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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珍抚着小许子的手,小心翼翼走在乾清宫的回廊上。彼时正是申初时分,下了一上午的雪停了,回廊下一群小太监挥动着扫帚,清扫着地面上的积雪,还有一列列威风凛凛的禁卫来回走动,以护乾清宫安全。他们见到德珍主仆从廊上经过,纷纷停下行礼,待德珍走远方起身各行其事。
路上,德珍目光一边漫不经心的掠过廊下众人,一边徐徐道:“是时候告诉皇上了,也就不需要再掩人耳目的备药。”
小许子少年心性,一听便是雀跃道:“主子您总算要说了,这可是大喜事呢!”说话中兀自一乐,情不自禁的嬉笑起,“宫中这么多嫔妃,却惟独让了主子伴驾,可见太皇太后对主子有多看重了。如今主子再传了有喜的消息,这必定是要再进一步了!”
对于小许子的话,德珍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今年旱灾地震的余威犹在,如今不过数月又发生火灾,还是太和殿大火,时间又临至新年,无疑对初稳的政局是一怆。若再传出玄烨重病至昏厥的风声,只怕会令朝堂中人心惶惶,也会使收腹的三藩之地军民动摇。故而,遮掩并封锁玄烨病重的消息,已然势在必行。如此之下,太皇太后在玄烨昏厥后,见到当时伴着玄烨的几人,其中佟贵妃要主持后宫,惠嫔于众人眼中性子娇蛮,这般便只余她。而纵观七嫔中,也唯她的家世背景最为简单,这般她自然是最适合伴驾南苑,用以遮掩玄烨病重的妃嫔人选。
以上种种,除了有这两天在乾清宫所见,也源于她对太皇太后的了解。
不过,不管此念与太皇太后钦点她的原因是否相符,但是她确切的从这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她因要伴驾,自需了解玄烨的病况如何,遂被特许留在了乾清宫。这之于众人眼中,可谓是意义非凡,毕竟乾清宫是不许嫔妃留宿,即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可。这样,不仅让六宫知道她背后有太皇太后,也让宫外的文武百官知道了她德嫔——乌雅氏!
这两日里,从那些出身于八旗贵胄又眼高于顶的御前侍卫,对于她比之以往恭敬的态度就可见一般,想来这与他们受到家族中长辈提点有关。然而她毕竟是后宫妃嫔接触不易,那么她背后的乌雅家必然会进入他们眼中,而出于对她的示好又怎会不对乌雅家相帮一二呢?
想到这里,德珍不由一笑,步履渐显松快。
徐步至玄烨寝殿门外,侍立左右的六名太监同是下跪叩首,口中齐呼:“德嫔娘娘金安。”跟着厚重的门帘被两小宫女从里挑起,德珍微微颔首,正要过槛而入,冷不防一个力道从身侧直冲冲的撞来。
撞力来得太过突然,德珍措手不及之下,却是向另一侧倒去。
幸亏小许子搀在倾倒的一侧,忙眼疾手快的扶住德珍,焦急道:“主子您可好?”
德珍抚着胸口站稳,对于方才不觉恼怒,便要去看是哪个冒失鬼这般莽撞。
一看之下,竟是年仅六岁的皇二子,亦是当朝的太子殿下胤礽。
玄烨对于元配孝诚仁皇后难产诞下的肚子胤礽重视非常,当年不仅将襁褓中的胤礽册立为太子,还将胤礽接入乾清宫亲自抚养。因此,德珍在此见到胤礽也不意外,只是诧异胤礽怎会只身一人,身后居然没有太监宫女跟随,不免有些吃惊道:“太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胤礽歪着头站在那里,眼中没有一丝撞人的胆怯,反而好奇的打量德珍。看了半晌,忽然耸了耸冻得通红的鼻子,傲然问道:“你是谁?”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们,见胤礽撞了德珍后不但没有见礼,还是这样大无畏的态度,心中深知德珍不会责罚胤礽,却生恐德珍为此迁怒于他们。于是,其中一个小太监忙唯唯诺诺的道:“太子殿下,这位是永和宫的德嫔娘娘。”沉默着想了一下,复又补充了一句,“在乾清宫照看皇上有两日了。”
胤礽听到小太监后面那句话,眼睛顿时一亮,霍然上前抓住了德珍的衣角,仰头期盼的问:“德嫔娘娘,你可以带我去见皇阿玛么?”
仅及她腰高的胤礽,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尤其是一双黑亮的眼睛更是出众。德珍想,许是因为她十月怀胎生下禛儿,如今腹中又有一个小小的生命,这让她在胤礽满含希冀的目光下,竟不忍心拒绝胤礽,只好弯着腰柔声道:“你皇阿玛病了需要静养,等皇上病愈了,我再带太子去看可好?”
胤礽一脸害怕的摇头,小手紧紧抓着德珍的衣角道:“不要,胤礽要去看皇阿玛,胤礽不要皇阿玛生病。”说着眼中溢满盈盈的水光,眼看却是像要哭了,“他们说皇额娘就是病了,胤礽才会见不到皇额娘,胤礽不要再也见不到皇阿玛……”
“太子殿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等胤礽说完,在场众人吓得惊呼。
德珍却听得一酸,一种伤感的情绪蔓及心头。他虽然小小年纪便是一国储君,却也是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孩子。在宫中,没有一个人不捧着他,不处处忍让讨好于他,以至他养成傲慢的性子。可他终究还是一个六岁的孩童,渴望着父母亲人的关爱,所以他才会害怕玄烨也随孝诚仁皇后一样,从此离开了他。
如斯的触动中,德珍明白了胤礽为何会只身一人,又为何会突然在此处撞着了自己。
胤礽见德珍久不答应,眼泪在眼中转了又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欲要开口再次让德珍答应,却不想刚张口就是一个阿嚏。
德珍一见忙蹲下身子,就一手抚着他的后背,一手拿着绢帕为他擦拭。犹感手下的衣袍冷湿湿的,再看他头上的暖帽也歪在头上,帽顶还有几许未化的残雪,不禁蹙眉问道:“来时可是跌倒了?”
胤礽胡乱的点了点头,忙又说道:“德嫔娘娘你带胤礽去见皇阿玛吧。”话语中带着隆隆的鼻音,十有**是着了凉。
德珍不觉心生怜惜,道:“带你去见皇上是可以,不过皇上现在还未醒,若这样冒然去扰醒了皇上,可是对皇上的病情有害。”说到此处,见胤礽紧张的看着自己,她微笑道,“不如我先带太子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用些膳食,差不多到皇上醒了,我再带太子去见皇上可好?”
胤礽重重点了头,又生怕德珍变卦,忙认真的强调道:“皇阿玛说君子要一言九鼎,你不许骗人!”
德珍忍俊不禁的笑了,温柔的牵着胤礽走入大殿。
转进她暂歇的小偏殿,德珍遣了小许子亲自去看着熬一碗姜汤来,又差乾清宫的宫人去取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并让胤礽的乳母也一同过来这边。胤礽大许是自己答应了带他见玄烨,小家伙倒不像宫中传闻一般顽劣,听话的任自己给他喂了姜汤和换了衣裳。
“胤礽谢过德嫔娘娘。”一应皆毕,胤礽约是感到一身舒爽,竟然规矩的向德珍道谢。
德珍笑容瞬间加深,心道玄烨历来中礼数,这样的胤礽倒不愧为玄烨亲自教养的。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胤礽谢礼尚未完,趁着众人一个没有注意,转身就夺门而出,向着大殿深处跑了进去。
他乳母一惊,忙追跑出去:“太子殿下——”刚追到门口,脚步猛然一停,声音随之一止,回身满目哀求的看向德珍:“德嫔娘娘……”话是欲言又止,却又不言而喻。
乾清宫众人皆知,太皇太后于玄烨昏厥当日口谕,玄烨因需静养故暂退寝殿宫人,若有宫人擅入一律处以极刑。是以,倘大的寝殿内只有几名近侍守在玄烨榻前,连乾清宫的一般掌事也不敢入内。
德珍想了想道:“皇上不在平时所住的那间殿宇,这寝宫偏又不是一般的大,还是本宫亲自去寻太子吧。”
乳母当下感激涕零,小许子却因不能相随,神色间有些郁郁的。
德珍见了一笑置之,只身向寝殿深处寻去。
想着胤礽应该首先向玄烨平时所住的殿宇而去,德珍也就一路如入无人之地般向过行去。地上铺着白地织金云龙纹锦,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待走入殿宇中仍未见胤礽,也听不见一点儿声息。
德珍不禁纳闷着皱眉,难道胤礽已跑不见了?
正想着,忽闻殿宇外一阵响动,德珍蓦地灵光一闪,当即转身走了出去。但却晚了一步,外面已无胤礽的身影,连忙四下一睃,见对面的墙壁处,有一扇红漆雕花木门半掩着,一把被打开得铁锁挂在外门闩口,门下的地面上还落了一块白玉镂雕螭虎纹玉佩。
而这玉佩,不正是方才她在胤礽身上见的么?
德珍看着一喜,不假思索的便走过去拾起玉佩,径直推门而入。
“太子……”踏入屋内甫一抬眸,霎时一怔,呼唤声也消于唇间。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芳踪难寻()
这是一间不足五十尺的小隔间,四四方方的样子,连一扇窗也没有。室内也极为空旷,仅在屋正中设了一书案一扶椅。书案上倒是摆了一桌的文房用具,其中犹为醒目的是一个青花瓷瓶,里面零零散散插满了卷起的画卷。不用打开画卷一看究竟,也该能料到画卷中所画——因为这封闭的屋子里,挂了整整一墙的画卷,而入画的皆是同一个女子。
对!
就是同一个女子!
整间密室里全是这个女子的画像!
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一顾一盼……尽在每幅画中!
德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震惊中醒来,带着无以名状的心情走了进去。
因为没有窗,室内光线很暗,但借着门口透进的日光,可以清楚的看见画中每一处细节,都是那样的生动,那样的细致入微,也是那样的……熟悉。从入门向左的第一幅画,至回到门口的最后一幅画,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六幅中,莫不是熟悉至极的丹青技法。
这种熟悉,让她不敢置信,亦让她身心大震。
虽然她不擅丹青作画,却也知这满墙的丹青,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得来。
可她伴君这近三年来,不是再清楚不过玄烨情难忠久的性子么?
那么,画中的女子究竟是谁?竟能让玄烨深刻入心,经年难忘。
她死咬下唇,鬼使神差的走向书案低头一看。目光下,仍是一幅以女子入画的丹青。画卷中,粉衣少女在桃花林中回眸一笑,芊芊玉手却正微提衣裙,似欲跑入若云霞灿烂的桃花中,让人再难寻芳踪。
目之此处,她莫名的感到画中有一种诉不尽道不清的怅惘,不觉移目,只见画卷右侧上书着一列遒劲雄浑的楷书题字:“芳踪何处寻?难,难,难。”
“铿——”只在这时,手中玉佩滑落在地,没有了厚实的地毯,玉佩瞬间碎了两半。
突然,随着这一道玉碎之声,她心中好似骤然一恸,却来不及体会它之际,便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只暗呼了一声不好,这块玉佩可是胤礽的,忙要俯身将碎玉拾起,余光却不经意的晃过画中女子一双妙目,心中一动,脑中蓦然闪过胤礽那双黑亮的眼睛,这与女子的眼睛何其相像!?
竟是如此!
画中的女子竟是胤礽的生母——孝诚仁皇后,赫舍里。芳儿。
难怪是“芳”踪何处寻!难怪玄烨会亲自抚养胤礽!难怪玄烨当年会不顾太皇太后的反对立胤礽为太子!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即使胤礽是玄烨唯一的嫡子,可对于重“贤”甚于“嫡”的关外民族而言,玄烨给予了胤礽太多太多的特殊。而这除了胤礽的生母孝诚仁皇后是玄烨心中之人,那还有何可说清的?
原来玄烨不是无心的人,亦不是一个博爱的人,只是他的心已有了人。
也许就是因为心已有人,他才可以对后|宫三千一视同仁,可以一时温柔至极,复又一时冷酷无情。
一如宜嫔。这个骄傲似火的女子,曾被玄烨那样宠爱了四年,如今却让弃之敝履。不过刚脱离了生命危险,就被褫夺的封号贬为最末等的答应,就九死一生诞下的孩子也让皇太后抚养了。这一切的遭遇,同样也只因不是玄烨心中的人,所以才会这般容易的被遗弃了。
一念至此,心忽然有些悲凉,也不知是为了宜嫔,还是为了后宫众人,还是……为了她自己。
想来,为了她自己的更多吧,竟有一滴泪水悄然滑落手心。
她仰起脸,反手拭去面颊的泪水,而后微微一笑,悄无声息的走出密室。
这是玄烨隐藏至深的秘密,从落在密室门外的玉佩与打开的铁锁,便可知这世间只有他和胤礽可以来此。
至于她,根本从未来过这里,不是么?
然而事事难料,当她刚退出密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震惊的声音:“德主子,您怎么从这里出来!?”猛然倒吸了一口气,“这里可是禁……”一语未了,骤然惊呼,“孝诚仁皇后……?”
德珍静静转身,看着一脸惊色望着密室的刘进忠,心中已然有底。
果然是孝诚仁皇后,而且刘进忠原也不知密室里全是孝诚仁皇后的画像,不过现在他与自己一样都知道了玄烨在密室的秘密。
刘进忠也是服侍玄烨十余年的老人,而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自有一番精明警惕。于是,很快的从惊愕中回神,也在同一瞬反应过来,一张老好人的面孔上,迅疾闪过一抹害怕。
德珍静静看着刘进忠神色变化,她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翘。
刘进忠勉强镇定,望着德珍嗫喏道:“德主子,这……?”
德珍神色自若,转回去轻轻掩上密室的门扉,又瞥了一眼打开的铁锁方道:“太子殿下也是顽皮,一个人跑去找皇上,也不知闯进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她顿一顿,目光在刘进忠手上端着药盅一停,嫣然一笑,“可巧本宫刚要去寻太子,就在殿门口遇见了送药的刘公公,不如本宫先于你去看皇上可否醒了,再请示皇上差人寻太子。反正这大殿里极为安全,太子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一番话来,全然未提在此遇见,只有故意咬重的“殿门口”三字。
刘进忠目光似火焰一跳,复杂的看了德珍良久,终是心领神会的应道:“德主子说得是,奴才这就给您领路。”说罢,习惯性的躬着身子而行。
德珍却突然叫住了他:“慢着!”
“德主子?”刘进忠有些意外,随即警惕的盯着德珍,小心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德珍盈盈一笑,不答而反问道:“刘总管,有多久没人这样叫你了?
刘进忠听到“刘总管”这个称呼,瞳孔猝然一紧,盯着德珍的目光愈加警惕而微冷。
德珍毫不在意的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若本宫没有记错,应该是去年冬天的事吧。”说时缓缓走过刘进忠身边,却又猛然回头,目光锐利的直直逼迫而去,声音依然柔润,“难道你就甘愿一直屈居梁九功之下?”
说到梁九功,德珍心头本存的犹豫一消,虽然嫔妃与皇帝的近侍过从甚密乃为禁忌,但梁九功私下收嫔妃好处的风声她也隐有耳闻,而这样的为最为玄烨所不容,下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如此,她如何不能与刘进忠结交一二?只要谨慎些且不捅破最后的底线就可。
同时,有一个在乾清宫颇有地位的人在身边,她不是更能趋利避凶?
心绪迅疾转动间,德珍笑容迎面,诚挚道:“刘公公放心,本宫决不会让公公做为难的事。”
刘进忠听到这话,不觉长长松了口气,满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