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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一幕,钟离疏看向林敏敏的眼顿时更冷了三分。这女人,居然还敢利用孩子们挑起别人对她的同情!
正这时,阿樟从门外走了进来,仿佛没看到痛哭着的三个孩子一般,恭敬而拘谨地向着众人行了一礼后,对钟离疏禀道:“灵堂搭好了。”
钟离疏点点头,无视堂上混乱的一团,转身便要离开。
老太太忽然道:“孩子们该去守灵才是。”
她的鹰眼扫到林敏敏的身上,那目光中的迟疑顿叫林敏敏一阵感慨——妾通买卖,显然,连老太太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是好了。
林敏敏叹息一声,拉过孩子们,“我们该去给你们的父亲守灵了。”
她拉着孩子们正要转身,却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就算了。一个妾室,还登不得大堂。”
林敏敏蓦然回头,只见钟离疏正轻蔑地瞥着她,那修长的睫毛盖着一双漂亮的凤眼,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想要一根根拔下来量一量长短的冲动。
第40章()
第四十章
钟离疏回到外书房时;陈三正坐在那张大书案后,专心雕着一截牙签;殷磊则将一本书盖在脸上,躺在窗下的榻上微微打着鼾。
听着门外熟悉的脚步声,陈三头也不抬地问道:“是那个女人吗?”
他的声音顿时惊醒了榻上的殷磊。他猛地翻身坐起,盖在脸上的书便“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一只修长的手先于他捡起地上的书,又合上书页,看了看封面上的书名。
“哟,原来殷大人也懂法文。”钟离疏挑眉道。
殷磊却顾不得他的调侃;和陈三一样;开口便问道:“是那个女人吗?”
“应该是……”
钟离疏的话才只说了三个字,殷磊就兴奋地跳起来;搓着手道:“好嘞!既这样,拿人吧!”
“先等等。”钟离疏举起一只手。
“怎么?”殷磊一怔。
钟离疏摇头道:“情况有点复杂。”说着;便把客院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那女人好手段,从头到尾就没替自己辩解过一句,偏偏什么话都叫几个孩子替她说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笼络的人心,居然叫孩子们全都肯听她的。”
殷磊却是耸起那道断眉,“我们不是已经查得很清楚,五爷这一年来,都是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们四处流浪的吗?这女人什么时候成了五爷的小妾了?侯爷怎么不当面揭穿她?还是……”
他忽然斜睨着钟离疏,冷笑道:“还是,侯爷打算包庇这女人?那女人真就那么漂亮,居然能叫侯爷忘了,她可是杀了府上五爷的嫌犯!”
殷磊这和姐姐如出一辙的指控,顿时就点燃了钟离疏一直压抑着的怒气,他忽地一伸手,扯着殷磊的领口就将身材高大的他拖到鼻尖前,压低着声音沉沉道:“你再说一遍!”
望着侯爷眼中的怒气,殷磊又是一怔。不自觉间,他又把眼前这位侯爷当作是京城里的那些贵族老爷们了。
经过这近半个月的相处,虽然不愿意承认,殷磊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位威名赫赫的威远侯和京城的纨绔们确实不同,且……
更叫他不甘心的是,他居然也会对个他一向看不起的贵族老爷由衷生出一丝敬意来!
这位侯爷有着相当坚定的意志——或者说是顽固,当他说要参与调查后,便真个儿不顾殷磊的阻拦强行参与了进来,甚至连陈三故意当着他的面剖开那具焦黑的尸体,都没能阻止得了他。
而更叫殷磊敬佩的是,这位侯爷显然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从不对他们的调查指手划脚,即便是陈三再次探查五爷的尸体,他也没有出声阻止——这若是换作其他人,怕是陈三又要挨打了。因此,虽然被个外行插手进来实在叫人不快,殷磊还是生生忍耐下了这位侯爷的存在。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侯爷的帮忙,才叫他们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查清了五爷近一年的行踪。
两人正僵持着,只听陈三抬头道:“那女人是左撇子吗?”
钟离疏皱皱眉,放开殷磊,回身望着陈三道:“没注意。”
“那麻烦侯爷注意一下吧。”陈三又低下头去继续雕那根牙签。
钟离疏点点头,转身又看看殷磊,道:“即便你此时拿了她,又能如何?那女人,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再厉害,也抵不过咱六扇门的‘十八摸’!”殷磊嘀咕。这“十八摸”,可不是众所周知的那“十八摸”,被六扇门的人一套“摸”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我就不信,她一个女人还能比江洋大盗厉害!”
“你可别忘了,她说她受过伤,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事儿可是有那些孩子们替她作证的。”见殷磊又要开口,钟离疏抬手止住他,继续说道:“她失忆的那番鬼话,我也不相信。不过,至少在朱三这件事上,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有撒谎……”
“我也觉得他们没说谎。”陈三忽然又从牙签上抬起头来,插嘴道:“现场的痕迹跟他们的说法都能合上。”顿了顿,他又问了一遍:“那女人是左撇子吗?”
钟离疏不在意地一挥手,“我会叫人去确认一下的。”又扭头对殷磊道:“就算朱三不是那个女人杀的,我五哥却未必不是死于她之手……”
“还真不是。”陈三道。
“什么?”钟离疏扭头。
“我又仔细对比了一遍那二人的伤口,我敢打包票,这确实是同一个人用同一件凶器所为。如果这女人没杀朱三,那五爷身上的那一下,就定然也不是她干的。”
顿时,钟离疏的眉就拧了起来。
殷磊也道:“那还能是谁?!”
陈三一翻白眼,口头禅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捕快!”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人也许不是她杀的,却不代表她不知道是谁杀的。”——无意中,他居然说中了真相。只是,在场的众人没一个知道,也没人去注意一个不是捕快的忤作的猜测。
殷磊摸着断眉道:“如果孩子们的话是真的,那就是说,有人在他们逃走之后杀了朱三。既然可以肯定杀朱三的人就是杀五爷的,那这女人……”他泄气地道:“大概很有可能不是凶手了……”
他抬头看向钟离疏。
钟离疏的脸色则是一阵阴沉,“即便她不是杀人凶手,却也可以肯定,她不是什么好人。至少教唆孩子、冒充我五哥的遗孀这一条,她是逃不过去的!”
“还有海图。”陈三提醒道。
“对,还有海图。”殷磊也道,“你有没有问那个女人……”
钟离疏嘲讽地看了他一眼,顿时把他没说完的话给看断了。
“你觉得,这样一个女人,会对我们说实话吗?”钟离疏顿了顿,又道:“我之所以没有拆穿她的身份,就是不想叫她能轻易逃脱。她想冒充我五哥的遗孀,混进我钟离家?好啊,那就叫她如愿好了!”
他那阴森的表情,顿时叫殷磊和陈三对视一眼。
钟离疏又冷笑道:“她若是乖觉,只说是‘好意’送这几个孩子回乡的,我倒还能舍些钱财于她,她居然把主意打到我钟离家,那我便成全她。既然她那么想进钟离家的门,便叫她进门就是——以一个妾室的身份进门。妾,也就是个玩意儿,还是行动不能自专的玩意儿!我倒要看看这自己上钩的鱼儿,要怎么脱钩!”
殷磊被钟离疏的这番话绕得有些晕,抓抓断眉,道:“这跟海图有什么关系?”
“那海图,想来这女人还没找到。”钟离疏忽然想起他刚进客院那会儿听到的话,凤眼不由又是一眯,道:“也或许已经找到了,却又生了别的贪念。但,不管她找着没找着,这会儿那东西肯定还在她身边,或在孩子们的身边。既然如此,一切可就由不得她了。”
陈三道:“你把那娘子怎么了?”
“也没怎么,”钟离疏冷笑,“只是把她送去一个符合她身份的地方看管起来而已。至于他们带回来的东西,这会儿阿樟正在检查,大概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顿了顿,他忽然道:“这个林敏敏,真是个‘瘦马’?”
殷磊又抓了抓断眉,“这……就有点难说了。我们查到,这客栈其实是林氏父亲的,她娘年轻时就守了寡,那个雷九,其实是个‘接脚婿’……”
见侯爷似乎不太明白这个词,他解释道:“就是寡妇再嫁招的上门女婿。说来也怪,这个雷九在黑道上也算是个有些名堂的人,居然会给个寡妇做了‘接脚婿’……啊,不扯闲话,反正后来这寡妇死了,照道理这产业应该归林氏所有,但不知这老酒鬼使了什么手段,就叫他霸下了客栈。不过据说他养这林氏倒是养得很精心,是照着‘瘦马’养的。只是,这林氏到底不在贱籍上,大概也算不得是正宗的‘瘦马’吧。”
钟离疏沉吟片刻,道:“这林氏,只能说嫌疑没有之前那么大,却也不好说她全然没了嫌疑。既如此,这逃走的雷九就大有问题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他,只有等所有线索都串起来,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通缉画像已经发下去了,”殷磊道,“只是各关卡都还没什么消息。”
陈三却道:“当务之急,不是给五爷下葬吗?”
钟离疏皱眉道:“我五嫂葬在苏州,我已经派人去迁坟了,好叫他们夫妻合葬。”
殷磊看看陈三,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去给五爷上柱香?”
于是,一行三人来到灵堂前。还没进门,远远就听到一个女童那虽然已经哑了喉咙,却依旧高亢的哭声。
“娘……我要敏敏娘……”
看着钟离疏,老太太一脸疲累地道:“想想办法吧,这都已经哭了快一个时辰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此时的敏敏娘在哪儿呢?
正如钟离疏所说;她被人给看管起来了。
当钟离疏说她没资格去守灵时,几个孩子自然不依。林敏敏却深明大义——或者说是懵懂无知——仍尽职尽责地帮他哄劝着那三个孩子去了灵堂。只是,叫她没想到的是,这混蛋过河拆桥拆得竟如此之快,老太太一行人才刚一出院门,她就被两个皮笑肉不笑的婆子给手脚麻利地“请”进了一个小院。
然后那俩婆子就像俩门神般,一左一右地站在卧室——注意,是卧室;不是房门;更不是院门——的门口,眼珠都不错一下地盯着她;仿佛害怕她会当着她们的面搞个自杀什么似的。
被人“请”过来时,林敏敏“观赏”到了一道花园的门;也“观赏”到一道小院的门,以及两道房门,因此她知道,她大概是被关在花园中某个僻静的小院里。且这院子还不大,房间也不多,就两间,一间外屋,一间里屋。此刻她正端坐在里屋的一张床上,床上的被褥虽然有些旧,倒还算干净。
林敏敏瞪着那俩门神婆默默运了一会气,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么做实在是有点傻,这俩婆子明显就是侯爷派来的看守,她再怎么跟她们生气也是白搭,有那个气,还不如留着当面跟那个什么“猴儿爷”去生!
于是,她蓦地跳下床,却叫那两个婆子一阵紧张,那个略瘦一些的忙板着脸道:“姨娘要做什么?!”
这一声“姨娘”,直叫林敏敏听得十分刺耳。前半生读过的小说里,做主角的都是些正妻大房,她就没见过哪本是以小妾为主角的,因此,这古代的小妾到底会有何待遇,她一点概念都没有,只知道这“妾通买卖”,还有……“去母留子”。
那人,会卖了她吗?
耳畔似乎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你赢了。”
那声音低沉柔软,且略带性感的沙哑。
明明应该是很好听的声音,却因那不加掩饰的讥诮而变得十分刺耳。
林敏敏抚着额,无视那两个婆子的监视,开始在狭小的室内转起圈来——虽然她也知道,再怎么转圈也没用,那位位高权重的“猴儿爷”若是想要对她做点什么,她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果然是这副臭皮囊惹的祸吗?
她又转了两圈,却猛的站住。
不对!她忽然发现,她居然对自己的这副皮囊生起气来!可是,她长成什么样关别人什么事?!花儿开得再好看,也不是为了给人摘的!该受谴责的,明明是那个“色猴儿”!
好吧,她只是一时被那人气糊涂了!
林敏敏放下手,转身走到窗边。
这边的窗户并不像客院里那样镶着贵重的玻璃,而是只在窗框上糊了一层窗纸,且那窗纸上还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窗台下,那张未经油漆的书桌上残留的水渍明显显示着,这院落之前应该一直是空置着的,大概是为了安置她才匆匆收拾出来。
从窗口向外看去,可以看到院落的一角。角落里,有着一架几乎快要倾倒的青藤。林敏敏不通园艺,不知道那是葡萄还是紫藤,但显然虽然没人照顾,这青藤依旧活得十分茁壮,依旧旁若无人地吐着一串串即将开放的花苞。
望着那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着的花苞,渐渐的,林敏敏的心就镇定了下来。
连青藤都能无视环境坚强生存,没道理她这比古人受过更高深教育的穿越人士会活不下去!
不管那人对她生有什么样的歹念,不管那人如何贬低她,只要她自己记住自己是谁就好!这世上没什么应付不过去的事,她没父没母不一样照样长大?!再不济,还可以一死了之。谁知道她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呢?所以,其实她没什么可害怕的!
她用力握了握拳,回身打量着这间卧室——或者说是囚室。
这是一间大概不到二十平方的小房间,家具很少,除了她正靠着的那张木桌外,便只有她之前坐过的那张架子床。
架子床上系着一顶灰不溜秋的帐幔,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是这颜色还是后来才洗成这样的,总之,是一种令人看了不快的颜色。
在架子床的一侧,挂着一道门帘。林敏敏只用了四步便走过去,掀开门帘往里看了一眼。
只见在墙与床的中间,那狭小空间里只孤零零放着一只马桶。
看着那马桶,林敏敏先是一阵发愣,然后忽然想到,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净巷”了。
想起这个词,她忽地就笑了。难得来一趟古代,能认识这么多只是在书本上见识过的东西,其实也不错。
既来之,则安之。
她冲自己挑挑眉,放下门帘,扭头间,正看到那俩门神婆相互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色。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的脸上仍挂着笑。
笑。
对,即便她无法掌握自己的未来,至少她可以掌握自己的表情,她才不会生气,也不会害怕或担心,她要笑,笑着面对这一切,笑着面对那个“猴儿爷”!
“哈哈!”
她猛地仰头大笑两声。那俩婆子明显抖了一下,脚下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顿时,林敏敏的笑声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愉悦,“哈哈哈哈,”她又笑了四声,然后一背手,像个老学究般一步一挪地吟起诗来。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摇头晃脑地念完,人早已经站在桌子前了。只是,叫她遗憾的是,这室内居然连张椅子都没有。
看看这桌子,又扭头看看那床,她忽地问那两个明显开始不自在的婆子,“有椅子吗?”
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