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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请到荒原里去创两天高峰,也省得二位在这里挖空心思闭门造车。当然,我得有这个权力。高城说完,把脸一绷,出去了。
李梦好久才反应过来,说您别跟他计较。
那是,那是……咱们说到哪了?
哦,吃饭。
从野战炊事车上,刚煮好的热米饭和菜肴端了下来。士兵们在草地上铺上防水布,开始他们的晚餐。袁朗和几名老A从外面驶车回来,一个被抓获的士兵灰头土脸地跟在他身后,没用人招呼就去了俘虏那边。
高副营长,我逮了五个。您几个?
我不跟您比这个。四个。
还剩二十个。
我想问您一句话,如果所有的兵都被淘汰了,您是不是打算空手回去?
袁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也许这可以证明您那老A有很高的军人素质。高城看看那群垂头丧气的俘虏说:可您知道吗,这对他们太残酷了?
袁朗说:我本来能进陆航的,可我干最苦的步兵,并且进了最苦的A大队,因为我坚信,我因此对他们这么狠?因为我希望他们更好。我进入A大队就是因为武装泅渡了三十公里,然后因为风暴耽搁,在几十米的礁盘上呆了整整四天。袁朗好像在讲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些天我把自己绑在礁石上,有一群鲨鱼陪了我整整四天。
高城显然没有听说过,他一下怔住了。
太阳升起来了,草原上多了一抹艳丽。
一只肥硕而蠢笨的绵羊,嚼着草走过。伍六一悄悄地接近了过去,然后猛地一扑,那绵羊却惊慌地跑开了。伍六一追逐着一只往另一个方向跑开的沙鼠,他一块土坷垃飞了出去,就把那家伙砸倒了。
经过一夜的奔跑,几个筋疲力尽的人睡在一块洼下的草地里,甘小宁睡梦中犹在舔着嘴唇。
伍六一过来,静静地在他们身边坐下。成才是睡得最为警醒的,他睁开眼看着伍六一的背影,看见伍六一的咬肌在嚼动着,不由问道:你在吃什么?
伍六一说早饭。
早饭?甘小宁的眼睛忽然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
伍六一说你们也可以吃呀。
甘小宁的神志顿时就清醒了,睁眼一看,却跳了起来。
我的天哪!这个家伙在吃老鼠!
伍六一脚边放着几只沙鼠,虽然已经洗剥干净,但鼠就是鼠,永远让人看了不舒服。
伍六一说,这不是老鼠,是沙鼠,也叫草原鼠。
几个人全吓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伍六一在那儿嚼着,强忍着一股要吐的感觉。甘小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说你是猫呀?我是说,这好吃吗?
绝不好吃。伍六一的脸都扭曲了,能好吃吗?但成才还在嚼,他说不好吃,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吃。你们很走运了,睡醒来就有得吃,我是一边嚼一边想起它们活着时的样子。终于,伍六一皱了皱眉说:我不能再吃了,再吃一只我就要吐了。这些全是你们的。
许三多忍着头皮的发麻,用刺刀挑了一下,不敢动。
伍六一却又割了一块,扔进了嘴里。
甘小宁还在拼命地摇着头,说犯得上吃这个吗?
伍六一眯起眼睛,望着一点一点升高的太阳,他说我不知道犯不犯得上,我就知道再不吃今天就没人撑得下去了。
成才几乎和甘小宁一样的表情:你就那么想赢?
伍六一看看他:不想赢你来干什么?这不是演习,这是淘汰。你们不吃,你们体力跟不上,你们会被淘汰,可我会赢。
许三多终于壮着胆子,割下了一条肉,打量着。
伍六一鼓励地看着他。
许三多也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似乎都在较量。
还要我说,为了爸爸吃一口?伍六一揶揄地笑了笑。
许三多终于把肉扔进了嘴里,闭着眼,直着脖子,咽了下去。
你得嚼,让嘴里习惯这种味道。伍六一说。
这一口我就开始嚼。许三多又放了一块进嘴里。他说下次打沙鼠我去,免得想起来恶心。
看见许三多吃了下去,其他几个也拿起了刀,动手吃了起来,只有甘小宁还在犹豫着。
他说:我还是不吃。
一个士兵刚把第一口肉放进嘴里,就忍不住捂着嘴,跑到一边呕吐去了。
伍六一却用力嚼着,他说你们撑不到底了。我们能。
几辆高机动车在草原上风驰电掣。
高城的装甲侦察营又开始他们的工作了。
许三多几个,以几乎不亚于车辆的速度,冲过了一片毫无屏障的平地,扑进一条水沟旁。一辆车从他们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开了过去,几人死死地把身子压低。许三多就伏在甘小宁身边,甘小宁流着虚汗,看着草叶上的一只蚂蚱发愣,他说如果你生下来就是油炸的该多好,自备椒盐,蹦到我的嘴里来。
许三多低声地警戒说:小心,别闹。
甘小宁叹气说:我饿呀!我眼前乱冒金星。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说你等一下,我这里有吃的。
这一句话让周围几个都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甘小宁很得意地笑了:我的好班长,我就知道你那午餐肉没吃。伍六一说对,你吃了他那份,吃了他的机会。
甘小宁说谁吃他的?一份午餐肉管什么用?我饭量大,那回跟白铁军打赌,大肉包子我消灭了九个。唉,老白光荣退伍,现在准在吃香喝辣的了。
伍六一有点气了,他说你再叨叨我给你吃土了!
甘小宁说咱们图什么呢?都快二十一世纪了还在这里挨饿,魂萦梦绕地热爱一个饽。
伍六一烦了,他说你觉得不值你就走!
大家多少有点感慨,也有点悲哀。
好不容易遇着了一条小沟。几个人在水沟边趴下,不分清浊地就是一阵狂喝。只有甘小宁不喝。伍六一往水壶里灌水的时候,许三多推了一下甘小宁。甘小宁却说:
我不要,真的不要。
你吃不下那东西,没什么丢脸,我也吃不下。
我吃你省下来的肉,我还不如吃我自己的肉呢!甘小宁话没说完忽然一个闪身,把许三多猛地推开了。
枪声随后传来。
那是袁朗撒下的两个暗哨。许三多侥幸躲过了一枪。伍六一就地翻身,机枪扫得暴雨一般。
成才的狙击枪也紧张地搜索着,打得对方不敢露头。
撤退!撤退!许三多招呼着。
谁都知道跟着来的就是装甲侦察营的高机动火力,那是根本没有逃离机会的,甘小宁抱着枪在后面掩护,一帮人冲上河沟,往洼地里逃跑而去。刚开过去的那辆机动车,已经闻声而来。甘小宁站在车道上,一枪把机枪手打冒了烟。许三多看见甘小宁毫不隐蔽地与那台高机动车对射,最后被斜刺里冲出来的老A瞄准上了。
甘小宁!跑啊!跑啊!许三多喊道。
但老A已经扣动了扳机,击中了甘小宁头盔上的激光标。
伍六一踹了许三多一脚,几个人狂奔逃开。
冒着白烟的甘小宁,原地站着,像一座烽火台。
他笑得有点无奈,有点苦涩,又有点无赖。
他朝那些朝他走来的老A问道:有吃的吗?
不知又跑过了多少沟沟坎坎,许三多们终于得以在岩石的缝隙中藏身了。大家都流着汗,喘着气,却又时刻地用枪瞄准着来路的老A。
甘小宁丢啦!许三多对伍六一说。
伍六一有些恼火,他说我知道!
许三多说:被淘汰啦!
伍六一说:别说他啦!
许三多感到心痛,他说为什么?他可以跑掉的!
伍六一说:他是存心的!
许三多说:我不懂!
一旁的成才语气却很冷静,他说他饿不起!他不想挨饿啦!他放弃啦!他根本就不知道人是凭啥活的!许三多却瞪了他一眼,他说我不信!小宁不是这种人!
几个人都有点气急败坏了,都没命地嚷嚷着。来路上终于看不到可疑的人,伍六一放下了自己的机枪,喘了口气:许三多,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许三多说我知道,可我就是不信!
你知道什么?成才还是刚才的冷静和不屑。
许三多又看了他一眼,他说反正不像你说的那样。
几个人从岩石后爬了起来,喘息着走向既定的方向。
成才还在追问着许三多,你们到底知道什么了?
伍六一说:你要我告诉你吗?他是饿不起了,他吃不下耗子,他意志薄弱,没错,可他也知道自己顶不住了,他不想拖咱们的后腿,这也没错。
许三多沮丧之极:他不想吃那罐午餐肉,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吃,他怕自己吃掉我那份机会……其实我吃什么都行的呀!他怎么这么傻呢?
成才不置可否,他说,他没这么好,我告诉你。
他没那么糟!我也告诉你!许三多转身就走。
伍六一望着成才,轻轻地说:他是你的战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成才不再说话了。这支沉默而沮丧的小队,继续前进。
坐在车上的甘小宁,头也不抬,在毫不客气地吃着给他的那几份野战口粮,那份饿劲简直是要连包装袋也一起吃了下去。
一位头上余烟未尽的士兵,将水壶递给他,嘴里称赞道:兄弟,你打得可真准。怎么练的?
甘小宁说:手眼心。还有面包吗?
那兵同情地又拿了个面包给他,附加着在里面夹上根香肠:兄弟,可苦了你啦。
甘小宁一口撕下了半个面包,咀嚼着,心不在焉地看着车后越离越远的战友们逃走的方向,一只手静静地向那边招了招。
谁都知道,他的心在默默地说着什么。
暮色西沉,许三多几个仍在草原上艰难跋涉。队形已经有所改变,现在是两个夹着一个,剩下三人在前后警戒。被夹着的那个,是早晨吃下去又吐出来的那个,夹着他的人是许三多和伍六一。那个兵几近虚脱,一双腿无力地从草叶上拖过。四面仍是无穷无尽的原野,几个人似乎是被原野包围了。
那兵察看着指南针问:走了有大半了吧?
成才望了望遥远的地平线说:如果方向没错,差不多。
许三多一直在关照着那个几乎人事不省的士兵,他看了伍六一一眼,伍六一无奈地点点头,两人终于把那兵放下。
许三多忧虑地说:不能这样下去了。
伍六一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已经不行了,再拖下去就是严重脱水,那就救都救不回来了。
那兵在地上挣扎着,使劲地摇着头。许三多忽然解下野战背包,在背包里掏摸着什么。成才一把拉住许三多的手:你那点吃的救不了他,你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伍六一还是不忍,他说我们能替他做决定吗?
我们明知道他撑不住了!成才恼火地嚷了起来:我烦你们!你们知道你们这叫啥吗?那个词怎么说?磨叽!妇人之仁!咱们是当兵的!知道吗?当机立断!怎么,还要不要开个会讨论一下?
几个人看着他,那眼神并不是反感,相反,成才说中了他们的要害,他们外边太硬,而里边又太软。
你们不敢,不好意思是吗?我来!反正你们眼里我也不是啥好人!自私自利的,想啥都只想自己。行,我担当得起,我来!你们用不着惭愧,我帮自己解决问题。成才看了看那士兵,沉静地说道:帮他解决问题,也帮你们解决问题!
伍六一咬了咬牙根:你对,我错。
许三多却迟疑着,不知说什么。
成才说得对。伍六一苦笑了:成才,是你帮我们,我有点孱,下不了手。伍六一拉了许三多一把,掉头走开。士兵拍拍成才的肩,无声地跟在后边。成才掏出自己身上的信号枪,看看远去的那几个人,又看看草原上苍茫的暮色,然后,他扣动了扳机,一发
黄色的信号弹呼啸着升上了天空。成才又看了那兵一眼,将信号枪放在他的身边,掉头跑开。
那发信号弹在天空放射着光芒,缓缓落下。
很快,一辆车驶了过来,车上的人迅速发现地上的那名士兵。野战救生器材都是随身携带的,救护人员开始就地抢救。那名士兵被医务兵用担架抬上了汽车。
只剩下五个兵了,他们伏在草丛中,监视着那辆远去的车辆。伍六一对伏在身边的成才说:你用的是自己的信号枪?成才的脑袋好像轰的一响,说是的。许三多说那你自己怎么办?成才说我用不上。
他说: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伍六一突然说:第一次,我大概有点佩服你了。
成才纳闷地看他一眼:别绕弯说话。
伍六一说没绕弯。我当了五年兵,佩服的兵就三个,第一个,老班长史今,第二个,伍六一对一边的许三多努努嘴:他,第三个,就是刚才的你。成才又纳闷地看他一眼,他大概永远也搞不懂伍六一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围的地形是草原上那种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几个人正竭力想在指南针上找出一个方位。
然而,一点星光都没有,这根本就是一个迷路的晚上。
我觉得应该是九点钟方向。许三多说。他很坚定。
另一个士兵也很坚定,他说我还是觉得十二点钟方向对。
成才一下就急了,他说你们看准点,这地方差一点就是几十公里,走错了没时间回头。
士兵反驳说:一点参照物也没有!谁不凭自己的直觉说话呀?
成才把希望放在了许三多的身上,他说你呢?
许三多说:我也是凭直觉。
成才气得跺脚道:谁信谁的直觉啊?我还觉得是十一点呢!
到底怎么办?伍六一的这句话让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那个士兵收起了指南针,他说我认死了十二点。
立刻有同行者站到他那边。伍六一看着许三多。许三多没说话,但摇了摇头。
伍六一二话没说,对许三多说:我跟你走。
拿不定主意的成才又看定了许三多:你到底走哪?
许三多指的还是九点的方向:那!
许三多,你想清楚啦!这不是闹分裂吧?成才气急败坏了。
我觉得那边对。许三多坚定地说。
成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伍六一只好问他:成才,你跟谁走?成才吐了口长气,他说那我走十二点,我觉得十一点对,至少还差不太远。
那两名士兵看看许三多和伍六一,说对不起了,兄弟。
没事。许三多毫不介意地回了一声。他说我班长说过,迷路的时候,保持清醒的头脑,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士兵因此而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他说:老七连的兵就是像样,我这回是见识了。但他没有因此而更改自己的方向。他们简单地敬了个军礼,走开了。
草原上的夜真黑。
顷刻间,他们便没入黑暗之中。
成才最后看了看许三多,又看看黑暗中已经看不见的那两个人影,说许三多,你错了,你肯定错了。许三多没说话。成才也没等他说话,掉头追那两人去了。
伍六一端起了机枪对许三多说:我们也走吧。
许三多一直看到成才的身影一点都看不见了,才跟着伍六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地上跋涉而去。
周围显得寂静无比。
伍六一突然问道:许三多,你很有把握吗?
许三多说:没有。
伍六一忽然就苦笑了,他说,其实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