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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师弟连沛楠的名册，哆嗦着伸出右手，伸出怀中。当名册皱巴巴的浅蓝色封面在微弱的火光中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昏暗时，她眼中竟浮现出师父那时一袭蓝衣的身影。那如笙旗般的袖子逆着风儿飘动着，师父持剑站在山巅上，眺望远处的山景，和苍穹的蔚蓝融为一色，仙风道骨地像是从天而下的仙人似地。
忽然从窗外射来了一团黑砂，粘在名册的封面上，瞬间将她记忆中师父的模样侵蚀地秽浊不堪。她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在封面上擦抹着。那团黑砂却黏在她昝白纤细的五指之间，倏然地组成了一条乌黑色的蜈蚣。
朦胧的意识中亮起一道闪光，许符乙陡然间恍然大悟。这团黑砂不是别的，正是墨家的铁砂之术。然而为时已晚，那条蜈蚣扭动着，沿着她的手臂的绕上了她的脖子。
它张开蛰足，对着她的脖颈一口咬下。
当许符乙扯断这条蜈蚣时，一片更为浓烈的火烧痛楚在脖颈间蔓延开来。她一手摸向伤口，却抓下一大块已经被融化的黑红油脂。
嗖嗖嗖地呼啸不止。
比风声更为剧烈的箭矢飞行声传了过来。数以百计的暗箭穿过了破庙破窗的间隙，比之前的雨点更为密集地在屋中铺开。
来袭者的突袭之间，她虚弱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许符乙爬起身，半爬半跑地朝着屋中的后门逃去。跌跌撞撞的脚步还没走几步，她的小腿又被射中，在地上摔了一个踉跄。
混有剧毒的鲜血在破庙肮脏积灰的地面上渗开了。一时间，她脑中闪过的竟是那日师父被腐蚀黑符击中的场景，心中又气又恨。
愤恨之余，她却发现自己已然不能动弹了。
又在这时，箭矢飞射的声音停止了，屋中的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她侧眼看去，就看到一个漆黑的影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朝着她缓缓移来。
第260章 逆道而上3（）
“龙半仙先生，我们的合作终止了。”汉诺威在视频联络的那一头笑道，“接下来是例行公事，SCP基金会将对你执行‘回收作业。’”
龙半仙嘴角勾起，实际上这已经算是雇主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了。他揣摩着视频那一头汉诺威的内心。那头白皮猪大概在此刻玩味着龙半仙的惊恐，错以为他龙半仙会因为自己的傲慢而懊悔不止。
实际上，龙半仙却觉得滑稽可笑。也不知道是谁玩弄谁，他只知道雇主所不知道的是，他龙半仙比SCP基金会，或者说墨家的某些东西比外界传言地更复杂神秘。
他朝着四周环视一圈，观察了一番前来进行“回收作业”的士兵。看看这些人，身穿外骨骼机动装置和航天陶瓷纤维防弹衣，手里的突击步枪是市面上不曾出现的军用武器。这就是SCP基金会内部等级最高的反恶灵魔物作战人员。能请得动这种级别的武装人员，他龙半仙也算赚足了面子。
“我之前给你一次机会了。”汉诺威在视频中说道，“但是你没有珍惜。对于现在的状况，我很抱歉。”
诚如汉诺威所言，他给过龙半仙机会，还不止一次。自从他离开帝都南下之后，雇主汉诺威就一直询问着他暗杀的进度问题。来自汉诺威的单向联系从一开始的一周一次，变成了后来的一天一次，乃至一小时一次，龙半仙却迟迟没有动静。整整20天里，他口袋里揣着那张存有SCP基金会预付金的信用卡，提着手提箱，像个布朗运动的花粉一样，在全国内四处游荡。一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之中，预付金几乎被他挥霍一空。直到最后的通话中，汉诺威声色俱厉地警告他，如果再没有实质性的行动，他不光会终止合作，还会对他进行回收。
但是显然，汉诺威的警告被他抛之脑后。现在，汉诺威动真格的了。
“老板。”他半躺在床头，懒洋洋地说道：“似乎在签订合约之前，我们之间没有约定期限吧？”
“你们东方人没有契约精神，我早就应该料到这点的。”汉诺威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在龙半仙听来，就好像是对他的审判，“但是我们有。既然你无法胜任‘回收’许符乙的任务，出于效率考虑，我们决定放弃您。接下来，请你配合我们的回收人员……”
“你觉得枪弹对于我来说有用？”他冷冷反问一句，“你觉得子弹能杀死我们这种人？汉诺威先生，我要纠正你一个观念上的错误。我们诸子百家界的驱魔人，不是一百多年前的义和团暴民。”
旋即，他话锋一转，像是对着现场的士兵说道，“如果你们想验证我的能力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演示给你看。”
有人紧张地扣下了扳机，随着一声冒失的枪声响起，更多的枪声像是被点燃的火药库一般，继而连三地炸响。数十把高效能的突击步枪中，撞针不断敲击着子弹，激发着弹壳中所包裹的黑色火药。几十声枪响之间，房间中硝烟弥漫，谁也看不见谁。
直到他们打光了子弹，像是狂欢版的集体扫射戛然而止。灰白色的硝烟散去，人们只看到已经散了架的床头上，竟然空空如也。
蠢地就像是我师父一样。龙半仙幽然地说道。人们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他像是蜘蛛一般地悬在天花板上。在他的后背，一只银白色的机械手臂正牢牢地抓着天花板的横梁。
士兵们开始切换弹匣，同时将枪口抬高。然而这对于龙半仙来说，他们的动作慢地无可救药。他双手一摆，来自他手心中的霹雳爆弹便如飞沙走石般的倾盆而下……
他将电子板平铺在自己脚下，像是巨人版地居高临下，看着视频那一头的汉诺威。对于汉诺威来说，心情有些复杂。前后两阵枪响持续不到10秒，也不知道这个东方人用了什么办法，以至于的竟尽数杀死了全副武装的杀手。又好像是刻意嘲弄起回收队员的无能，他当着汉诺威的面，玩弄起从地上捡来的突击步枪，不时地看向枪口，毫不畏惧随时都有可能走火的枪膛。
“就算如此，龙半仙，SCP基金会不会罢休的。”汉诺威耸了耸肩，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惊恐，“回收作业会一波接着一波的，而且我们也不缺最顶尖的杀手。”
龙半仙苦笑着摇了摇头，丢下了手中把玩的枪支，对着汉诺威的影像反讽道：“汉诺威先生，你们这些回收人员，我最清楚了。这帮废物连许符乙都杀不死，还想杀死我？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人力和物力了，有这多余的经费，还不如投资到我身上。”
“你一直对你的实力很高估。”汉诺威反唇相讥道：“必要时刻，我们可能会派遣最顶尖的作业人员。”
“排名第一的魅影？得了吧，她不过是一个凡人。我倒觉得，SCP基金会对于杀手的评估应该更新了。我才是排名第一。”说话间，他竖起一根食指，晃动不止，“这样吧，我们还是维持合作现状的不变。我将会在明天开始执行合约。”
为了不菲的佣金，龙半仙罕有地让步说道。然而在视频的那一头，汉诺威似乎不领情，他说道，“我无法信任你。对于魅影的作业命令已经下达了，作业对象不光有许符乙，还有你。”
“只需要2天！”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骤然打断了汉诺威的话语。
汉诺威一下愣住了，几乎是本能地问道：“2天？什么？”
“你们这帮洋鬼子的理解能力怎么这么差！”他大声解释道，“从现在开始计算，只需要两天，我把许符乙回收掉。当然这次是冷作业，我会把她死亡时的录像带到以太集团总部。你听明白了么？”
那边的汉诺威呵呵一笑，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东方人的自信从何而来。OK，我就给你多余的时间。反正你也只有2天可活了。”
他没有理会汉诺威的一语双关，又带着不容商议的语气补充道，“加急作业，佣金我也要双倍！”
汉诺威当然明白这是他的坐地起价。他托着腮帮思索了一会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两天之后佣金会到账。”
第261章 你对我说的道1（）
阴影逐渐在火光下褪去，许符乙瞪大着双眼看着，心中百味陈杂。当看到它时，她感觉自己甚是窝囊，竟然会被人用这种方式偷袭。
那玩意初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棺材般的铁盒。铁盒的下面有两条履带，在前进的时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尔后当那个玩意停在许符乙身前停下时，两条泛着银光的机械臂伸了出来。其中一根机械臂的末端是一根枪管，枪口直指着许符乙的面门。而另一根的末端则别着一台手机。
许符乙从没看过这种东西，但是她明白这并不是驱魔人圈子中应该出现的东西。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个东西叫做军用排爆机器人。常常用在军事排爆上——要是她知道来袭者将她看做是炸弹一类的危险物品，恐怕会更为气恼。
在排爆机器人另一只机械手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手机视频通话开始，她看到来袭者的半身隐藏在林间的夜色中。林间若隐若现的微光只照亮了他的轮廓，然而这足足够够了，来袭者还未说话，她便兀自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龙……半……仙……”她念叨着，这下记忆完整了，总算记起了最后那个人。
“是的，是我。”手机中的那人说道，黑暗中的身影得意地晃动一番，“八年前我藏得那么好，你竟然还记得？”
“那你死定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现在的情况好像反过来了吧？”龙半仙笑道，“你这幅狼狈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八年前，你肯定也记得。你和你师父一样地惨，身中剧毒，还不能反抗……“
龙半仙在说话期间，许符乙鄙夷地看着排爆机器人的枪口。
“别他妈地乱动，我按下这个按钮——你就完了！你以为这是普通的枪？别以为我和你一样蠢，那枪里装的可是有腐心黑符诅咒的子弹。腐心法术你不会不熟悉吧！你师父当年那么厉害，六丁术护身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化为一滩烂泥。”龙半仙越说越得意，干脆放声大笑起来，“真是要笑死我了，我还当木剑后人有三头六臂。现在不还是像条病狗一样的躺在那里。我说许符乙小朋友，我真是很奇怪，就你这个水平，你到底是怎么杀掉我师兄的？”
“我也是很奇怪，就你这种苟且偷袭的鼠辈，当年怎么有资格挑战我师父的木剑的？”许符乙哆哆逼人地反问道。
“哎哟歪，临死还要嘴硬。”龙半仙声色俱厉地回应道，“你当木剑是神啊，那么多诸子百家的驱魔人难道都是摆设？”
“你们难道不就是摆设？”许符乙轻蔑地一笑，说道，“不然为了对付我师父木剑，你们又像是蝼蚁一样地聚集起来。你们正因为害怕他的道，他的力量，才群起而攻之。这还不算，你们又为了自己的虚名，死后冠他以子虚乌有之罪名。”
“不不不，不要把我龙半仙等同于那些道墨幻三家的所谓君子们。”龙半仙挑衅地晃动着食指，“你的话，其实我有一半是赞同的。他们表面上害怕你师父，但是又为了掩饰自己因无能而产生的恐惧，才像是乌合之众一样抱成团，消灭你师父的荣光。”说罢，他清了清嗓子，一挺腰杆，正色肃穆地说道：“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不如你师父，他那么厉害，我当然要来阴的。其实我和木剑原本无冤无仇，但是为了钱哦，那就没办法了。”
“你什么意思？”许符乙听时，面色骤变，悄然握紧了拳心。与此同时，喉咙中燃着的那团火已经化作焚身的烈焰，在她的周身各处都燃了起来。
透过手机视频的影像，龙半仙看清了她拧成一团的眉毛。擅长察言观色的他明白，此刻的许符乙依然怒不可遏，已然处在愤怒的巅峰。反观自己的心情，却狂喜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是他杀手生涯中最爱玩味的目标神情之一，比那些因为知晓死亡而苦苦求饶的要有趣数倍。她的面庞上满盈着不甘和愤怒，但是又拿龙半仙无可奈何。
他决定给许符乙以心理上的致命一击，让她满怀着怨恨死去。
“许符乙啊，你到现在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我们这些驱魔人，能力上是巨人，在智谋问题上却是弱智！凡事为什么不多动动脑子想一想。”龙半仙用手指着自己的脑门，“一帮蠢货，怎么不想想，木剑这个专注驱魔的人怎么会在意虚名？不然他早就是道家一派的掌门了！也就是这些蠢货不动脑子，整整半个月里，我先是放出了谣言，又挑拨各个门派。因为惧怕更强者的能力，所以要处心积虑地除掉他，哪怕用上嘴不光彩的手段。这一点上，驱魔人们表现地比凡人还要凡人。”
“归根结底，我师父的死是你的阴谋？”
“废话，好几百万的佣金，我又打不过木剑，你说呢？”龙半仙肆无忌惮地嘲笑道，“所以我说，凡事要动动脑筋。凡人之间，要杀人于无形有千百种方法，大部分都是不用真刀真枪的。只要计划地好，连神都可以谋杀！你亲爱的木剑师父以一当十，那又怎么样？我可以教唆上百个驱魔人去搞他。所以，最后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阴谋之道。你布局好了一切，要用杀死我师父的方法杀死我？”许符乙冷笑一声，反问一声，“但是你不觉得你退步了吗？之前你用谋略的方法，挑唆全门派的人仇杀我师父。但是现在……”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所有人恨我，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伸张师父的天道，我与全世界为敌！”
“你们这些人真他妈地奇怪，为了意义求死求活的。死了都是尸体，死于什么意义之下又有什么意义？”龙半仙嘟哝着，“我不跟你废话了，再见！”
说罢，他松按下了控制排爆机器人的机枪的按钮。飞快的瞬间，当视频那一头的许符乙比他的动作还要快。只见她忽地一掌拍向排爆机器人的枪管，竟在一瞬间硬生生地将枪管打折断了。枪膛中刚刚被激发的子弹炸了膛，连带着整根机枪发射管都报废了。
她继续朝着屋子的后门爬去。
这时，龙半仙继续在快要中断的手机视频中说道，“我就料到你有这一手！给你痛快的你不要，偏偏要选最痛苦的那条路。这是我故意给你的希望的！爬啊！继续像条狗一样地爬啊！爬到外面去，你马上就会后悔刚才的举动了！”
第262章 你对我说的道2（）
师父问她，许符乙，你觉得什么是道？
她在地上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在她的身后，一道猩红与灰暗交加的暗血缓缓渗入土壤中，就像是她笔直的人生一般，画出一道在他人看来丑陋而厌恶的痕迹。但是她从来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是丑陋或是邪恶。
10岁那年，她和师弟连沛楠随着师父木剑下山。正是除夕的夜晚，来到山下小镇的集市，她看到了镇上百家灯火通明，比漫天的繁星还要灿烂。除夕夜晚，当礼花在天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彩光映亮了她稚嫩的面庞时。她却闷闷不乐起来。花灯的队伍在小镇上的街道如闪烁着流光溢彩的河川般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流淌。人们簇拥在花灯队伍的两侧，一个又一个美满的家庭被她看在眼中。她内心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继而再看看自己，师徒一行三人孤零零地游荡在街道上，像是被这华光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