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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嬷嬷侍奉凤阳大长公主多年,主仆情分自然是不同,开口道:“奴婢平日里瞧着,大姑娘知书达理,也不像是争强好胜的主。可今个儿这事儿,奴婢倒觉得是自己眼拙了。”
郡主大病初愈,大长公主殿下跟着提心吊胆,这好不容易郡主能平安无恙,怎忍郡主受丁点儿的委屈。
大姑娘却偏在这个时候生这样的事端,这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她没规矩。便是郡主真的给了她没脸,她也该受着,谁让她是晚辈呢?
想当年大长公主殿下四十五岁高龄怀着郡主,老国公爷欣喜万分,只还没等到殿下临盆,西南有了状况,老国公爷五十多岁高龄帅兵出征,仗是打赢了,却受了重伤,没能回来见郡主一面。
也因此,这之后大爷袭了爵,就格外的宠着郡主。长兄如父,他这是在怪自己,随父出征,没能保护好父亲。可这爱又不似严父,倒是满满的怜惜。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免回忆起了往事,她膝下三子一女,老国公爷待三个儿子,可谓是真正的严父,哪个没随着他上过战场。
老国公爷若还活着,见着粉雕玉琢的幼女,怕是再无这样的严厉,娇宠起女儿来她看比她都要厉害。这么想着,凤阳大长公主鼻头忍不住一酸。
褚嬷嬷见状,忙宽慰道:“殿下莫要伤心了,郡主此番福大命大,能够醒来,已经是万幸,定是老国公爷在天上保佑郡主呢。”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流朱道:“去把郡主叫来,这小东西,闯了祸以为躲着就没事了?”
这边,不等流朱去传话,谢元姝已经和大丫鬟往鹤安院来的路上了。
芷东给她披了披风。
两人才刚转过抄手游廊,不想竟和大少爷谢少恒撞上了。
谢少恒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锦袍,头戴玉冠,风度翩翩,见着谢元姝,恭敬的行礼道:“小姑姑。”
这两个月,谢少恒都在密云大营历练,得知谢元姝重病,前几日急急回了府。
谢少恒是谢敬的长子,长相俊朗,和世家大族那些纨绔子弟相比,被谢敬教导的持重懂礼。
四年前,由皇上亲自指婚,娶了内阁大学士卫家的姑娘。可惜卫氏福薄,生轩哥儿时难产,只见了孩子一面便去了。
因着这事儿,总免不了些流言蜚语,说长房风水不好。当初大哥谢敬娶了怀宁侯府大姑奶奶周氏,也是死于难产。
凤阳大长公主难免心疼这宝贝孙儿,三年的孝期过后,就没少张罗着给长孙续弦。可一年多过去了,谢少恒借着公务繁忙,一直都没个准话。
谁都看得出,他心里是放不下卫氏。
心中暗暗叹口气,谢元姝缓缓道:“军、中虽训练紧张,还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听了这话,谢少恒难掩表情的疑惑。他是长房嫡长孙,和谢元姝虽差着辈分,可实际上比她还要长六岁。怎么,方才她的话,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只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流朱迎面走来过来,笑着行礼道:“奴婢刚要去请郡主呢。”
说完,又给谢少恒见过礼。
谢元姝点点头,和谢少恒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一进去,凤阳大长公主便和谢少恒提起了续弦之事,她这孙儿的脾气执拗,今个儿早上也不方便开口问他,是以才差人特意把他叫到屋里来。
谢少恒早知祖母叫他来必是要谈及给他续弦之事,可他现在并无此意。
凤阳大长公主见他如此,心下虽急,也不好太勉强他。
等到谢少恒离开,凤阳大长公主终于想起了谢元姝惹出的事儿,她忍不住伸手弹了谢元姝额头一下,笑骂道:“你说你,凭白长了一辈,怎还这么孩子气,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谢元姝早知母亲会教训她,挽着凤阳大长公主的胳膊撒娇道:“女儿哪就为难她了,何况,宝桐还在呢,我还能真的给她没脸不成?”
凤阳大长公主也有些疑惑,她虽娇宠着女儿,可她除了有些孩子气,天真散漫,谁又敢说她是骄纵的主。
怎么好端端的,竟然和菀姐儿生了嫌隙。
她并不知道,如今的谢元姝,早就不是当初的谢元姝了。
不等凤阳大长公主再教训她,谢元姝喃喃低语道:“母亲,宝桐这次从萧家回来,看上去心思颇重,定是那裴氏又为难她了。”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一眼,暗暗叹息一声:“我知你和宝桐要好。可她毕竟姓萧,当初周家老夫人想让她入府陪你,娘也乐得成全。可这婚配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你是郡主,还能真的插手别府的家事不成?”
谢元姝鼓鼓腮帮子,“那女儿也不能让宝桐嫁给祈王府那蠢货……”
话还未说完,她自个儿先愣在了那里。
“祁王府?”凤阳大长公主挑挑眉,心下有些不喜,“可是宝桐求到你面前来了?”
谢元姝忙摇摇头:“怎么会?宝桐那性子您还不知道,凡事都压在心底,避嫌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和我说这些。只是女儿看她满腹心事,着人去查的。”
听她这么说,凤阳大长公主才终于缓和了神色。萧瑗入府陪伴女儿,当年存着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些年,她看她懂事知规矩,也乐得抬举她。可若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利用了女儿的天真散漫,她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看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她还是不由有些心软:“罢了,我知你和宝桐素来要好,便和萧家传个话,就说我还想再留她两年。只是,还是得周家老夫人做主,早些定下妥当的婚事为好。否则,娘即便是贵为大长公主,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别家的家事。”
有娘亲这句话,谢元姝就放心了。她激动的整个人埋在凤阳大长公主怀里,开心道:“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凤阳大长公主无奈抚额,啼笑皆非道:“你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方才陈延之往鹤安院来请安,温文尔雅,言语间对你满是关切。你倒好,怎好把世子拒之门外,连送的东西都打发丫鬟拿出去扔掉。这是在生哪门子气呢?”
见她不说话,凤阳大长公主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低声道:“也亏得我和定国公府老夫人多年情谊,有老夫人在,等你嫁过去,断然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只是,婚后毕竟是不同的。你又是长房孙媳妇,纵有所有人疼着,也该改改自己这小脾气。”
见谢元姝久久不说话,最后竟哽咽出声,凤阳大长公主顿时觉得不对,忙把她拽起来。
果然,谢元姝眼睛湿湿,鼻子红红的。
谢元姝想要把上一世的事情告诉母亲,可微微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见她这样,凤阳大长公主更是心急。
谢元姝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女儿想一辈子呆在母亲身边……”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凤阳大长公主不由暗暗摇头。
第6章 。表姑娘()
等到这日晚些时候,凤阳大长公主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大丫鬟流朱:“去把库房开了,把那支点翠垂珠银杏叶耳坠拿给菀丫头。”
流朱闻言,起身便退了出去。
褚嬷嬷笑着上前给自家主子捶着肩膀:“殿下宽厚。”
凤阳大长公主笑道:“菀丫头心气儿高,被纪氏逼着去给幼姝赔了礼,心底怕是难受的紧。小姑娘家的,脸皮薄,我这当祖母的,也不好太过偏袒幼姝去。”
这边,谢元姝一回到凤昭院,在丫鬟的侍奉下换了常服,便让丫鬟芷宁去隔壁的兰颐院请萧瑗过来。
萧瑗还当方才大长公主殿下训斥了她,急急就赶了过来。
没想到,这才刚进门,就见她一副得意的样子,哪里像被人训斥过。
谢元姝拉着她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宝桐,刚才母亲和我说了,想再留你两年。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母亲既已发了话,那裴氏便是再气不过,也不敢拂了母亲的面子。”
话音刚落,萧瑗凌厉的目光就看向身边的丫鬟春兰和春桃。
“不知所谓的东西,谁让你们在郡主面前嚼舌根的!”
春兰春桃噗通跪在地上,神色慌乱。
萧瑗更是气急,正欲动火,就被谢元姝挽着手,“宝桐,又何须丫鬟们在我面前嚼舌根,你心里藏着事儿,我岂能不管。”
听谢元姝如此说,萧瑗鼻头一酸:“郡主……”
谢元姝拍拍她的手,“你呀,就是太重规矩。你入府陪我这么些年,从六岁那年起,一年里大半年都在国公府,有什么事情是不好和我开口的。你若所嫁非人,受了委屈,我心里岂能好过。”
“若是可以,我倒巴不得你一直陪着我呢,把你一直留在国公府。”
原本随意的一句话,却是让谢元姝心底猛的一咯噔。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大奶奶卫氏走了三年,谢少恒一直未续弦。宝桐六岁到国公府,两人也算相熟。更别提,两人还是表兄妹。
谢元姝犹豫的目光落在萧瑗身上,虽觉得这算得上一门好亲事,可又怕自己冒然开口,伤了宝桐。
宝桐怕是不愿意当人家的继室的。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萧瑗知道她必是留了话。
她微微抬眸,哽咽道:“郡主这般待我,我又怎会疑心郡主待我之心。有什么话,郡主大可以直接和我开口。”
谢元姝直直看着萧瑗,一双眼睛少有的郑重,“那我就说了,你若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莫要放在心底,为难自己。”
萧瑗轻轻点了点头。
“宝桐,你觉得砚青怎么样?”
砚青是谢少恒的字,萧瑗一听,哪还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她眸子里满是惊讶,脑子里瞬间乱哄哄的。
见她不说话,不像是拒绝,倒像是震惊更多一些,谢元姝缓缓又道:“砚青是什么脾性,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卫氏去了已有四年,他却至今未续弦,可见是情深之人。你性子温婉,两人又是表兄妹的关系,便是不能如卫氏一般在他心里有着同样的分量,看在你姨母的份上,定也能和你相敬如宾,等时间长了,谁又敢说你进不了他的心。”
从前,谢元姝从未想过撮合两人,可重活一世,她觉得未尝不可。
萧瑗听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郡主,您快别说了。大长公主殿下定会给表哥则一门得力的婚事。我是丧母长女,这些年又寄居在国公府,这若传出去,坏的是表哥的名声。还以为是我居心叵测,暗中勾搭了表哥呢。”
谢元姝看着她,安抚的握紧她的手,一字一顿道:“你是什么样的品性,别人不知,母亲能不知道。”
萧瑗还是觉得此事不妥,摇头道:“不可,不可,我怎能因为我的私心把主意打到表哥身上。又怎么能给国公府惹了流言蜚语。”
谢元姝知她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弯来,可看得出,除了这些额外的担心,她并不反对嫁给谢少恒,可见心底还是中意谢少恒的。
谢元姝知道此事急不得,思忖着什么时候,她去探探谢少恒和母亲的口风,再做定夺不迟。
这晚,萧瑗留在凤昭院用了晚膳。
萧瑗被谢元姝方才那番话搅的心底慌乱的很,谢元姝无奈,吩咐芷东去拿些饭后甜点来。
这才刚出门,大长公主殿下赏赐了谢云菀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谢元姝面色倒也未变,可萧瑗如何能看不出她一闪而逝的不悦。
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像是和大姑娘真的生了嫌隙。
想了想,她还是没忍住开口劝道:“大长公主殿下既然赏了大姑娘,这是在安抚大姑娘呢。这些年,大姑娘时常往凤昭院来,和郡主也颇为亲近,若因着什么事儿真的惹了郡主动怒,郡主别放在心上。”
谢元姝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等她反应过来时,那莲纹青花瓷杯竟是被她捏碎了。
萧瑗陡然变色:“郡主!”
周围的丫鬟也都吓坏了。
她们何曾见过郡主这般,分明脸上也不见愠怒,却因为萧瑗的几句相劝就这般折腾自己。
等谢元姝回过神来,便看大家慌乱成一团。
她微微勾勾唇角,沉声道:“今个儿这事儿谁都不许让母亲知道。就说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才受伤的。”
芷东急急拿了膏药和棉布帮她清理伤口,一旁的萧瑗看上去真的是被吓着了,满目担忧的看着谢元姝。
谢元姝用另一只手挽了她的手,浅笑着开口:“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只是方才有些出神。都怪之前缠着大哥教我射箭,不知不觉间手劲儿竟然变得这么大了。”
萧瑗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她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可能被这几句话就糊弄住。只她看得出谢元姝不愿在谈及此事,既如此,她也不好勉强她。
她紧紧握着谢元姝的手,哽咽道:“郡主惯会哄我。”
芷东给谢元姝包扎好伤口,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大姑娘是哪里得罪了郡主。她和芷青几个丫鬟都是大长公主殿下精挑细选派来侍奉郡主的。她们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瞒着大长公主殿下。
何况,这事儿她们即便是想瞒,又怎么能瞒得住。郡主自幼被娇宠着,凡事都有身边的丫鬟们伺候着,怎么可能就平白无故的伤了手。
谢元姝也知这个理由太烂,想了想,复又开口道:“那便说是我一时兴起,修剪那株玉兰花时不小心戳伤的。”
谢元姝的凤昭院,确实花花草草很多。什么牡丹,玫瑰,葡萄藤,完全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想着什么了,便吩咐底下的人给自己弄来。没想到,几年的功夫,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谢元姝平日里也由丫鬟们侍奉着拿着剪刀修修剪剪一番。
所以这个理由倒也不算牵强。可芷东还是有些犹豫,这若被大长公主殿下发觉她们撒谎,怕是会直接撵出府去。
谢元姝沉声道:“你们虽是母亲指派过来的,可到底我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若什么事儿都事无巨细的回禀给母亲,我日后又如何敢用你们,又如何交代给你们事情!”
芷东几人俱是身子一僵,却也觉得郡主的话不无道理。之前她们还觉得郡主年纪尚小,可自打这次郡主病中醒来,竟然是换了个人一般。
几人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郡主既然发了话,那便由不得她们选择了。她们是郡主的贴身婢女,过两年等郡主大婚后,势必会陪着郡主。说到底,郡主才是她们一辈子的主子。
想通之后,几人跪在地上齐声道:“奴婢谨遵郡主之命。”
一旁,萧瑗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她看向谢元姝,只见她一身浅紫色兰花纹银丝常服,乌黑的头发随意挽着,人还是那个人,可浑身的气度却不一样了。
原先颇有些稚嫩,这会儿竟像是一夜间消散殆尽。
就说方才提点丫鬟们的那几句话,那样的镇定和自恃,竟然有了些大长公主殿下的影子。
谢元姝知道她的转变会引人猜测,可她到底装不出十四岁的样子,经历了那么多,又怎么能找回当初的天真无邪。
这晚,萧瑗满腹心思的回了兰颐院。
离开前,谢元姝状似无意的低声问她:“宝桐,你想过自己会有来世吗?”
没头没脑的话让萧瑗噗嗤笑了起来:“郡主这是又看什么话本子了?我虽平日里抄些经卷,偶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