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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题转得彻底,妁慈猜测他是想告诉她:就跟平时那样闲聊便好,朕不想玩什么击鼓传花。可是他神色与平时那个别扭少年完全不同似乎很沉静,似乎很游刃有余,似乎很熟悉和诡异。
妁慈有些懵懂的含住葡萄,见浚用指甲刮了刮她的嘴角,目光映着灯火,带着些暧昧温柔的颜色略略倾身像前,低声道,“妁慈也喂朕一颗。”
妁慈只觉有凉水沿着椎骨淌下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见浚似乎确实是在,模仿着元禄的模样,跟她调情。
问题是,元禄他不是个还没她高的大眼睛婴儿肥正太啊啊啊,
妁慈心中兀自惊悚,阿珠阿玉在一旁看得眼睛都要凸出来了,心中不由呐喊:正太你很有前途很给力啊。
结果见浚很快不自在的退回去,有些懊恼的别开头,又说了一遍:“妁慈也喂朕一颗。”
这种理所当然又别扭命令的语气才属于见浚。妁慈不觉松了口气,寒毛略略平复下去。她捻起一颗秋紫,剥了皮送到见浚嘴边。见浚张嘴咬了她的手指头。
妁慈虽不知他为什么又生气了,却觉得这种撒气方式无伤大雅,挺可爱的,便不计较。只是当着修仪阿林的面,这些跟见浚日常相处的情形也别扭起来了。
她收回手,接过宫女手里的湿帕子擦了擦,继续给见浚剥葡萄吃。她手指灵巧,剥葡萄很是熟练。见浚吃得没她剥得快,却来者不拒,不一时便塞了满满一嘴。鼓鼓囊囊的模样,相当讨喜。
见浚眼睛看着她剥葡萄,她的手白皙、修长、指端尖尖,当真柔荑一般,便笑道:“妁慈当真是”他忘了嘴里的葡萄,一开口汁水便流出来。妁慈笑着那帕子给他擦净,见浚只觉比在别人面前出丑更加羞恼,低了头死不开口了。
妁慈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取笑不得,便命人取了水晶杯来,把葡萄剥在里面,插了勺子推到他面前,笑道:“陛下刚刚要说什么?”
见浚瞟了她一眼,赌气掰开一个月饼,递了一半给修仪阿林,道:“没说什么。”
见浚缠着修仪阿林说话,修仪阿林温言微笑作答,不多说一句。
妁慈几次想要插嘴,然而看这两个宝哥哥林妹妹一般的光景,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凤鸣轩的女孩子们被见浚冷落惯了,倒也很能自得其乐,此时已经开始唱酒令,笑语隔着水面荷叶传过来,飘渺里带了些清亮。
不知何时,乐师们已经停了琴瑟,只余一箫一笛一清歌婉转相和。
灯影月辉倒影在水面上,偶尔有水鸟掠过,碎成一片银光。
远处秋桂的清芬随着清风和水汽传递过来。
妁慈不想打扰他们的相处,便起身坐到亭子边,掰了点心屑喂鱼。
妁慈不旁听,见浚跟修仪阿林说话的热情终于也烟花一样散尽了。
他今日心里本就有些痛快。本来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然而此时看到妁慈凝视着湖中残荷,若有所思在远道的模样,越发的火气上涌。
于是说道:“朕听这乐曲,像是还缺了些什么,爱妃觉着呢?”
修仪阿林说道:“臣妾听不出,请陛下指教。”
见浚望着妁慈,道:“箫声幽悠,笛声清扬,歌声婉转独缺了曼妙舞姿。”
第20章 奖励()
妁慈正在看花,冷不丁听见浚道:“朕记得妁慈身边有个宫女,舞跳得极好,何不唤来舞一曲助兴?”
妁慈知道他说的是萍儿。只是不解,见浚跟修仪阿林正浓情蜜意,怎么忽然就说起萍儿,这一心二用的也未免太熟练了。眼神不由就瞟向修仪阿林。
修仪阿林自然也知道见浚说的是萍儿,更知道她是妁慈的贴身侍女,因为昨日一支清舞,风头正盛。不由也望向妁慈。
两人眼神对上,竟都是有些同情和疑惑的目光,各自一怔愣。
妁慈匆忙回神,道:“她今日烫伤了脸,怕是不方便见人。”
修仪阿林早料到必会有人磋磨萍儿,却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狠,一时竟有狐兔之悲。
见浚目光霎时变得冰冷疏离,“她昨日刚给朕跳了舞,今日就烫伤了脸,还真是福薄。”
妁慈听出他话中有话,知道他们疑忌些什么,不由有些心灰。“上午宴饮,她为高相夫人烫酒,不知怎么绊了一下,一壶热水倒在脸上,烫伤了。”
见浚不冷不热道:“那还真是不巧。她能用脚趾立在金盘上跳舞,斟个酒却能绊了。”
妁慈本想告诉他萍儿的伤没有大碍。只是她解释过了,见浚依旧是猜忌她的模样,心中烦闷,便也不冷不热接了句:“谁知道呢。”
原本融洽的气氛霎时冷下来。见浚注视着妁慈,妁慈凝望着身旁的花朵,都不说话。
阿珠和阿玉都是说不上话的,心里暗暗替妁慈着急。碧鸳只觉得不妙,更是屏气凝声。太监总管倒是能在见浚跟前说上话,此时却眼观鼻、鼻观心。
修仪阿林再望了妁慈一眼,想起当日她握着自己的手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她起身执起酒壶,给见浚斟了杯酒,道:“想是这丫头自己疏忽了今天这么热,谁喝酒用烫的?她端什么热水呢。”
她貌似无意,却一语中的,点到了关键上。妁慈虽早知道她冰雪聪敏,却也觉察出她是明哲保身,能装哑巴就绝不开口的。何况此事还牵扯到高荣氏,妁慈自己都不能对见浚明说,因此并没料到她会帮自己说话。
见浚也是一点就透,他近来虽变得能忍了,却还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即就问:“谁命她取热水烫酒的?”
妁慈不能明说是高氏绊倒了萍儿,但若是见浚自己判断出来的,那就不是她搬弄是非、离间君臣了,便坦率道:“是高太保夫人。”
太保夫人自然没什么理由去为难妁慈的婢女,见浚听了这个答案,神色倒是缓和下来。只是想到他刚刚竟怀疑妁慈,有些心虚,便偷偷望着妁慈。
妁慈心中漠然,只随手从盘子里捞起个月饼咬着,另一手仍在揉点心专注赏花。她没带凤冠,头发整齐的绾着,没有多余的珠滴垂挂,露出姣好的侧脸来,在灯火与月光的交映下越发显得温润清丽。
见浚明明是偷望着的,却不知怎么的竟也看呆了。
只是妁慈眼中分明还有些薄怒,他自知理亏,却不知该怎么讨好她,便起身也踱步到亭畔,从妁慈手里捻着点心屑赏花。
“她既然伤了脸,想来不能在妁慈身边伺候的。朕身边有几个伶俐的,妁慈喜欢便挑一个补上吧。”见浚假装不经意的说着,一面偷瞟着妁慈的神色。
妁慈淡然道:“她脸上伤没什么大碍,过几日就好,不用换。”
见浚来回踱了两步,终于又想到新的话题,“朕尝着今晚上月饼不错,给荣国公府上送一盘吧。”
妁慈抬头看了见浚一眼:“奖赏刚传过去,我记着里面是有月饼的。”
见浚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这份是朕特别赏的。”
就算是你特别赏的,那也不过是一盒月饼,犯得着让他们特地再接旨磕头吗?妁慈心中疑惑,但是看见浚兴致很高的模样,还是点头道:“那臣妾先行谢过了。”
见浚像是难得找对了门径,又说:“妁慈还想要什么东西?”
妁慈并不知道这是帝王新学会的讨好游戏,只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很想要什么东西不由疑惑,难得她流露出此种表情自己没发觉?
正要摇头,看到阿珠在后面使劲点头的模样,终于想起一件来。
“我确实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倒是有件事想求陛下。”
见浚道:“妁慈请讲。”
“臣妾的哥哥今年春闱得中,不日便要外任,乳母想跟着一起去。她教导臣妾十八年,臣妾心中感念。她年纪大了操劳惯了,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丫鬟,臣妾想赏她两个。”
见浚正要说,妁慈尽管赏就是,脑子里却忽然跳出萍儿来,便改口道:“妁慈特地跟朕提起,是要赏她宫里的人?”
妁慈道:“也不算宫里人,是臣妾的陪嫁侍女,只是她们如今都是女官了,我不好擅自做主。”
见浚有些不解,道:“既然是陪嫁侍女,想必跟妁慈极亲近。”
妁慈笑答:“嗯。她们从小陪伴我,也是姑姑一并养大的。姑姑没女儿,待她们如亲生,如今要分开了,心中十分不舍,索性一并带走。”
她说着话时目光柔软。见浚常见她这般望着自己,却有些嫉妒得觉得,她未必在外人跟前提起自己时,也能不自觉流露出这般温柔的神情来。
这么想着,心情竟再次有些阴翳了。
“妁慈说的是哪两个?”
妁慈抬手一指,笑道:“就她们两个,阿珠和阿玉。”
见浚回头望去,目光中不觉带一点挑剔和怨毒。阿玉没防备,乍对上他的目光,竟吓得退了一步。
见浚眯了眯眼睛,道:“阿玉?你是姓高吗?”
阿玉受惊的兔子一般点头。
见浚心中阴霾骤然扩散。
“幸好朕多问了一句,不然元禄那边又要好事多磨了。”他回头对妁慈笑道。
妁慈不解他怎么又提起元禄,便问:“和元禄有什么关系?”
见浚凑近一些,凝视着妁慈的眼睛,像是想从中找出些什么:“妁慈知道,元禄已十八岁了,却没有正妃听说连个侍妾也没有。”
比起见浚这个早熟的小孩,这位王爷还真是洁身自好。
“昨日朕看他跟萍儿惺惺相惜,就想成人之美,谁知元禄却说,他心中有人,求而不得,只能辗转反侧。妁慈说,他心上人是哪个?”
他目光清澈,看上去一派天真无邪,妁慈却只觉厌恶他这副表情,这种语气。
“臣妾不知。”
“妁慈跟元禄自幼相识,竟也不知道?”
妁慈淡淡道:“臣妾愚钝,记事比较晚,幼时往事连个模糊影子都不曾留下。与元禄相识一事,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见浚眨了眨眼睛,目光闪烁不定,“朕小时候,元禄常提起妁慈还曾想带朕翻墙出去见你。只是朕那时体弱,元禄嫌朕拖累,总是半路丢下朕那时朕也还小,这些事也记不太清楚了。却不知怎么的,一把元禄宣回来,竟忽然都想起来了。细枝末叶也清晰如昨。”
他又靠近了些,像是想要亲妁慈。妁慈有了防备,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许是因为我不曾怀念过,皇上刻意提起,脑中还是没有半分印象。”
见浚自尊心旺盛,往日她一伸手,他就自动退开了,今日却不知怎么的,还是一味往前凑:“那真是可惜,元禄自小倜傥风流,宫里女人看到他便管不住眼神。朕站着他身边”他似乎不太喜欢提起这段,便跳过继续道,“妁慈当真不记得?”
妁慈后脑勺已经抵在亭柱上,退无可退。她大致猜到,也许是元禄回来激起了见浚的好胜之心,偏偏元禄越发挺拔俊秀,见浚却依旧是正太的模样。见浚心理不平衡,这才屡屡对妁慈放电,想要证实自己的魅力。因此斩钉截铁答道:“当真不记得。不知陛下怎么忽然说起元禄的心上人?”
见浚认真注视着妁慈,不知到底是要看她是否心虚还是在找些其他什么东西,半晌才有些失望的坐直了,把玩着妁慈的手指头,道:“元禄不要萍儿,却向朕打听一个叫高阿玉的,说是白日遇到了,很”他又瞟了妁慈一眼,“‘诱’得他心动。”
“昨日阿玉一直在萃霞阁里忙,不可能遇着元禄,想是个同名同姓的、或是谁借了她的名。”妁慈说道,“何况这丫头从小跟着我,笨得能开出花儿来,还真看不出哪里懂‘诱’人了。”
见浚垂着睫毛,手上力气有些大,妁慈被他捏得发疼。他不冷不热道:“同名同姓是断然没有的。至于谁借了她的名——妁慈觉着是谁?”
阿玉和阿珠都还愣着没反应过来,妁慈懊恼自己莽撞,却只能嘴硬到底:“阿玉人缘不错,宫里认识她的多了去了。臣妾猜不出。”
见浚把妁慈得手揉得红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那就不用猜了。能被元禄看上,多少人求之不得,断然没道理推给别人。她昨日布置萃霞阁,未见得一刻也不曾离开。”
阿玉已经明白过来,张口就反驳:“我就是没离开!”
妁慈怕她再惹祸,赶紧呵道:“你退下!”
阿玉委屈的咬着嘴唇瞪着妁慈,终于一转身跑开了。阿珠赶紧跪下胡乱磕了个头,追着她跑出去。
见浚见修仪阿林犹豫不定,想走不敢走的模样,也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妁慈几乎肯定,见浚已经知道她昨日遇见元禄的事。以元禄的恶劣性格,怕是还刻意误导了见浚某些细节,让他心中疑忌,因此他今日才屡屡出言试探。
但是无论见浚还是妁慈,都不能把事情点明了。
可是妁慈更不愿糊里糊涂就把阿玉牺牲掉。
“阿玉说话做事没轻没重,若跟了元禄,不慎惹出什么麻烦,反而不美。”妁慈反握住见浚的手,柔声说道,“何况她与我情同姐妹。元禄纵然尊贵,我却也不忍阿玉给人做侍妾。恳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换旁人吧。”
“换成谁?”
妁慈一时噎住。她明白,自己这次要保下阿玉,就必然要害了其他什么人。这里的女孩子大都逆来顺受,元禄尊贵温柔,是难得的良配,怕真有人求之不得。只是妁慈清楚地知道元禄的下场。实在没勇气做坏人。
她一狠心,终于开口:“他既然跟萍儿惺惺相惜,就把萍儿赐他吧。”
她犹豫了,见浚心里便不是滋味,听她说到萍儿,越发觉得她有意搪塞,便冷冷道:“元禄已经推辞了。”
妁慈道:“萍儿是臣妾宫里的人,元禄不好夺人所爱,未必是真不愿意。若由臣妾开口,也许结果又不一样。”
“他愿意了,妁慈就不觉得赏他一个伤了脸的宫女,太不诚心了吗?”
“她脸上伤不碍事,不过三五日也就恢复如初了。”
见浚“哼”了一声,依旧冷着脸,忽然起身,不知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丢给妁慈,道:“朕赏的,好好收着,不准再丢了。”
妁慈接到手里,低头看去,只见是个银质袖炉,模样眼熟得很。她没很在意,随手笼在袖子里,道:“谢过陛下。”
见浚道:“你身边一共才四个贴身伺候的,一下走了两个,哪里够用?朕觉着,萍儿你还是留在身边使唤,另挑几个能歌善舞的赏给元禄吧。”
第21章 花心大萝卜()
见浚脸色一直没缓和下来,却不再挑剔试探妁慈了。妁慈不介意他开口质问,也很喜欢哄他开心,惟独受不了他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姿态。而且她心里也烦乱得很,便也静静坐着。
接近三更天的时候,见浚终于枯坐得烦闷了,便借故离开。
妁慈心里记挂着阿玉,也不阻拦。见浚走了一会儿,她很快也回了坤宁宫。
阿珠和阿玉还没睡,妁慈推门进去,看到两个人正兴高采烈的讨论见浚跟元禄到底谁更有前途,便知道阿珠已经把阿玉哄住了。
当然闹到差点要把阿玉送给元禄,妁慈怎么也得做出必要的解释。
她无奈,只好把自己前一日遇到元禄的事跟阿玉她们说了。
结果两个人更大的反应却是:“你跟元禄暗通曲款这么久竟然都不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