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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纪氏回了沉香院,再忍不住伸手甩了桌上的茶盏,厉声道:“还不让那孽障滚过来!”
此刻,谢云菀坐在檀木雕花梳妆台前,看着西洋镜中自己惨不忍睹的脸颊,虽已经敷了膏药,可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到底是十几岁的姑娘,众目睽睽之下受了这样的委屈,脸上的疼痛是小,这心头,却恨不得杀了谢元姝。
“姑娘,您莫怕,这是上好的膏药,不出几日,定看不出丝毫的伤痕来。”伴雪低声宽慰着。
谢云菀一把拿过她手中的膏药,恨恨的甩在地上,“你也看到了,小姑姑是怎样的嚣张跋扈。我今个儿确实是失了些规矩,可难道那些流言蜚语不是真的吗?她如何能为了这个,让我如此没脸。”
“她被祖母千娇百宠的长大,难道我心里就不苦。她怎敢,怎敢这样作践我。”
伴雪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见她这般,又如何敢再劝。
她心头担忧的是,大夫人往鹤安院去请罪,姑娘若是个聪明的,也该前去的。
可姑娘如今也大了,脾气是愈发的喜怒无常了。她这当奴婢的,即便是有心想劝着些,也得斟酌着些才敢开口。
见她欲言又止,谢云菀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脸上立时就涌了怒火,“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何还能见人。这脸上的伤,若让二房和三房的人瞧见,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我。”
说完,狠狠攥着手中的帕子,落下泪来。
见状,伴雪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任由谢云菀哭闹着,直到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琥珀过来传话,说大夫人请大姑娘往屋里去。
谢云菀脸上有几分难堪,也有几分愠怒。可到底也不敢不去。
纪氏因为失了脸面,从鹤安院一回来,就头晕的靠在了迎枕上。
见谢云菀缓步走进来,她面色瞬间就变了,“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谢云菀委屈的轻咬嘴唇。
看她脸上的伤痕,纪氏是又气又急,“你是魔怔了不成?纵母亲平日护着你,你怎敢那样口出狂言?这次若不是郡主在你祖母面前说了话,母亲即便有心护你,你祖母也必绕不过你。”
这不提谢元姝还好,一听这话,谢云菀脸上便青一阵白一阵的,“母亲,您还真信小姑姑替女儿说话。她这是在故意给您没脸呢。”
纪氏一听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这糊涂东西,怎就这么不懂事。你是非要气死我吗?”
谢云菀哽咽道:“反正每次不管什么事情,错的总是女儿。女儿若不是心头气不过,又怎么会去找宝桐,若不是觉得宝桐做了大哥的续弦,会让母亲没脸,又怎会生了这样的事端。”
听着这话,纪氏猛的咳嗽几声,好半晌才缓过来,“我昨个儿已经和你说了,让你莫要插手此事,你偏不听劝。罢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盼着你能好生反省反省,若再惹出这样的事端,你父亲如何能轻饶你!”
看母亲这般,谢云菀心里恨的直咬牙,可也不敢再出口反驳。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纪氏只有盼她好的,如何能真的不替她着想,尤其看她脸上伤痕累累,她也不忍再责罚她,暗暗叹息一声之后,便遣她出去了。
等谢云菀离开,纪氏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感慨道:“也该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了,只她这样不懂事,尽耍那些小聪明,这次,更是让殿下寒了心,殿下怕是再不会过问她的婚配了。”
第18章 。礼物()
接下来几日,谢元姝都拘在屋里做针线,终于赶在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前三日,把给几个哥哥的锦囊做好了。
这日萧家来了帖子,说是明个儿会亲自接了宝桐回府,谢家和萧家既有结亲之意,那大婚前,宝桐再住在国公府,就有些不合适了。
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凤阳大长公主有意把宝桐留在国公府,萧家说什么也得在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前,把宝桐接回府的。否则,届时丢的可都是萧家的脸面。
不用想,裴氏暗地里不知摔了多少杯子。明明平日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继女,陡然成了忠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裴氏初闻着消息时还不信,大长公主殿下是疯了不成?这京城的贵女多的是,怎么就肯给宝桐这体面?
可这事儿又岂容她不信,就连萧家老夫人,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次也坐不住了,直接把她叫到跟前,训斥了一番。
“你也瞧见了,大长公主殿下这是要抬举宝桐,往日里你再怎么不待见宝桐,日后也给我把这心思收起来,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按说宝桐是萧家长房嫡长女,即便裴氏因着私心,故意给宝桐没脸,萧家老夫人也该对宝桐有些怜惜之情。偏偏当初这桩婚事萧家老夫人并不喜欢,她私心是想让自己的内侄女嫁给长子的,没想到,萧家老爷不同意,看中了周家的嫡女。因着这原因,萧家老夫人连带着便不喜宝桐。加之周氏生了宝桐就去了,萧家老夫人更觉晦气,这些年,也就放任裴氏故意给宝桐没脸。
可今非昔比,她也没想到这平日里丝毫不显山露水的嫡长孙女竟然有如此造化,大长公主亲自点名让她给世子爷做续弦。这个时候,她如何还能坐得住。
有老夫人这番话,裴氏这心底再不乐意,也只能应下。
她倒是想给宝桐没脸,可宝桐从今个儿起代表的可是谢家的脸面,若惹了大长公主震怒,闹到皇上跟前,她身后即便有安阳侯府,也断然救不了她。
萧瑗听着裴氏亲自接她回府的消息,颇有些难以置信。
谢元姝冷哼一声:“看她日后还敢不敢得瑟,若她再敢为难你,无需我开口,母亲定也不会轻饶她。便是让你爹爹休了她,萧家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萧瑗如何不知,谢元姝并不是在说大话。
想到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想到她如今的这一切,都是谢元姝给的,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睛:“郡主……”
谢元姝轻轻抓着她的手,“好了,日后再不许哭了。就把以前所有的委屈都忘了,日后,有我在,有母亲在,有砚青在,整个京城,谁还敢给你委屈受。”
知道郡主不喜她哭,萧瑗强压下眼中的泪水,笑着道:“郡主的话我都记下了,这接下来的路我一定不会让郡主失望的。”
等到第二天,裴氏果然来了,身边还带着她唯一的嫡女萧妤。
只见她一身杏色遍地兰花银丝褙子,头上戴着白玉南珠九转玲珑簪,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可再怎么装扮,压盖不住脸上的憔悴。想必,昨个儿夜里是彻夜未眠。
等她给凤阳大长公主恭敬的行了礼,凤阳大长公主浅笑道:“坐吧。”
凤阳大长公主虽已赐座,可裴氏到底是心虚,也只敢坐了半个身子。
等她落座,终于把视线落在了萧瑗身上,满脸的笑意道:“有些日子没见,宝桐瞧着倒是长高了些。”
裴氏确实也不知该如何寒暄,往日里对着这继女,她什么时候给过她好脸,这会儿陡然一变,她嘴角虽堆着笑,到底是有几分讪讪的。
“太太。”萧瑗恭敬的福了一福。
萧瑗一如既往的恭顺,可落在裴氏眼中,却觉得她这声太太,颇有些意味深长。
谢元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偎依在凤阳大长公主身旁,撒娇道:“母亲,宝桐虽是嫁到我们谢家,可这些年,宝桐也和府中的姑娘们一般,女儿已经想好了,把之前宫里赏赐的嵌猫睛石掐丝坠珠金簪给宝桐做添妆,另外还有城北的一间茶铺,城南的庄子。母亲觉得如何?”
凤阳大长公主再疼爱她不过,如何不知她耍什么小聪明,这是故意在提醒裴氏,宝桐今时不同往日,她若再敢别有用心,谢家肯定是不依的。
果然,裴氏顿时就脸色一阵苍白,藏在袖子中的手也紧紧的攥着。
她早就听闻凤阳大长公主宠着郡主,可这样的无法无天,这样的倨高自傲,还是让她微微有些心惊。
一旁,褚嬷嬷笑着道:“殿下,郡主这哪里是在说自个儿,这分明是向您讨宝桐姑娘的添妆呢。”
一句话逗得凤阳大长公主更是忍不住笑了出声,宠溺的看看谢元姝道:“你这小东西,竟敢把主意打到母亲头上来。”
说罢,吩咐褚嬷嬷道:“那便把那白玉连珠飞燕钗和红宝石串珠蝶恋花金顶簪给宝桐做添妆吧。”
萧瑗忙起身谢过。
一时间,裴氏的脸色更有些挂不住了。
来之前还想着,何以凤阳大长公主会给宝桐这样的体面,这莫不是宝桐暗地里和世子爷有了什么丑事,可这会儿,她再不敢这么想,就凤阳大长公主对宝桐的恩宠,这哪里像是生了嫌隙的样子,这分明就已经把宝桐当做了自己的孙媳妇。
正说着,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回殿下,大夫人和大姑娘过来请安了。”
裴氏并不知谢元姝之前给了谢云菀没脸,见纪氏进来,笑着站起身和纪氏相互见了礼。
几日不见,谢云菀脸上的伤也好了大半,又因为上了妆,倒也没叫人瞧出丝毫来。
她这几日都拘在屋里,今个儿被纪氏逼着,才肯往鹤安院来。
听说裴氏今个儿带了萧妤亲自往府邸来接宝桐回府,谢云菀心中虽不喜,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瞧得出,裴氏对宝桐的态度到底是不一样了,原不过是她任意拿捏的继女,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忠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这事儿,裴氏怕是有些日子才能晃过神来。
那日她被谢元姝责罚,虽祖母没责罚她,可到底还是被谢敬知道了。谢敬素日里以为纪氏是个周全的,后宅的事情也都全权交给她,万万想不到,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儿,会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气的就要差人要把谢云菀送到外头的庄子上。
纪氏跪在地上,哭着求他:“老爷,那孽障,老爷怎么罚她都不为过。妾身不敢替她委屈。可她毕竟是我们谢家长房的嫡长女,这若突然被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岂不惹人揣测。妾身如何敢再因着她连带了二房萱姐儿的婚配。”
看她这样,谢敬狠狠甩袖就往书房去了。虽没有真的叫人强压了谢云菀往庄子上,可这几日里,都没往纪氏屋里来。
纪氏如何能不知,老爷这是真的恼了她了。
好在谢家没有姨娘,否则,纪氏这次是真的哭都不知往哪里哭去。
纪氏平日里最会揣测凤阳大长公主的心意,这会儿,听说大长公主和郡主特意给宝桐添了妆,她又如何能丁点儿表示都没有。
这不仅得有表示,还得让大长公主知道,对于宝桐给世子爷做续弦,她是丁点儿的不喜都没有。
便笑着说要把城中的一间铺子给宝桐做添妆。
谢云菀闻言,差点儿没坐得住。
母亲手里有多少东西,她岂能不知。原先母亲和她说过,这铺子是要给她的。而今,竟然便宜了宝桐,她怎不知母亲是在将功赎罪,是在作为祖母看,可即便知道,她心头还是一阵愤怒。
凤阳大长公主笑着点点头,自然不会说什么。
等到裴氏带了宝桐离府,谢云菀和纪氏回沉香院的路上,她再也忍不住,嘀咕道:“母亲,您之前说过要把那铺子留给女儿做嫁妆的。”
纪氏忍不住皱眉,低斥一句:“眼皮子浅的东西,之前做了那样的蠢事,母亲如何能连点儿表示都没有。”
“只盼你祖母别因此真的恼了你。”
谢云菀心中不满,可也不敢再说什么。
见她这样,纪氏暗暗叹息一声:“后日便是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到时候万不可再失了规矩,可记住了?”
谢云菀不由红了眼睛:“母亲,如今连宝桐都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定会有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女儿呢。”
纪氏知她心里不好过,看着她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才暗暗叹息一声,“你放心吧,母亲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这边,谢元姝陪着母亲修剪一番院里的花草,才回了凤昭院。
“郡主,奴婢倒也奇怪了,大太太怎么就教养出了大姑娘这样的闺女。莫说府中,便是外头,谁不知道大太太的品性,这若大姑娘再不知悔改,大太太就是再身子正,也免不了一些流言蜚语。奴婢听说,大老爷这几日都宿在书房呢。”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缓缓道:“大哥最重孝道,这次如何能不恼了大嫂。”
正说着,谢少阳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谢元姝笑骂一句:“这是遇着什么开心的事儿了?”
一旁,芷东早已奉上了茶。
谢少阳大口喝了茶,才道:“皇上留了镇北王世子爷在御林军,这不,今个儿大家兴致高,就往围场去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了一把赤金镶汉白玉短匕首来,笑道:“那日,我只随口和世子爷说了一句,小姑姑把宫里赏的匕首给了我防身用,没想到,世子爷今个儿竟给了我这个,说是拿来给小姑姑玩的。”
谢元姝直接就愣在了那里,不过她身份摆在那里,韩砺给她送个小礼物,谁又敢说什么。
只她有些琢磨不透,他怎么会突然送自己东西玩?
还是说,他知道自己入京为质,想借着自己让韩家和谢家搭上关系。
可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谢元姝并不反感。重生一世,她早已有心让谢家和韩家结盟,只是苦于不知该怎么做,怕惹了皇上的猜忌。
而今,韩砺既主动示好,倒也解了她的一桩心事了。
第19章 。贺寿()
很快到了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这日。
芷东侍奉着自家主子梳妆妥当,谢元姝站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再不是那个被困在陈家后宅的可怜女人,再不会被陈延之送给新帝,重生一世,她定会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郡主,大太太,三太太和几位姑娘已经往二门去了。”门外有丫鬟回禀着。
谢元姝眉头微蹙,按说今个儿安阳侯府老夫人寿辰,二嫂也该去的。
一旁,芷东缓声解释道:“今个儿一大早,礼部侍郎家差人来传了话,说是他们家老太太不小心摔了一跤,二太太急急往大长公主那里请了安,便回娘家去了。”
谢元姝点点头,带了芷东几个丫鬟出了凤昭院。
等她过去时,纪氏和董氏也刚到没几分钟。
见她来了,纪氏笑着拽了她的手,道:“郡主今天气色是真好。”
嘴上这么说着,可她心里却忍不住的一阵心惊。
自打郡主这次醒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两次责罚了菀姐儿,这罚便罚了,竟是丝毫都不留情面。
这样的谢元姝,和她记忆中如何能一样。她这当大嫂的,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除了被大长公主娇宠着,之前可从未做过任何打她脸面的事情。可这次,她却这样的雷厉风行,这样的不留余地。
饶是纪氏平日里再规矩守礼,这几日心头也忍不住的琢磨起来。
细细算算,这所有的事情,哪件不是谢元姝突然发作,竟让她有些怀疑,她有些在针对菀姐儿。
可怎么会呢?
她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谢元姝,只见她一身月白色金丝滚边褙子,紫色牡丹挑线裙,梳着双丫髻,头戴白玉珠花,乌黑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