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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咒骂着自己，呼声却被一阵又一阵的恒星核聚变的巨响所掩盖。她甚至发现，自己在被太阳吞噬的期间，已经和炽烈的它融为一体。
记得陈嫣非似乎说过，六丁六甲术在身，她的灵魂便是不灭的。没想到所谓的不灭，竟让她如此地痛苦。
然而，不灭又有何用？就算在不经意之间——实际上已经过去了亿万年，她的灵魂已经寄生在这名为太阳的宇宙天体上，却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银河系中央天体的引力束缚下，重复着环绕着那团看起来好像更大的太阳，不断地环绕环绕再环绕着。
她实在气不过，猛然大喊一声，“黄素红！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决斗！不要躲躲藏藏了！”
歇斯底里的声音顿时让她膨胀数十倍，化作一颗红巨星，将所有恒星轨道上的行星都吞噬殆尽。又是数亿万年过去了，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继续缩小，成为了一颗散着柔光的白矮星。
她又等了很长时很长时间，黄素红就好像在宇宙中绝迹了一般。相反，倒是那遥远的银河深处，群星的光辉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暗淡。银河中心的一颗巨大黑洞摧古拉朽地扩张起来，一直延伸到她的轨道上。
她的感情早就在数十亿年的孤独等待中消耗殆尽，不带任何地感情地看着中央黑洞的事件视界扩散过来。自己是代表不灭的恒星，那又如何？黑洞的潮汐引力才是真正的不灭，不灭的毁灭……
落入黑洞的最后一瞬间，她只看满目的星光挤作一团，又飞快地朝着四面八方撒去……
光辉的尽头，现实中的黑暗如潮水一般袭来。广场四周悠然的路灯光舒展开来，将夜空中的星月微光遮盖起来。那想象中宇宙的光芒也嫣然逝去。黄素红用尽了所有想象力所创造幻境灰飞烟灭。回到现实的一刹那间，她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也随着幻境中的宇宙，正在逐渐地分崩离析。
她险些因为过度虚弱而站立不稳。一声剧烈的咳嗽，她又呜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在她的身体中，过载的器官不光有大脑。那五脏六腑似乎也在虚幻的恶战中受损。源源不断的黑血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渗出。
她看到远在广场的那一头，许符乙已经瘫倒在地。那些强光照在她的倒下的身躯上，斜拉出一块巨大的阴影。
许符乙似乎死了，她用尽力气地挤出一丝微笑。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尔后缓缓地转过身去。在她眼帘中的夜幕化作背景，她想到的看到的全都是对于未来的美好想象。
日子还有很长，幸福也很长。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快些回到皇甫明的身边，然后将之后的每一天都当做人生中的最后一日。她甚至想和皇甫明求婚——尽管在世俗中，这通常是男方做的事。结婚之后，她还要和皇甫明一起生孩子，把很多有趣的故事告诉孩子们……
直到一声冷笑从她的身后飘来，瞬间击碎了所有想象中的美好。她凄凄然地回头看去，模糊不清的视野中，许符乙像是死神一般站了起来，悠悠地掸去衣服下摆上的砂土。
“人间半日，幻境亿年！”许符乙说话间不带一丝表情，“真是恢宏壮阔的幻家意境啊。可惜，我是不死的……”
黄素红最后干笑着，任由许符乙缓缓地走上前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一张黑如绝望的符咒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第277章 不再述说的约许（）
黄素红站在广场西侧，许符乙立于东侧。
裹挟着湿气的初夏微风掠过两个人，像是因为坐等不住而躁动不安的观众似地，呼呼地掠过她们两人一黑一白的两扇袖袍。那绣有各自门派鎏金花纹的袖子飘荡期间，许符乙的断剑，黄素红的短杖，若隐若现出现在袖袍之下。
此刻的两人，全身紧绷，面色凝重，一动不动地仿佛两尊四目相对的塑像。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人眼中的对方，就好像被凝固在时间之流中，连眼皮都不曾阖上一下。
就这么如塑像般站着两人，谁都不敢动弹分毫，谁都不敢率先出手。对于两人来说，对方所属门派，无论法术招式，都是全然陌生的。作为老道的驱魔人，她们就像是棋盘上的棋手，武道场上的斗士，都明白着，在这场以命相搏的战斗中，先出手的一方就好比围棋上先行落子的白方，自出手之际，就已经埋下了劣势的棋招。
天上的骄阳仿佛厌倦了，倏然地朝着西方躺去。无声而又岿然的静止交锋间，天边飞来一片如鸿蒙版的红霞。忽地，许符乙只看到一片红光，像是射来的箭矢一般从黄素红的头顶映来。一时间，她忽然猛地冲向黄素红一侧。狂奔之中，她又飞快地从袖口中掏出一大叠的黄符，有些错乱地念起八八六十四卦象的符咒。
她明白，黄素红其实已经出手了。
不愧是经验比她更高一筹。黄素红似乎就等待这一刻。她仿佛已经计算好了日升日落的时间，借助天时的规律，打出一招让对手反应不及的起手。幻光是幻，然而又是真实存在的。那绚烂地让许符乙几乎睁不开眼的霞光，就是她所使出的无声招数。
许符乙只能用自己的进攻来勉强防御者。
事实上，她的内心却是惶恐着的。因为她完全不知道黄素红的下一招到底是什么。幻家的法术，就如同幻家门派之名，神秘地让人捉摸不透。
那些从各个不同角度飞去的黄符，就像是她此刻惶恐不安的内心一般，幻化出了连许符乙也没有把握的各种卦象。顷刻间，就看到那赤红的火焰、那碧蓝的真水、那褐黄的砂土、那湛蓝的闪电——以及那凌乱刮起的巽风，像是一道道歇斯底里的五彩廊桥一般，延伸向黄素红的周身四处。
火焚水淹土掩雷噬风裂——如果黄素红还是如雕像版岿然不动的话，其肉身之躯即刻之间就会死在八卦各象的摧残之下。但是许符乙向来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她也明白，这试探性的符咒法术不会奏效，对方会用她所想不到的任何驱魔招数轻松应对。
藏在这些卦象之后，是许符乙将至锋至坚的道家气息附在断裂的木剑之上，随身疾行的剑刃直指黄素红的胸口。
瞬间，猛击而来，许符乙的脊背遭到来自自己上方的重重一击。是时，她失去了平衡，朝着身前跌倒。又在这一瞬间，疑惑重重之下，她余光分明看到原本应该在前方的黄素红，却在弹指一挥间完成了不可思议的空间变化。黄素红从高空坠下，右手的驱魔权杖点着许符乙的脊椎，将许符乙像是蚊蝇一般拍在地上。
许符乙又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黄素红这一招如此之凶烈，以至于她的剩下的整块地面都凹了下去。
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这时，黄素红又从地底钻了出来，像是一团托起她的狂风，抱着她，朝着高空飞去。
一眨眼，她连挣扎都来不及，黄素红好像能在空间中瞬间移动似地，竟然抱着她瞬间来到了几百米的高空。
黄素红又诡异地消失无踪。反倒是许符乙，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子，就看到身下的城市街景迎面扑来。疾速跌落过程中，她甚至连术都施展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正下方的广场从一个小店，扩大成令她有些绝望的四角方隅。
她在诧异和惊恐中熬了几秒，直到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平地上，几乎要完全陷阱广场破碎的水泥地面中。虽然有六丁六甲术护体，她能很快复原，但是那浑身上下残留的分崩离析感却折磨地她苦不堪言。
尔后，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看到黄素红又突兀地出现了。电光火石之间，许符乙本能地用双手护在身前，狼狈不堪地提前格挡起来，生怕黄素红又使出什么怪异的招数。
黄素红的出招倒是平淡无奇，就像是普通凡人打出的一招俯冲拳，对着她的小腹不重不轻地点拉过去。
顿时，许符乙整个人像是炮弹一样地飞了出去。她甚至都不知道黄素红有没有借用道家所谓的气力，身体的惯性却让自己都无法控制。
从广场到街道，又从街道到市中心，期间又掠过无数座高楼大厦，乃至于到了城市边缘，她还在飞行着。这一击的力量大地超乎想象，以至于她惊恐地发现，因为速度过快，似乎连地球引力都无法抓住她了。
许符乙完全乱了神了，感觉自己正在和一个超人一样的怪物相互厮杀。更要命的是，从头到尾，她自以为已经快到巅峰的招数，却连黄素红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直到她似乎要飞出了地球，蔚蓝的天空像是狰狞野兽的面庞一般，暗淡下来。旋即，到达臭氧层时，她浑身上下都冒出了炽烈的火焰。
从物理学上说，黄素红的这一拳，竟硬生生地将许符乙打出了第一宇宙速度，也就是摆脱地球引力束缚的逃逸速度。许符乙没学过人间的物理学，但是基本常识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声嘶力竭地大喊不止：“这他妈的也太荒谬了吧！”
她果然飞出了地球。目击远处，她又看到远地轨道上，一颗如岛屿般的人造卫星飘了过来。黄素红正站在人造卫星的太阳能电池板上，对着她来的方向举起了拳头。
她又是什么时候到那里去的！许符乙内心一声惊呼，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黄素红的速度已经突破了宇宙规则——她比宇宙常数的光速还要快。
黄素红一拳打向她的头颅。这时，许符乙已经被这荒诞到连言语都无法描述的场景折磨地放弃了。她干脆了闭上了双眼，任由黄素红打穿她的身躯算了。
大概真的是过于夸张的缘故。她一直以为不会站在她这边的幸运女神都好像看不下去了。黄素红的想象力似乎到达了尽头。想象中毁天灭地的重创没有到来，许符乙睁眼眨眼期间，却发现骄阳依旧，而在西侧的那一头，黄素红气喘如牛。
许符乙忽然明白了一切。
“好了，意念战斗的小把戏就玩到这里了吧？”许符乙轻蔑地一笑，打了个响指，“现在，我们就在真实世界好好地厮杀一番吧！”
第278章 不再述说的约许（）
凌晨时分，黄素红像是做贼一般地回到住处。进入皇甫明房间时，她的轻盈的脚步声被皇甫明的鼾声所遮盖。一直到她来到皇甫明床头，皇甫明也没有被她惊醒。她又情不自禁地将抚摸着皇甫明熟睡的面庞，摸到他恬笑着的嘴角。
她又好像看到了皇甫明的梦境，正如她对那甜蜜未来的畅想一样。两个人可以做很多事，在锅碗瓢盆中感受生活的繁琐，又或者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抛下，彻底放空自己，用真实和幻象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异域探索……还有很多很多，这些未来的故事就像是一曲被拉起的大提琴的弦音独奏，每一个音符的跳动都让人的心潮泛起波澜。
“蹦”地一下。
演奏着美好故事的大提琴坏了。她眼前又浮现出了许符乙的身影。她正拿着木剑，将琴弦一根一根地斩断。旋即，狞笑着，将木剑伸向她……
她想为皇甫明留下些什么，想来想去，也许一张自己的照片，能让他记住自己。对着手机摄像头自拍时，她却怎么也摆不好姿势。她原本希望，能用这幅精心装扮的笑靥化作那剔透的宣纸，让皇甫明的告白如诗篇一样地镌写。然而最终，她却只能用这妆容，为自己立下墓碑。
摄像头拍下她的苦笑之后，她终于忍受不住，低声呜鸣不止，自言自语着，“我想为你留下，关于我的回忆，可是……”
可是她又想象着，这张照片或许会成为他的痛苦。当她不在的日子里，他便会捧起手机中的自己，日复一日地睹物思人，抹不去自己在他记忆中的残像。
她又想删掉那张照片，快要触到删除按键的指尖又久久地停在半空中，最后又飞快地舞动起来。她还是舍不得这样做，如果没有留下记忆，对于皇甫明来说更残忍。于是最终，那本该删掉照片的食指化作在屏幕上的笔尖，书写下她道不尽的离别之词。
“皇甫明：
遇见你的那个中午，注定是我在人间中邂逅的美妙巧合……”
午间辰时三刻，天气万里无云，黄素红如约而至。
黄素红将灰黑色的汉服整整齐齐地理好。又在袖袍中，那根伴随她多年的驱魔短杖被紧紧地握在手心中。在烈日的照耀下，她走入广场，黑色的汉服迎风舞动着，伴着她自己被烈日拉地袖长的影子，像是指向时间尽头的时针与分针。
旋即，她募地停住了，站在原地，逆着阳光远远看着那一头的雪白。但见许符乙的右手按在腰间，微微地压着残缺的木剑。
许符乙见她孤身前来，赞许般地笑了，“你果然守信，不逃也不藏，慷慨赴死。”
黄素红苦笑一声，像是被她言语中，慷慨赴死这一成语所触动似地，默然松开了紧握着驱魔杖的右手。
这一切被许符乙看在眼中，她有些诧异地问道，“你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她微笑着，高昂起脑袋，伸开双手，拥抱苍穹。
皇甫明：
爱上你的瞬间，我就知道我应该放弃了。从此以后，我放下一切，无论是这在人间的驱魔人称号还是记忆的过去，我统统放弃了。一心一意地只想伴着你。
你曾经问我，如果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人，算不算是一种卑微。我笑着没有回答你。其实我的心里又有了答案，就像是我的放弃。正如那人说的，爱上你，和你的高傲和卑微无关，那只是我的事。装作不在意也好，装作高冷也罢，甚至放下一切尊严，卑微地追逐着你的影子，那都是我的尊严，自由爱你的尊严。
就算你不爱我，就算你因为我对你的爱不胜其扰，就算你曾经说着别人的故事，说放弃尊严去追求一个人，对于爱者与被爱者来说都是痛苦。我也不会向你道歉。
“你怎么表现地有点颓废啊！”许符乙见状，在那一头说道，“你们不是应该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么？就像是那年，你们高高在上地宣读着我的师父的罪状。就像是多年过去了，你们高高在上的头颅不肯垂下，死不承认你们当年犯下的罪孽。”
“对不起……”黄素红轻声说道。
“什么？你竟然说对不起？”许符乙放声大笑道，“太有意思了，我杀掉的那么多人里，也只有你说这句话了。”说罢，她的面色惊变，冷冷地说道：“但是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不起！对不起！你以为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就能换来我师父的诅咒，我的诅咒，我们整个门派的诅咒吗！”许符乙越说越大声，“你们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又否定了他用心血所保护的一切，结果到了最后，就打算用三个字来为自己开脱！！！！我宁愿你不要说这三个字。对不起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对我师父枉死的侮辱！”说到这里，她忽地话锋一转，讥讽道：“对啊，就算是对不起这个三个字，也是你们施舍给我的！你们这帮自命天选之人，无论对错都是你们来定义的！哪怕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是你们的宽宏大量！”
人间的爱，就像是无法解去的诅咒一样。就算明知没有结果，它却牵着我，义无反顾地为你的一笑一颦伤心或是快乐。我其实知道，你应该是不爱我的。正如那时，你问我，如果爱上三个人怎么办？我隐约觉得，就算你爱上了三个人，那其中也没有我，为此我还生气了好一阵子。太奇怪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