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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有一百个了,明天腊月二十四了,嗯,可以买点年货了,然儿,过年想吃点什么,让你爹明天去买”这段日子,每天都会捡到蛋,多则十多个,少则几个,对她来说是很满足了,偏偏女儿还说蛋生少了。时不时的也煮了煎了些来吃,再加上之前杀了鸡的下水,这段日子过得相当富足,油荤不断,王世清恍惚之间都觉得然儿脸上长了些肉了,之前腊黄的小脸也变得红润了不少。
“买,你要吃什么,咱都买!”郝用搓着手:“在山洞里还不觉得冷,一出洞口,这风就往骨子灌!”
“爹,明天卖蛋可能不好卖吧,穿厚实一些,以免在街头站得发僵。”郝然始终觉得,东西多和少都是一件麻烦事。少了卖不了几个钱,多了又没人买。在贺家镇,想要一次性卖掉一百个蛋,也算是一项大工程了。
街头揣着手卖东西的人不少。
有将自己纺织的各种烧箕扫把洗锅把摆在街边,有自己腌制的盐菜;也有新鲜的大白菜,还有挑着木桶里外跳跃着小鱼的,更有逮了鸡鸭的;像郝用这样卖蛋的也有几人,只不过,他们用提篮里装了糠壳外面只有几个蛋。
“咦,大哥,你卖这么多蛋?得凑好几个月吧?”旁边一个年轻男子盯着郝用的小箩篼羡慕的问道。要知道,一个蛋三文钱,这可不是蛋而是钱了,随后却又酸溜溜的加了一句:“这凑得久了的蛋不新鲜,有些可能坏了!不好卖!”
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卖东西的人都认为自己的是最好的,饶是郝用脾气好,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也不舒坦,更何况,自家这些蛋可没存几个月,顶多就半个月时间吧。这男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大嘴巴呢!
郝用看了他一眼,将头偏向了一边,难得多说,说多了都是气。
“郝兄弟!”场镇就这么大一块地儿,低头不见抬头见,随便一眼都能遇着熟人,王大石笑道:“真是巧了,咦,今天不卖柴卖蛋了?听孩他娘说你家养了几十只鸡,都下蛋了?”
“是呢,都下蛋了,平日里忙,蛋少也懒得上街,想着今天卖了买点年货!”郝用看是王大石连忙招呼:“大石哥今天的柴卖了?”
“卖了,卖了,呵呵,来得早,运气不错!”要说运气,王大石想着这郝用一家子才是真不错。之前艰难的一家子,如今过得风车斗转的。“正月里到王家崖时到家里坐坐!”
“行,世清一直念叨着要回去看看,不知道正月里能走得开不!”郝用想了想:“麻烦大石哥回去帮我捎个信,正月暂时不定什么时候过去,让大哥和三弟别等,抽空了就去!”
“好,好,好,一定带到!”王大石道:“那你先忙,我走了!”
“等一下!”赫用两只大手往箩篼里一抓,五个鸡蛋在手“来,大石哥,自家养的不值钱,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那哪成啊,这么贵重!”王大石一惊,想要推辞,可郝用塞到手里提蛋,万一不慎掉了碎了就该心疼了,嘴上说说,手上也不敢动。
“没事儿,天冷,早点回吧!”郝用是真心要给的。这王大石穷是穷了点,但认事儿,每次遇着然儿都要给买米糕,这样的亲戚让人心暖。
“唉呀,那我就替孩子们谢谢郝姑爷了!”王大石很高兴,既然是诚心的那就收下吧。想起和郝用之间的认识过程,王大石都想笑。
好姑爷啊!之前大嘴巴的男子更惊讶了,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大方有钱的姑爷也会说他是好姑爷了。乖乖,人家里喂几十只鸡呢,那是什么概念,光喂食都少不了吧。难怪挑了这么多蛋来卖,亏得自己还乱说,幸好是个脾气好了,要不然得吵一架了吧!想到此,乖乖的什么话也不说了,看着郝用的眼神只余下羡慕嫉妒恨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卖蛋的几人就只留下郝用了。正如那个大嘴巴所说,蛋多是凑久了,怕坏了,买主挑三捡四说了一大通,一个蛋也没买。郝用看着日益稀少的街头行人,也开始羡慕起那些蛋少的人了。至少,不用等到脚发僵腿发麻就能走人。
这样站着卖怎么也不是一办法啊。
郝用想了想,将一个箩篼里的蛋捡了一大半在另一个箩篼里,然后脱下身上的外套给罩上放到了身后,面前的箩篼里就只余下二十多个了。
“蛋怎么卖?”一个妇人走过来看了看郝用,问到。
“三文钱一个!”刚才旁边的人卖的都是三文,这应该是通价了。
“行,给我装提篼里吧!”将提篼递给郝用,自己就去掏钱,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天谢地,终算是卖出去了!郝用感激零泣,都不知道是不是冻的,鼻涕还真给流了出来,忙用手擦了,手忙脚乱的给妇人捡到提篼里。七十五文钱总算到手了,早知道这办法管用就早用了,自己的头脑确实不够用,说不定带然儿来了这蛋早就卖完了。郝用看人走远了,忙从身后又捡出三十个放进去。
如此反复折腾,打了无数的喷嚏后,郝用总算把余下的鸡蛋卖完了,他也很肯定的知道,自己冻病了。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还当自己年轻,这么冷的天居然把外套给脱了,当你还是小伙子呀?”边收拾着郝用买回来的菜和一些佐料鱼以及肉、糕点这些过年用品,听着男人打了无数的喷嚏,清鼻涕长流,王世清心疼得不行:“卖不掉就卖不掉吧,把自己冻病了,眼看快过年了,又不知道买一副药回来吃,真是一根筋!”
卖了鸡蛋买药吃,太不划算了。郝然也心疼爹,爹卖蛋这么受罪这才第一次卖蛋,长此以往可不行啊。
“吃什么药,我身子硬朗,扛一扛就好了!”郝用更舍不得卖了鸡蛋的钱买药吃,从小到大,这样冻病的事偶尔也有,反正就没吃过药。
爹舍不得花钱吃药,这样冻病了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他到底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可不比年少时。
郝然想起刚才娘收拾的佐料,仿佛看到有姜蒜。
有姜就好!
郝然跑到灶房里将姜洗净,拍成碎片,熬了两碗姜汤给爹端去。
“吃了这个就能好?”郝用端着姜汤疑惑的问?真能好,那些大夫该哭了,这么简单的药方家家户户都可以自己开了。
“吃了您赶紧上床用被子捂着,对了,把家忠哥那床棉被一起拿过来,出一身汗就好了!”郝然想了想,不放心的叮嘱道:“您出了汗里衣打湿了就立刻换掉,不能再穿身上了。”
“瞧我家然儿都快成万事通了!”王世清想着姜汤也不坏事,由着男人喝了:“她好像什么病都能冶一般。你喝了还是听她的医嘱,赶紧上床捂着去!”
“呵呵,成,听我然儿的”郝用接过姜汤,一鼓作气一灌而下抹了抹嘴角“还别说,喝了觉得浑身热乎乎的”边说边走进里屋,听话的躺在床上。郝然则跑到赵家忠房里将他的棉被抱了过来,乖巧的给爹搭好,还顺便将手抚上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这才放松下来。
“郝大夫,我这样真的就能好了?”抬手擦了擦流出来的鼻涕,郝用逗着女儿。
“嗯,能好个七七八八,从现在开始,您要多喝开水,一次一碗,一天最好喝十碗以上!”感冒了就得多喝水,郝然继续给爹开着处方。
“十碗水以上?”郝用忍不住笑了:“那爹都不用吃饭了,肚子全装水了!”
“不会,喝了水你就会不停的想小便,多喝水多上几次茅房,保管你明天就轻松一大半!”郝然信誓旦旦。
“这孩子,冻病了上茅房还能治病,当真是个庸医!”王世清走了进来看着父女俩一问一答忍不住笑着插话。
“娘,这是然儿在书上看到的,才不是庸医!”给爹娘你就别讲什么科学道理了,就说书上看到的,包管用。
“行,听我然儿的!”郝用朝王世清眨了一下眼,笑道:“我在床上躺着了,今天下午都不下地干活了?”
“歇一歇吧,爹,您现在养身体要紧,干多少活也抵不过一个好身体!”郝然看爹终是闲不住的人,心疼道:“娘,今天我们谁也不出去干活,就在家里歇着。”
“成,听孩子的!”王世清上前将男人两旁的棉被往里按了按,看着他坚毅的脸庞,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就是自己和女儿的天,他要塌了什么也没了。这么多年,多怨无悔的照应着生病的她,夫妻间的情份早已浓于血水,深深的融进了骨子里。如今,日子好过些了,再也不要让他这么劳累了!歇一歇吧,歇一天歇上三五天也无妨。
“幸好是腊月底没什么要紧事做了,要栽秧打谷的日子里,让我歇也没那福气!”郝用吸了一口气,皱了皱鼻子,这鼻涕流得就像山泉水喷涌而出,怎么擦都擦不赢。
“看看你,都成这样了,还惦记活儿干什么?”王世清好气又好笑,拿起床头的一张帕子帮忙给男人擦了。
“娘,你也喝一碗!”
才一会儿功夫不见,女儿居然又给她端来一碗姜汤要自己喝。
“这孩子,你当这是人参汤啊,谁都能喝?”王世清看着女儿不知道怎么说了。都说是治冻病的汤药,她又没受冻,好好的喝什么呀。
“娘,人参汤可不是人人都能喝的,而这个呢,确实人人喝了都不会错!”郝然一本正经“这补药还得分人,有些身子虚的补了反而误事。娘,爹这病会传染的,不仅您要喝,然儿也要喝!”落后的古代,医疗条件有限,一个小感冒都可能要人的命,更何况,娘本来就是体弱多病,肯定得防患于未然。
“呵呵,说她是大夫,像模像样的还真像个大夫了,还说补药都不能人人吃”郝用在床上看着端着姜汤的女儿,对妻子道:“既然说得头头是道,你就喝吧,比药好喝,喝了热乎着呢,也不坏事!”
“你们父女俩一唱一和的,我不喝能行吗?”王世清苦笑着接过碗,仰头喝光了一碗。
“我去洗碗!”郝然蹦跳着拿了碗出了屋子。
“这孩子,当真长大了!”看着郝然的身影郝用感叹道:“噢,对了,今天在贺家镇遇着了大石哥,我让他捎话了,说正月里去王家崖的时间未定。你说咱什么时候去?”
“王家崖啊!”王世清坐在床沿边,叹了一口气:“爹娘在的时候,兄弟姐妹就是一家人;爹娘不在了,兄弟姐妹就是亲戚。虽然大哥疼我,三弟也不错,但和那两个人始终是隔着一个妈的,怎么也亲热不起来,去不去都好像一样!”
“你去年还说去一趟的,正月里遇着了那么多糟心事,爹又出事了,也没去成,正月里怎么又不想去了?”之前是身体不好走不了远路,这大半年养下来,也可以走些远路了。
“那是因为几年没见着大哥和三弟了,正月里因为爹的事他们来过看了一眼,也就不惦记了!”又叹了一口气:“算了,正月初二还是你和然儿一起去吧”想了想:“也不行啊,到时候你大姐又要说她来了你没见着人影了,要不初三去?”
“你不去初二初三去都无妨!”一提起大姐,郝用心里就有些酸涩,刚才妻子说爹娘在与不在的兄弟姐妹情谊,说到点子上了。细想下来,确实是那么一回事:“正月初二,她们回她们的娘家,我去我的王家崖!”
“你呀!”王世清摇摇头,明知道男人在乎兄弟姐妹的情谊,却又不想去触郝芬的霉头,她总爱鸡蛋里挑骨头,将自己母女挑剔得一无是处。如果真正爱护弟弟的姐姐,决不会这样说三道四让弟弟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有她这样当大姐的人吗?搬到高山上来了,男人亲亲的哥哥姐姐一次都没上过山,看都不看一眼,这样的寡情让他心里很不好受。幸好还有一个幺妹不是这样的,否则,他该是怎么样的伤心了。
“爹,娘,我不去王家崖,然儿要留在家里陪娘!”郝然洗了碗回来听说了爹娘的安排反对道:“娘一个人在山上会害怕,还有这么多鸡要照应!”
“也成!”郝用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到时候,我一早就去,下午早点回来!”家搬到山上了,再不像以前一道大门进出都有人,山上要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确实会害怕。
这边温馨的一家人有说有笑欢快的渡过了一天。
“怎么样,好些了吗?”天似乎还没亮王世清睡醒了一觉,侧头问着男人。
郝用用力的呼了呼鼻子:“好像好些了,清鼻子不流了,但就是有点堵!”
“然儿说多喝水,要不,天亮了你试试?”王世清听说好些了,忐忑的心安定了不少。
“成,天亮我就喝,一天喝十碗!”说到这儿,郝用自己行笑了。
真正的笑还在后面,到下午时,他是明显感觉人整个轻松多了:“她娘,还别说,咱然儿开的方子真管用!”
“看,我说得不错吧?”郝然盯着爹笑道:“娘,您往后也得听然儿的,咱一定能把身体养好了!”
“好,娘听你的!”王世清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几乎都是听女儿的了!
腊月二十四,送灶王上天。
“灶王上天只说好话不说坏话,好话多说,赖话别提!”王世清敬了灶王后将糕点端进洞里:“然儿,来,吃点敬了菩萨的糕点!”
这又有什么区别吗?
话说,在黄桷树老屋的时候,分家前她是记不清了,自分家后,郝然就没见着哪一家人在腊月二十四送灶王!按理,分家了,但郝通占老大,这一家一屋这些节气里,都该他们承头行事。这样想着,郝然心里就笑了,连敬菩萨这事儿胡招娣都敢偷懒不做,还真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儿!看来,还是搬家好,搬了家,灶王也跟着有了好的待遇。
接下来这几天,就是过年前的准备了,比如扫打阳春。山洞里其实也没什么可打扫的,但郝用还是把洞口的草扯了扯,又用新扫帚将四周的石壁扫了扫。
王世清则把郝用买回来的鱼用油炸了,将肉腌了,有时候都想学了然儿给熏烤一下,又想着肉少犯不着这么劳神费力。这些菜,都留着点吃,一半年三十自己一家团年时吃,一半留着正月里来人来客时吃。当然,来人来客,也只有郝芳才会来吧!
年三十,郝然一家三口也叫团年了。
当然,桌上的菜确实是团年饭才该吃的,有鱼有肉还有鸡,鸡是郝然坚持让杀的。
记得上辈子,哪怕再穷的人家,都会留着一只雄公鸡过年时杀了来敬菩萨,象征着来年一家人雄雄火火各种运势强!团年饭旧上有鱼,象征着年年有余。
有鱼有肉有鸡,在郝然重生后的第三个年头,她的日子真正算是了有转折点了!
“来,然儿,吃了会梳头的翅膀!”
“来,爹,您的抓金爪!”
父女俩你帮我挟,我帮你挟,王世清看了都吃醋:“那我的呢,吃什么?”
“娘,您是吃什么补什么,来,吃个鸡腿,明年就能有力走远路了!”郝然连忙给娘挟了一个鸡腿进碗里。
“然儿就是眼睛大肚皮小,这么多菜了还叫嚷着杀一只鸡,看看,这些菜得吃到明年了!”王世清没功夫看碗里,只看着桌上就愁到了。
“有吃有穿有剩有余,从今年吃到明年,吃一个对年,这兆头不错啊!”郝用边用心的啃着鸡爪边说。
今年,明年,也就是几个时辰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