊，身着孝服的安乐王锦轩轾跌跌撞撞的奔向了沉香木棺材。
“轩轾，节哀顺变！”眼看着情难自禁的锦轩轾，原本端坐的锦胜天忍不住踏下了台阶，来到他面前。
“皇兄，好好的，为何佛堂会起火呢？”锦轩轾抬起头，悲伤之余也难免蹿出骇人的火焰，恨不得将人给生吞活剥那般的愤恨。
“佛堂内向来都供奉着香火，但是是否是自然所致，还得等刑部彻查。如果是发现有人纵火，朕绝不会轻饶。”这关口，锦胜天依旧维持着镇定，一番斩钉截铁的话，让有些狂躁的锦轩轾暂时安静了下来：“现今最重要的，办好太妃的丧事，早日入皇陵。”
“一切全凭皇兄做主。”锦轩轾这才抱拳，行了君臣之礼。
第593章 不得入皇陵（4）（）
整个锦心殿都笼罩在一片肃穆又悲凉的气氛之中，安乐王锦轩轾直挺挺的跪倒在两具棺木中间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这份孝义饶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忍不住动容。
御膳房精心准备了一些小米粥为众人呈上，可是眼下的光景，大家都没了那份食欲，除了几个超度的法师在念念有词之外，整个锦心殿就只剩下极为规律的呼吸之声。
“娘亲——娘亲——娘亲！”带着哭腔的呐喊，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响彻了整个锦心殿，许久不见的锦月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棺木前，她只是一味的哭嚷道：“娘亲，月明不孝，月明不孝！”
“月明！”看着情绪失控的锦月明，锦轩轾不忍的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却也找不到什么词汇可以安慰。
“兄长！”锦月明哭喊得更是厉害。
“月明，娘亲在天有灵，不忍心看着你这样。”锦轩轾喉结涌动，半响才说了一句话出来。
“娘亲！”此话更是勾起了锦月明的伤心往事，她扑向那沉香木的棺材，不顾一切的要推开棺盖，也不知道哪里迸发出的力量，沉重的棺木竟然被瘦弱的锦月明推开了大一条缝隙，顿觉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再瞧见棺木之中面目全非，犹如焦炭的尸首，锦月明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月明，月明，你醒醒！”大殿上又乱着一团，锦轩轾抱着锦月明不断的摇晃着，可惜都无济于事。
按理说，太妃的棺木是不能被人随便掀开，所以锦轩轾前来也并没有瞧见柳太妃遗骸，如今毫无心理准备的瞧见，也不禁是悲从中来，一声怒吼自丹田发出，让人震耳欲聋。场面霎时间又变得混乱不堪。
“传御医！”尽管层出不穷的状况，让奴婢们手忙脚乱，但是锦胜天依旧是最冷静的，他对着锦轩轾的肩头狠狠的一拳击打了下去，力道竟然是没有半分手软。这股冲击力，总算是让悲痛欲绝的锦轩轾彻底清醒过来。
闻讯而来的御医金针刺穴之后，锦月明才悠悠转醒，她不顾一切的挣扎开锦轩轾的怀抱，奔着向棺木走去，嘴里只是嘟嚷着“娘亲——娘亲”。
“月明！你清醒一些，这样做无补于事！”锦胜天箍着她的双肩，大声斥道：“如果你是太妃的孝顺女儿，你还是大锦皇家的女儿，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太妃早日入皇陵为安！”
这是最悲痛的当头棒喝，原本还哭闹不止的锦月明一下子定住身子，眼泪唰唰的下滑，却硬撑着一声不吭，她道：“皇兄训示得是，明月太不孝了。”
哭闹过后，柳太妃的一双儿女，锦轩轾和锦月明总算是接受了这个让人撕心裂肺的现实，锦月明目光呆滞的靠在锦轩轾肩头，两人就那么定定的望着棺木。
“皇上，柳太妃入葬的陪葬品已经罗列完毕了。”小阮子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宣读吧！”经过连续的折腾，锦胜天也显得疲惫不堪，他挥挥手，无力的说道。
第594章 不得入皇陵（5）（）
“大锦太妃柳氏，十七入宫，丧于四十二，入宫二十五年头，德才兼备。定八月二十八，入葬皇陵。”寥寥数句就算是概括了柳太妃的一生，得葬入皇陵，这当属柳氏家族最大的荣耀。这个背负着家族使命的女子，总算是不负众望的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她该安息了吧！
恭无极冷眼瞧了一眼锦月明和锦轩轾，两人依旧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为人子女来说，最宝贵的是可以侍奉双亲膝下，而不是这所谓的皇家恩赐。这金银堆砌的恩赐，对于一个鲜活的生命而言，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太妃柳氏陪葬品共计三十六样，其中十两黄色碧玺雕刻御马一对。”小阮子瞧了一眼锦胜天有些疲惫的模样，自顾翻开了书册，朗声宣读道。
“水飘花翡翠手镯一对。”
“天竺夜明珠一颗。”
“碧玉棱花双合长簪一支。”
“碧玺香珠手串一对。”
“黄金观音佛像一尊。”
这是一种神秘的祭奠仪式，除了小阮子拖长的音调回荡在锦心殿之外，就只剩下一种麻木。
“皇太后驾到！”大殿外响起了太监通传的声音，打断了这连贯的仪式。
随之进入大殿的皇太后，不复见了昔日雍容华贵的装扮，一身浅灰色的素服将她容颜映衬得有几分憔悴。眼眸里也没有平日的硬朗，反而是显得有几分落寞环绕其中。她该是高兴的吧？恭无极暗自揣测，毕竟斗了大半生的人总算是先她一步去了。她该是孤独的吧？红颜易老，时光无情，昔日的姐妹都不在人世了，赢了，又能如何呢？
“母后！”锦胜天奔至皇太后身前，关切的说道：“太妃的丧事由儿皇亲自处理，你不用担心。”
“哀家怎么说也得来看看。”皇太后瞧了一旁锦轩轾和锦月明，这才问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启禀皇太后，这殉葬品已经罗列妥当，正在由皇上过目呢？”小阮子立刻说道：“入皇陵的时日，定在二日之后，八月二十八日，已经对过时辰，是吉时。”
“皇陵？”皇太后喃喃自语的重复，一瞬间眼底的沉静沸腾了起来，她抬起头，眼眸快速的凝聚起平日的威严，斥道：“是谁安排入皇陵？”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里惹怒了皇太后。小阮子捧着书册，小心翼翼的答道：“启禀皇太后，按照柳太妃的时辰八字核算过，最快的吉日就是二日之后的二十八日。余下的吉日，要等到十日之后，这与宫规不符啊！”
皇太后闻言，有些不悦的横了一眼小阮子，低声说道：“这敬事房的差事可是越办越妥当了，越办越胆大了，哀家在你们眼中难道都没用了吗？”
“皇太后恕罪。”小阮子早就领教过主子的喜怒无常，此刻也顾不得缘由，立刻跪倒在地，恭敬的问道：“还请皇太后指示。”
“不得入皇陵！”皇太后溢出口的话让人觉得莫名的阴冷，硬生生的逼走了八月天的寒气。
第595章 不得入皇陵（6）（）
“为什么？”悲痛欲绝的锦轩轾立刻拍案而起，他不顾皇太后和自己的长辈尊卑有别，脱口而出的话里充满了愤怒的质问。
“轩轾，哀家念在你丧母悲痛，不计较你顶撞哀家的礼数。”皇太后不紧不慢的数落道。
“娘亲乃是父皇的妃嫔，为什么不得入皇陵？”此时别说是锦轩轾，向来柔弱温顺的锦月明都忍不住站起了身子，说道。
“这两具尸首，早被烧得面目全非，谁能判断出那一个是太妃？”皇太后手指着殿中的两具棺木，厉声问道。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从佛堂内抬出的两具尸首早已辨别不出谁是谁，太监们也曾设法从还未被烧毁的金器首饰上去辨认，可惜柳太妃生前诚心向佛，金银珠宝早就视为身外物，因而也找不到蛛丝马迹。权宜之计，这两具尸首都停放在锦心殿之上，一并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