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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程景天把张小蓝送到车站,人刚放下,他就开车走了。张小蓝扁着嘴怒视着“犀利金刚”咆哮而去,气得连连跳脚:“可恶,可恶,小畜生竟然拐走我的景天。”
火车站是个很励志的地方,张小蓝的各种负面情绪在这里得到了缓解。现在还是买票返家的高峰期,售票厅里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出了门口。八条大蛇黑压压的扭扭斜斜,整个空间里充满着夹杂着臭味的汗味,咸湿的令人作呕。幸好张小蓝是提前买好了票的,他稍微高兴一点匆忙的穿过那些急躁而粗鲁的抱怨声,来到了候车室。
候车室的人也不少,张小蓝走到挂着b市牌子的那片座位旁边,愣了一下。好像今天回家的不是学生的偏多?左边那排有多少个座位张小蓝没有数,两个穿着邋遢,头发毛躁的披散在肩头的中年妇女很不客气的自己各占一座,她们的孩子各站一座,连那三个纤维塑胶袋子也各占一座。右边那排就更夸张了,一个上身赤裸,用手挡着脸看不出年龄的男人,一个人躺了四个座位,他的旁边坐着一个颤颤巍巍啃馒头,喝白开水的老人。她看见张小蓝的把视线集中在自己儿子身上,马上不利索的站起来对张小蓝说:“娃子,你坐不?”
“我不用了,您坐吧。”张小蓝这次回家,连书包也没有背,光人一个还是很轻松的。他看见那个穿着水蓝色印花棉布短衫的老婆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给那个躺着的男人擦拭脸上的汗水时,心里百感交集,叹了一口气稍稍站远一些。
这不是张小蓝第一次搭火车,但是这是他感触最深的一次。坐在绿皮火车里,张小蓝浑身都冒着汗,心却寒透了。绿皮火车是所有火车里环境最差的,但是因为购票紧张,张小蓝也只好凑合一下。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娇贵的公子哥,想想也没有什么。
时间却是非常难熬的,狭窄的车厢里到处挤满了人,在某站上车的一些人居然还提着一大堆活鸡活鸭,这使得车厢里气味更加丰富了。张小蓝是靠窗的座位,这本来是很好的。无奈他对门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低劣的小女生。她硬是用她那双涂满指甲油的小手霸气的把玻璃窗完全卡在了张小蓝这边,不给他留一点空隙。
张小蓝压抑着想吐的冲动,给程景天写了一条短信:“景天,绿皮火车好可怕。”张小蓝盯着屏幕上这几个字,想了想又删了。如果自己这样说的话,景天肯定会觉得我特不男人吧?一点苦也受不了。但是……张小蓝把手指屈着抵在鼻子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奈的想:“男人的嗅觉和女人一样灵敏。”
突然,张小蓝的眉头皱了起来,用小学课本里一句经典的话改编起来描述就是:侧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张小蓝疑惑的看着对门,那个穿着小吊带,认不清面目的女生把玻璃窗拉到中间娇笑着说:“大哥,交个朋友呗。”
“……”张小蓝毫无防备,他高呼着人性万岁,缅甸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你好。”
“恩恩,你好。”女孩激动的把手放在前面的桌子上,兴奋的问:“大哥家里是住在哪的?在哪一站下?”
张小蓝把脸对着窗外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转过头看着女孩说:“我在b市那站下。”
“老乡啊!”女孩伸出手期待的看着张小蓝说:“我也是要在b市下,等下我们一起出站口吧,人这么多,大哥要照应一下小妹啊。”
“哦,好。”张小蓝傻楞楞的点点头,继续把脸对着窗外。
新鲜的空气使张小蓝的精神好了很多,他终于可以充满正能量的拿出手机给程景天发了一条短信:“景天,我还在火车上,我快到了,回家给你打电话要接哦……还有,要想我啊。”
这是不是太肉麻了?张小蓝发的时候没有给自己一点后悔的余地,所以他现在只能看着已发信息神经兮兮的揣测程景天的反应。
“大哥这是在给女朋友发短信吗?笑的这么甜蜜。”女孩总是会适时的跟张小蓝搭几句话,这让张小蓝也不好意思不理她,他只好笑着说:“是给我喜欢的人发信息。”
“还不是女友哦?”女孩一脸八卦挑挑眼睛,假睫毛夸张的在空气中刷过。“那大哥可要加把劲啊,如今的女孩子,可不好搞定了。”
“恩。”张小蓝不欲多说些什么,只好强自镇定的点点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张小蓝总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对自己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但是自己对景天,肯定是忠心可鉴日月,他实在不想横生枝节……
很显然,张小蓝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女孩儿确实是对张小蓝感兴趣,不过她只是对张小蓝的手机感兴趣。
张小蓝一出站口,女孩就消失了,连带着他的手机也消失了。张小蓝站在烈日下头晕目眩的转了一圈,眼花缭乱的人群里根本没有那个可恶的身影。
所幸张小蓝的现金跟手机是分开放的,他失落的把手插进原本那个放着手机会有些下沉的口袋里,蹲在地上欲哭无泪。
张小蓝一路上努力的回忆着什么,最后只能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草草的跟妈妈打了个招呼,就一身臭汗的扎进了床里。
“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一回家就这个死样子,是不是期末考试挂科了?咳,你还不搭理我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张妈妈在门外中气十足,词汇不带重复的吼着张小蓝,张小蓝关着房门捂着耳朵在床上窝成一团。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的冒失,从来没有这么讨厌火车站和绿皮车里的人,他突然跳下床打开房门,冲着明显受了惊吓妈妈大声说了一句:“我要好好学习,努力赚钱,再也不搭绿皮火车了,我恨绿皮火车!所有的绿皮火车都恨!”
“好好好,不搭就不搭,说话声音这么大,想吓死老娘啊?”张凤淑急忙拍了拍胸口,疑惑的问:“儿子啊,你吼的这么歇斯底里,青筋爆起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张小蓝本来想说手机被扒了的,但是一想到他妈那节省劲,只好改口道:“绿皮车环境太差了,好臭。”
“哎呀你个死小子!”张凤淑一把捏着张小蓝的耳朵,拽着他团团转。“你生下来的时候乌七八糟的裹着血,护士还没嫌你一身腥臭呐,你搭个火车就嫌弃人家环境差太臭了,做人怎么能这么忘本啊!”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一点逻辑也没有……哎哟,妈,你轻点……轻点。”张小蓝委曲求全的顺着母亲胡乱保证了一通,心里仍然腹议着:“我就是不搭绿皮火车了。”
张小蓝其实是个性子很倔强的人,一旦他认定的事,基本上是很难改变的。可惜从小到大,张小蓝都没有挑剔什么,所以在父母的眼里,他是个听长辈话的好孩子。为什么这次张小蓝会这么坚定的痛恨绿皮火车呢?这实在是一种强大的迁怒。
张小蓝把从0到9的十个数字工工整整的写在纸上,凭着回忆写了很多次以后还是记不起程景天的手机号码。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呢?张小蓝顾不上洗澡,找妈妈申请了200块钱后,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这下可真是寡妇死了儿子了,张小蓝自问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每次存重要号码的时候都会存两份——一份存在内存卡里,一份存在手机里。没想到,那个女孩更谨慎,她居然第一时间删光了卡里的所有号码。现在,即使张小蓝揣着一张原来号码的新卡,里面也没有一个号码。
“好郁闷啊。”张小蓝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汗流浃背的买了一杯冰镇西瓜汁。他抬头迎着热辣辣的太阳,无限悲情的感慨:“天要亡我吗?”
过了马路,张小蓝站在一个卖手机的店子外面,狠狠的捏了捏口袋,懊恼的锤了锤脑袋——自己怎么就忘了把银行卡带回来呢?
张小蓝回来的时候穿的是一条有两个口袋的简约式休闲裤,他把手机放在右边口袋里,钱和身份证放在左边口袋里——没有钱包。
这是怎样的狗血剧情路线?张小蓝低着头,驼着背无精打采的走着,虽然这样很丑,但是他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直起腰杆,昂首挺胸什么的正面行为,不太适合他。张小蓝纠结在那串扣住他命脉的号码上,吃痛的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缘分啊,哥们这不是张小蓝吗?”
“恩,我是张小蓝。”张小蓝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后,马上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长相壮实,眉毛粗嘴唇厚的男生,可惜他现在脑子里乱轰轰的一片混沌,什么也记不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彭衍假装失望的瞪了张小蓝一眼,突然豪放的拍了拍张小蓝的肩膀说:“我是彭衍啊,我们是初中同学啊,初中时你暗恋我们班那个扎麻花辫的小女生时,我还教唆你去表白呢……”
第七章 变故()
“乱说,我什么时候暗恋小女生了?”张小蓝实在想不起初中的时候有暗恋过班上某个女生,也对眼前这个初中同学没太多印象,不过对方既然能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应该就是同学了吧,张小蓝假装突然想起来了似的一掌拍在脑门上笑着说:“我记起来了,彭衍嘛,怎么样?在哪读大学?”
“屁的大学,读个中专而已。”彭衍眼神闪烁了一下,挠了挠头发尴尬的说:“明天晚上初中班上有聚会,你来不来?”
“啊……这样啊。”张小蓝现在还真没有什么心情参加初中同学聚会,但是当着老同学也不好拒绝,正在积极的想借口时,就被打断了。
彭衍生怕张小蓝拒绝似的抢先说道:“这么久的同学没见面了,你回家了还不过来,这可说不过去了。”
“没说不过来啊。”张小蓝尴尬的抿了抿嘴,询问道:“明天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晚上6点,先在星空广场集合,再去吃饭唱k什么的。那个,你给个号码给我吧,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变动我好通知你。”
“恩,好的。”张小蓝随口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报给了彭衍,心里想着:“反正我也接不到。”
张小蓝跟彭衍随便寒暄了几句,实在提不起精神,他与他道了个别,一脸愁苦的走回了家。
张小蓝一回到家,就看见爸爸站在大厅里兴奋的直囔囔:“老婆,我们单位今年可发了个好东西,真宝贝哟。”
“得了吧。又不能吃,又不能抵钱的,放着沉灰啊。”
“妇道人家不懂高科技。”张正海的积极性丝毫没有被打击,继续高高兴兴的拆着包装。
张小蓝有点好奇是什么东西让他那个技术宅爸爸高兴成那样,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猛的在张正海后背上拍了一下,探着头问:“老张,什么东西这么牛逼啊。”
“小张,你回来了啊!你妈都没跟我说。”张正海半年没有看见儿子,乍一相见,兴奋的抱着儿子拍个不停:“小张啊,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怎么还这么长不高呢?恩,换了个发型显得精神多了,我儿子越来越帅了,以后娶个老婆肯定比你妈妈漂亮。”
“活见鬼了我没跟你说。”张凤淑就是见不得张正海和张小蓝好的跟什么似的样子,她彪悍的把张小蓝扯开,抱着儿子的胳膊哭诉:“儿子啊,你爹太没良心了,他一进门我就跟他说你回来了,他抱着他那堆破烂,压根就看不见咱娘俩。”
“你你你,你够了啊。”张正海抢过儿子退后两步,指着自己的老婆对张小蓝说:“小张,以后娶媳妇,要找个说话靠谱点的。你妈妈这德行,太伤胃了。”
“你伤胃,我还伤肺呐。我怎么就伤着你胃了,你现在是胃出血还是胃穿孔啊?”论找茬,张凤淑绝对是一把好手,就冲在她日积月累的把水果摊子变成了水果店的份上,她的嘴皮子功夫就绝对差不了。
“哎呀,你们别吵了,吵得我脑壳痛。”张小蓝夸张的抱着头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别坐那么猛,你不嫌痛,我还怕你屁股太硬搁的我们家木头痛。”张凤淑扭着屁股走到张正海旁边,亲热的挽着老公的胳膊骄傲的冲张小蓝说道:“傻孩子,这是夫妻情趣,不是吵架,你以后就明白了。”
张正海偷偷冲张小蓝做了个倒霉样子,父子俩合力把张凤淑骗进了厨房。
“老张,这是什么?”张小蓝手痒的摸了摸包装盒子,他对于老张口中的宝贝还是有一些好奇的。
你自己打开看看,张正海神秘的一笑,本来就没有什么肉的颧骨更加突出了。
“这么神秘?”张小蓝猴急的拆开包装,失望的发现,这就是一台普普通通的手提电脑嘛。
“小张,别不识货。”张正海看着张小蓝脸上明显的失望,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手提不能貌相,你别看他外观跟市面上的差不多,功能可厉害了。这是我们单位自己研发的电脑,这个是试用品,一旦它通过考察,就会正式投入生产了。”
“有这么厉害吗?”张小蓝看着这台黑色外壳,没有任何标志的手提电脑,疑惑的问:“它厉害的地方在nǎ里啊?”
“跟你说你也不懂啊。”张正海突然叹了口气,颇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
我不懂?张小蓝一听这话就愣住了,他痴呆的看了一眼父亲,呐呐的问:“我为什么不懂?我就是学的it啊”
“你学的it啊?”张正海一下子来了精神,正准备好好夸下这台电脑,突然瞥到张小蓝失落的神情,只好努力的解释着:“小张啊,这不能怪我不关心你啊,你妈妈说男人搞技术不好,坚决要让你去念金融方面的专业,好让你以后学成归来帮她管理水果摊子,所以我以为你学的金融……那个中秋端午你又不回家,寒假暑假我都奉献给了理想,所以,哎,老爸不好啊,老爸无奈啊。”
“行了行了,你别装可怜了,我高一那年你问我读高几,我高二那年你问我高考准备的咋样了,我高三那年你又问我读高几,你压根就是老年痴呆了。”张小蓝生气的把头扭到一边,不打算理张正海了。
“不孝子,还诅咒你老爸得老年痴呆?”张正海佯装生气的敲了一下张小蓝的脑袋,随即讨好的凑上去说:“小张,要不我把这台电脑送给你,让你好好感受一下?”
“这好吗?”天上掉了这么大一块馅饼,张小蓝恐防有诈啊。他赶紧抱着那台手提电脑,退后两步,边跑边说:“老张,不能反悔哦,明天记得给我拉网线。”
“行了,别囔囔了,让你妈妈听见了又舍不得电费了。”张正海哼着歌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整个人神清气爽,甚是欣慰——这是一种后继有人的满足感啊。
第二天,老张果真给小张拉了一根网线,张凤淑笑容满面的送走了装网线的师傅后回过头就对张小蓝怒目而视:“哎呀你个死小子,是要咱们家电表把肚皮撑坏是不是?老娘告诉你,玩电脑的时候不能吹空调,吹空调的时候禁止玩电脑,你自己看着办……”
“不吹空调就不吹空调。”张小蓝皱着眉头一脸坚持的说:“暑假作业比较重要。”
“骗鬼吧你,现在哪个大学还要布置暑假作业,你娘我没上过大学还没见过大学生吗?”张凤淑突然拔高了音量,继续说道:“今天上午我去买菜的时候就碰到后街卖凉面的赵老板,她还跟我说现在的大学生真轻松,暑假都没作业做的,一回家就是吹空调玩游戏的,饭还要送进去吃,简直是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