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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有哭声传来——毫无疑问,是程婧的。
秋静淞只比程婧大两岁,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被吓哭了,一个却什么声也不吭,展骁在心疼的同时,忍不住用力的拽紧了缰绳。他克制住牙齿都在打架的自己,没有下马帮忙,只是等情绪过去后,轻声相问:“发生什么了?”
“你管那么多干嘛?”钟一杳把一块木板推开,用力的踩了一脚,满肚子怨气的看着展骁说:“还不快点让你的人帮忙。”
展骁强忍着,知道冯昭也注意到了他的不为所动才抬手吩咐一众暗卫:“动手。”
训练有素的暗卫总是要比家丁靠谱的。
秋静淞是以紧紧抱着程婧的姿态被挖出来的。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又提起了心。
作为“罪魁祸首”的冯昭是最怕出事的,他伸手,轻轻的摇了摇秋静淞,“殿下?”
“你别碰她!”刚才还在低声啜泣的程婧被他这个动作刺激到了,围观了所有经过的她现在对冯昭满腔怨气。她伸手把冯昭推开,反手抱住似乎昏迷过去的秋静淞往后挪了两步,大声的哭喊道:“不准你们碰我皇兄,给我滚。给我滚——”
“这不是……”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的钟一杳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冯昭,又仔细瞧了瞧被程婧搂着的秋静淞,见她后脑隐隐有血迹流出,内心一跳,“你,你快让我看看,我徒弟他流血了!”
“就是死了也不用你管!”程婧又吼了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他不是你徒弟,他只是我皇兄。你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徒弟,刚才遇到事情,皇兄第一时间把我护在身下,你就在他旁边,却亲眼看着他被东西砸……你何曾有像他保护我那样保护过他?你是个废物师父,是个假师父,要不是为了我,皇兄他怎会答应你的无礼要求?”
钟一杳此时真恨不得能把脸埋到地底下去,“我是想保护徒弟来着……”
但是离巧却像秋静淞保护程婧那样保护着他,第一时间把他拉开了啊。
“你没有……”程婧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什么话了,她低头摸了摸秋静淞有些脏了的脸,哽咽了一声,抽噎着道:“这一路上,我皇兄从来就没有靠过别人,她没有什么力量,可是她还是在努力的保护着我,只有她一直在保护着我。你们这群人,嘴上说得再好听,其实也不过是有私心罢了。尤其是你……” 她怒目瞪着冯昭,骂道:“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皇兄。就算她救了你,就算你曾在她身前跪下,你的心也是假的!你明明知道我皇兄仰慕卢尚书,你还出言污蔑他,你……你简直不是人!”
大概这就是展骁在等待的时机吧。
他一反刚才事不关己的态度,严肃的皱紧眉头问:“卢尚书?他怎么说卢尚书了?”
程婧打了个哭嗝,告状说:“他说卢尚书无能,说卢尚书见死不救,说鬼村的事是卢尚书刻意瞒下去的!”
卢正唐算的上是士族中在民间口碑最好的人了。
程婧把话一说开,看着周围人脸上的不赞同和气愤,冯昭有些尴尬。他方才说的话,未必是存心,可说了就是说了。
展骁这下也不用再装了,他很生气,真的生气。他看着冯昭,直接以下臣之身僭越道:“冯大人!卢尚书确实是因为鬼村之事被罢免了官职,可真相到底如何,御史台都没个准话,您怎么能妄下断论?您在卢尚书生前见过他吗?您了解过他吗?您对卢氏,对吏部的事物真的有您以为的那么了解吗?您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评价他?这世上没有谁可以评价他!”
冯昭被人轮流这么指着鼻子骂,也没有半分恼意。这事情确实是他做得不地道,还害得主君受伤,罪加一等。他是在后悔,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说到卢尚书,展护卫您貌似比殿下还要激动。难不成您也仰慕他?”
“我……”展骁犹豫着看了秋静淞一眼,冷哼一声,一边否认一边下马:“我只是气不过您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
冯昭笑了笑,拱手一揖,“是昭错了,展护卫就高抬贵手,放过昭可好?”
展骁把眼睛瞟向别处,并不肯受他这个礼。
现在也确实不是他肯不肯原谅的事了。
看着程婧仇视的目光,冯昭第一次觉得事情棘手。
偷鸡不成蚀把米,冯昭啊冯昭,你可真的出了一个昏招。
展骁走到程婧身前,对视了两眼后,程婧犹犹豫豫的松了手。
在接触到秋静淞的时候,展骁两只手都在发抖。
秋家的大娘子,哪里受过这种罪!
平静下思绪,展骁仔细检查一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脑伤到了,肋骨也断了一根……”他回头对着冯昭和钟一杳道:“必须马上找地方给殿下医治!”
“离此处三十里外有城。”冯昭一算,几乎是立马就要做下决定。可偏偏此时,远处传来马蹄之声。
分别纹有“巡”与“检”二字的龙纹旗帜在风中飘摇。
不多时,一队将近五十多号人的队伍就在冯昭等人来时的那段路后停了下来。
“这是碰上御史出行?咱们要不要让道?”钟一杳正疑惑着,就看到冯昭一脸喜色的上前两步,“卿书妹妹!”
此行正式代君出巡的八府巡案付卿书的队伍!
听到熟悉的声音,付卿书立马从马车里出来。见到熟人,她立马热情的跑了过来,“昭兄!”
等付卿书靠近,冯昭笑着朝她行了一礼,“臣冯昭,参见八府巡按郡主娘娘。”
“昭兄又打趣小妹了。”付卿书不肯受这个礼,连忙伸手将他拖起,并问:“昭兄怎会在此处?”她料到冯昭会打趣自己,这么问了后,连忙自报来意,“小妹是在宣城遇到有女喊冤,所以改道前去查案的。”
“你就算出了京,果然也只对查案有兴趣。”冯昭果然还是没有放过调侃付卿书的机会,不过马上他就叹了口气,因为他现在的情况实在有些让人发愁,“我是护送皇子殿下回封地,然后……”
“皇子殿下?”付卿书愣了一下,“哪位皇子殿下?”
“十四皇子。”
“他不是一直病着在内宫修养吗?”
外界对于十四皇子,果然一人有一人的说法。
冯昭小声的给她解释:“也不知怎么惹怒陛下了。”
付卿书离京三月,有太多事不曾知道,但对于皇帝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冯昭说的封地,八成是为了好听,实际上,她这位不曾见过面的可怜弟弟,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苦寒之地了。
就算不曾见过,亲戚之间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那……十四殿下现下在何处?”
冯昭的表情有些微妙:“发生了一些事情,殿下他现在受伤昏迷了,我本来是想……对了,郡主您身边可否带了大夫?”
“没有大夫,不过我有一位义兄,他的医术算是世间翘楚。”付卿书说完就抬头朝后面喊了一声,“义兄,能否请你过来一下?”
等木楠子靠近,付卿书便给他二人介绍,“这就是我义兄木楠子,这位是我读书时认识的哥哥。”
说完这句话,付卿书一顿,自己笑了自己一通,“说得我好像有很多哥哥一样。”
“你就算是有十个哥哥也不为过。”冯昭宠溺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两步为她二人领路,“跟我来吧。”
付卿书借此机会向木楠子说明情况。
等靠近方才马车出事的地方,三人正好看到程婧把钟一杳推开。
这姑娘也是个固执记仇的人。
冯昭小声对付卿书道:“那位是八公主。”
付卿书呆了一下,“皇帝舅舅是不是糊涂了,怎么可以把兄妹两个一起流放?他这样……玉家不要面子的吗?”
谁又能知道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冯昭只能对付清书说:“ 他兄妹二人,都还没有正式的名字。”
付卿书又无语了。
她憋了半天,才嘀咕出来这么一句:“真是生太多了……”
32。两厢对峙()
付卿书提了提裙子; 跨过杂物,一脸和善的走到程婧面前。
“你是八公主吧?”付卿书蹲下身; 与程婧平行了目光后看着她笑了一下; 自我介绍道:“我叫付卿书; 是永嘉公主的女儿,是你的亲表姐。”
表姐?
程婧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付卿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要是换做平常; 秋静淞早就挡在她的身前为她解决一切了,她也早就习惯秋静淞保护她了。
这样其实很好不是吗?
可是偏偏……
看到冯昭,程婧眨了眨眼,她抱着秋静淞的头,突然低头抽噎道:“表姐; 我皇兄受了伤; 我不能给你行礼了。”
“这是哪里的话?”付卿书觉得有些好笑; 又有些心疼,“我是郡主; 你是公主,是我该向你行礼才是。”看着兄妹两人脏兮兮的脸,她心里一叹,继续说:“好小八; 你看十四弟伤成这样,你这样抱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表姐带了大夫过来; 让大夫给你们看看好不好?”
程婧怯生生的说:“但是我皇兄……皇兄她肋骨断了。”
“那……那也没关系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付卿书又怕吓到小姑娘; 心里着急面上却十分温和稳重的说:“表姐带过来的大夫医术高明,什么病都能治的。”说完,她回头问木楠子:“是吧,义兄?”
木楠子点头,看着程婧说:“这伤并无大碍。只要把骨接回来,再修养一阵子,就会好的。”
“对吧?”付卿书笑着试探性的摸了摸程婧的头,见她不反抗,便继续说:“那小八,你听大夫都这么说了,就让他把十四弟请回马车内医治好不好?”
展骁拧着眉,在这时轻声咳了一下。
瞟了他一眼,程婧突然就想起了秋静淞的女孩身份。她握了握拳,防备的看了周围所有人一眼,摇头十分坚决的道:“治伤可以,但是我不会让你们碰我皇兄。”
付卿书不明白刚才做的那些铺垫怎么就功亏一篑了,她试图继续跟程婧讲道理,“小八,你皇兄受的是内伤,大夫不让他该怎么给他治呢?”
看到程婧眼神的木楠子也有些想不通,他问冯昭:“公主这是见我生恶还是受到惊吓了?”
冯昭尴尬的笑了笑,“大概……是后者居多吧。”
这俩兄妹一路上遇到太多事情了,怪不得程婧戒心如此之重。
程婧也没有真的想让别人不给秋静淞治伤的意思,她跟付卿书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把眼神落在展骁身上,“让他来。”
听到这句话的展骁,突然有点感激这个之前不被他喜欢的姑娘。
付卿书以为他是兄妹俩从宫里带出来的人,并没有细看,略微瞟过后,点头道:“那就让他来。”
展骁低着头,走到程婧跟前,小心翼翼的把秋静淞抱了起来。
他压低声音对木楠子说:“那就劳烦先生配药,我来给殿下敷上。”
感受到程婧警惕的神色,木楠子咳了一声,“好说。”
等二人走了,付卿书抿了抿嘴,轻轻的把手放到程婧身上,见她没有抗拒,便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小八,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跟表姐去个干净的地方好不好?”
在付卿书把程婧安顿好之后,冯昭朝她轻声道:“郡主,能不能移驾一步?昭有话相问。”
付卿书愣了愣,点头,喊来一个穿着孝服的姑娘,“谢姑娘,那就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妹妹好了。”
现在的程婧,身上已经没有了刺。她缩在一旁,只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姑娘。
也亏得她配合,两人才能走到一边说悄悄话。
冯昭站定后便叹了一口气。付卿书见他愁容满面,见不得他如此烦恼,便调笑道:“昭兄,你是不是又犯你那多疑的性子了?从我见你第一面时你就这样,看谁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你啊,就不能活简单一点吗?”
冯昭苦笑:“你也说我生性多疑……这是我从小长大养成的习惯,现在已经改不了了。”
付卿书才不赞同他的这种说法:“不存在改不了的。只要你能真心的去信人一次。”
“说得倒是容易。”冯昭摇了摇头,叹气,转身看着她道:“卿书,你旁观者清,有件事情,能不能请你帮忙断一下?”
付卿书见他这么郑重,也收剑起嬉笑之态,正色道:“你说。”
冯昭顿了一下,道:“我也不瞒你,周围会变成这样,都是十四殿下做的。”
付卿书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但她十分奇怪,“这四处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明显是秋家的力量啊,十四他怎会……”
“所以我想请你分析一下。”冯昭看着付卿书,眼神表情极为诚恳,“我现在心已经乱了,我实在……”
“昭兄你别急。”付卿书抓住冯昭的手腕,看着他道:“你现在就是想要我给你提出最理智的看法。”
“到底为什么程家之子会使出秋家的力量。”
“有两种原因。第一种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程家的孩子。”
冯昭内心一紧,“这不可能。”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的。
付卿书也体会到他的这种心情,所以她笑了笑,但一想到第二种可能,她立马严肃起来,“昭兄你觉得不可能,那就只有第二种情况了:有秋家举足轻重的人,向十四投了诚。”
这其实更不可能。
但不知怎么,冯昭就更加愿意相信这个。
对啊,不就跟他在荒寺中使出“枯木逢春”一样吗?
冯昭想着就忍不住低头轻笑起来。
还是已经起作用了——那颗臣子在主公面前毫无保留的心。
大概这就叫作茧自缚吧。
忍不住吸了口气,冯昭抬手朝付卿书一礼,“多谢妹妹解惑了。”
“这是举手之劳的事。只是……”付卿书有些担心的看着冯昭,“昭兄你为何对十四如此上心?”
冯昭是生性多疑,可是他从来不会去怀疑那些与他无关的人。
“还有,你刚才跟我说出门是为了给醅阳送粮,为何现在过了醅阳你还没回去?”
冯昭看着付卿书,没打算瞒她,“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现在……我已奉十四殿下为主。”
付卿书吓得后退了一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冯昭,你疯了?”
别说冯氏对权政已做了百年壁上观,就算要投诚,也不该投到这个不受重视还被流放的皇子身上啊?
冯昭摇了摇头,还不待他说什么,旁边不远处就传来钟一杳的声音,“巧姐儿,你怎么了!”
冯昭和付卿书对视一眼,连忙过去。
离巧躺在地上,面色发黑。
这种情况,只消一眼就能得出答案:“她中毒了!”
中毒的不只是离巧。几乎是在同时,带着程婧走到一边的孝服女子谢锦葵也传来呼救,“付大人,公主殿下她也……”
程婧倒在谢锦葵怀中,状况跟离巧一样。
付卿书露出疑色,立马回头询问冯昭,“病从口入,她们二人可曾单独吃过什么东西?”
那方,给离巧把脉的钟一杳突然起身破口大骂,“崔文墨,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下阴招,倒是给老子滚出来啊!”
付卿书在听到“崔文墨”这三个字的时候,朝钟一杳瞟了一眼。
但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