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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李中书如何说罢,如果他勇敢当改革先锋开这个头,提议限制或者中止盐引赏赐,大家说不得就要无风险的跟进了…
“关于赏赐盐引之事,出于体谅圣心之意,倒也不必骤停…”在众人目光聚焦之下,李佑作深思熟虑状的边想边道:“但可以定下法度,赏赐盐引不得在长芦盐场支盐。”
“不能支盐,有它作甚?”董拾遗又发话询问了。
“可与盐业公会关联。令盐业公会召集盐商,共出股本一二十万,设京师盐引铺子。凡赏赐盐引确要支盐,只许去黄河以南盐场支盐。嫌远的便只许在京师盐引铺变卖,再由盐引铺转与公会盐商。”
在这里,李佑套用了总经销商概念,将权贵手里一部分利润转移给角色变成单纯经销商的盐商,以达到互相妥协、安抚盐商的目的。
众人细品这其中含义,大略有三点。一来维持住了赏赐盐引的体面和名头;二是剥夺了权贵卖盐的利润并转给盐商;三是没有权贵直接支盐,便在无形中整顿了长芦盐场秩序。
虽然还有盐引比产量多的隐患,但起码保证了大部分盐商有点汤喝,不至于因为权贵巧取豪夺,连汤都喝不上时再来一次全行歇业。先这么拖下去也好,以后的事情让后人去操心。
又有人问道:“盐引铺中的盐引,只怕盐商不肯买,为之奈何?”
李佑笑道:“此何虑哉,凡赏赐盐引经盐引铺转与盐商,均改为盐票,不限于行销地方,任由盐商自行贩运,如此还怕没人要么。再不济减掉盐课一两,以招徕盐商争购。”
这年头盐引不但规定了支取地点,还规定了行销地点,十分死板,一丝也不能差,十足十的计划经济。不限定行销地点的盐,可以向交通便利或者价位高的地区贩运,属于计划外销售,对盐商的诱惑力还是相当大的。不过本质是将北直隶和京师的负担分摊到了全国…
其实按照李佑的终极设想,应该是彻底打破计划和垄断,全面将盐引改为盐票,并取消纲商名籍不再限定盐商名额,实现市场化…但他胆小,真要这样搞,权贵和盐商会一起吃了他。
陈述完毕,没有掌声,还能说什么?诸大佬还在争论是招抚还是强压时候,李中书早已经悄然拿出了非常齐全的一整套方案提供给太后…
举重若轻的从理论上解决了大麻烦的李中书静静的立在殿中,接受众人目光洗礼。只见他仪表出众英华外放,颇有几分栋梁之才的架势。
武英殿大学士彭阁老突然开了口,诚恳道:“不想李大人背后居然有如此高人指点,可否引老夫一见?”很不耻下问的样子。
“盐业风潮不会是你煽动起来的罢?”文华殿大学士袁阁老嘀咕道。他知晓一些李佑在苏州干过的事,难道这次又是李佑贼喊捉贼搞出的幺蛾子?
李佑无语,明白了在官场上为何做事难,做实事更难,也算是报应。
其实还是有不少人相信李佑。毕竟上辈子受过多年教育、经济思想比这个时代平均水平超前几步、起码知道计划市场价值规律等名词的李大人在虚江修过河堤、救过丝织,在苏州修过城门,也不是没有表现出经济之才,一些人有所耳闻。
二百六十四章 有失必有得
二百六十四章有失必有得
国朝盐场中,当然以两淮为第一,其他书友正常看:。淮盐行销地区广、包括南直、湖广、江西等处,名声也大,淮盐或者说扬州盐商的响亮名头堪称fu孺皆知。但是本次风bo发源地长芦盐在国朝的分量并不轻于淮盐,甚至政治意义浓。
河间长芦地近京师和边境,不但盐业产量仅次于两淮、两浙为天下第三,直接涉及到京城、直隶、辽东这些可比拟心脏咽喉的地方,还牵扯到大批边军和勋贵。以长芦盐为生的盐商多聚集在京师,所以本次歇业风á主要bo及到的也就京城北直一带,范围不大响应极,仍能使得朝廷大为震动。
庙堂上衮衮诸公准备绞尽脑汁为国à劳,刚刚酝酿好了“锦绣xon怀报国恩”的情绪。风起云涌,重责在肩,从宽从严路线之争在朝房里ji烈展开,与勋贵的碰撞几乎不可避免…
这时候视野里突然闯入一个只是以搞宫斗闻名的小字辈,轻描淡写、信手拈来的将诸大佬严阵以待的难题灰灰了,仿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效果…
既不在意料之中也不在情理之内,使人难以置信,两个正在为争夺第一辅臣位置而积极表现的大学士对此感到很不科学,其他书友正常看:。风头被抢了,他二位忍不住吐槽几句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这个世界上做事方法从来不会只有一种,诸公肯定可以憋出另外的主意,但是想要达到李大人这三条的水准,很难。
户部晏尚书为了盐事忧虑数日睡不安枕,此刻心情放松下来。虽然李佑的提议在目前只是纸上谈兵,但以他的经验判断,可à作xin很强,应当能够推行下去。关键还在于李佑这个办法相对比较柔和,不至于引起大冲突叫他这个户部当家人难做。便点头赞道:“虽不见惊天动地,却有如润物细无声。”
户部大司徒如此友善,李佑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老大人过誉了,只是一点浅见,尚须诸公正。”
一时各自如沐un风un意融融,近难得朝堂上有如此和气时候,让人错以为寒冬将尽。
太后便下旨了,“如此照依李佑之法,着户部办理。”
晏尚书接旨后奏道:“此法或有不详尽明白之处,请差中书舍人李佑协理此事。”
李佑暗喜,这尚书还是tin知趣的,居然主动为他请缨,省的他自己另费心思了。到时候他在这边,程老爹在那边…要知道,经济活动中既当甲方又当乙方,那是再爽不过了。
太后允了晏尚书所奏,又对左右吩咐道:“言语或有所漏不尽,将李佑所写详细条例传示诸卿,以明晰事理。”
太后身边中官麦公公捧出李佑的密疏,走下来递给群臣传阅,第一个便是晏尚书。
李佑瞬间脸绿了。
心情大好的晏尚书微笑着打开密揭,扫了几行,然后…脸也绿了。如果他没有ā眼的话,这份密疏开头几句是:“臣李佑谨以奏闻,户部平庸无能,怕事推诿,区区盐事也敢惊动天听,以至圣心忧虑,其罪难辞…”
要命啊李大人yu哭无泪,书迷们还喜欢看:。官场人都知道,密疏之所以叫密疏,从来都是直送君前开拆,只有太后或者天单独阅览的,因而大臣可以在密疏里写点不适宜公开的真心话,也是上眼yà、进谗言的不二利器。
他之所以在秘密小报告里诋毁户部,一是因为愤恨户部召集廷议时胆敢忽略自己,二是为了突出自己拉一个陪衬。没有配角的衬托,怎么显得主角的英明神武?同时顺便报复一下户部,两全其美的很。
可现在太后却将他的密疏公开了,开头那段也暴lu在人前。这好似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却被当事人听到,太尴尬了,尤其是刚还与晏尚书彼此示好如沐un风的情况下。
经验不足啊…李佑心中叹道,真实在不该将盐事条例和诋毁户部写在一本里,一旦像眼下这样将条例拿出来讨论就泄lu了。
密疏在殿里众人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麦公公手里。众人都有啼笑皆非之感,不过这种事在官场也不算什么,大家脸面上和肚里不一致的时候太多了。只是李大人运气真不错,今天被戳出来了变成个笑话段而已。
熟知前朝史的,便想起一个李大人的同乡,万历朝的首辅申时行。申吴县因为立储之事进密疏与天说了几句知心话,随后天故意将密疏发到六科公开了。结果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后申首辅顶不住压力辞职回苏州,就此告别官场。
其实一切都是巧合。前几天某个对朝政不敏感的户部小官负责召集廷议时,拿着过去旧模板依葫芦画瓢,能有李佑这个鲜人就见鬼了,然而这却导致了李佑的不满和误解。套用一句名言与看官共勉,工作无小事。
闲话不提,却说这晏尚书涵养不错,脸上没有现出不平之sè。他又上前对太后奏道:“臣方所虑不周,罪莫大焉。李中书位居中枢要地,每日不得轻离。而我户部人数诸部第一,足可应付,想来也不须劳驾李中书擅离职守,以免误了中枢文牍运转。”
话至于此,殿里众人都听得出其中三味。谁不答应晏尚书所请,谁就是不信任整个户部。所以除非想bi晏尚书辞官的,谁又敢不答应?
李佑有点萧索,创造了理论,却不能联系实际,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啊。何况得罪了户部,想在这场盐事中找点**感也难办了,难道只能通过程老爹去赚老实银?
不过他也不必太沮丧,表现自己干、塑造形象这个大目的总是完成了。
只是仍有问题反复想不明白,太后将密疏传示大臣,这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算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圣心难测。
但如果以为李大人就此接受事实,那就大错特错了。殿中这些人,很有几个已经o透了李佑的秉xin。李中书绝不是愿意平白吃亏的xin格,只肯有失必有得,有得却再不肯有失。所以下面必然还有ā样。
果然,户部接了差事要散时,又见李中书对太后奏道:“本次盐业风bo骤起,有邸报推bo助澜之力也某日邸报不识天时地利人和,如实抄发程家冤案,致使盐商人心动dàn,终酿变故,此不可不察”
大明的邸报是由负责外朝公文上传下达的通政司抄出来的。通政司有专én负责邸报的小吏,每日主要工作便是将重要奏章与诏令内容进行摘抄公布,谓之邸报。然后各衙én都会派专人每天来通政司抄下当天邸报带回去。当然,其他对邸报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来通政司抄写,大明朝有个好处,就是非常鼓励言路畅通。
通政司正堂官通政使亦为九卿之一,此时在武英殿里站班的。他听到李佑这话,脸也绿了,但无可奈何。
通政司在国朝初年是个很厉害的衙én,不过却越来越弱势,如今也只相当于外朝的收发室而已。在九卿里面,通政使肯定是影响力垫底的一个,基本就是挂名旁听,虽为三品但权势甚至比李佑都差了几筹。
“当然,通政司衙én因实循例并无过错,所以一切都是体制的错前车之辙后车之鉴,臣奏请今后每日邸报由内审阅增删后,签押过可抄发,以免再出现不当之事。臣推举杨老担当此任”
东大学士杨老听见李佑提到自己,不由得抬头愕然,邸报抄发都是小吏的事,叫堂堂大学士去干小吏头目的活计,这算什么?
不过他与李佑接触较多,默契还是有的,立刻醒悟过来,也上前道:“李中书掌内文牍收发,兼理邸报较为便利,故而还是以李中书掌邸报为好。”
慈圣太后很痛的答应了,“可由李佑签押邸报。”
李佑今天的功劳还是很被钱太后认可的,想他出谋划策却一无所奖,又不幸被户部放了鸽,怎么看也有点亏待功臣。既然他有这个意愿,那就算酬功了。
殿中其他人都觉得此事很不对头,但尚未出言,便见太后干脆利落的准奏了,只好暂且将意见压住,日后再说。
赚了赚了,前面不先吃亏还真没这个博同情分后的福气,李佑窃喜。
邸报是大明朝唯一官方媒体,抄发范围遍布天下,当年李佑当小吏时还能天天在县衙看到邸报。从长远角度看,审查邸报这个权力比办理本次盐事还要划算得多。
举个厉害的例,审查邸报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制住马蜂一样的言官。想想就知道,言官非常依赖于名气,他的奏疏上不了邸报,不能广泛的传播出去,就不能结势,那影响力就削减了大半,等于变成失去爪牙的老虎。一般普通言官遇到这个局面,就可以宣布扑街了。
草创了万恶的大明闻检查制度的李大人面对历史拷问,表示压力很大,等到自己离职后,一定要想办法早日废除这项制度。
二百六十五章 该守成了…
二百六十五章该守成了…
从武英殿出来,又捞了一票的李中书要回内,走到归极én时,却见兵部尚书卢老大人站在én廊里,书迷们还喜欢看:。
李佑连忙上前殷勤问道:“老大人有何事在此等候?不要冻着了,待晚辈去找个火盆。”
“不必了,老夫有些话要与你说。”
李佑便作洗耳恭听状。
卢尚书皱眉道:“若别人坐到你的位置,大概心满意足,暂不会再作他想。但在你这里,只看得到自持殊宠、争权揽事、急功近利,满身狂躁之气。”
对于老尚书的话,无论中听不中听,李佑只能恭恭敬敬的默然以对。
“以我猜度,皆是自卑心xin作祟,致使你举止偏狭,莫非只怕被别人瞧不起?当初你不过一虚江小吏,虽张扬肆意仍不失洒脱自如,如今昔年小吏骤然立于庙堂宫殿,我看你是xon中的拘谨压抑挥拂不去,以至物极必反的躁动不宁…”
可叹这年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李佑这个家传胥吏出身、半张学历也没有的、杂流中的杂流却un迹于庙堂之间,见了卢尚书只敢自称晚辈,却不能称晚生。
经筵、朝会、议事,周边学历高到起码二甲进士起,连个名次低点的三甲进士都难见,要不就是公侯勋贵,李大人这个草根位于其中的jin神压力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的?毕竟他上台时日太短,气度却是需要时间沉淀。就算心态失衡,又何尝不是千方百计的想要通过种种手段证明自己,亦或是小人物本能的竖起尖刺保护自己?
“类似于你的倒也常见,旁流之人一朝骤贵后心xin不稳,多半都是这样。不过你也太夸张出奇,老夫数十年宦海,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善斗之人,居然硬生生的搏出一片天地。如今你也算有些资历了,已然是许多人终生莫及,还有什么希图的。所以休要再自卑自愤了,且先放稳心思作个平庸官度日好。”
话都说到这里,李佑便吐lu真正心声道:“晚辈所担任的大都是职事差遣,并**制中的本官正位,说是朝不保夕也不为过,这叫晚辈怎么安得下心?”
“不安心也得安心”卢尚书却又说起别人,“景和五年大比,陈英桢二甲第二,堪称名列前茅,却不得馆选入翰林为庶常,此事你应当知道罢?”
陈英桢便是提挈李佑入官场的老上司,仿佛主角模板的陈知县陈巡道了,其他书友正常看:。他出身大富人家,他小时候拣来当启én老师的穷书生二十年后变成了吏部尚书并有望入,他二十三岁中了进士第五名,他在县里提拔个小弟就能包打天下并将知府拉下马,他二十五岁就有出任实职五品小方面官的好机缘…即便李佑这个真主角至今还是自愧不如。
对老上司的往事李佑当然隐约听说过。进士好的出路当然是入翰林,其次是六部科道,陈大人这个第五名进士不入翰林不留京师却跑到地方当知县,确实堪称不走寻常路。“似乎当年他为人过于低调,所以别人不晓得他与许尚书关系,馆选庶吉士时被人顶替掉了,所以他便负气出京当了知县。”
卢尚书反问道:“以吏部尚书的权位,难道不能将本该名正言顺的陈英桢补入翰林么?世人皆以京官为贵,但为何许大人还要将陈英桢放到远离京师的江南?”
李佑还是不明白老尚书说起陈巡道作甚。
“这一两年,必然是朝廷多事之年,许大人使陈英桢远离京师保身避事而已。真正的宦海风bo,你又见过几许?知道什么厉害?连许大人都不想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