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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的碰撞如同升起了一颗光芒万丈的太阳,漫天充斥着流光溢彩的美丽光线,每一条光线都是两人之间的一次交锋,在不断变换之中。折射、反射,被支离抽解。又被拼凑揉捏。
上京城的民众看到了,透过家中窗口的缝隙向外看去,赞叹这天地奇景的美轮美奂,走在大街上维持秩序的御林军看到了。停下了脚步,仰头观看。
在阅微草堂,白发苍苍的大学士纪昀颤颤巍巍走出堂屋。仰头望向玄武门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难道天下又要再次大乱了吗。
在林家小院旁边,宋端午站在小院内,手中持着那把铁棍,默默无语。
在城东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内,范蓉儿牵着范闲的大手,有些害怕的仰头看去,这天空很美丽,可是她不喜欢,她有话想问父亲,一抬头却看到父亲眼中不知为何已经溢满泪水。
范蓉儿沉默了许久,单手握住父亲手变成了双手擎着,好像在安慰父亲一般。
范立默然低头,摸了摸范蓉儿的脑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蓉儿,父亲以前在卧龙岗读书,正值天下大乱,所以刷了一点小聪明,给自己脑袋上安了一个卧龙先生的称号,寻思着能有个英雄豪杰把父亲请出山,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情。可是左等右等,名声越来越响,愣是没有一个豪杰登山,点头哈腰、低眉顺眼的求父亲下山。当时父亲那个气啊,嘴巴上火,吃饭喝水都疼。”
范蓉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她知道父亲性子是个很洒脱的人,这些年心中有积郁凄苦,眉头总是皱着,不得舒展。
“后来父亲想,可能是牛皮吹得不够响亮,卧龙这两个字还不够让天下英雄来投,所以父亲又略施小计,借了卧龙岗下一处大户人家很多钱,然后不还。那大户人家便召集一大群人上卧龙岗说是要打断父亲的腿。你想想,以父亲纵横经纬的能耐,哪里惧怕一群乡野村夫,所以这群人被父亲整了,整得还有点惨。”
“为了凸显父亲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风范,父亲私下放了一把火,烟雾缭绕之间,父亲轻飘飘的飘了出来,居高临下的对他们说,若想要回钱,也可以,马上回去散播一句话,说卧龙凤雏得其一,便可得天下。这卧龙自然指的是父亲,至于这凤雏,是父亲卖的一个关子,心想着等英雄豪杰来请父亲出山的时候,父亲便哈哈一笑,说这凤雏其实是我的小名,更显得高深莫测。”
说到这里,范立也不禁摇头笑了笑:“蓉儿,你瞧瞧,着读书人若是耍起坏心眼子来最是坏到骨头缝里了,连环计一计跟着一计,说不定有时候把自己都骗了。而且父亲也已经想好,隐士高人都应该有风骨,换句话说要矫情,你一请我就去,岂不是自降身价,还以为我才疏学浅,对方看不起,所以第一请不能下山。第二请呢,当然也不能下山,原因有二,首先第二请是显示双方耐心的时候,若是英雄豪杰来到卧龙岗,我早就吩咐好书童告诉来人,您来得不是时候,卧龙先生刚刚出门观日月沧海去了,多则三月回来,少则半月有余。嘿,观日月沧海,多么有高人风范啊。第二个原因,便是‘二’这个字不怎么吉利,显得不够聪颖。”
范蓉儿终于忍不住了,咧嘴笑得像是一朵小红花。
范立溺爱的望着宝贝女儿笑完,接着说道:“第三请便是关键了,一定要一抓即准,侃侃而谈,额,也可以说是吹牛皮,开口便要气吞山河,气冲斗牛,吓死人不偿命。极力贬低他人,烘托来者的长处,像是你请我三次,我给你三分之一的天下,或者英雄礼贤下士,范立感激涕零,这便随着英雄下山。打下一个亘古未有的硕大天下。”
“事情很顺利。父亲卧龙的名声越来越大,父亲像是翘首待嫁的大姑娘,天天在卧龙岗下扶着一棵枣树。心里期盼啊,脑袋里念叨啊。”范立苦笑的说道,在女儿面前提起当年的糗事一点也不害臊,或许他不只是在对眼前的蓉儿唠叨。其实也是在对远方的蓉儿唠叨,“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有人上山来了。其实那天徐大哥上山的时候,我早就看到他了。但是只看一眼便失望透顶,这人也太……太粗陋了吧,比之山下乡野村夫还不能入眼。父亲当时撒腿就跑,这次不是因为矫情或者装世外高人。而是吓得逃跑了。”
“以前想着能和英雄豪杰一同摆酒言欢,引吭高歌,相互扶持,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心里就有些小激动,可是徐大哥来了,场景就变了,刚刚壮怀激荡的说出一句,英雄三请范立,范立感激涕零,唯有以死相报。徐大哥当场回给你一个,呸,呸,呸,别说死不死的,不吉利。父亲一想到这,心里哇凉哇凉的。”
似乎回想起当年的场景,范立哈哈大笑起来:“父亲跑回住处,藏了起来,从窗户缝里看到徐大哥摇头晃脑、左右遥望走来,突然停住了步子,让宋端午等一下,他自己退了几步,走到父亲精心耕种的菜园子里摘了一根黄瓜,用袖子擦了擦就向嘴里塞。宋端午不干了,这个鸟人嘿了一声,说大哥不厚道,不知道有福同享,也走进菜园子摘了一根。两人一边吃,还一边唠叨,‘嗯,这个范立一看就是高人,种出来的黄瓜都这么脆。’看到这感人的一幕,父亲都忍不住想抽自己两巴掌。”
“哼,后来我跟着徐大哥下山,问两人有没有这回事儿,两人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集体嘴硬说没有,绝对没有,打死也没有。哎,当初父亲幻想的英雄豪杰,可不是这种无赖货色啊。两人吃完,一人还向怀里塞了几根,临进门之前两人还相互整了整脑袋上的头盔帽子,这一幕幕父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自戳双眼。”
他顿了顿,他知道人小鬼大的范蓉儿知道蓉儿的事情,也知道朱雀门前发生了什么,可是作为父亲他还是不想亲自告诉女儿,他略去了其他,略去了血腥,缓缓开口说道:“徐大哥不是带兵打仗的料,也不是统领将领的才俊,可是他是最为纯粹的一个人,最为高尚的人。”
“蓉儿,别管当时我们有如何的缺点,私下各种不和,可是我们都盼望着天下太平,那是见过生死之后采用的觉悟。即使父亲当初为了扬名立万、流芳百世,可是走下山之后,在徐大哥多次唠叨中,渐渐觉得他所说的‘几间茅草屋,几亩薄田,一儿一女,早耕晚归,饮酒吃菜’是最让人心动的场景。”
范立蹲下身子,宽大的双手放在范蓉儿小小的肩膀上,像是对一个成年人一般说道:“蓉儿,父亲知道你知道朱雀门事变,今天在玄武门外,又发生了一件堪比当年的事情,父亲判断不出谁对谁错,可是父亲知道,如今天下有各种不好,可它总归是太平,没有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事,没有那么多的颠沛流离。所以父亲要保护这个天下,父亲要去玄武门。”
范蓉儿一双眼睛黑黑的、圆圆的,盯看着父亲,过了很久,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用小大人的语气说道:“哎,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的宝贝闺女说什么,你都不会留下来了。即使留下了你,若是以后这天乱了,你还不自责死,我是挡不住的。只是,父亲,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范立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父亲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来,当年朱雀门前,父亲可是三进三出未伤分毫的。”他看到范蓉儿听自己吹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忙着改口:“父亲回来之后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不如这个事情就说出来吧,好让父亲心中有个念想。”
范蓉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归来以后,父亲要对母亲好一点。”
范立脸色黯然,然后笑了笑,抱起范蓉儿,一扭头便望见婉约如水的妻子已经取出那柄尘封多年的宝剑,静静地站立在大厅门前,一如往昔那般。
范立走到她的身前,递过范蓉儿,接过宝剑,宝剑已经擦拭干净,他轻轻开口说道:“抱歉。”
抱歉这么多年为对你展颜一笑,抱歉这么多年未对你耳边暖语,抱歉这么多年让你孑然一身,看得到港湾却依靠不到……所以,我抱歉。
范夫人眼睛微红,眼泪落下,范立没去看,因为一看便忍不住去擦拭,一擦拭便是柔情暴露。
范蓉儿给娘亲擦了擦眼泪,将脸蛋贴在娘亲的脸蛋上,抱着娘亲的脖颈,给你娘亲一点安慰和慰藉。
范夫人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敢对我好,因为那样会让你觉得对不起她,你也不敢对自己好,因为你对自己好便是纵容自己接受如今的生活,这种接受对你而言是背叛,这些我都知道。”
范立默然,不言语,他知道她都知道,所以他从没有解释,也无需解释,两人相敬如宾到相敬如冰,他接受着她的好,却从不付出给及。
“范立,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么多年,我没有很过她,也没有恨过你,若是恨她也恨你,我不会纵容你如此待我,可是这些年我默默走过来,不是我多么高尚,可以包容,也不是我隐忍,盼望着能够守得明月见日出,有一天你会所谓的回心转意,因为,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无关其他。”
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无关其他。
两鬓早已斑白的范立猛然转身,提着宝剑,在阳光中离去,他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背影,开口说道:“我范立会活着回来的。”(。)
第028章 天下高手,皆到上京城(2)()
范立猛然扭头离去,在阳光铺洒的明媚阳光中离去,他没有回头,轻轻挥挥手,留给那女子一个清晰可见、可触摸的背影:“我范立还会活着回来的。”
喜欢一个人只是因为喜欢,与其他无关。
多年以后,赵廷和宝玉集体向范蓉儿逼婚,范蓉儿从家里跳窗而出,爬墙进了玉宝的房间,将心中所思所想都告诉了玉宝,目瞪口呆、日渐憔悴的的玉宝微红着眼睛:“我这人笨,没啥优点,不如陛下,也不如宝玉,我其实一无是处,心里喜欢你,却也不敢说,你为什么……”范蓉儿捂住了他的嘴,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只是喜欢,无关其他。”其后方才有了玉宝和范蓉儿被大魏十万军队千里追袭的事情。
范立走在人迹罕见的大街上,在上京城为囚徒这么多年,他还没有好好打量过这座天下第一都城,街道似乎比想象中宽阔一些,两旁的房屋似乎也比想象中崭新一些。
他的心情豁然开朗,脚步也不自觉轻松了些许,远处天空之上,大将军和李慕白纵横激撞的气息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恍若人间仙境,美丽不可方物。
微微一愣,范立停住了脚步,远处宋端午手持铁棍,身后跟着神行太保其余十一人,他们已经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越发憔悴,远没有当年的英姿飒爽和威风凛凛。
朱雀门事变剥夺了他们所有的梦想,上京城埋葬了他们向往的生活,他们选择了在这座城池之中自囚为徒,默默和这座城池对抗了很多年。
如今这座城池之外面临着被攻破的危险,这群人毅然决然站了出来。准备守护这座城池,不是妥协,而是为天下少些颠破流离和流离失所。
看到范立,宋端午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铁棍舞出一个棍花:“哈哈,我说啥来着,老范肯定按耐不住寂寞。必定出城。他这人就这尿性,看着正人君子,实际上心里贼的很。一人出城还不叫着我们。”
身后众人一阵点头称是,附和之声不断,就这尿性,心里贼。
范立笑了笑。手中剑落地,双手抵在剑柄之上:“别起哄。丑话说在前面,出城肯定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以后若是大将军胜了,攻入上京城,我们兄弟几个就准备着成为大将军扬威杀一儆百的陪葬品吧。以后史书上必定安上乱臣贼子的名头是跑不了的,即使大将军不追究,身后必定有不少人会私下刁难动刀子。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若是上京城守住了,我们兄弟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以前朝廷是监视,到那时,嘿,还不是我范立危言耸听,兄弟们就求着死后留个全尸吧。”
“聒噪。”宋端午一手掏着耳朵,一脸嫌弃的说道,说出这两个字之后,他自己眼神一亮,满脸高兴,“老范,我这个词用的有文化吧?嘿嘿,都说我老宋是个粗人,以后谁再说老宋是个粗人,我和他急。”
身后有人拍了拍宋端午的肩膀:“老宋,这聒噪啥意思?”宋端午隔着一堵墙曾经听到隔壁林家小院有人说过这两个字,今天脱口而出,他哪里知道这话啥意思,但是为了掩饰,先是装作有耐心的说道:“这聒噪的意思是……”然后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了你也不明白,说了也是白说。”
范立翻了翻白眼,满脸不屑,这群人啊,还是以往那般德行,九死一生的壁垒死战之前,他权衡利弊告诉诸人其中凶险,不想去的人可以退出,这群人便是一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壁垒死战的作战会议演变成了晚饭吃啥的家常话题,然后众人义无反顾走向了壁垒,在九死一生之中走了回来。
提起宝剑,范立私下骂了一句脏话,嘟嘟囔囔向玄武门走去。
众人随后跟上,恍惚回到了以往那般,徐家军所到之处,十三太保必定打头阵,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少了走在最前面的徐大哥。
宋端午快步两下,和范立并肩而立,将铁棍抗灾肩上,开口说道:“老范,我知道你有些瞧不起我们这群武人莽夫,觉得和我们并称十三太保有些掉范儿,丢人……”
“老范,你想多了,我从来都没有。”
“你瞧瞧,读书人的老毛病又冒出来了,不诚实。”
“嗯,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丁点觉得丢了读书人的脸面,只是偶尔,那么一丁点。”
“你看看,这样多好,说实话,心里透亮。”
“对了,老宋,当年你和徐大哥一同去卧龙岗请我下山,有没有偷吃我种的黄瓜?”
“没有,从来都没有。”
“哎,老宋虽然你也算是英雄,可是为人却不诚实啊。”
“没有,就是没有,我老宋就是诚实人,说没有就没有。”
“其实当时我从窗户缝里都已经看到了,老宋你不要狡辩了。”
“老范,也许可能是你眼花了,我老宋真的没有吃过你的黄瓜,也许是徐大哥吃了,你看错了。”宋端午梗着脖子,信誓旦旦的说道。
范立摇摇头:“此时就是偶尔,一丁点就是好大一点。”
众人说笑着向前走,抬头之间,突然看到曹魏一身戎装站在不远处,在他身后便是披甲持刀的御林军,他奉命维持上京城的秩序,不让城内骚动,怎能让朝廷一直监视的神行太保擅自出城。
曹魏向前走了两步:“请诸位原路返回。”
宋端午一直看曹魏不顺眼,肩上的铁棍带起一阵风,棍头直冲曹魏:“让开,不然爷爷手中的铁棍可不认人。”
范立用手压住宋端午的铁棍,开口说道:“曹将军,废话说来说去也只是口舌之争,立场不同,观点不同。都会产生分歧,此时城外镇北军围困,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
不等范立说完,曹魏已经伸手让御林军让开一条道路:“范先生,刚刚让诸位原路返回是卑职职责所在,如今让诸位出城,是卑职私自意愿。与其他无关。”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