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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万河只有得出如下结论:这孩子的心思真让人摸不透。
潘鸣驹看着卓耀,卓耀对他抬了抬下巴,潘鸣驹立时会意地离开了,顺便把万河一道扯了出去,直到房间里只剩下舅甥两人。
卓耀走到李荧蓝身边,伸手拉开他的床头柜,就见到里头东倒西歪了好几瓶安眠药。卓耀把它们拿出来,一一摆到李荧蓝面前。
李荧蓝淡然地解释:“我家太吵了。”
卓耀道:“那一会儿跟我回去,这些不用带。”
李荧蓝沉默。
卓耀起身,要喊谢阿姨进来给李荧蓝收拾东西。
李荧蓝忽然道:“我看到他了……”
卓耀一愣,转过头看着外甥。
李荧蓝脸上是认真坚定地表情,他把话重复了一遍:“我看到他了,一共三次,一次在槐山酒店,一次在我前几天去公司的路上,还有一次在西广场工地,我都看到他了,我没有眼花。”
卓耀皱起眉:“这话你之前也说过,记得么?你拍戏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上课的时候,还去埃及旅行的时候,你都说过。”
李荧蓝摇头:“那都是几年前的幻觉,但这次是真的!他回来了!”
“荧蓝,”卓耀叹了口气,看着李荧蓝的眼睛,戳穿他的自欺欺人,“高坤已经死了,六年前就死了。”
李荧蓝的身形猛地一僵。
卓耀似是不愿看到他这幅模样,转开眼道:“你先睡会儿,晚上再走。”
听着门扉咔哒一声阖上,周围重又陷入死寂,李荧蓝怔怔地坐了良久,一歪身拉开了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然后抖着手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已经泛黄起皱的报纸,报纸侧边则有一条不甚起眼的报道,对李荧蓝来说却仿佛惊天噩闻。
——g镇某少管所发生火情,三死六伤……200x年,8月8日。
……
晚上,万河来接李荧蓝去卓耀的住所,顺便把他之前留在淮山酒店的车开来,原本被扎破了的一排轮胎已经全换了新的。
见李荧蓝看着那车不动,万河主动为他解答道:“酒店全权负责,还给我们赠送了一年的对折优惠。”
李荧蓝却问:“撞车的那个人呢?”
万河道:“服务生?解雇了吧。”
李荧蓝不说话。
万河斟酌着:“要不要我去……”
李荧蓝摇头,开门坐了进去:“不用了,走吧。”
万河把车开出了一段路,忽然跟他道歉:“对不起。”
李荧蓝疑惑。
万河说:“我不该答应陈导的,这是我的责任。”
李荧蓝道:“下不下水都一样,是我自己的问题。”他从来都知道。
万河看着李荧蓝的面色似乎比刚才好像更差了点,犹豫了下,还是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走这行,”这个问题万河也旁敲侧击过几次,因为他觉得李荧蓝的性格完全不适合这个圈子,但是却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我能看得出你是很想努力的,努力克服一些困难,也努力做得最好,这也是我为什么从来不听之任之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你没有放弃过。”
这句“没有放弃过”似乎戳中了李荧蓝的软肋,他将目光从车外调了回来,认真地看向万河。
万河继续道:“潘哥和老板处处为你着想,但是过于亲近的人有时难免会‘关心则乱’,他们再如何也不可能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做任何事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也许最终结果都是失败,但是至少到最后你不会因为在‘我当时如果坚持了会怎么样……’这样的懊悔和猜忌中度过。”
万河说这些自然是为了激励李荧蓝在演艺工作上的斗志,而李荧蓝也在沉默半晌后表示了赞同。
“你说的对。”他的脸上洋溢出了一种光泽,就好像濒死的植物被浇灌上了水,“我不想换休息室了。”
后一句却让万河有点莫名:“你说什么?”
车子过了好几关的安检才在卓耀的海滨别墅前停了下来,李荧蓝打开车门道:“公司的休息室,不用换,还是用原来那个。”
万河完全不懂,这和他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好在李荧蓝还没有完全让他失望,走了两步又回过了头:“《仙宫》的角色,怎么拿到?”
万河舒坦了很多,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邀请函:“明天八点在故人坊有个晚宴,赵导和钱主编都会出席,潘哥虽然没有安排你在《仙宫》的主角戏份,但是如果剧组觉得你合适,主动邀请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却之不恭了……”
李荧蓝顿了下,将邀请函接了过来:“谢谢。”
万河还有闲心幽默:“只要能成功,也不负我冒着被杀头的危险……”
********
夏夜的工地依旧热得像一个大蒸笼,不过因为临近高考,很多地方都停止了施工,也让高坤他们难得有了两天的假期。
一伙工友拉了个小台面,几盘猪脚,几碗花生米,几杯啤酒,一把蒲扇,一通豪饮,万分的滋润。
刘喜乐有点喝多了,光着膀子往肩膀处搭了块毛巾,蹲在板凳上混混沌沌地哼着小曲儿。
一旁的张洋拍他的脑袋:“你怎么只光顾着自个儿呢,给你哥满上啊。”
刘喜乐一把打开他的手:“动什么动,我这颗金疙瘩在里头也只有我哥能打!”
张洋不理他的疯话,直接问高坤:“阿坤,咋的不喝啊,明天又不要早起。”
高坤穿着件白色的棉质背心,和一旁的老吴松垮的那件同一号,但到了他身上就立马从老头款莫名变紧身了,撑的饱满有型,再露出两条结实的臂膀来,要让王家胖妹妹看见,一定保准转不开眼。
他摇头道:“戒了。”
张洋笑他:“又不是让你酒鬼牛饮,还谈什么戒不戒的,不喝太不给兄弟面子了,你是不是不会啊,不是男人!”
这话说得有点重,老吴忙出来打圆场:“洋子看你醉的,是不是男人要靠这个比,人李莲英估计都能强上天了。”
洋子却显然来了劲,他对着高坤伸出手道:“不比那个,那我们来比点真力气活儿,谁输了谁学狗叫!”
他这人爱争强好胜,高坤为人虽低调老实,但模样却高调,时时刻刻要压他这“工地第一帅”一头,张洋平日里则不好发挥,今天是正好借着酒劲小肚鸡肠了一把。
话虽难听了点,但男人都是看不得这个场面的,立时一片叫好声响起,都等着看输家的笑话。
高坤本来坐着没动,但刘喜乐先他一步跳了起来,嚣张道:“不用我哥出马,我就能把你小子拆了!”
“你倒是试试!”张洋也嚎了。
眼瞧着大战一触即发,一只手却搭上刘喜乐的肩膀将他往后推了把:“我来比吧。”
刘喜乐看着推他的高坤,立时就灭了气焰:“好咧。”
高坤于是带着笑,把盆盆罐罐都挪到一旁,和张洋一人坐一头,把手在桌上交握。
掰手腕!
张洋本还想一番叫嚣,但被刘喜乐直接堵回去了:“磨磨唧唧的废话,赶紧开始。”
于是,战斗打响了。
过程还是十分白热化的,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到最后两张脸都憋得通红,张洋的腿都在桌下打起了颤。
刘喜乐忍不住嫌恶道:“怎么叫的跟杀猪似的。”
他话音刚落,胜负已分。
张洋喘着粗气,还维持着扭曲的表情瞪着面前的高坤。
高坤则甩了甩酸痛的手,笑笑道:“输了。”
张洋转怒为乐,在一片呼喊声里高举双手,就跟拿了座小金人一样。
刘喜乐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
“学狗叫,学狗叫,学狗叫……”两旁起哄声又起,全朝着高坤而去。
高坤挠了挠头,任命地张开嘴。
“……哥!不用真叫啊!”刘喜乐急了,往张洋狠狠瞪去。
张洋赢得舒坦,于是也不好意思道:“别叫了别叫了,这不闹着玩儿嘛,你这人是傻啊。”
刘喜乐冲上去要揍他,被高坤拽住了:“下回练了再比。”
张洋不在乎地迎战:“行啊,随时等着。”只是收盘的时候,手抖的差点连碗都拿不起来。
终于闹得差不多了,大家伙散的散回的回,路上,刘喜乐莫名的问:“哥你干嘛不让我上啊,看我削得他……”
高坤却道:“都是工友。”
刘喜乐似懂非懂:“反正我听你的。”
待洗了澡躺上床,没一会儿屋子里就鼾声四起,一个黑影却在此时无声地摸出了门。
“喂?”他接起了一直在裤袋里震动的手机。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阿坤,是我,最近还好吧?”
高坤“嗯”了声。
“如果不是摆不平,我也不想麻烦你,”那头十分客套,“不过这个人吧,大概只有你能收拾得了……”
高坤没有和他废话,只问:“在哪儿?”
对方道:“z区六街,故人坊那儿。”
高坤听他简单地说了情况,又轻轻“嗯”了声儿,挂了电话。
回头时正遇上隔壁屋起身小解的张洋,两人打了个照面,高坤对他点了点头。
张洋则在他背后低声哼哼道:“不喝酒都那么容易尿,长得好有什么用,肾亏啊……”
第6章 等待(六)()
故人坊是u市一家比较高档的私人沙龙,专门承办一些酒宴和名流聚会,今天这里就有一场某杂志周年庆的小型晚宴在进行,李荧蓝曾好几次上过他们的广告内页,所以在被邀请的行列中也不算突兀。
晚宴上的咖位不大不小,《仙宫》的导演和编剧在其中已经属于比较排的上号的了,于是万河着实等了一会儿才待那些围拢着他们的小明星散去,遂一道和李荧蓝上前。
大家都是聪明人,来意也不需赘言,李荧蓝想突破自己,对方也想交他们这个朋友,不过一个男三号而已,给谁不是给,于是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期间李荧蓝的电话响了一下,借着上洗手间的空当,他去接了,来电人是王宜欢。
王大小姐问他现在在哪儿,想找他吃饭。
依据曾经的前车之鉴,李荧蓝只说有工作,并没有告诉她具体地址,不顾王宜欢在电话里反复嚷嚷着让他别喝酒,直接挂了机。出来的时候却见方才所处的小范围内多了一位朋友加入,而万河不知跑哪儿去了。
赵导忙笑着给他们介绍:“李先生,这位是白先生,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裕白世纪也是我们这部剧的投资方之一。”
李荧蓝看着出现的白晖,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白晖只是白家的幺子,比荧蓝大了两岁,还在上大学,不过因为受宠,又热衷时尚圈,大家还是挺给他面子的,也就是给白家面子。
白晖则喜笑颜开:“当然认识,荧蓝,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真是缘分。”
赵导和钱主编见此更是热络地招呼大家,又让人多拿了两瓶酒过来,一副要好好交流交流感情的架势。
白晖殷勤地倒了一杯递到李荧蓝面前。
李荧蓝看着那杯中晶莹迭荡的液体,顿了下,还是接过了……
********
晚饭后,刘喜乐冲完凉瞧见高坤衣衫齐整地往外走,奇怪地问:“哥,上哪儿去?”
高坤道:“屋里的灯泡坏了,我去买一个。”
刘喜乐咋呼:“又坏了?这破电路一月能废俩,这钱应该找工头报销才是啊。”
高坤摇头:“不碍事,就几个灯泡而已。”
刘喜乐追着他:“那你摆着,我去买。”
高坤脚下不停,三两步就把人甩在了后头:“不用,我还要去买点东西。”
刘喜乐看着高坤迅速远去的背影,自豪地啧啧了两声:“准是又去书店,真没见过比我哥还有文化的民工……”
高坤的手机还是老式的非智能机,好在对他来说功能不需太多,只要可以收发短信加打电话就行了,哦,还要多一样,用来看时间。
此刻,他蹲在z区六街阴暗的小巷中,身后是破旧的五层老式小公寓,高坤盯着屏幕上一下一下跳动的秒针,一手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他已经有两年不抽烟了,一开始在里面最困难的时候烟瘾反而最大,为了一短截烟屁股可以和人打的你死我活,后来环境比较宽松自在的时候,却把这些都戒了,和酒一道,别人怎么劝都不碰,像个得了绝症又经过化疗的死老头一样,只想简简单单地活下去,能多久是多久。不过有些习惯却已经养成改不掉了,只要闲下来一沾手还是喜欢耍两把,有个安慰也好。
时钟跳到了晚上十点,楼道里轻轻传来了脚步声,高坤却调开视线,专心研究起了不远处的楼房来。
u市这些年发展得越来越快,高楼林立华灯璀璨,比起高坤刚到这里的时候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一个城市再如何光鲜亮丽日新月异,总有它无法覆盖全面的陋处,就好像这里,又好像自己……
不过隔了一条马路,那头就是复古精致的洋房,而这里就是老旧破败的烂楼。
差距。
“啪;”高坤将打火机阖上,又把地上摆的两个灯泡放进了口袋里,慢慢站了起来。
他一动,里头原本即将靠近的脚步声也跟着一停,下一刻像是察觉到什么般猛然跑动了起来,朝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黑暗里,可以看得到来人身形较矮,但是动作却很快,刺溜一声划过楼道,简直跟条黄鼠狼似得。
可是他的动作快,高坤却比他更快,刚还优哉游哉无所事事的人忽然就像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直接迈腿跨过了眼前的三节台阶,又一脚踩上几个堆放的破箱子便掠到了那人的背后。
察觉到高坤的贴近对方也立马做出反应,先是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向高坤砸去,被果断避开后,又拉动铁门阻挡,狭窄破落的场所倒为他的躲藏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只是无论他怎么阻挠,都没办法甩脱高坤的追击,两人沿着蜿蜒环绕的小巷一路奔走,直到最后进了一条死胡同,那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正面望去,这是一个平头的粗壮男人,他喘着气向高坤求饶:“我、我真的没有钱了……”
高坤没说话,只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
对方又道:“兄弟,我们谈个条件你看行不,大钱我暂时是拿不出,不过小钱么……”
高坤对上那张颇为诚恳的脸,还有他探到衣服里的手,像是心动的般顿了下,问:“什么条件?”
粗壮男人笑了,一边朝高坤身后望去:“条件就是,你自己走,要不然……只有我送你走了。”
高坤听着咔擦一响,就见那人自怀里掏出了一根足有手臂来长的电击棍,他又转过头,而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是站了五、六个手持各种管制工具的人,正慢慢朝这里靠近……
……
十分钟后,高坤的手机响了。
无人接听。
又五分钟后,再次响起。
还是没有人接。
再过了五分钟,这一回响铃很持续很坚定,一直到有一只手按下了通话键。
那头立刻传来问询声:“阿坤,怎么样了?要不要帮忙?”
“你们在哪儿?”高坤反问。
电话里的人说:“在巷口,车牌ua0010。”
高坤“嗯”了声,“等着。”
挂了电话,他转过头看了眼横躺在自己脚边的人,一共三个,东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