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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行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眨了眨:“夫人这招好毒啊!”
叶楣欢天喜地的拿着这些“珍贵”的东西去找明齐的贵人,都有兵防图这种重要的东西,贵人只要不傻,都会利用重重关系,将这东西呈上给傅修宜,来换取天下的功勋。可谁又知道,这兵防图却是沈妙画的?这要是傅修宜照着这上头的打,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妙挑眉:“我就是毒妇,蛇蝎心肠,那又如何?”
“非常好。”谢景行悠然道:“我就喜欢毒妇。”
“那些我送给叶楣的东西,后来我自己又默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沈妙道:“等会儿我拿给你。明齐和大凉总会开战的,到那时,有了这东西,你总能知道明齐做的是什么打算,事半功倍也好。”她想了想,又补充:“最好在一开始的时候给傅修宜些甜头,让他以为那些东西都是真的,试探过真假之后,他一定会按照其中所安排的加大人手布置,到时候再将计就计,反而更加划算。”
谢景行一笑,道:“你算得还挺厉害。”
“什么时候走?”沈妙问。
沉默片刻,谢景行才道:“你知道了?”
“你以为可以瞒很久么?”沈妙叹息一声。见谢景行没说话,反而自己笑起来,道:“诺。”她倒了一杯茶递给谢景行:“以茶代酒,先遥祝你顺利了。”
谢景行怔了怔,便也接过茶水,看着沈妙。
“倘若你胜了,回来后记得送我一个心愿。”她说。
“你想要什么心愿?”谢景行挑眉,眸中亦是浓浓笑意。
沈妙想了想:“先欠着,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可以。”谢景行打了个响指:“我也有个心愿,你现在就要满足我。”
“什么?”
他一把把沈妙扛在肩上就往后面走:“陪我洗个澡。”
沈妙:“……”
……
未央宫的花,凋谢了很多了。
在春日里繁密夏日里茂盛的花朵,到了秋日,一片片凋零,看着就格外惨淡些。不过宫女们又找来一些菊花,大朵大朵的紫色白色黄色,已经有了初绽的苗头,似乎可以将这冷清消融一些。
不过秋日本就是肃杀的,又岂是几盆花就能改变的?
秋雨细细密密的飘进来,有些飘到了屋里。陶姑姑把窗户关好,又将小火炉拨弄两下,才轻轻地退了下去。
永乐帝半倚在榻上。
他其实生的十分俊美,然而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无甚表情,于是那俊美便也被人忽略了。人们看到的是帝王不近人情的冷漠,心机深沉的手腕,褪去永乐帝这个身份,谢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倒是无人知道了。
或许,有两个人是例外。一个是睿亲王谢渊,显德皇后也算一个。从前的敬贤太后大约也能算上,只是斯人已故去,如今再说都是无用。
显德皇后正在熬花茶。
采集来的花瓣,有去年埋在树下的初雪,放上一汤匙蜂蜜,小火慢慢偎着,清甜的香气从小壶里一点一点散发出来。配上一叠御厨房里刚出锅的桂花酥,热乎乎的,甜蜜蜜的,教人甜到心里去。
显德皇后挑了一盏茶,递给永乐帝。
“去年臣妾和秋水一起采的初雪,”显德皇后自己尝了一口,笑了:“很甜。今年等到了冬日下雪的时候,臣妾再去采,皇上若是喜欢,也可以一同来看看。”
永乐帝看着她,默了片刻,道:“今年冬日,朕还在,就陪你。”
显德皇后手一颤,一大滴茶水倾倒出来,倒在了她的手背上,疼的她“嘶”了一声。
永乐帝见状,就顺手从一边摸到手绢,拉着她的手,一边擦一边责备:“怎么这样不小心?”
那水却未曾擦干,反而越来越多。
显德皇后哭了。
她的眼泪也滴在手背上,温温热热的,反倒像是比那滚烫的茶水还要灼热。她说:“皇上何苦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惹臣妾伤心。”
永乐帝动作一顿,看向她:“晴祯……”
“臣妾自进宫以来,皇后这个位置,坐的也是很懂事的。什么知道什么不知道,都一清二楚。皇上做什么,臣妾也绝没有半句怨言。但是就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皇上也要这样对我么?”她说的话都是控诉的话,语气却是十分平静,好似就算心中满腹委屈,对着永乐帝也发不出火来一般,她道:“皇上不屑于哄哄我,非要我到最后一刻都要保持清醒,但皇上难道不知道,清醒的滋味有多痛?”
永乐帝顿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又重新拿起手绢,替显德皇后擦拭手背上的泪滴,道:“晴祯,朕这辈子对不住的女人除了母后,你是唯一一个。你是唯一能站在朕身边的人。”
“清醒的滋味,朕也很清楚,朕别无选择。”
显德皇后盯着自己杯子里的花茶,道:“皇上已经决定了么?”
“朕决定了。母后当年也曾说过,天下江山,英雄辈出,朕做不了英雄,但在有生之年,能把大凉撑到如今模样,了了卢叶两家,已经知足。剩下的路,要靠谢渊去走。而后种种,朕管不了,但是,”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朕还是希望,能够如母后所说,大凉繁盛,天下清名,江山帝位,百世绵延。”
“晴祯,”永乐帝叹息:“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醒来。如果到了那一日,朕交代你的事情,你一定要办到。在那之后,你就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清醒也好,糊涂也罢,只要你快乐。”
显德皇后低着头,繁复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过了好半晌才看向永乐帝,面上浮起了些微微笑容,道:“陛下可还记得与臣妾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臣妾煮了花茶给陛下喝?”
那时候显德皇后的母亲带着她进宫来见敬贤太后,敬贤太后本就在为永乐帝挑选妻子。那一日也来了一些别的臣子家的小姐,琴棋书画,可着劲儿的在永乐帝面前献艺,也不过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偏就她一人坐在角落,安静微笑着,淡淡看着一切,反倒是对这一切都不甚上心的模样。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亦或是丰神俊朗的年轻帝王,都没有入着她的眼。
敬贤太后就问她,可有什么才艺。
当时显德皇后是怎么答的,她说:“臣女愚钝,未有拿手技艺,只是寻常在家,偶为父兄煮茶,父兄觉得甚好。”
当时别的小姐都面露不屑之意,煮茶这些事,交给下人来做就好了。一个千金小姐,不晓得练些拿得出手的才艺,只会煮茶,还真当自己成婢子了不成?
敬贤太后却十分满意。
后来,敬贤太后对永乐帝道:“哀家看晴祯这个孩子就很好,煮茶看品性,她很稳重,心性平和,可以和你携手一生,无论是大风大浪,还是细水长流,她都甘之如饴。这很好,很难得。”
永乐帝想起敬贤太后的话,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显德皇后。
显德皇后正轻轻吹着茶杯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儿。
自打显德皇后进宫之后,这么多年,果然如敬贤太后所说,她的确是一个心性平和之人。从来不多问,也不多事,只是默默地坐着。仿佛任凭时光流转,她还是最初的模样,坐在角落里,拿着一盏茶,微微笑着,沧海桑田亦不变。
显德皇后察觉到永乐帝的目光,微微一笑:“皇上,今日我们便不要想其他事情了。既然秋日已至,今日就放松一回,如同从前一般,喝喝茶,下下棋,弹弹琴,写写字,可以吗?”
“好。”永乐帝点头。
他答得爽快,向来有些冷漠到近乎刻板的脸也带了微微笑意,竟是让显德皇后吃了一惊。耳后反应过来,便是如生怕永乐帝反悔一般,急急起身,道:“那臣妾就去将之前景行送来的那盒玉棋子拿来。景行送来后,皇上也就与臣妾只下过一回,白白浪费了好棋子。”
永乐帝好笑:“让陶姑姑去拿就是了。”
“她不知道在哪。”显德皇后道:“臣妾藏起来了。皇上在这里等等臣妾。”她提起裙裾,有些小跑着往后面去。
显德皇后自来都是贞静柔婉的模样,还极少有这般时候,倒是显出了平日里没有的少女娇俏来。永乐帝瞧着她,瞧着瞧着,目光却是有些痛惜起来。
他倏尔蹙起眉,猛烈的咳嗽两下,从袖中抓住一方帕子捂着嘴,半晌,才将那帕子从嘴边抹去。亦是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出。
那帕子被他捏在掌心,露出的一个褶子里,却透出了一点嫣红。
十分醒目。
他顿了顿,将帕子收进袖中。望着复又拿着棋盒小跑着出来的显德皇后,微微一笑。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异常的平静。
平静的像是在细水长流的日子中,从来未曾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仿佛在历经千帆之后的尘埃落定,处处都是安定和祥和。
谢景行和沈妙这些日子都在陇邺里,白日里就四处逛逛,或是在府里弹琴写字,偶尔谢景行兴致来了,拉高阳比划,沈妙就和罗潭去研究些别的。夜里的时候,就和谢景行讨论着那几张兵防图。他们二人一个善于攻击一个善于防守,算计起来的时候亦是有所长短,非常合拍。谢景行霸道,见不得缠缠绵绵绞死敌人的手段,但直接又难免有风险,每每和沈妙争执,霸道的自行决定拍案而起,沈妙也懒得管他。到了半夜的时候,他就又自己趁着无人默默溜回床上。
沈妙拿话呛他的话,谢景行就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用另一种方式好好“惩罚”。
日子就这么细水长流的过去,可是众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在趁着还未离开的时候纵情缠绵,一旦战争开始,分离是必然,而那些分离的日子,就要靠这些日子的缠绵回忆来填补了。
那一日究竟还是到了。
明齐在一个秋雨飒飒的夜里,越过两国之间的边境,对边境处的守卫兵们发动了袭击。另一头,秦国以水路靠岸,自大凉北部的渔村上岸,对岸上村民进行了大肆屠杀。并以此为据点,深入内陆,发动侵略。
战争打响了。明齐和秦国暗度陈仓也好,瞒天过海也罢,总归是“不负众望”,没能按捺住性子,徐徐图之,反而大张旗鼓,倒是说明对此很有信心。
大凉战还是不战?
自然是战!
睿亲王呈请帅令,永乐帝亲自封将,点兵三十万,率大军出征。
这不仅仅是对发动侵略国家的反击,更是在三国存立的长久历史以来,决心打破局面,将历史的车轮往前推动。
英雄逐鹿天下,局势风起云涌。豪杰各立,人才辈出。自古乱世出英雄,战争也一样。
大凉百姓士气不减,起先虽惶惶然,但见皇室稳若泰山,又看亲王征战在前,便也胸中涌起万千豪情,丝毫无惧也。
出征的日期定在明日。
罗潭看着高阳,她在大凉的这些日子以来,跟随沈妙也经历了不少事。和高阳之间之前也有误会,不过后来也解开了。高阳这人虽然老爱捉弄人,也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谦谦君子如玉,不过……对她倒也不错,也算是个好人。
罗潭本来是要跟着高阳一同回明齐的,只因为她之前是偷偷跟着沈妙到了大凉。如今也过了这般长久,且傅修宜开始对付沈家,自然也不会放过罗家,罗潭想要跟着自家人一起共进退。
但是罗隋的来信里却让她留在明齐。一来是罗潭回来之后并不能帮得上什么忙,或许还会被连累,反倒不好。二来沈妙要留在陇邺,有罗潭与她在一起,总归是有个照应。
不能回明齐,也的确是做不到扔下沈妙一个人在陇邺。罗潭只能留在这里。看着高阳开始整理东西,他把一些医术和药物收拾到箱子里,让人一箱一箱的抬出去。
罗潭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高阳收拾完了之后,抬头,见罗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有些莫名其妙,就道:“平日不是总吵吵闹闹,今天这么安静,心情不好?”
“你明天就走了。”罗潭道:“在路上,一定要保护好亲王啊。”
高阳噎了一噎,道:“我保护他?他保护我差不多。”
“你可是他的手下。”罗潭别别扭扭道:“当然,你自己也多注意一些。”
高阳一怔,待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就微微笑起来。
罗潭成日对高阳不是欺负就是欺负,诚然高阳也是极爱欺负她的。这二人凑在一起成天打打闹闹,好好说话的功夫都很难。罗潭的性子本就是大大咧咧,也很难去叮嘱旁人细节的东西,今日能对高阳说句好话,已经很是难得了。
高阳就走近她,故意问:“多注意一些,多注意些什么?”
他本就生的俊秀,平日里又总是一副斯文温和之态,靠近的时候,笑意都有些促狭。罗潭莫名其妙的红了脸,一把推开他,没好气的道:“还能注意什么,当然是注意别死了。”
“我死了你不是觉得很好么?”高阳摇了摇扇子:“这整个高府都能被你霸占了。里面的下人随你差遣,金银珠宝随意用,还有那些商铺田庄……。”
“等等,”罗潭听他越说越过分越奇怪,忙打断他的话,道:“谁稀罕你这些东西了?我们罗家也不缺的好吧?再说了,你当我是傻子啊,这都是你高家的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死了,这些东西怎么会归我?你是疯了吧。”
高阳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罗潭疑惑,随即试探的问:“莫非……这是我爹送给你的?其实你是我爹的人?”她一把捂住嘴,惊恐道:“我爹派你来监视我的?”
高阳:“……”
半晌之后,他才认命的叹了口气,敲了敲罗潭的额头,道:“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这会儿就这般傻呢。”
罗潭道:“喂,你先说清楚。”
高阳一根手指突然放到罗潭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罗潭一怔,只觉得被高阳手指碰到的地方慢慢的发起烫来,渐渐的烫到了脸上……
“我和你什么关系,你自己慢慢想吧。等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高阳把一本医术放到罗潭头上:“现在,先帮我整理这个。”说罢转身自己收拾起来。
罗潭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炸毛。撇了撇嘴,竟也乖乖的收拾起来。
……
“到底好了没?”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嘶,疼。”
“还差最后一点。别怕,我轻点。”
门外,从阳莫擎和惊蛰谷雨二人俱是面红耳赤,惊蛰道:“啊,我想起衣裳还没晾,我先去晾一晾。”
谷雨连忙道:“我也去帮忙。”
从阳也道:“我也去晒晒被子好了。”
莫擎猛点头。
四人转瞬间作鸟兽散。
唯有蹲在树上的铁衣身材巍峨,不动如山。
屋里,谢景行无奈扶额,沈妙终于把最后一根绳子串上,满意的拍了拍他的手:“好了!”
谢景行看着自己手腕上一连串的红色绳子,真是颇为头疼。他好端端的,绑这么多女人戴的绳子做什么。偏沈妙还托着腮,笑眯眯道:“这么多,怎么都不会断光了的。”
他还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