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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生下来开始,我的身上都会随身携带那瓶药,当年在图书馆机战室里昏倒,都是同样的原因,我有病。”
许乐蹙着眉头望着,问道:“什么病?”
“遗传病,一种医学界找了数万年都找不到病因病源的遗传病,它有很长的专业名称,也有很简单的名称,就叫邰氏病。”
“因为整个联邦就只有我们邰家的人才会得这种病,邰家的人从生下来开始,大脑神经就会经常出现异常放电,和癫痫很像,但更麻烦一些,因为医生找不到病源。”
“发病的时候很痛苦,而且大脑会比正常人萎缩的更快,寿命也不会太长,所以我父亲死的早,而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我爷爷。”
邰之源极为罕见地耸耸肩,自嘲说道:“这种病也不见得带来的全部是恶果,因为大脑神经发电异常,我们家族从古至今虽然人丁零落,但确实每一代都是极优秀的天才人物。”
许乐震惊地看着他,握着酒杯的手极紧,始终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样的生命终究是被造物主诅咒的吧?”
邰之源静静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淡淡说道:“所以我不会要孩子,就让这种痛苦和诅咒结束在我这一代。”
“可是邰老局长已经活到九十几岁了”
许乐忽然挥着手臂大声说道,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绳索。
邰之源平静说道:“老局长是我家唯一的七代远亲,但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被收养的,我母亲对他一直心存愧意,正是因为他当年一直不肯多生几个儿子,偏偏收养了一堆女儿……”(此处详见第四卷第二百一九章,最后一次详见。)
“可总得有些办法吧?”许乐皱眉说道。
“你见过那么多生死,难道还没看明白?”
邰之源微笑说道:“我并不在意这些,结婚对象选择白琪有很多因素也是因为这点,毕竟我们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场交易,那么当我死去或离去时,她的痛苦或许能够少一些。”
许乐摇了摇头,看着空酒杯轻声说道:“我看倒不见得。”
邰之源看着他声音坚定有力说道:“我也是个不肯向命运低头的人,因为我的人生比别人都要短一些,所以我必须成为联邦最年轻的总统,完成任期后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要去宇宙的最深处,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那里,当年在海边沙滩上我对你说过,我的目标就是星辰海洋。”
“夫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女人总是比较麻烦,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妻子,或者是你未来人生中很多位妻子,但这些麻烦最终都是要靠男人来解决。”
……
……
望着年轻的联邦总统离去时瘦削而萧索的背影,许乐在第一时间内和老东西取得了联系,然后确认了某个令他无言的事实。
原来邰家先祖就是如今宪章广场上雕像群旁最不起眼的那个人,当年大浩劫时,飞船从祖星撤离时,邰家那位先祖最后一个撤离行星观察站的人,所以受到了严重的辐射,身体留下了后遗症。
这种后遗症对他体内的生物标识结构造成了剧烈的影响,这种影响甚至能够遗传下去,变成了如同诅咒一般遗传病。
五人小组在决定死亡后的人类社会秩序时,考虑到当时还很脆弱的人类社会需要开拓尚属蛮荒野地的三林星域,需要更有效的行政效率,所以选择了便于集中权力的帝制,而在挑选第一任皇帝时,则是选择了那位邰家先祖和新生女性的一名后代。
“之所以选择邰氏后代,或许正是因为包括邰家先祖在内的五个人都非常清楚,邰氏的血脉无法延续太长太广,那么就算邰氏后代日后想要继续维持帝制,会遇到先天的困难。”
“虽然生命力的顽强让邰氏血脉延续的时间段远远超出他们的想像,但某种意义上说五人小组依然计算成功了,只不过这种选择事后分析未免显得有些太冷酷。”
许乐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也许当年五人小组就是觉得邰家先祖为撤离祖星付出了太多牺牲,所以只是为了补偿,而选择他的后代做为新人类社会的君王。看待事情简单一些或许能够更愉快一些,为什么我们不能把事情往美好的方面去想?”
……
……
对于处于战争中的人类社会而言,最美好的时刻,最美好的画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在前线天天经历死亡考验的士兵,终于安全回到了家里,和自己的亲人含泪重逢。
联邦与帝国的谈判还在痛苦持续当中,帝国天京电视台却已经开始播放相关的新闻视频,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伟大夫差皇帝出现在皇宫城墙之上,用平静的目光检阅排成整齐队列昂首挺胸走过宫门的前线退伍士兵。
帝国方面的新闻称:
在伟大皇帝陛下的领导下,在白槿皇族与贵族及各阶层勇敢战士的共同努力下,帝国获得了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怯懦的联邦人马上将要支付巨额的战争赔款,来赎取被施舍的和平。
新闻上的天京星都城是一片欢庆的海洋,衣着华丽的贵族拉起从前线归来跪在身前的奴隶士兵,像兄弟一样拥抱,然后当众宣布因为该奴隶士兵英勇的战绩和伤疤,赠予其珍贵的珍由。
类似的画面不停在帝国新闻里出现,而联邦民众自然看不到,也不知道议会山刚刚艰难通过的《对落后星域蛮荒原住民及奴隶的资金支援解计划》在帝国方面直接变成了巨额战争赔款。
此时的联邦几乎所有家庭的电视光幕都在播放一部纪录片。
这部由金星纪录片厂拍摄的纪录片,叫做《士兵回家》:
背着沉重行军背囊的少尉从前线归来,他有些紧张地走进幼儿园,试图认出正在玩光幕桌面拼字游戏的女童中谁是自己两年未见的女儿,在老师的轻声提醒下,他笑着蹲下了身体张开双臂。
一个可爱的黑发女童怔怔地望那边,忽然捂着嘴巴尖声叫了起来,像只小鸟般扑了过去,扑进那名父亲的怀中,不管身边的镜头怎样拍摄,她都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像是很担心他又不见了。
女童贴着少尉的脸,轻声细语说道:“爸爸,我想你了。”
……
……
陶小丽是港都一间贸易公司的女文员。今天是她的生日,然而她的情绪并不高,因为相知相爱的男友正在左天星域前线服役,还要过三个月才回来,当她吃蛋糕吹蜡烛时,男友或许正躲在狭小的合金坑道间躲避外面的风雨甚至是导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她拒绝了一位男同事的晚餐邀请,单独回到公寓楼中,扔掉提包蹬掉拖鞋,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双手揉着头发看着冷清的房间,想着那些美好的旧日时光,神情孤单和悲伤。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被人推开,十几名同事推着插满蜡烛的蛋糕车唱着生日歌走了进来,她吃惊地看着那边,手掌抚在胸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动之余却难免有些遗憾。
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似乎造物主听到了她心中默默的祈祷,蛋糕车旁的同事们散开,一名穿着联邦机修兵背心的帅气青年捧着鲜花走了过来。
陶小丽抚在胸前的手骤然抓紧衣服,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张脸,缓慢走过去紧紧抱住他,流着眼泪不停亲吻着他的脸他的唇。
(注:以上两段概念来自网上某视频,最后一次注了。)
……
……
纪录片里有一个模糊的老视频: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在那间简陋的红油饭馆前,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儿,看见落日里走来的那位将军,尖叫着冲了过去,一把跳了起来搂住将军的脖颈。
正值壮年的将军背影并不魁梧却无比强悍,小女孩儿揽着他的脖颈咯咯笑着不停摇荡,剪裁整齐像西瓜皮般的黑发时散时聚。
纪录片里有一个最新的视频:深春某日,摄像机镜头跟着一名双腿严重残疾的联邦校级军官乘坐轮椅,艰难爬上多层灌溉农场。
在农场顶层,轮椅上的他望着那名女孩儿喘着粗气说道:“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第一件就是我刚刚创造了乘坐轮椅攀爬十三层灌溉农场的联邦速度纪录,当然,以前从没人这样做过。”
“第二件事情就是:亲爱的,萧叔同意咱俩的事儿了。”
灌溉农场滴水培养槽前,那名穿着围裙,系着花头巾的女孩儿吃惊地望着他,然后抬起双手捂着脸开始无声痛快的哭泣。
在这些令无数联邦民众热泪盈眶的画面中,该纪录片导演极为隐晦或者说用心险恶地插入了数年前某个新闻直播画面,那个画面只有数帧,基本上在播出时一闪而过,除非有人闲极无聊用极慢数一帧帧观看,不然估计谁都无法看到。
那是欢迎联邦英雄自帝国归来的画面,当那个身着联邦军装的小眼睛男人走出战舰舱门时,首都空港万众欢腾。
……
……
纪录片里还穿插了一些真实采访,采访对象都是从前线归来的联邦官兵或者是这些官兵的家属。
一名联邦上校望着镜头说道:“我叫宁和,第一军区参谋部参谋,在前线服役还不到一年,所以很可惜没有拿到什么军功章。”
他身边那名笑容甜美的**对着镜头说道:“我叫晓莉,我是宁和的妻子,我不要什么军功章,只要他人能回来就好。”
直接受政府指示,拥有军方背景的摄制组甚至不可思议地采访到刚从前线归来的联邦前敌总司令杜少卿将军。
在首都空港气氛热烈的欢迎仪式上,摄像机镜头紧紧追着那位戴着墨镜的联邦名将,摇晃的非常厉害,记者在一片嘈杂间拼命大声问道:“将军阁下,请问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杜少卿回过头,摘下墨镜沉默片刻后说道:“感觉不错。”
……
……
纪录片最后依然是由鲍勃主编拟稿,由前参谋联席会主席,退役多年的迈尔斯老将军亲笔写下的一句话。
“我们缅怀英雄,是因为他们让我们不需要英雄也能活下去,所以请让我们欢迎英雄回家。”
末章 美好的事情(中)
末章美好的事情(中)
纪录片《士兵回家》由金星制片厂承制,是白泽明大导演继《人类新征途》后的最新作品,经联邦新闻频道播出后,立刻便掀起了收视狂潮,不知催落了多少万吨眼泪。
虽然被某些犀利刻薄的评论家认为过于煽情流于低俗,但这部纪录片依然毫无意外地入围星云奖多项重要奖项,只是肯定无法打破他那部最出名的纪录片获奖纪录,不过两部纪录片同时入围星云奖,这已经创下了后人难以企及的纪录。
……
……
某夜,一对私下订婚已久,却分别更长时间的男女,重逢于拉比大道畔的树林间,互相送上代表心意的礼物。男方的礼物是一瓶桐木红酒,女方的礼物是一串手链。
简水儿微笑摘下手链,挂在许乐的手腕上,与那根手镯依偎在一处,银光互映,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几行小字。
许乐看着那张依旧美丽不可方物,不愿俏皮却更加迷人的脸庞,有些尴尬地举起酒瓶,说道:“我不知道该送什么,在战舰上你说算第一次相亲,那时候你喝了好几瓶,所以我就选了这个。”
简水儿笑了笑,走上前去钻进他的怀中,揽着他结实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说道:“当时觉得红酒淡了些,但我现在喜欢。”
许乐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就在接触的那瞬间,他才想起来这场恋爱真的很梦幻,甚至就像梦那般不真实而飘忽,因为该死的命运波折,他们两个人竟没有时间好好享受一下恋爱的滋味。
不过什么是恋爱呢?就是心动的感觉吗?他曾经心动,依然心动,无论是抱着亲吻着还是仅仅看着,心跳便会加速动起来。
就像是小时候在酒馆外第一次看见电视里那个孤苦小保姆时,就像夜复一夜看着紫发少女舰长发痴时,就像在临海州体育馆演唱会上第一次看见真实的她时,就像从黑梦里醒来看见阳光穿透白纱裙照进抹胸时,就像在沉闷座舱内第一次抱紧她时。
他们牵着走穿过拉比大道旁的树林,走进依然灯火通明的联邦最高法院,联邦最高法院从来不在夜间审案,更没有证婚的职责,然而今天这间联邦最高司法机构却为一对新人而专门等待。
最高法院内人极少,没有亲朋友好友,没有新闻记者,除了首席法官席上那位老人,便只有负责拍照存档的两名工作人员。
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官何英,就这样昏昏欲睡坐在那处,便令人平空感到某种压迫感,真是位能用时间压制强大力量的老者。
许乐牵着简水儿的手认真说道:“婚礼简单还无法公开,甚至只能在夜里举行,确实不够隆重正式,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弥补。”
简水儿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些年经历了太多隆重正式的场合。”
审判席上那位老法官忽然睁开双眼,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迅速清醒,望着台下那对男女不悦训斥道:“在最高法院举行仪式,由联邦首席**官证婚,难道这还不够隆重正式?”
满脸老人斑的**官用看着渣滓的目光冷冷盯着许乐的脸,声音苍老说道:“最高法院从来没有做过证婚,所以程序有些不熟悉,当然如果你以后多来办几次证婚,或许我们就会熟悉很多。”
这明显是对某人道德水准的严厉指控,然而许乐却无法辩驳,不知为何甚至听出了一丝杀意,于是像个罪犯般老实低着头,
**官淡淡说道:“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一个是联邦人,一个是帝国人,这个婚怎么结?联邦婚姻法里有与百慕大通婚附加条款,可没有和帝国人通婚附加条款。”
许乐怔住了,挠着头发为难说道:“难道我还要想办法让联邦议会先通过决议允许联邦与帝国通婚。”
“傻蛋,你难道不会说自己是联邦人?”**官像看着一头蠢猪似看着他,毫不客气训斥道:“天才工程师的智商跑哪儿去了?”
“可我确实是帝国人。”许乐很诚实地回答道。
“你可以保留帝国国籍嘛。”
许乐震惊看着老法官,说道:“还可以这样?”
“我说可以这样,那就可以这样”老法官恼怒说道:“全联邦谁敢质疑我的判例?以前没有双重国籍,以后肯定有。”
许乐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体骤然放松,在心中对官邸里那个家伙默默说道,我终究还是被承认是联邦人了。
仪式进入正式部分,何英**官戴着老花眼镜,看着刚刚从网上下载打印出来的模板,一字一句读道:
“联邦公民许乐,你确定自己爱简水儿,想娶她为妻?”
“是的。”许乐牵着简水儿的手,回答道:“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要聚简水儿当老婆。”
……
……
法院证婚仪式结束,简水儿去旁边拍单人档案登记照,只有许乐留在了宣判台前,不禁感到有些紧张。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感到紧张的人太少,台上那位首席**官绝对是第一名,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想起才从老东西那里学会的一句浩劫前谚语:无欲则刚,**官之所以令自己敬畏,大概是因为他始终站在无私的立场帮助自己?
“许乐,到席前来。”老法官说道。
许乐依言走到席前。
“我警告你,如果你以后再敢找我为你和别的女人办证婚仪式,我会直接翻脸。”
老法官层层叠叠的皱纹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恫吓,然而下一刻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及为复杂,轻声说道:“当然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