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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党暴露以后的惨况,我能肯定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再抱着现在这样的态度。我们的每一次行动都要求严格遵守命令,不能有任何的随意举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每一个成员的安全。”他向我做一个“请”的手势:“我的车就停在后弄堂,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在路上好好同你说说。”
这一路他果然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多关于地下工作的事。这些闻所未闻的故事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让我在某个瞬间开始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人性是本恶的。这些有着不同政见的进步青年,被政府视作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后来无数次听到“攘外必先安内”这种论调,实际上就是因为在当权者看来,地下党的破坏力要更甚于日本人。刨去这节不提,我也无法想象,人竟能想出那么多残忍的方法来对待同类。后来的谍战片虽然展示了其中的一部分,可更多的血淋淋的情节却被刻意地抹去了。
拐过最后一个街口,时译之恰到好处地终止了这番震撼的讲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问我:“现在你还觉得,你的这些小动作只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他说服了我,我眼神定定地毫无焦点地看着窗外,闷闷不乐地回答他:“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要是这世界上有后悔药,我早就吃了。可是做过的事情根本回不了头,我答应你,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好,可是再要发现有可疑的人和事,你可以在接头时告诉我。这样既不用冒着暴露的危险,也可以杜绝日本间谍的渗透和破坏。”
汽车在我家门前停下的时侯,我们的对话戛然而止。时译之还像刚认识时那样,风度翩翩地下车替我开门。可就在他接近我的那一个瞬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让我大惑不解的话:“你也不要怪作言,他和我一样,其实也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我点头:“你是想说现在这么个情势要从外面派人进来,冒的风险实在太大,而从租界里发展党员,则很容易就能避开各路人马的视线。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不会怪他,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那个时候,我并不清楚时译之说这话的缘故,同样的,连我自己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会从丹田处升腾起一种温暖的感受。
当我按响门铃,看见的却是水清惨白的脸。她见到我一惊一乍地嚷嚷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晓得,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这没头没尾的控诉让我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又一次提了上来:“什么情况,到底出了什么事?”
水清眼圈一红,眼见着就要滴下泪来:“你是不知道,今天突然来了两个自称是启智少爷同学的人,他们一见到三太太就说启智少爷已经死在回来的路上了。照着三太太的脾气,这件事她肯定是要查清楚的,不会轻易就让老太爷知道的。可没想到就被二太太听了去,立马就嚷嚷得全家人都知道了。”
她一蹬脚,有些恨恨地说:“其实谁晓得他们是不是要骗钱的,老太爷自从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每天都有人跑来说自己有启智少爷的消息。可到现在为止谁都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
我知道她向来对二哥怀着些情愫,也看得到这些天她变得日益消瘦。于是便顺着她的话安慰她:“自然是如此了,爷爷也是的,现在这个世道轻轻松松能拿到五百大洋,谁还不心动?照我说当时就不应该登这个寻人启事,现在真真假假的混作一堆,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
水清一跺脚对我的话表示赞同:“可不是吗,不过这种话我也只敢同你说说,不然可要吃苦头了。不过老太爷是真心疼启智少爷的,被二太太这一闹,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脑袋里“轰”地一下,所有的血气都径直涌到头顶上去:“她是想要把这个家拆了么?爷爷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第59章 中华文明之精粹尽毁于敌手矣()
水清每次觉得委屈的时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便皱成一团:“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老太爷身体向来不好,现在冷不丁地听到这种消息,怎么会没事呢?这不,沈先生已经来过了,说是要动手术,刚刚已经把他送到医院去了。”
我把手中的行李袋往地上重重一掼,气急败坏地骂道:“她可真是个是非精,要是爷爷有个三长两端,她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水清擦了擦眼泪,怯生生地说:“小姐,你也别气坏自己了。老太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刚刚三太太走之前关照我说你要是回来了,就让你好好在家里休息,让你不要上医院去。”
我不由得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水清一脸的茫然:“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太太就说你性子太直,到了医院看到二太太他们指不定要怎么样呢,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我更加愤愤不平:“他们就是看准了爸爸和哥哥都不在,妈妈脾气又好,觉得现在是争夺家产的好机会。可他们也不想想,这场仗的结局如何、还要打多久都是个未知数,就算把爷爷逼死了,他们又能得到些什么!”
水清见我认真生了气,便开始转移话题:“今天卫小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一边把围巾、帽子、大衣和一切的束缚扯下来,一边没好气地回答她:“唔,二月她的伤早就好利索了,这段时间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找她参加,这家伙都乐不思蜀了。”
水清年纪小小,却生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常常都是心事重重:“小姐,你不要觉得卫小姐伤好了就掉以轻心,三太太说这种时候她最需要亲朋好友的关心了。”她带着几分八卦几分担忧地问道:“卫小姐找不到她家里人,那学费什么可怎么办?三太太说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不晓得怎么去同她说。”
我没好气地回答她:“嗨,二月是为了救助伤员才出了那么大的事,学杂费用学校自然都减免了。再说我们的那些同学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大家知道了她的处境还特意搞了募捐。到时候就是进口的义肢和轮椅也可以买来。”我想到母亲现在一个人处在包围之下,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我现在真的就袖手旁观了么?要是他们在医院里合起伙儿来为难我妈怎么办?”
我问这话的时侯,本来也没指望水清可以给我一个答案。我心情沉重,匆匆扒拉了几口热过的午饭就上楼去了。此时我想的最多的事情竟然是,如果二哥已经遭遇不测,那么我还有没有继续和顾作言纠缠下去的理由?
我洗过了澡,倚在床上翻看二哥的笔记,这才发现过去这些年我和他朝夕相处,却实在并不了解他。二哥出国以后便在纽约大学里学习经济,对于大多数的中国人而言这是一个神秘而遥远的学科,也和柴米油盐的生活并不相关。而在他的笔记里,我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答案。原来一个国家变得富强,并不只有靠实业救国,也可以依靠经济。当然,若是没有这本笔记,我也不晓得,一直以来在我的心目中只不过是热血青年的二哥竟然在战争开始后不久就开始统计起这场战争给中国带来的经济损失。
要知道在这场战争里,许多人只关注自己的生命和家庭的出路;还有那么些高风亮节的,关注的是战役的胜负和国家的兴亡;还有些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透过战争与外交的迷雾,将目光锁定在了小人物的身上,让战争受害者不再是冰冷的毫无人情味的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有着丰满记忆的个体。
但却几乎没有一个人会去关注这场战争给国家经济带来的重创,那些被炸毁的建筑,那些被淹没的良田,那些不可能被复制的文物,那些再也找寻不到的财产在生命和尊严受到挑战的时候,这些身外之物的价值便不能与和平时代相提并论了。然而当有一天人们从战争中走出来的时候,却会发现失去的远比自己想象的多得多,而这些东西往往是永远都无法找回的。
二哥用强健有力的笔触在找到的数字和记录旁标注道:南京城破,死亡人数逾廿万,而财产损失不计其数,非战争结束、日本战败而不能统计。而南京为六朝古都,古迹遍地,中华文明之精粹尽毁于敌手矣。二哥向来都不是一个因循守旧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也不曾用这种文邹邹的语气说话,如今他这么做也只可能出于一个原因,就是对这个国家以及灿烂的古文明的热爱。
笔记在三个月前戛然而止,在失踪前的几天,二哥还在不厌其烦地记录一路以来看到的景象,路上有全副武装的职业军人也有一路败退的溃兵,当然更不乏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这些人构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而鱼龙混杂的茶馆也就成了新闻中转站。他在这里听到了全国各处的战事,国军且战且退,将大好的河山和繁华的城池拱手相让。
他看到了边关的秀美风景,但更多的则是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给普通老百姓造成的巨大伤害。因为歉收又正逢战乱,农民的生路渐渐都被断绝。有些人吃完了家里最后的一点余粮便挥泪告别了家乡,沿途乞讨成为没有终点的流民。他用十分详实的笔触描写了那些因为饥饿而浮肿的人,他们的脸呈现出一种蜡黄而肿胀的状态,仿佛用手一触,里头的脓水便会“滋”地一声喷了出来。他们看着并不瘦,尤其是腹部肿胀得仿佛十月怀胎、即将分娩一般。在萧瑟的寒风里,他们穿着单薄的服装,抖得像是秋风扫落叶一样。这一路走去,每一分钟都会扔下一两具僵化的尸体,而这些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
第60章 有这么一瞬间,杜若希望老宅并未转手他人()
因为外婆的回忆录,杜若对于这座城市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感。她甚至去书店买了好几本关于上海历史的书籍,程乃珊和宋路霞的文字里饱含着对这座城市深情,也让我愈加迫切地想要在字里行间去探寻外婆生活的轨迹。同样的,她也喜欢在休息日去拍摄那些保存至今的老房子,从思南公馆到首席公馆,从张爱玲故居到武康路,甚至于文艺青年们最爱的田子坊,用指尖去触摸那些被时光斑驳了外表的老房子时,仿佛就可以体察到曾经发生过的爱恨情仇。
阳光和煦的午后,泡一壶茶,盘腿坐在高大的太师椅上,杜若读着外婆的文字,一不小心思维便无边无际地肆意翱翔了。她想着,外婆的经历真是的上好题材,要是深入挖掘一番,绝对比电视上的抗日神剧精彩许多。
在等待面试答复的周末,杜若去剪了一个利落清爽的bobo头,头发的弧度斜斜地削过两颊,衬得一张脸更是只有巴掌大小。她对于自己能否被录用这件事有点忐忑,虽说面试官似乎给她吃了定心丸,但她并不确定是否有更出色的竞争对手脱颖而出。
杜若的母亲文馨亲自带着相关的证明材料来到上海,她陪着杜若亲自去花旗银行找到了尘封多年的保险柜。两个人站在一整面的保险柜前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犹豫许久才将钥匙插入孔洞,房间里静的几乎可以听见所有人的心跳声,杜若猛地吸了口气,只听得“咔嗒”一声,柜门应声而开。
其实杜若在脑海中无数次设想过保险柜中的物品?或许是曾曾外祖父收藏的古董?或许是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在战时兑换的金条?又或许是外祖母那些秘密任务的相关资料?
杜若却不曾料到,小小的保险柜竟然塞得扑扑满。里头既有外祖父收藏的斗彩茶具和青花瓷盘,也有回忆录里反复被提及的“小黄鱼”和一沓无法兑现的银圆券,甚至还有签着许多名字的地契,如今这些泛黄的纸页也成了珍贵的古董,也成了一个时代的记忆。
不过最让杜若惊异的还是一本厚厚的医学词典,它赫然躺在保险柜中,占据了原本并不宽敞的空间,又和众多珍贵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过杜若几秒种后便明白过来,越是突兀的东西价值却可能越高,这本字典看起来毫不起眼,却被外祖母悉心的收藏,显然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
她想到当时指引自己找到保险柜的那串摩斯密码,心中便愈加兴奋和激动。看起来外祖母是给自己留下了环环相扣的谜题,等着自己一一去解开。那本医学字典的出现绝非偶然,如果能在外祖母的遗物里找到密码纸一类的物品,那么解开所有的谜题就又进了一步。
杜若拒绝了银行经理续期的建议,将所有的物品包装好放进了事先带来的手提箱里。文馨担心传世的瓷器受到撞击会因此破损,便提前预约了专车司机在门口等候。她不无担忧地到告诉杜若,若是将这批珍品留下来带回国外,免不了要办理各种手续,这一路千里迢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闪失。但若是送到拍卖行中出手,又实在对不起好几代人的传承与保护。
而杜若却并不担心,若是这次能够顺利得到心仪的offer,她便决定长期留在国内。她甚至看好了一处市中心的小洋楼,深藏在法租界的小马路上。只要稍加休憩,便会是理想的居室+工作室。她告诉文馨,给她一个月的时间,等一切安排妥当,这些传家宝就可以得到妥善的安置。
母女两个人将保险柜中的一切都带回了杨树浦的老宅,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翻遍了每一张泛黄的纸页,却没能找到和外祖母的任务相关的只言片语。倒是一件半旧的旗袍引起了杜若的注意,原本她以为下摆处歪歪扭扭的针脚是时光侵蚀脱了线,仔细观察下来却觉的针脚里暗藏玄机。而外祖母正用环环相扣的方式引导我去解开这些谜题,将曾经发生过的往事一一重现。
在寂静的午后,桌上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显得略有些刺耳。杜若见来电是陌生的手机号码,于是问道:“请问是哪位?”
对面是好听的男声:“你好杜小姐,我是林炜逸,我想很快我们就能共事了,所以先来向你表示祝贺。”
杜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转而代之的是激动和欣喜。可她却并不想让林炜逸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于是可以收敛起情绪:“我以为会是人事来通知我入职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仿佛带着温度:“杜小姐请放心,人事会按照正常的流程为你办理入职手续的,我刚才也是多此一举了。不过上次时间匆忙,我祖母交代的事情并没有来得及全部同你说清楚。不知道你这个周末是否有时间,我请你喝茶。”
杜若未假思索便回答道:“可是我母亲这周末在上海,我想多陪陪她。”话音未落又差点银牙咬碎,看起来自己单身那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面对这样的青年才俊诚挚相邀,竟然不经思考就断然拒绝了。她做着亡羊补牢式的补救:“不知道下周末你是不是有时间,多亏了你才能找到外祖母的遗物,应该我请你吃饭才对。”
可惜,机会错过了往往便不尽如人意。果然林炜逸说道:“最近时间安排得很紧,要不是明天下午的会议因故取消,我也找不出时间。不如这样吧,反正下周你要入职,有时间的话你请我吃顿晚餐就当感谢好了。我祖母和你外祖母本来就是挚友,我做这些原也是受祖母所托,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杜若心中微微一动,她想着这个男子真是翩翩君子的本人,任何时候都在考虑她的感受。杜若挂了电话,就看见母亲一脸玩味、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她耸一耸肩,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他只是未来的上下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