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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知客僧从后院出来,寻到李佑道:“施主且随小僧来,本寺住持今天已经回来了。”
李佑跟随知客僧,一路走来进了处幽深偏院。推门而入,只见室内光洁溜溜,什么摆设物事也没有,真是一干二净,清清白白,静坐参禅不受外物纷扰的好地方。让李佑只想起一个词儿,家徒四壁啊。
禅室唯有蒲团上面坐定老僧一个。李佑再看,那老僧方面大耳,长须过胸,端的是宝相庄严,一派得道高僧模样。
知客僧上前道:“李典史到了。”又对李佑说:“这正是圆如方丈。”
李佑拱手为礼说:“本县久旱无雨,县尊心内如焚,欲劳大师出山作法,其他书友正常看:。”
圆如方丈手滚念珠道:“阿弥陀佛。那姑苏寒山寺有一观音大士像,乃千年奇木制成,身具灵性与我佛有感。如欲求雨,当以仪仗奉迎观音大士来我县布施雨露,老衲愿尽绵薄之力遍邀同道共同作法求得菩萨显灵。”
李佑做出大喜样子,连连拜道:“敢请大师出山!”
圆如闭目端坐不语,高深莫测,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甚有禅机。
“恳请大师发下慈悲心,以众生为念。”
大师还是闭目端坐参禅。
李佑等了一等,好半天也不见动静。
知客僧道:“方丈入定了,施主且先离开罢。”
李佑和知客僧一同走回到正殿前,对知客僧问:“大师何意?”
知客僧却变了嘴脸责怪道:“你这施主好不晓事,迎佛作法不需香火钱么?”
李佑忍气吞声,掏出官铸纹银十两。
知客僧看了一眼银子,又道“这点银子够什么的,念你年少无知,不与你计较,回去换个老成人再来谈罢!”这和尚猜测是县尊差遣李佑来请人的,既然这小人有求于己,言语上便敢仗了势去奚落李佑。也存了欺李佑年轻,故意拿话相激,使他一气之下出大价钱的念头。这事情他真是做熟惯了的,怎么赚出香火钱,乃是他的长处,不然如何做得知客僧。
平白受了奚落的李佑忍不住的怒火中烧,难道小爷我不知道这里门道么,县尊总共才给了一百两,哪够你们这些和尚糟践的。
近期本县衙门里若排开金交椅论座次,李佑占不到前五,也是排到前十的好汉,即使放在全县也是有点名头的人物。这点导致他心态在普通人面前有点膨胀,哪里肯受得了这鸟气。
“这样贪财的贼秃驴,还是出家人吗!”李佑责骂道。把扇子收到怀里,暴起一个耳光打得知客僧眼冒金花耳边雷鸣。以他这身份,不该自己动手的,怎奈李佑蹿红日短,身边没有得力的使唤人代劳。
知客僧猝不及防挨了李佑的大耳光,晕头晕脑挣扎反抗了几下,又真打不过,被李佑一顿拳脚收拾得狼狈而逃。
李佑怒打知客僧,四周一片香客看的是瞠目结舌,不知所以,更有善男信女默念阿弥陀佛佛祖恕罪。
又有人认出了李典史,暗叹果然是名士多古怪疏狂,这李佑半红不黑一个小名士也要如此玩个性。大凡别的名士爱找和尚说禅辩经,显出学问高深来,这李佑却偏要佛前施暴,可是想造出意气为先的游侠儿形象么?炒作啊,必然是炒作,显是为了出名无所不用其极。
这边李佑也后悔了,自己亲自动手毕竟有损体面,毕竟现在他已经不是衙役了,是个有身份的人,定要想个办法弥补。
转眼一看,有个香客似乎是读书人,带着行囊。便上前行个礼,道:“相公可有笔墨么,在下借来一用。”
那书生倒也干脆,拿出笔墨递过来。
李佑挥手在正殿门上写了六句:“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是袈裟披最贪。生民三百六十日,不及僧家半日钱!”
“妙哉!”忽然身后有人高声喝彩道。
李佑转身看去,原来是西水巡检司的老巡检刘大人,他这起什么哄。
第三十八章 曲曲折折的纠结
第三十八章曲曲折折的纠结
李佑见了刘巡检暗想,巡检司也是管的到治安的,这里虽不是西水巡检司辖地,但刘巡检喝彩是什么意思?
想的虽多,但行动不敢怠慢,李佑赶紧上前几步作揖道:“不想今日有幸见得刘大人,向来可好。”
刘巡检笑道:“我家孺人和小妾来上香祈愿,吾不耐烦在殿里等候,便出来走动,不想却见到了贤侄好身手。”
怎么又成了你贤侄……李佑陪笑道:“那和尚极端无礼,小吏一时气极粗鲁不文,使刘大人见笑了。”
刘巡检点点头道:“年轻人勇气果敢,也不全是坏事。本官一直以为你文弱,没想到你也有强横一面,不过再想到你的家世也就不奇怪了。”
这刘巡检的话,从妙哉到这句赞赏,李佑一直参不透,感觉比那黄师爷的话还要绕弯子。难道巡检司缺人手了,刘巡检想把他拉过去当武夫打手?
此时几个僧人手持棍棒从后院冲了出来,带头的正是那知客僧,看见李佑就要围过来。
“滚!”刘巡检一声厉喝。他当年应募从军剿过匪灭过寇,近十几年身为巡检又负责县境西部一带捕盗、追逃、缉私之类的事情,这几个和尚的阵仗真不放眼里,书迷们还喜欢看:。
知客僧确实因接客接多了,有几分眼力,那刘巡检一身武官袍带,他给认出来了,晓得这人是个官,于是就不敢再过来。
“多谢大人解围,小吏告辞回衙了。”李佑拜别道。
刘巡检却道:“贤侄后会有期。”
刘巡检每句都是话里带着话,貌似十分欣赏他?偏偏也不讲清楚明白,李佑真是懒得猜测。反正小爷和你没什么机会打交道,你一个只负责在县域边境缉私捕盗的九品武官也管不到县衙。
打了和尚李佑根本不担心,他看得出来,知县大老爷正统的很,对占田占地却不缴税、不纳粮、不服役的僧道之流根本不待见。一个普通和尚打就打了,知县不去计较,别人又能怎样?上司的看法就是他的作法,别人有意见也是无可奈何。与其费尽口舌与惯会嘴上功夫的和尚辩论,真不如直接殴打来得解气。
至于求神作法之事,李佑也有了些新主意。少了屠户非要吃带毛猪?本国各种神仙太多了,门类十分齐全,神力资源丰富得很。
回到县衙,李佑便命令手下两个书吏去找来本县神庙单子,自己要细细思量一番怎么操作。这样李典史躲在公房暂时轻松了一天。
转眼到七月初四,午后,眼看身边无事,李佑装模作样品了两口茶,准备打个盹混过这一下午。忽然有门子来报:“有人自称是先生家里的小厮,名叫义哥儿,要见先生。”
肯定是家里有急事啊,不然义哥儿不在住所等候,竟然跑到县衙来找人,李佑想道。
果然,义哥儿进了公房,叫道:“小少爷!老爷唤你速速回家!”
李佑起身问道:“什么事情?”
义哥答道:“小的具体不清楚,只听老爷说是大喜事。”
大喜事……李佑心里猜测道,我李家如今有子有孙,父母康健,家有恒产,不愁吃穿。除了我这婚事,还能有什么大喜事?
想着李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起来,谁能比本人更关心自己的婚事?
到了西水镇家门,李佑停住了脚,平静一下心情做出淡然样子,稳稳迈步走上前堂台阶。在屋外朝里面望了一眼,倒是父母都在,可是父亲板着脸很严肃,母亲低着头抹眼泪,怎么看也不像是喜事。
李佑狠狠瞪着义哥儿骂道:“你这小贼坯!哪里是大喜事?”
义哥儿委屈道:“真的是老爷亲口所讲……”
“小二进来!”李父唤道。
李佑便放过义哥儿,进了屋拜见父母,礼毕问道:“家中有何事情?”
“关于你的亲事。”李父叹道。
听到亲事二字,李母朱氏又低声呜咽起来,换了条手帕抹眼泪。
果然猜中了,可双亲这是什么行为艺术的表情?
哥哥李佐悄然现身,解说道:“话说前日,本镇那关家又想要提亲,估计是看你越发出色了,想再续前缘。”
李佑心头一喜,关家小姐可真是各方面都上品的女人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还有什么不肯的。
“但父亲还记着上次谈亲被拒的耻辱,不肯答应。”
啊?李佑一惊,这一点点怨恨有什么化不开的,过去就过去了,父亲心胸也忒狭窄,书迷们还喜欢看:。做人要厚道,不能揪着过去不放。
“怎奈对方十分诚恳,连连赔礼道歉,而且母亲也实在中意关家小娘子,所以父亲就不再作梗了。”李佐继续说道。
李佑心里为父亲喝彩,这样才对,大丈夫当如是也!不能没有胸怀,要放眼未来。
“然而昨日关家又表示,还是不继续谈了,此事就此作罢。”
李佑愣了一愣,完了又愣了一愣,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奇耻大辱!三番两次看我家如儿戏乎,这辈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骂了几句,李佑忍住怒气安慰父母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儿子现在自有本事找更好的娘子,父亲和母亲不必在意区区关家。”
谁想一听李佑这话,母亲朱氏眼泪掉的更快,手帕都换了一条。
李佑真不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要哭?不至于这样难受罢,本来就是八字还没成一撇的事情,不成就算了,有什么值得哭的?
李佐再次现身解说道:“不用你自己去找了,今天又有别人相中你,上家里来提亲了。”
“还有?又是谁家?”
进了家门以来,这转折变化也太多了,李佑情绪忽东忽西,忽高忽低,此时竟然隐隐有些头晕了。干脆什么也不想,等结果罢。
李父突然开口,接过话头道:“今天巡检司的刘巡检来提亲了,为他自家的女儿。”又道:“其实昨日也怪不得那关家。似乎刘巡检背后使了力,逼迫关家退缩,断了与我家议亲之事,然后刘巡检今天便来提亲。”
第三十九章 非正常的李父
第三十九章非正常的李父
李佑恍然大悟,难怪刘巡检口口声声贤侄贤侄的叫得亲热,原来对小爷我心怀不轨,其他书友正常看:。早知如此,上次在他家应该想方设法看看他女儿什么模样的。至于关家,虽然情有可原,但李佑不会就此原谅的。
先不想关家了,李佑心里盘算起刘家来,刘巡检是官阶里最低的九品官,虽然是个不能过问政事的武职,但也是入了流的正式命官。手下一二百的人马,乃是本县太湖水面到陆上沿岸一带的唯一合法武力。
这样的老丈人……以他这县衙小吏身份,真算是好人家了。要知道,全县一共才七个入流的有品官员。
从这个角度看还不错,李佑最后总结道,就是不知道他家女儿什么样子,能不能忍受得了。
但李母这时突然放声大哭,“凭什么他家女儿嫁不出去就来找我家小二……”
李佑心里咯噔一下,听这话刘家女儿有些毛病。心里有些发急,今天家里这些人一个个都吞吞吐吐,有上句没下句的,谁也说不完整怎么回事,听得堵心死了。也不管尊卑上下,揪住哥哥李佐道:“你给说明白了!”
李佐吓道:“那刘家的小姐是个望门寡,坊间传言她形貌奇异,而且前年不知为何忽然又变成哑巴了。这般种种不是,所以母亲很不满意,觉得太委屈你,但父亲却要同意。争吵了好一会了。”
李父听朱氏哭得烦心,不禁吼道:“妇道人家有什么见识!小二娶了刘家女儿,县内多了大仗势,岂不好事一桩。你哭闹个什么!”
朱氏也吵道:“我不管这些,我家小二才貌双全,年纪轻轻作了典史,县里几个比得?何愁寻不到般配好娘子,非要娶那歪瓜裂枣,屈死小二一辈子么!”
李佑刚想打岔纠正一下母亲,才貌双全是形容女人的。就听李父又道:“你这点眼界就看小二最稀罕,没见县里秀才相公一大把,年轻俊彦多得是。比起来这刘家更稀罕,县里谁还能给小二攀上官亲!这样好事寻都没处寻去!”
朱氏怒斥丈夫道:“小二已经是典史了,攀上刘家有什么好处?刘家又不是皇亲国戚,能给小二官做么?没他刘家,小二当得典史,有了他刘家,小二还是典史,有什么分别?你那点心思谁都看得出来,就是你这老匹夫想攀上刘家罢!”
李父胡子气的直翘,“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我这般年纪了还图什么,不也是为的子孙而想!小二这典史没有世袭的说法,但巡检这武官可是有朝廷制度能代代世袭的!与他家结亲能沾到两三代光,你这瞎老婆子眼光真是看不远!”
朱氏又骂起来:“你这老贼!别以为我真糊涂,你干的那些没天良的事情当我一丝也不知道么,那刘家名声也不是良善人家,跟你真是臭味相投。你们都不积阴德让小二遭了报应如何是好!”
李父这时却卡了壳,直瞪瞪的闭口不说话。
李佐悄声对李佑道:“小弟你不常在西水,本地民间刘巡检名声确实不是很好,凶残霸道得很。”他又怕李佑不能深刻的理解,举了个例子道:“跟父亲在县城做捕头时的名声差不多。”
李佑回想了一下,见了几次感觉那刘巡检不是什么凶狠样子啊,莫非是他这眼力没有修炼成么?还是刘巡检太过于会伪装?
砰的一声,李父猛然以拳捶桌,几近癫狂的喊道:“你们都懂个屁!你们知道刘家女儿为何是望门寡么!知道他家订婚女婿当年是怎么死的么!虽然没证据,但传言是婚前忤逆了刘巡检,被沉了太湖淹死!”
好劲暴的消息!屋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们敢拒绝么!你们敢拒绝么!”李父继续捶桌大喊,十分狂暴了。
李佑脑子嗡嗡乱响,这样的老丈人还是不要有的比较好吧。
李佐惊完了目送一丝同情给李佑,小弟,你惨了……
本来这传闻知道的人不多,李父当年身为县衙大捕头,消息灵通,还是隐约晓得一些。知道了刘巡检的手段,势力又比自家大,提出的要求李父哪敢拒绝。但家里别人不清楚,李父一直独自承担着莫名的压力,最后导致神态失常。
话说回来,这也是李父自己吓自己了,事情本没有这么严重。关键是李父他这辈子阴狠事情也干得不少,心里这样的事情装的越多,了解的越深,对此越是敏感,也越是害怕遭遇到自己身上。今天总是疑神疑鬼的担心这是自己不积阴德报应来了,结果终于被朱氏说的“报应”两个字引得发作了。
一句话,心里越有鬼的人越是怕鬼。二句话,有了亏心事,才怕鬼敲门。
李佐小声说:“这个,只要让刘巡检自己打消主意就行了吧?”
李父气极而笑:“怎么打消?砍掉小二一条腿?还是剁掉一只手?那刘家自然就打消了念头。”
李佑吓得一哆嗦道,我怎么说也是县衙典史,不至于被如此对待吧。今天父亲情绪有点莫名其妙的失常,说出的话真不能全听。家里人都太激动了,商量不出什么,还是自己回去想想法子。
想到这里,李佑说:“这两日县衙事多,儿子忙碌得很,暂且回县里了,至于这亲事,儿子自己想办法罢。”又安慰母亲说:“父亲危言耸听,母亲请放心好了,不会有什么事情。”
一路上,李佑渐渐冷静下来。心里思考此事,其实哥哥说的也没错,只要让刘巡检自己打消主意就好了,别的暂时不用担心。
说实话,那刘家小姐李佑打心眼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