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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巍说了声“抱歉”，再次抬头。没有人注意到，他手中抛下了几粒比米粒还要细小许多的黑色颗粒，而在抬手抚摩鬓角的一瞬，一只单镜片的“隐形”护目镜也被戴在了李巍的右眼眶上。
所谓“隐形”，说的是镜框和镜片为全透明，且体型细小，乍看去未必能够被人察觉。
大约十分钟后，当唱诗班不再吟唱，而是由教宗开始诵念冗长的正式祝祷文时，李巍右眼上的镜片里已经开始显现出半透明的画面来。
画面是由刚刚放出去的窥探机器人发回的，而机器人与那只盒子里的接收器、处理器，以及李巍佩戴的镜片一起，就是一套完整的微型侦查系统。
现在，由窥探机器人发回的画面，就悄然显示在李巍眼前，而他现在的举动和旁人却没有丝毫不同。
从半透明的画面中，李巍能够看到大殿的墙壁，随着他眼球不同方向和速度的变化，画面镜头也随之移动。
镜头下移时，李巍能够居高临下地俯瞰大殿内的一切，人群，祭台，以及角落里的唱诗班与乐团。
当镜头很快回复到正前方时，便出现了让李巍担心了很久的一幕——之前被他用肉眼“追踪”了许久的黑影，赫然是一个身着深色紧身作战服，手持一支尚未组装完整的高斯武器的杀手！
李巍心里一懔，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看着对方手里的高斯步枪已经成型，即将进入了组装的最后阶段，便知道事情已经刻不容缓。
他立刻走到提赛身后，在他耳畔低语起来。
就立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直盯着他的那名执事立刻走上前来，“请尊重仪式……”
提赛已经亮出了自己的皇权徽章。
这枚象征着巴雷亚罗帝国最高权力的徽章，非特殊情况下，提赛是绝对不会在图萨罗使用的。不过，既然是拿了出来，见到徽章的人，哪怕是教廷的人，也不得不审慎地考虑下，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名执事呆了几秒钟，立刻退到一旁。
提赛叫过来几个随从，叮嘱了他们一番。
在整个过程中，李巍都时刻注意着杀手的动静。所幸的是，组装磁线圈外附保护层的时候似乎出了点小岔子，组装的过程有些久，那把枪仍旧离组装完成有些距离。
提赛派出去的人立刻兵分几路，有人去通知教宗，有人去通知在现场负责教宗安全的护教士团，有人则去殿外通知教廷护卫军了。
就在前去示警的人开始穿梭于人群之中时，李巍眼中所见的杀手却在未能完成组装的情况下，爬到边缘来，够着脑袋朝下面张望起来。
“要坏事……”
李巍心里暗叫一声不妙，情急之下，也顾不了别的，突然窜出祝祷的人群，不顾一切地推开所有阻挡的人，冲到祭台上，一把抱住苍老的教宗，大喊道：“上面有杀手，保护教宗！”
先是一声惊呼，接着又是片刻的沉寂，沉寂过后，如同炸雷般，整个现场沸腾了起来！
有议论和询问的，有自言自语一般感慨和呼喊的，也有愤怒的谴责声——既有谴责杀手的，也有谴责祭台上正背起教宗往下面跑的李巍的。
好在提赛派去的人也已经赶到，在向现场的护教士头目简要说明原因后，随着“护教吾责”的一声口号响起，大殿里近百名身着普通仆役或执事外袍的护教士，一齐脱下长袍，露出里边的作战服。
平日里在教会担任普通职务，危机时便挺身化作教会和教宗保护人，这就是星门教内最特殊的群体——护教士。
若不是认识的第一个护教士尤里。乔瓦洛留下的印象太坏，李巍觉得自己一定会很欣赏这群低调华丽的人。
不过现在，李巍也无暇去考虑那么多，他背着体重大约只有四十公斤左右的达文班罗教宗，沿着被护教士们用身体阻隔开的一条紧急通道跑向大殿侧门。
右眼所见到的影像中，那名杀手显然早已察觉到下面的情况变化，草草地将高斯步枪组装了起来，还来不及装好光学瞄具和二级推进管，就将枪架在了自己膝盖上，单膝跪地，开始瞄准。
由于是从一定距离的窥探机器人那里得到的画面，李巍一时无法肯定对方是否正瞄准自己这边，但见到这情形，他也只能脚下加力，发足狂奔。
刺耳的尖啸声响起！
高斯枪以电磁力推动弹丸，是没有火药爆炸过程的，也就不存在开枪的爆炸声，而这尖啸声，纯粹是子弹以数倍因素摩擦空气时发出的。
只听声音，李巍就已经明确地知道，对方的目标并非是教宗，当然也不是自己，那声音是朝着距离很远的方向去的。
不过，那个方向……似乎是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
心中略一惊诧，李巍便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去，果然见到高速飞掠的弹丸摩擦燃烧在空气中留下的那道弹痕，正是指向刚才自己和提赛所在的方向。
然而谁都看到了，李巍此刻正背着教宗飞跑，而且两人此刻已经是全场最醒目的目标了。
所以结论显而易见——杀手的目标是提赛！
“太疯狂了！”
李巍心里只有这样的感慨，甚至有少许后悔，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有些鲁莽了，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贸然采取了措施。因为，他根本不认为有任何一个杀手可以在图萨罗成功谋杀提赛。
图萨罗虽是教廷领地，甚至整个C576都是教廷所有，但只要离开这个星系，周围却全都是巴雷亚罗帝国的领域。
图萨罗更像是巴雷亚罗帝国内的国中之国，或者更准确的说，图萨罗仍然是巴雷亚罗帝国的疆域，只是管理权交给了星门教总教会。
在自己的领域内，提赛是绝对安全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严密的安全巡视，更是因为提赛身边不乏最出色的保镖，以及他身上重重的保护措施。
无需担心提赛安危的李巍，仍然以最快速度离开了大殿。
越是因为对提赛的刺杀不可能得手，李巍才越要带教宗立刻离开——杀手在知道第一目标无法达成的情况下是否会另寻目标，是很难说的。
在几名护教士的簇拥下，李巍继续背着教宗，从连接着侧门与更衣室的通道里穿过，又经过更衣室门口，由一名体能和速度较好的护教士领路，一路离开了大殿，来到殿外便直奔那辆绘有星门教教徽的加长型保安车。
虽然并没有亲见教宗从这辆车里进出，但一眼望过去，整个车队里这是最大，也最醒目的一辆，毫无疑问，这必然是教宗的用车。
到了车上，在旁人协助下放下教宗，李巍才终于得以好好喘上一口气。他的体力固然好，但这样背着一个老人疾奔下来，也的确不轻松。当然他的不轻松，也只是脑门上出了不少汗，呼吸变得稍微粗重了些而已。
不过，一旁的教宗大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教宗大人！教宗大人！”
“医生，快！”
“怎么了怎么了，大人他怎么了……”
车上顿时乱如煮粥。
李巍暗暗伸了伸舌头。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一路跑得太急，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教宗大人是否能够承受这样剧烈的颠簸，甚至是在高速奔跑时身体遭受自己后背的一次次撞击。
不过看着教宗的私人医师稍稍检查后作出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受惊过度”的判断后，李巍也就此松了口气。
“还好没出事，不然，杀手没办到的事，差点让我给办了……”
李巍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在和护教士首领，同时也是枢机主教之一的特拉莫简单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目前的住处后，李巍离开了保安车。他毕竟不是教廷的人，留下来有诸多不便。
再次返回大殿里，李巍惊讶地发现现场一片秩序井然。仔细看时，原来是提赛的人接管了整个大殿的秩序维护工作。李巍也才知道，原来提赛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随意地出入各种场合，有大批隐藏在暗处，或是藏身于人群里的侍卫、保镖随时在他身边待命。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么一大群可以胜任处置所有突发状况的部下就好了……”看着宾客和神职人员有序地从大殿正门逐渐撤离，李巍也不由得羡慕起来。
目光越过人群，李巍很快找到了提赛的所在——他正在祭台下方，在几名侍卫的环绕下，与一名部下谈论着什么，并不时地仰头张望。
“殿下！”李巍来到提赛身边的“包围圈”附近，却被侍卫阻拦，无法靠近，只好大声喊。
“让他过来！”提赛扭过头来，立刻吩咐。
到了跟前，李巍把提赛上下打量了一番，“您没事吧？刚才杀手好像……”
“没事，我打开了应急磁场偏折保护装置，磁力驱动的弹丸是打不到我的。”提赛轻描淡写地说着，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上面有人的？”
李巍拿出了那只盒子。
这套侦测系统是安雅在巴灵顿人的技术基础上改进的，提赛并不完全熟悉，但也大致知道这盒子的功用。
“原来是这样……”提赛点了点头，又道：“那就不在这多耽搁了，我们该回去了。走吧！”
李巍一怔，“那上面的……”
“杀手从外墙逃走了，我的人在追了……放心，跑不掉的。”提赛一边戴上风帽，一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大步走向大殿前门。
210 破冰之旅（十四）故伎
210 破冰之旅（十四）故伎
尽管这场袭击震动了整个教廷，并迅速在星域网络上作为爆炸性新闻广为传播，但作为当事人的提赛却淡定如常。
如果不是尽职的侍卫们坚持要求他立刻返回舍馆的话，他甚至还打算留在外边，亲自指挥抓捕和审讯那名杀手。
李巍和来的时候一样，孑然一人，不同的是整个教廷已经笼罩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氛，身边不时地掠过一辆接一辆的巡逻车，或是一队队身着教廷护卫军军装的荷枪士兵。
这样的暗杀行为，在图萨罗被赠与教廷以来，还从未发生过。
图萨罗所在的C576星系周边都是巴雷亚罗帝国的领土，而图萨罗本身也拥有由提赛的曾祖父，当时的巴雷亚罗皇帝划拨的一支精干力量为班底组建的实力不俗的护卫军，再加上那些数十年如一日，不断进行苦修和严苛训练的护教士散布在教廷各个角落，隐没于各阶层神职人员当中……这些力量足以保证教宗在图萨罗的安全。
然而，在教宗的晚宴上，竟然。有人胆敢向提赛王子开枪，并且还真地让他成功潜入到了预定地点，几乎完成了准确的射杀，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从神殿区返回礼宾区舍馆的一。路上，李巍都在思考这一问题。
“到底是谁，会以提赛为目标呢？”
他考虑了几乎所有的可能性。
“是穆罗或者那群曾支持穆罗。的大贵族们的残党？不太可能啊，活着的那些人，都受到了严密的控制……是与巴雷亚罗为敌的其他文明势力？也不太像，杀手的装备也并不先进，连被我发现了也不自知，绝不会来自哪个大国的……那是对星门教抱有敌意的势力，想借机挑拨星门教和巴雷亚罗帝国的关系？好像也不对——谁都知道双方关系的牢固，决不可能因一场意外就发生动摇的……到底是什么人呢？还真是让人费解啊……”
转眼间已经到了舍馆。
舍馆内外戒备森严，所有进出人员都要经过三道。安检才能放行——普通的金属物和危险物品检查，人体透视检查，已经最严苛的物质构成即时检验。
由于人造肢体和器官的存在，使得将人的部分身。体改造为可引爆的装置成为可能，这是比携带炸弹，以及在体内装设炸弹更为先进和难以防备的恐怖袭击方式。虽然这种极端的方式技术要求极高，难于成功，但在这种时候还是不得不提防。
从外边看，礼宾区所有的舍馆此时都如临大敌，。门口都站立着成群结队的安保人员和各使团自己带来的护卫、保镖，而提赛的这间舍馆，只是其中气氛最为紧张的一个。
李巍和其他人。一样，经过了三道安检后才被放行进入舍馆——哪怕是之前那些卫兵是亲眼见到他从舍馆里走出去的，也早都了解了他和提赛亲如手足的关系。
“殿下，殿下……”李巍一走进内殿，就直奔提赛那间特意布置成了监牢的卧房。不过，那里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名恰巧经过内殿的侍从告知，提赛此刻在二楼，李巍又急奔二楼。
刚来二楼，就远远地见到前边一扇门前簇拥着一群侍卫，显然提赛就在那。
走近了后，李巍忽然想起来——那里就是提赛曾带他去过的那处阳台。
见到李巍，一名侍卫长赶紧迎了上来，“李先生，殿下要独自待一会，还请您留在这里。”
李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靠太近的，又缓步走到门前。
门后阳台上，提赛扶着临时升起用来将阳台封闭和保护起来的透明外窗，默然站立，一动也不动。
“殿下也在头疼杀手身份的事？”李巍如是想。
李巍觉得，以提赛的聪明，自己刚才能想到的，提赛也一定想得到，但他如今却是这副样子，看来……连提赛似乎也不知道杀手到底是收谁指使来行刺的。
和一众侍卫一起，在门口等候了许久，李巍心里也来来回回把刚才遇袭的前后都回想了一遍。
杀手能够逃过严密的安检和几乎遍布神殿周围每个角落的监控，进入神殿的建筑内部，藏身活动天花板的缝隙里，还能将一套可被最普通的安检设备查出来的高斯步枪零件给带进来，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而另一方面，对身为巴雷亚罗帝国掌权者的提赛进行如此简练的暗杀，任何人都应该事先想到，成功的几率不会比空间跳跃时恰巧出现在目的地坐标周围一万公里内的概率高多少，但依然义无反顾地要进行这场刺杀行动，又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同的疑团可以推导出不同的结论，然而这些结论之间又难免相互矛盾……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李巍从未遇到过的，着实令人头疼。
正想得入神，李巍忽然觉得眼前一道光突然闪过。仔细看时才发觉，原来是对面维洛人的舍馆二楼亮起了灯光。
就在这时，提赛轻轻捶打了一下窗玻璃，并迅速转回身来。
见到李巍等候在门口，提赛略微诧异了一下，但随即转为微笑，并迎面快步走了过来。
李巍对提赛的这副举动反而越发迷惑了。怎么看提赛也不像是在为杀手的身份而头痛的样子。
“殿下……”
“是时候了，我们该去办正事了！”提赛笑着，露出几颗上牙。
李巍莫明其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提赛带到了舍馆一层副楼的一间屋子里。
这里是间有着多层复合结构外壁的安全密室，可以隔绝几乎所有的侦测手段——就和李巍在图特拉平台上遇到过的那几间滴水不漏的诡秘舱体一样。
“很抱歉……”提赛忽然回头对身后的李巍说道。
“殿下，您这是？”
“今晚的事，我一直在瞒着你……”
“哦。”李巍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我相信殿下您无论是坦诚还是隐瞒，都有您的原因，并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信任，难道不是吗？”
提赛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的话，我就真觉得自己做这些已经很值得了……这样，我也就不用对那些一直反对我给你过多照顾的那些老头们有任何愧疚了。”
听到这话，李巍心里不免有些惭愧起来。
诚然，自己是曾在提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