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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可一直自诩为赵国的颜面。
赵家克己从礼也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这样子的家族,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主家的大公子与寒门之子结义呢?
莫非是受了她的启发?
可是她当时爹不管娘不顾的,玉家也拗不过她……
怎么能拿来相比呢?
这赵雅姜,到底是怎么想的?
秋静淞有些失神地从宣室殿里出来后,把本来要做的事都放到一边,连忙让人去查探这件事情了。
这件事情,或许会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只期望赵雅姜自己心里能够有数。
可事偏不从人意。
常年打雁的猎人,也有被大雁啄瞎眼的。一直谨慎的赵雅姜,如今也正是精神松懈的时候。
其实,赵雅姜如今心里还是挺乐观的。
不止是他,所有与之交好的,譬如杜游之类,都在为他和孙余高兴。
——缘是由于昨日晴夫人到后一访书院,见过了孙余,十分和气的答应了他二人结义的事。
孙余至今也觉得有些不敢置信,那么高贵的夫人,居然会对他这么个傻小子温柔以待。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只有林说,真真切切收到过晴夫人不屑眼神的他,对这件事存了怀疑之心。
只是如今大家兴致高涨,他也不好说出来破坏气氛。
毕竟杜游还在提林说和十二皇子结义的事:
“……十二皇子的结义兄弟,咱们的林说,虽然出身寒门,可他去年写出了显世之文章啊。这就代表,一时的寒门不代表一世的寒门,到底咱们交朋友没必要太过狭隘,家室是不需要放在第一位的。”
赵雅姜看着孙余,忍不住点头这话。
秋静淞离开书院后的这些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赵雅姜与孙余初时时,只是因为他见不惯别人仗势欺人,所以搭了把手解围。后来慢慢了解到孙余这人沉稳的表面下是有些憨厚的性格,才算是与他正式来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赵雅姜的地方,就会出现他孙余。
孙余一直记得赵雅姜解围之恩,他承了情,就依着本性,在与对方的日常生活中,把他的大小事放在了心上。
同窗相助,同袍相携。
这种平淡透露出真情的日子,是赵雅姜从来没有过过的。
他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
他家中有祖辈百年积累下来的富贵。
他的姓氏就代表着一种权势。
他的母亲出身于高门大户,他为嫡子,日后会是除了皇帝之外,赵国最有地位的人中之一。
他这辈子就犹如景德镇的上好瓷器,被匠人精雕细琢,没有半点遗憾。
可是孙余,却用水滴石穿的方法挖空了他的心。
他是最近才明白,他是不完美的,有些东西他是把握不了的。
孙余对他的好很纯粹,比父母的还要纯粹,他不想放弃。
他是世家大公子,他比任何人都有条件和权力去留下自己想要留下的东西。
崇明书院三年一期,如今已经过了两年。如今连上课时,夫子们都有意勾起他们的【离别】之情。
赵雅姜也想过和孙余离别之后的事。
可是那些都太可怕了。
他甚至梦到过。毕业后,和孙余分开,然后再见时,他已经被世俗磨去如今对他的纯粹,与常人无异。
一想到日后孙余可能会因为生存而讨好自己,巴结自己,甚至把如今纯粹的好拿来祈求他施舍怜悯,赵雅姜就觉得坐立难安。
孙余缺什么,他可以给,前提条件是他的心不能变。
如果现在就能让孙余共享到他的权利他的地位,那应该会是一种好办法吧?
结义的事,确实是赵雅姜看到林说想起来的。
他记起辛同舒还在时他们兄弟二人的相处,那么自然,没有任何肮脏的,不洁的心思。
想必就算是在十二殿下面前,他们也是同样的样子吧?
既然结义能保留住那份美好,赵雅姜为什么不去做呢?
他找到孙余,在经过他的同意后,赵雅姜给奉阳寄去了书信。
这真的是这么多年,他唯一想抓住的东西。
他满怀期望。等回信的日子,赵雅姜每一天都过得很忐忑——他担心家里人不答应。
他这时也隐隐有些后悔,因为一时冲动而做了没有仔细思量的事。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内心深处确实强烈渴望着这件事能成。
昨天,他的母亲来了。
赵雅姜没有想到会把她惊动,当时看到母亲的第一眼,他的脸都被吓白了。
他恐惧母亲,甚至过于父亲。
可是还好,两年未见,母亲的脾气似乎变得好了些。她当时对孙余的态度,可以说是如沐春风。
她甚至还当场答应了这桩事。
赵雅姜与孙余结义要摆的礼台早就做好了。
他还特意请来朝廷派下来的学监容晏容大人主持这场结义。
山长沈涌做见证人。
孙余父母早亡,如今既然晴夫人来了,那么家长位也有人坐了。
万事俱备,乐见其成的沈涌便当时提议就在第二日进行仪式。
晴夫人也答应了。
晚上她是在书院中的客房里歇息的。
她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幅笑脸,仿佛是天底下最和善的人。
167。不疯魔不成活()
第二天; 整个书院以停课的方式来庆祝这场喜事。
学生们坐在孔祠前的广场上观礼。
见证人沈涌和家长晴夫人坐在主位。
穿着新衣服乍一出现的赵雅姜和孙余就遭受到了同学们的起哄。
他二人今日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倒真像是亲兄弟般。
不管以前有什么梁子; 不管对这桩事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关系; 大家都尽可能的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读了书,入了半世; 越发明白知己难寻。
当容晏宣布仪式开始; 杜游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曲绪在给他递巾帕的时候还有些心累; “大好的日子; 你哭什么?”
“我想我侄儿了,不行吗?”杜游一说话; 还抽搭起来了。
没良心的小混蛋; 去了家那么久,信都不来一封。
也没见回信。
难道之前在书院里的好都是假的不成?
杜游看着赵雅姜和孙余已经在容宴的唱和下给晴夫人敬茶; 忍不住打了个哭嗝。
也是因为这个; 他最先注意到了; 有三四个拿着粗棍的下人跑了过来。
接下来需要家长□□结义兄弟; 来这些家伙似乎合情合理; 可那些棍子; 会不会太粗了些?
台上; 容晏正在与晴夫人交流:“夫人,由于孙余的家长不能到场; 今日便有劳您来值戒了。”
“无妨。”晴夫人拉拢外衣; 笑着站了起来。
她走到赵雅姜和孙余面前。
赵雅姜少有地; 露出撒娇的模样:“娘——”
晴夫人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语气轻柔,“娘也好久没有打你了。”
“娘。”赵雅姜拉住她的手摇了摇,笑着说:“您就轻些吧,孩儿怕疼。”
“那可不行。”晴夫人把手抽出来,看着他意味不明地说:“本来结义中的□□一环,就是要打疼你们的。”
赵雅姜在一瞬间看到了她眼中的冰冷。
“不疼,你们怎么知道错了呢?”
那眼神直直的刺到了他的心里。
看着晴夫人绕到他的身后,赵雅姜不知为何,心里开始慌了。
“娘。”他不敢回头,只是白着脸喊了一声。
之前拿来木棍的家丁们又搬来了一条板凳。
晴夫人如今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和颜悦色?
她只是脸上没了表情,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威严,且让人不敢侵犯。
——那是和秋明几一样,能吓退百官的气势。
容晏这时的额头也稍微出了些冷汗。
他想起母亲对这位夫人的评价:
“……就是一个素手绣花的铁娘子。”
你不能因为她一开始和气笑容就忽略掉,她毕竟是赵国最顶层的,赵国的赵家的家主夫人。
她无诰命,无官职,无品阶,可就是高贵到能让如今的西宫皇后先行礼。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得放肆。
等木凳置好,晴夫人朝赵雅姜轻声说了句:“上去。”
容晏察觉到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对,笑着试图挽救一番,“夫人,【□□】这一环大家多数都只是打手心,您这般……”
晴夫人只瞟了他一眼:“晏公子莫非见过许多结义之事不成?”
沈涌见容晏吃瘪,知道他作为小辈,很多话不方便多说,便自己笑着打圆场说:“夫人,您现在这阵仗,看起来就像是在执家法啊。”
已经趴在长凳上的赵雅姜抓着凳子闭上了眼睛。
没错,这就是家法。
“用我赵家的规矩,治我赵家的人,如何使不得?”晴夫人可没有把沈涌放在眼里,她说完又往下方的学子堆里招呼了一声:“曲绪,你过来。”
赵家曲氏的曲大公子此时已经有了一种
不好的预感。
他毕恭毕敬地上前朝晴夫人行礼,“大夫人。”
晴夫人点了点头,“你压着他。”
曲绪为难的看着赵雅姜,听他说了一句“来”,才躬身照做。
今日这事,可能不得善了了。
一切准备就绪,晴夫人抬了抬手。
握着木棍的家丁毫不犹豫地就是一棍子下去。
赵雅姜咬紧下唇,当即就是一声闷哼。
他旁边还跪着的孙余突然间就站了起来。
他明白过来了,所有的学子们也都明白过来了。
晴夫人今天根本就不是想要赵雅姜与孙余结义才来的。
“第一下,打你忤逆父母。”
她这话仍旧说得慢悠悠的,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没有半点儿凶狠之意。
可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
赵雅姜抓住孙余不让他乱来,同时大声地喊道:“辛苦母亲训导!”
曲绪也在用眼神示意孙余回去。
容晏有些不忍,后退两步后,招来本来在旁边端着果盘的丫头。
晴夫人面不改色,也不管别人的脸色,继续说:“第二下,打你放浪自毁。”
家丁下棍,每一棍用的都是十成十的力气。
那么粗的棍子,赵雅姜又少有吃苦,第二板子打下来,直接打得他嗓子破音。
“谢谢母亲……”
同时也让他反应过来。
他转头看着晴夫人的侧脸,哆嗦着说:“母亲,孩儿一直严格要求着自己,何曾自毁?”
晴夫人瞥了他一眼,冷笑到:“第三下,打你桀骜不驯。”
不过片刻钟,赵雅姜的上衣已经汗湿了。
他面白无血色,脸上也全是汗水,这第三下棍子打得他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可他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抓着孙余。
他看着晴夫人哀求道:“母亲,您若是想教训孩儿,换个日子换个地方,可好?”
晴夫人看了一眼他抓着孙余的手,继续说:“第四下,打你执迷不悟。”
“不要再打了。”一直没出声的孙余在第四板子打到赵雅姜身上时,终于忍不住挣脱他的桎梏,直接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挡了一下。
那板子,直接打在孙余的后背上。
敲中了骨头,孙余当即吃疼地滑到地上。
赵雅姜回头,连忙离了板凳去把孙余扶起来,“大哥,大哥你犯什么傻啊!”
曲绪也吓到了,赶紧过去帮忙。
孙余张着嘴摇头,好半天喘不过气,等他缓过来直接前头吐出一口淤血。
赵雅姜当时整个人都没有办法冷静了。他抬头看着执法的家丁怒喝:“狗奴才,你居然敢下狠手,你以为你打的是谁?”
“不,不要紧的。”孙余拉着赵雅姜,只知道说:“不能忤逆母亲啊。”
要是她再打你可怎么办?
赵雅姜听懂他的意思,一直憋着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大哥!”
晴夫人的声音也顿时拔高:“大公子,如今赵家还不是您当家呢。”
“那请问母亲,本公子是否连管个奴才的资格都没有了?”赵雅姜语气也冲,他说话也不道歉,直接看着杜游说:“能不能去请个大夫?我要最好的大夫。”
孙余和他相扶着跪在地上,忍不住咳了两声。
“好好好,我马上去。”杜游也是被吓蒙了,怕他再吐血,起身就要走。
“站住。”晴夫人转身,看着杜游说:“如今是我赵家的家务事,任何人都不准插手。”
杜游与晴夫人说来亦是平辈,他便捋了捋关系,朝她说:“嫂夫人,做人做事,不能这样啊。就算孙余的命不值钱,雅姜他方才还挨了三板子,也得治啊。”
“这就不劳兄弟你操心了。”晴夫人的态度仍旧生硬不容拒绝,“这是赵家的事。”
林说眨了眨眼睛,这时站了起来。
晴夫人看着他,脸上逐渐露出讽冷的笑容:“长芳殿下如今可是颇得圣上怜爱。”
林说朝她欠了欠身,也不多说,转身直接走了。
杜游觉得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有如今这么帅过!
他打开扇子,扇了扇,在这遍地都无人敢发言时开口大声嚷嚷:“这结拜仪式还继续不继续啊?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都说结拜跟结亲一样,嫂夫人你这么大家族的领袖夫人,可不能当着我们这么多人拆塔拆庙啊。”
晴夫人冷笑一声,低头看着赵雅姜问:“你可还要结拜?”
十几年的血性仿佛在此时喷涌而出,赵雅姜抱着孙余,浑身气的发抖,“母亲若是不同意,何不直接拒绝?”
“我拒绝了,你就会就此罢了?”晴夫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大公子,您是我生的,您的脾气我自然最清楚。”
说完这句,她又看着孙余问:“你可要继续结拜?”
孙余抓住赵雅姜的手,目光十分坚定,“我答应过兄弟,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弃的。”
晴夫人便又笑了:“那你上去。”
孙余也实诚,安慰了一声赵雅姜后就依着他刚才的样子趴在了长凳上。
赵雅姜期间抓了两下他的衣服,可是牵扯到伤口又让他不能专心。他吸了两口冷死,回头看着晴夫人说:“母亲大人,您就当,是可怜儿子吧。”
“□□完了,你们就能交换信物了。”容晏这时小声对孙余说:“撑过去就行。”
曲绪也连忙从怀里拿出来一方帕子,“大夫人不会收手的,你把这个咬在嘴里。”
孙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叼住帕子咬住。
能把亲生儿子打成那样,孙余知道晴夫人对他亦不会手下留情。
“你根本就不缺兄弟。”晴夫人说话时,示意另外两个仆从一左一右抓住了赵雅姜。
“滚开,不准碰我!”赵雅姜挣扎,可是哪里挣脱得开?他只能任由这群恶奴把他的手背到后面去,用一种极尽屈辱的姿势看着晴夫人说:“母亲,孩儿不是因为缺少兄弟才与孙大哥结拜的。”
“那就是他哄骗你。”晴夫人说完一声令下,“打。”
把这个欺骗她儿子的贱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家丁只知道从命,两人一左一右高高挥起棒子打在孙余身上,那是比之公堂还要更加用力的杖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