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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烽烟录:时光为凭-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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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她耸一耸肩,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他只是未来的上下级关系。喏,外婆的这些遗物要不是他也找不回来,我应该好好感谢他才对嘛。”

    温馨不疾不徐地微微一笑:“哦,那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一股恋爱中的酸臭味道自己闻不出嘛!”

    杜若回头去看化妆镜里的自己,果然连一双杏眼也弯成了月牙一般。

第61章 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二哥回来了() 
或许是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杜若半夜又一次失眠。她怕惊醒母亲,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在昏黄灯光的感染下,外祖母的故事变得愈加曲折离奇。

    二哥的文笔并不高深,可是字里行间的感染力却超越了任何辞藻美好的文章。我突然觉得,只要是中国人,只要他能听懂或看懂笔记里的内容,便会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热量,那是同仇敌忾,要将日本人和西方列强赶出华夏大地的强大信念。

    我合上二哥的笔记本,便陷入了深长的梦境里。这一次我经历了无数的危险,有的是在接头时被租界当局逮个正着的,有被日本人追着跑的,有二哥鲜血淋漓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更有我在睡梦里惊醒忽然发现自己深陷在火海之中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没法分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就在那炙热的火舌向我迎面卷来的时侯,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隆冬的日子里,我却是满头大汗的样子。我仍旧不敢确认我是不是安全了,便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抓了一把。真实的疼痛感让我的三魂六魄归了位,我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刚好过了十点半。

    我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出去瞧瞧母亲有没有回来。却没想到一开门就探进来一张惨白的脸,我被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在干嘛,是想要吓死我么?”

    水清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又不是能掐会算哪里知道那么巧你就醒了。”她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这是她显摆某些别人所不知道的新闻时惯有的样子:“你晓得我刚刚听无线电听到什么了吗?”

    我看她并不兴奋反倒带着点惊恐,就猜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水清清了清嗓子,伸出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无线电里说日本人在南京城里大开杀戒,一整个城都被杀得片甲不留,连秦淮河也给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呢。”

    我完全不信她的话:“南京有多少人,怎么可能杀得片甲不留?还有你知道秦淮河有多宽有多长,又不是游泳池那么小地方,怎么可能会被染成血红的颜色。你不要听风就是雨,说不好人家是在说评书,你只听了一段就当成是新闻了。”

    水清气鼓鼓地嘟起嘴,原本就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瞬间就鼓了起来:“我很认真地听了,明明就是新闻嘛。播音员还说了,南京失守把蒋委员长急得不得了,为了这件事他还把当官的都招到一起开会了,说是要重新商量对付日本人的方法呢。”

    我的心重重一沉,于是伸出手去扶住水清的肩膀:“如今南京陷落,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并不清楚。我心中还抱着点希望,日本人这一路虽然坏事做尽,但也没听说那么丧心病狂。我相信你是亲耳所闻,可是新闻舆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被国家操纵着的。他们这么说,说不定也是为了号召大家起来和日本人作斗争,但愿但愿城里的人一切平安!”

    水清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豁然开朗的表情说明她接受了我说的话:“是啊,要真是这样就太可怜了,多少老人啊孩子啊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不过小姐,你还是听听无线电的好,毕竟现在启明少爷也上了战场,你也只好从新闻里听到他现在的情况。”

    水清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大哥的个性向来沉稳精明,所以家里人都对他十分放心。可是我们却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大哥如今的处境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作为作战参谋,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并不需要在前线上厮杀,然而若是到了军队被围需要突围或是兵力损失殆尽的情况,那么作为军人的他就不得不面对和日本人短兵相接的境况。

    我细细思考了这件事,便觉得恐怖之感沿着神经一路上到了头顶。我下意识地冲过去开无线电,但首先冲击耳膜的却是“兹兹”的恼人的声响。我强压住内心的不安,终于听到了播音员那甜美却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日本人攻占南京,南京陷落”。水清的话得到了印证,而我却像被施了降头一样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无线电里不可能播放太过于血腥和暴力的内容,但这些残酷的让人难以接受的可怕现实却是客观存在的。我能够想象到南京城里老百姓绝望的样子,想象老弱妇孺们在日军的刺刀下苦苦挣扎却难免一死;也能够想象大批的溃兵跑到江边,却因为没有渡江的工具,只能放下武器眼睁睁地面对死亡;我也能够想象,在城内顽抗的士兵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最后被开膛破肚、割下头颅;当然,我还能够在脑海中想象繁华富丽的南京城在日本人的一把火之下变成了焦土,曾经的文明和兴亡也因此消失殆尽。

    新闻的末尾则借着播音员的口,向大家发布了募捐的倡议。我身体的血液因此而沸腾起来,火焰在心底深处蹭蹭地向上冒着。我的身边有差不多一百多块钱的积蓄,我原本想着存下来可以做一件新的旗袍、吃几顿大餐甚至去外地玩几天,如今却铁了心地要把这钱捐出去,仿佛多在口袋里揣着一天都要烧起来一样。我想到国民政府这些年讲求的“新生活”运动,原来最好的爱国主义教育不是文字和语言,而是那种能把坚冰都融化的炽热的仇恨。

    房间里的座钟响了三响,时间进入到了午夜。院子外的夜猫不知怎么地就热闹起来,此起彼伏地啸叫着,直把初冬叫成了春天。我这边悲悲戚戚的,听了这嘈杂的叫声气便有些不打一处来。我恨恨地推开窗子想要一探究竟,却意外地被直冲眼帘的白光晃乱了眼。

    差不多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失明状态,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无法看清楼下的情况。等到黑雾终于退去的时侯,院门外黑色的人影终于显露了出来。那个瞬间,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二哥回来了!

第62章 他的语气神情甚至于身体姿态都越来越像一个标准的地下党() 
我现在想起来后怕,可那时候真的是不疑有他地“噔噔噔”地穿着睡衣就冲了下去。至于为什么一定就认定那人是二哥,大概是因为那个模模糊糊的黑色身影高瘦而笔挺,就像是芝兰玉树一般。

    我提着长及脚踝的睡袍,一边匆匆地向外冲,一边犹犹豫豫地问道:“二哥,是你么?”

    黑暗里的人影并不动也不发出任何的声响,衬着一身全黑的打扮倒像是黑夜里的一尊雕像一般。

    恐慌的情绪从心底泛上来,我握住门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以至于连手指关节处都泛出一片青白。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既期待又惊恐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不说话的话我就叫人了。”为了给自己壮胆,我甚至随手抓起了靠在一边的笤帚,做出一副强势的样子来。

    那个人却丝毫不被我的气势所慑,低低地咳了两声:“我要真想破门而入的话,就凭你手上的笤帚能挡得住?”那种玩味又挑衅的语气,我的身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也压着嗓子问他:“顾作言?”

    顾作言终于从黑暗里探出脸来,脸上的风尘之色和眼睛里通红的血丝吓了我一大跳:“快开门,我有话同你说。”

    他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脸上的神情也极是严肃,刚刚那番反问更像是一种思维惯性,而不是他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和我抬杠。

    我推开门让他走了进来,又用他的那支手电筒警惕地向四周来回照了半天,直到确认那团黑暗里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顾作言用双手捧着水清送来的姜茶,仍旧因为寒冷而不断地哆嗦。他看着水清关门走了出去,才开了口:“她是什么人,值不值得相信?”

    一秒钟变主人翁的节奏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愣了愣:“啊,她从小被送到我们家,也算和我情同姐妹,当然可以相信啊。”

    顾作言把书桌前的椅子转了一个方向,仿佛很累似的坐了下来:“南京出了大事,你听说没有?”

    他的话把我从一团糟的思绪里拽了回来,我猛地抬起头,却不期然地扭到了脖子,一阵生疼:“唔,刚才听到无线电里讲了。”我犹豫了两秒钟,便又用一种期待的语气试探地问他:“可是事情应该不会像新闻说的那么糟吧?日本人真的连国际声誉都不要了,做出屠城这种事情?!”

    顾作言凝视着我,那眼神就像是尖刀一点点撕碎了我所有的期待:“你该不会还对日本人抱有希望吧?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们已经没有了人性,是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中国人的命不值钱,甚至日本人的命也不值钱。只要是能够让他们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任何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嗫嚅着:“那那些人都被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我捂着嘴,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里头既有害怕也有愤恨,有一个瞬间我突然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恨不得同日本人同归于尽。

    顾作言的话却是变本加厉地残忍:“是的,不仅如此,他们还把活人当成是靶子,用他们练刀练枪,让新兵磨练胆量。他们还把那些死了的同胞的头颅砍下来当成是战利品,用一种狩猎般的心情互相攀比,看看究竟是谁更厉害些。”

    顾作言皱着眉头,仿佛整个人都陷入到痛苦的情绪里:“当然了,南京城那么多的人,他们要是一个个杀,多浪费时间多浪费枪子?他们便想出了好办法,把人赶到一起活埋活着枪杀,如今怕是城里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万人坑,这些可怜的人死了以后尸骨都纠缠在一块,永远都不可能辨认出身份。”

    我一脸焦灼地看着他:“你有什么话直说吧,我愿意帮你,就冲着日本人做的这些事,我也要出一份力。”

    顾作言审视了我几秒钟,突然说道:“日本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必须以牙还牙,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冷冷一笑:“所以是要报复了么?暗杀?投毒?要搞得轰轰烈烈天下皆知还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怀疑不到你的头上?”

    顾作言仿佛没听出我语气里的讽刺,仍旧十分认真:“既然是报复,就一定要让他们觉得害怕,也要让他们明白中国人不会被吓到,就这样任由着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所以,这件事情能够闹多大就要闹多大,取得更多的同情和支持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不过”他突然转过头来与我对视:“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去冒风险,做这件事的另有他人,到时候你只要尽量配合我们把消息放出去就好。”

    顾作言大概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神情甚至于身体姿态都越来越像一个标准地下党。要是换作几年前,他用现在的这副样子同大家说话,那么军统的审讯室就已经向他开放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国仇家恨让意见不同的人们终于团结起来共御外敌。

    只是不知为何顾作言的这种状态又让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不信任的感觉就像冬日里的寒意爬上脖颈。随着他在地下组织里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他就变得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他的哪句话是出自真心,哪句话又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审视地望着他,同样也直觉地过滤掉了他向我投来的示好的目光:“唔,你忘了我们的协议么,我说过只要你能查到关于我哥的讯息,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我也会在所不惜!所以你不用向我解释那么多,只要告诉我该做什么,我自然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顾作言声音提高了几分:“朱慧然,请你不要带着情绪工作,你的这种状态让我很担心。”

    我的声线也不由自主地提高:“这段时间我帮了你们多少你也看到了,但你总是说我给你们惹麻烦,我却没看出来。我朱慧然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但我最讨厌假惺惺的人,你不用总是对我摆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来。”

第63章 曾经的人生理想变得飘摇不定() 
我的话似乎起到了效果,因为我成功地在顾作言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和困惑的神情。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垂着眼的角度看着有些落寞:“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公事公办。暗杀的时间定了以后我会通知你,到时候你要用尽所有的方式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我希望到时候整个上海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件事的传言。”

    他站起身来收拾自己,戴围巾戴帽子穿大衣,最后戴上了那副黑色的手套。整个过程我们俩都不发一语,气氛显得十分尴尬。顾作言明明是那种无论何时都不会吃亏的人,我却十分自作多情地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征得我的原谅,便只好匆匆逃离。

    好些时候不曾被记起的水清却成了化解尴尬的有力武器。她“噔噔噔”地跑上楼,手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洗掉的肥皂泡:“小姐,你们没事吧?”

    我故作镇定地瞧着她:“没事,我在家里能出什么事儿?”

    水清被我一顿抢白,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唔,是王家姆妈说你在和什么人吵架,叫我上来看看。”

    我心里老大的不高兴:“她不是早睡了么,按理说不该知道顾先生在这里啊。”

    水清紧张地探出房门看了看,压低了嗓子道:“小姐,你难道不晓得王家姆妈是谁的人?!要是让她晓得你半夜里放了个男人进来,还不知道要说成什么呢。过会啊,我就去跟她说你已经睡了,她八成是听错了。至于顾先生嘛,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带他从后门出去了。”

    她这一来,既替我解了围,又给我避免了麻烦,不得不说我第一次发现那么毛毛躁躁总是出错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间也已经长大了。

    顾作言也十分地给面子,没再说什么,而是客客气气地同我道了别。我躲在厚重的丝绒窗帘之后目送着他的车开出了我的视野,这才发现街上早已寂静无声,整个街道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只一角的天空是带着一抹浓重的血色,照道理这种色彩是暴风雨来的前奏,是夏季常见的颜色。可如今正值隆冬,这凄厉的颜色在我看来便是日本人的炮火燃烧出来的光焰。

    我心神不定地将窗帘拉上,强迫自己乖乖地上床睡觉。可是在乱世之中,连一夜好梦都成了奢求,这一夜注定又是噩梦连连。

    第二天是工作日,我起了个大早却发现母亲早已在厨房忙碌开了。高汤特有的浓郁香味在室内飘散开来,我晓得这是她特意为祖父准备的。母亲向来是一个完美的媳妇,这便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祖父永远都对她一副冷淡态度,反而更亲近喜欢搬弄是非的二伯母。

    母亲背对着门口却仍旧可以猜到是我:“然然,吃过了没?”

    我不想让母亲担心,便认真地回答她:“最近没什么胃口,过会让水清给我带点在路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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