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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错,她就是你的长姐上官凛。她其实并没有死,只是被人拐去了……”然而老夫人接下来的一席话,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碾碎。她开始从头至尾听这个故事。脸上泪痕未干,又添新泪,听到关键处,心中悲愤无垠,乃至胸口郁闷凝结,终于一口血吐出,立时昏了过去。初醒来时,未及睁眼,便听素茹和老夫人在房中议论,仿佛是素茹在哭诉景仍被杀之事。老夫人连连的叹息声,劝她说,“这件事暂且瞒着凝儿吧,她即便知道也于事无补,反倒会伤了身子。”素茹何尝不知这层厉害,之所以隐瞒至此,就是担心上官凝听了平添伤心,日子反倒不好过。当初选择告诉夫人,就是想向她提个醒,她虽然自认愚笨无识,但也明白李攸烨杀景仍对上官家不是什么好兆头,另一方面,她虽是一个卑微丫鬟,但平时对景仍的少年英才颇为仰慕,想到他生前无亲无故,死后也无人料理后事,岂不要化成孤魂野鬼,无法转世投胎?因此竟把此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私心想着夫人若是知道,必会想方设法地周全。谁料到夫人竟也撒手人寰了。老夫人似看出她的心意,没想到她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便道,“景仍其实是将军结拜义弟的儿子,与我们上官家渊源极深,他的后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接下来便向她透露了要将上官夫妇以及上官凛送回富阳安葬的打算,并告知欲带上官录回故乡隐居的决定,从此远离纷争。
上官凝静静躺在床上,品尝着大梦初醒时的苦涩。原来一切的结局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只是她自己犯了痴傻,以为只要用心经营就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是她理解错了,李攸烨能够前来找她,固然是那幅画的缘故,但更紧要的是,那幅画是江后留给她的。
那个苦心孤诣将她抚养长大,并视她为整个生命的女人,在她心中同样占据着不可磨灭的地位。她们是至亲,在多少个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她都是李攸烨唯一的依靠,唯一可信赖的人。而今这唯一的依靠被生生夺走了,试问李攸烨怎会放过折断她羽翼的人!江后对李攸烨的意义已经远大于亲人,正是她一手缔造了李攸烨如今的帝位,又不择手段地除去她身边的所有强敌。她对李攸烨的爱护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甚至在最后时刻即便恨透了上官家,仍旧将自己留给了她挚爱的孙儿。她早就料到自己会一直爱她,即使家毁人亡,也会执迷不悟地爱护那个人。好一个运筹帷幄的江后,她算准了所有人的软肋,然后将一把无形的尖刀,□□了每个她想惩罚的人心上。
窗外又下起了雨,偶尔几道闪电凌空劈过,震得人心口发慌。李攸烨肃立在窗格里,遥望着屋檐下连绵的雨线发呆。就在这同一位置,她目送着那人离开,如今过去半个多月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凝思了一会儿,雨势渐缓,雷也停了,朦胧的雨幕中忽然隐现一抹素白的影子,撑着油纸伞,在雨中缓缓步行。李攸烨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闭眼再看,那身影越发清晰。廊外花艳,她裹着雪白的斗篷,迈上回廊,将收好的雨伞交给旁边的侍女,自己冷得呵了呵手。李攸烨在原地怔怔看了半饷,突然飞一样地奔出了屋子,不及转弯,直接踩着碎水穿过庭院朝回廊那头跑去。
第227章 人世两相忘()
“别再走了好吗?这宫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上官凝突然回宫;李攸烨惊喜之余;发现她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上官凝仿汉朝李夫人重生之作,在屏风后以舞姿模仿江后日常,成功吸引李攸烨的亲近。某日趁李攸烨上朝之机;偷翻出上官夫人的血书。刺激之中拿着血书去找李攸烨。与她在朝堂外激烈争执。
“你为什么不看这封血书;这是我母亲临死前最后的忠言。我爹爹是被陷害的,那日夜晚,他被突然召进宫,所谓捉拿刺客;只不过是容王和曹妃为了把他拉下水,为他们效力。你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赐我爹爹死,真正的凶手是你的亲哥哥;你为什么不惩罚他们。”
“他带兵阻挠朕进城是事实。他派兵去围剿轮尊的兵马有二十万之多,难道他会不知道朕在里面吗?”
“他派去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领兵的草包,就是对你有忠心的人。否则,就凭单伦尊那点兵马;怎么可能把你送出重围?”
“……”
“我爹爹为了录儿和我的事,的确对你们有怨言,但他一生光名磊落,绝不会做出谋害你的事。当初扶持燕王完全是被迫为之,你驾崩突然,他必须在燕王和容王之间选择一个,难道要他去效忠和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颜妃之子?”
她据理力争,手中的血书仿佛指责李攸烨残忍无情的铁证。
李攸烨双目瞠瞠地瞪着她,“但我皇奶奶已经死了!”
“所以,这才是你的理由!你为了泄愤宁愿错杀一个正臣,但是真正的凶手你偏偏杀不得!”
“谁说我杀不得!朕可以杀他们一千次!”她的这些话挑起了李攸烨的怒火,也戳中了她现在的困局,有些人想杀的确杀不得。
“那你就去杀,我拭目以待!”
李攸烨拂袖而去。
上官凝与李攸烨在朝堂外的争执,重新挑起了朝臣敏感的的神经。纷纷将矛头对准了上官凝。而且李攸烨对她的不欢而散,被有心人视为疏远皇后的信号。便趁机上疏上官凝乃逆臣之女不足以母仪天下。
李攸烨气愤得摔了奏章。
随后瞒着上官凝,在满朝文武的面前,宣称她和盖世侯实为结义姐弟。将她有罪的父族皇亲国戚头衔全部废除,改封伦尊为国舅,鄂然为国舅夫人,以稳固上官凝在后宫中的地位。
一后两戚的现象在玉瑞从未有过,不仅朝堂上群臣反对,上官凝知道后,变本加厉地与她抗争。宁死也不攀附他族。
李攸烨陷入内外交困。
在她处心积虑为单府亲眷加官进爵的过程中,那位狠心将鄂然卖入青楼的生父亦从中受益。得了一个很小的官职。不过后来,他还是恶性难改,因犯了法被朝廷查办,判了斩监后。据说查办当日他命人到单府求救。其时盖世王已去世多年,鄂然以“孤儿寡母,连王府都看顾不过来,管不了许多外人的事”为由,直截了当地将其拒之门外。这件事在玉瑞流传甚广,许多不明情由的人,纷纷指责王夫人此举有违孝道。不过王夫人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后来又兴起了一种说法,说是鄂父曾欺单家母子孤弱,想图谋单王府家业,被王夫人坚决抵制才作罢。其时鄂父就曾说过,“孤儿寡母,看顾不过来硕大的单王府,需得有父兄扶持才能保王府万无一失。”王夫人只不过是拿他夺府时恬不知耻的言论原封不动奉还给他。也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父女间早已无半点情分可言。后来鄂父未等到秋后处决便忧惧交加死在了牢中。
话说回来,就在李攸烨陷入两厢为难的时候,上官凝心灰意冷,正筹划着随老夫人一起远离京城是非之地。
与李攸烨真正诀别的时候,那些仇恨反倒真正淡了。将留书放在显眼位置,上官凝最后去御书房外看了眼正和大臣议事的李攸烨。室内雕饰辉煌,她端然坐在御座之上,与众人侃侃而谈,俨然一个恩威并施的君王。
一个君王是不会对任何人有私情的。
上官凝没有进去打扰,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城外黄沙漫漫。依稀记得当年上官家迁来京城时,天家钦赐的仪仗,华车顶盖,绵延数里,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物是人非,两台简陋的马车,托举着整个上官家的没落,往黄土飞扬中前行,亦或是埋没。
老夫人脸上并无悲喜,相反始终平静安详。上官凝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看淡一切,这一辈子老人家经历的血雨腥风最多,受到的伤害也最多,到头来反倒是最心平气和的那一个。
“真的决定走了吗?”最后老夫人不放心地问。
“恩。我怕我再留下去,只会更恨他们。”
“这样也好,暂时离开这块是非之地,换个环境静下心来想想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数月后。
当上官凝再次踏足这片皇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夏天,蝉声正盛的时候。
午间宫里空荡荡的,来接驾的宫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将她安顿妥当,独不见李攸烨身影。
她见自己所在的房间布置和离开前一模一样,竟一丝一毫都未改变,眼中早已蒙上水雾。
李攸烨仰躺在玉清湖畔凉亭里的摇塌上纳凉,摇椅吱吱悠悠摇晃着,前宫传来的动静丝毫没有动摇她继续乘凉的雅兴。
突然,覆在脸上的折扇突然被人拿开。
“皇嫂已经回来了,还要躲到几时?”
李攸烨不理,拽回扇子继续睡,“真没劲!”李攸玳讷讷道,瞥眼见凉亭那头上官凝正过来,忙拍拍她的肩,“这回是真来了,皇兄保重哈。”自己兴奋地溜之大吉。
再相见。
上官凝看着李攸烨对她置之不理,心中明白她在为她上次不辞而别恼恨。
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攸烨不耐烦,她才开口道,“我们讲和吧。忘掉上一代的仇。”
李攸烨抛开扇子,愤怒而起,“你究竟想要什么?!”
上官凝眼睛瞬时红了,咬着唇听她发泄怒火,
“你不愿意依附单家,朕可以答应你,再想其他法子就是。你想为你父母叫屈,朕可以给他们恢复名誉,惩罚那些该惩罚的人。你留书出走是什么意思?朕有没有跟你说过,凡是离开朕的人,休想再回到朕身边!”
李攸烨负气而走。此后与她分宫而居,竟再未过来看她一眼。
终有一日。素茹闯宫含泪向她泣诉,“皇上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快死了。”
她所说非虚,上官凝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赶回宫来,想死前再见李攸烨一面。李攸烨本来就有些后悔对她说了那些狠话,只是自己撇不下脸面去求和,这番听到上官凝快死的消息,立时像被人泼了盆冷水,心都凉了。
李攸烨连夜返回尧华殿,悄悄来到床榻边,上官凝正侧身睡着。薄薄的黄色纱帐,将她消瘦的轮廓半遮,她睡得极不安稳,不时咳嗽,显是梦里也被病痛折磨。李攸烨移步床榻边,她忽然惊醒了,以为是素茹,便嘤嘤地要水喝。李攸烨连忙扶她起来,把水喂给她喝。上官凝并未察觉异样,直到解了渴,看见嘴边那条锦帕上面的双兔图案,这才抬头看到李攸烨。当即泪如雨下。
李攸烨知道她心里有很多委屈,她何尝不委屈,
“你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响地就走了,有什么气当面撒到朕身上,我不会不听你的。你不知道朕当时急坏了,就怕你出事。”
两人和好如初。李攸烨并不提她的病势,暗中派人寻访名医,快马送进京城。
情势不容乐观。有一晚,李攸烨从梦中醒来,发现上官凝正往她怀里钻,十分不安地样子,她伸手抚上她的脸,接触到满掌的冷汗,心里一惊,忙问她怎么了?
她踟蹰了一下,说,有些冷。李攸烨心里一沉,现在正是酷暑难当的时节,她怎么会感觉冷?没有追问,把被子给她盖严。见她在里面缩成一团,像个无助的小动物。李攸烨想了想便钻进被子里把她抱紧,忍着酷热问,“还冷不冷?”她摇了摇头,安心的偎在她身上,沉寂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梦到你掉到悬崖里,我怎么伸手都抓不到你。”
“你看清楚,我现在回来了。”
李攸烨心里十分内疚,明白她定是吓醒了。
“那你还会走吗。”
“不会。”
李攸烨觉得她之所以做恶梦,和白天精神的萎靡有关,便决心改变这一切。这日,她兴冲冲地叫她起来,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看似是去枕霞宫的路,却在半山处停下了。上官凝正奇怪着,李攸烨抱她下轿,一径朝山里走。直到看见那三面围石的药泉,上官凝才恍然大悟,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李攸烨笑着把她放下来,道,“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
怎么会不记得。想起当时相见的情景,她衣不蔽体的样子,上官凝不禁一阵脸红。李攸烨却笑道,“当时你很凶啊,还要我转过身去。”
上官凝啐了她一口,脸更加红了,小声道,“你也不想想那时候,自己莫名其妙闯进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我没让侍卫去抓你就是好的了。”
“是吗?这么说我喝了小姐的洗澡水,还要感谢小姐的不杀之恩了。”见她如此颠倒是非还装作无辜的样子,上官凝又羞又恼地给了她一拳。气呼呼道,“你是不是一直这样……这样……”
“这样什么?”
她本想说很没正经,想了想那次她是无心闯进的,也算情有可原,就临时改成了“嬉皮笑脸”。自己气的背过身去,却是为了掩饰脸上越来越恼人的红。
熟料李攸烨顺势便耍起无赖了,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一顺不顺地盯着你吗?”上官凝被她的气息吹在脖子里,身子颤了一下。
“因为初见小姐芳容,小生顿时惊为天人,所以情难自禁,心想若能娶此女为妻,那此生将是死而无憾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解她的衣带。上官凝脸红到脖子根。李攸烨越发没了正型,解完了她的又解自己的,两人只剩下雪白中衣,李攸烨便抱她心照不宣,慢慢走进药泉。
泡在温暖的泉水中,非但感觉不到燥热,反而觉得有阵阵清凉渗入四肢百骸中,不愧是药泉。李攸烨几乎要昏昏睡去。上官凝看着她的下巴在水面上一磕一磕的,这些日子为了要照顾她,从未睡过安稳。怕她淹着自己,便把手托在她下巴上。李攸烨自是感觉到了,不过她没有睁眼,伸手把她拽到自己怀里,像个大懒虫似的从背后抱着她,把下巴耽在她肩上,竟心安理得地呼呼大睡。
上官凝心里一动,自然地倚在她身上,
“去年红叶花开的时候,我一直很想看,可惜没有看成。”
十一、二月的红叶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去年因为李攸烨的“驾崩”,失去了欣赏的意义。
“今年一定能看成。我陪你一块看。”李攸烨果然在装睡。
“那你说话算数。”
“好。”
七月二十七日,小公主行周岁礼。
李攸烨带上官凝一起参加。抓周时候,女儿家的女红针凿、琴棋书画摆满了一地,小公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就是不拿起来。这可急坏了一大批拭目以待的长辈。
最后小公主居然坐了下来,咬着手指,直勾勾盯着李攸烨身上的玉佩。
李攸烨便把随身玉佩解了下来,放在一堆物器中间。小公主不说二话爬过去把它捡了起来,握在手里把玩。众人皆大惊,那是玉瑞君王世代相传的龙海玉佩,与蓝玉沧凰本是一对,一向是玉瑞帝王的象征。
沉寂之中。上官凝站了出来,把自己随身玉佩也解下,放在地上,那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小公主同样把她抓了起来。这时候戚太后忽然笑道,“原来小公主喜欢的是玉。”
众人放松了神经,纷纷大笑起来。一场尴尬才被化解。
李攸烨私下握紧上官凝的手,表达自己的感激。上官凝回以微笑,看着栖梧若有所思。
一日。她从奶娘那里抱来了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