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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小楼里; 有姑娘打开窗户,眺望下面的秀才们。
年纪太大的不看,太矮的不看; 专挑那些身形高大、头发浓密的秀才看。
“姐妹们快看,那位是不是钱秀才?”
“哟,可真是呢,钱秀才在我这儿住了三日,我哪会不认识他。”
不过,她们说话的声音也传不过来,一是离得远,二就是她们也不敢高声喧哗,毕竟这可是贡院门口。
秋闱搜身搜的更加一丝不苟,不仅脱光了衣服,还得让秀才们光着从一门走到二门,这就避免有人把夹带藏在肛肠内。
毕竟秋闱给每个考上都分有一个号房,关上门就算你想光着膀子答卷都没人管。
只是偶尔会有考官巡查,若是从洞眼里看到考生光着膀子,怕是会掉印象分。
一门到二门之间也就十来米,那些走路忸怩,或者大步走路从后面掉下来东西的,全都被拉出去处理了。
而其他检查合格的秀才,还得摘下发冠或者方巾,检查头发内是否有夹带。最后还一一检查了耳朵,嘴巴,鼻孔,这才放行。
黎锦所在贡院号房的排布是按照天地玄黄排下来的,黎锦运气好,分到了地字头。
此前他、潘又丰和吴卫买了贡院的地图分布,已经知道整个贡院呈四方形,中轴线就是考官们住的地方,而从中轴线往两旁分布,就是按照天地玄黄等顺序排下去下去,四个边角都是茅房。
地字头距离考官的住所很近,黎锦又在地字头中部,那就距离茅房很远很远。
黎锦松了口气,说实话,要是把去年陆长冬的那种情况放在他身上,他指不定到最后也答不出来题。
黎锦领了自己的号牌,跟在检查通过后的秀才们身后站定。
等到所有人都检查完毕,这才可以一一进入号房。
号房内除了两块木板,就是一个炭盆和一根蜡烛。
纵然黎锦早有心理准备,但进去的一刹那还是觉得十分挤。
他不胖,身材也不算壮,只是有点高,腿长,进入号房后,关上门,只感觉束手束脚。
黎锦放下书篮,跨过一块木板,站在号房里侧。等到试题和答卷发下来后,他直接把原有的的炭火和蜡烛也都放在靠门的地方。
反正现在门都锁了,一时半会儿他也不会去茅厕,还不如给自己多腾出一点地方。
秋闱期间,炭火是用来做饭的,而等到明年春闱,那就一半做饭一半烤火了。
黎锦摸了摸墙壁,发现这都是木制的,他顺便祈祷一下希望考生不要半夜生火,不然一个没注意烧到了墙,很可能引起火灾。
黎锦把雄黄仔细的在自己号房洒一圈,又把一块木板拆下来架在墙上凹下去的地方,权当桌子。另一快木板就用来坐,但这样其实腿很难伸展开,不过这时候也只能忍。
黎锦他拿出笔墨,一边磨墨、一边开始琢磨考题。
秋闱连考九天,对考生的意志力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现在还早,天气也不热,黎锦把夫郎缝的那件较为厚实的单衣脱下,叠好放在书篮里。
此次秋闱说过考生不得穿棉衣,最多穿两件单衣。
秦慕文就给黎锦准备了一件薄的,白日穿,另一件比较厚,晚上可以盖在身上。
黎锦已经计划好,每天早晨都是脑袋最清醒的时候,他得沉着这个时间段写好文章。
等到中午那会儿日渐炎热,木板房子又不吸热,指不定会让人昏昏欲睡。就连黎锦都不敢保证自己那时候的思维状态。
秋闱的第一场很是重要,很多考官只凭着学生第一场的文章来决定录取与否,把后面两场当成走过场的陪衬。'注'
但这也不绝对,有的考官很看重学生辞藻的华丽程度,这也是个人习惯问题。
不过再怎么说,第一场考试都尤为重要。
黎锦先拿起考题开始看,第一场要做的题目有七道,其中四书题三道,五经题四道。'注'
这三道四书题是全部考生都一样的,而四道五经题是让考生从二十道题目里选择四道作答。'注'
黎锦先把题目都扫一遍,挑出一些既能展现自己才学,又不会触及高位者利益的题目。
当时他还在跟万云互相修改策论的时候,两人就讨论过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
比如当心皇帝熬死了兄长,五十多岁才登基,而不是把皇位让给年轻的皇子们,这个做法的利弊。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写在答卷上,当时黎锦和万云练习过类似的题目后,都会立即烧掉,以免被人拿到了把柄。
所以,黎锦挑了挑,选择了几篇时政相关的题目,虽然出题角度较为新颖,但黎锦也都把这些东西烂熟于心,一看到题目就知道该列出什么点。
反而是三道四书题,有一道出的极为奇怪。
题目只有一个字,‘二’。
这简直比之前院试的截搭题还要更加碎片,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一个词都不算,只是一个字‘二’。
黎锦想了想,《论语》中出现二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周监于二代’、‘赐也闻一以知二’、‘于斯二者何先’……
但这道题只有一个简单的‘二’,恐怕不是出自一句话中,而是特殊被列出来的‘二’。
黎锦开始在心中默背四书文,把出现‘二’的句子都写下来。
毕竟这才是他第一日考试,若是现在把这道题跳过了,后面答完了所有题目,这道题估计也只能放弃了。
黎锦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年幼的时候,老师们教做题都是说‘遇到了不会的先空着,写完了后面的再说’,但每每到了最后,那道难题就被空着了。
当初是为了考试中可以拿到更多的分数,那么做姑且算是权宜之计。
但现在,一共只有七道题,在其他六道题已经有思路的情况下,黎锦还是想先把这道题理出思路,要不然真到了后面两日,他很可能就想不出这道题该怎么解答了。
这么一列举,时间就过得飞快,黎锦第一张素纸几乎要列满了,才列到他想要的结果——
《论语·颜渊篇第十二》中写,哀公问于有若……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这次黎锦不再犹豫,确认此次考题中的‘二’就是出自这一句,因为整篇四书中,只有这里的‘二’是独立断句的。
找到了题目的出处,之后的解答就很顺风顺水。
等到中午那会儿,天气热了起来,黎锦已经写好了两篇八股初稿,他把自己写好的放在一边,其余的草稿堆在一起。
这时候,黎锦也有些饿了,他拿出自己准备的小号铁锅,找门外的侍卫要了一锅水,把炭火分出来三分之二,然后把剩下的升起火,把带来的干面饼放进去。
毕竟得在这里呆三天,朝廷也准许考生带锅自己煮饭。
虽然可以自己煮,但只有一盆炭火,用完不补,煮粥什么太浪费时间,又消耗炭火。
考试前也不知道这炭火分量多少、能烧多久,黎锦决定还是保险一点,带一些容易煮的东西。
这干面饼其实就是把面疙瘩压成片,然后再切成条,晾干后做成的。
秋闱前很多店面都在卖,黎锦也就随大流的买了些。
但是他也带了些土豆和大白菜,土豆可以在他煮汤的时候就放在炭盆里烤,烤熟了就用来当晚饭。
大白菜就直接下在汤里,等锅的热度凉下去,直接端着锅吃。
没办法,秋闱要求每人只能携带一个盛饭的炊具,带了锅就不能带碗。
黎锦掐着时间算了算,烧水和煮面一共用了大概二十分钟,盆里的炭火已经发灰,显然是被用的差不多了。
他想,幸好自己提前分了多一半出来,也幸好自己没有带米来,要不然最后一天只能吃冷水。
吃冷饭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冷水的话,还是很容易引起身体不适。后面还有两场、六天,身体一定得撑住。
吃完饭,日头太大,门板上缝隙也多,头顶的茅草篷更是吸热,黎锦满头都是汗。有些昏昏欲睡。
他这段时间没去写策论,而是誊抄了早上写好的两份答案。
幸好气候炎热并不影响握笔,再加上黎锦之前跟庞老练习的时候,寒冬酷暑他都撑下去了。
当时黎锦就在想,若是再把他放到当时县试、院试的情况下,可就不会出现手僵硬不敢轻易落笔的情况了。
黎锦如今的书法已经无限趋近于馆阁体,在这个时代,暂时并没有馆阁体出现,当初庞老见了黎锦的楷书,都忍不住称赞两句——
“漂亮,整齐,又不失风骨。”
规矩、有风骨却不凸显锐气,这大概是上位者最喜欢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立个falg,明早十点更新】
第122章 第 122 章()
黎锦誊抄完后,觉得自己在这闷热的环境下实在思考不出来什么有用的点子; 于是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起来。
然后把两块木板并在地上; 权当一张床; 可以用来休息。
他把毛笔和墨水放回书篮里; 又把誊抄好的答卷放在自己身侧。
黎锦除去外袍和鞋袜,然后侧身躺在并好的木板上。想了想; 又把答卷放在距离自己最远的角落里; 避免他睡着后压着答卷。
这号房的长和宽都不足以让他伸直腿躺着; 只能斜躺在号房四方形的对角线上。
可就算这样,以黎锦的身高,依然不能躺平,只能弓背屈腿。
黎锦此前从潘又丰口中了解过; 号房宽度四尺(一米三三)左右; 幸好门和内墙之间的距离较长,但也不过四尺半(一米五一)。
而他们省贡院的木板都是统一大小; 约四尺长二尺宽,两块拼起来正好四尺长宽。
号房深度却是四尺半,这也就是说; 黎锦真的侧躺下后; 脚还是漏在外面的。
他又起身穿了鞋子。毕竟这地面上都是土; 他带的换洗衣服有限; 不打算这么快就换一套。
清晨他刚进来的时候,没空管这些具体数据,只想着快点解题。
毕竟住在这么小的地方; 还不能舒展身体,人的精力必定一日不日一日。
想要取得满意的成绩,就得抓住前两天精神头好的时机。
不过,现在正是第一天的午时,气温太高,光是安静的坐在这儿,汗水都一滴滴的汇聚。
有的直接从下巴上低落,砸在桌面的素纸上。
黎锦无心答题,就打算躺下休息一会儿,可从没有午睡习惯的他现在也很难入眠。
所以他睁着双眸,无聊的目测这号房的大小,才发现潘又丰之前说的尺寸还不能算墙板的厚度。除去几寸的木板厚度,这号房就更小了。
可这么看着看着,他居然就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依然大亮。
黎锦估摸着自己只睡了不到一刻钟,毕竟这是在考试期间,内心紧绷,睡得更浅,很难一觉睡过时辰。
但也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黎锦觉得自己精神状态好多了。
短暂的休息的确可以换来大脑更快的运作。
他赶紧起身,把木板拆开,开始书写第三道四书文的草稿。
在这时候,黎锦甚至还能听到周围有人抱怨‘真热啊’‘写不下去了’,才说了没两句,外面立刻传来巡考严肃的声音:“肃静!”
紧接着,刚刚传出声音的考生号房门被打开,具体怎么处置,黎锦就不清楚了。
傍晚时候,黎锦把第三篇四书文的草稿打了出来,又趁着天还没黑,把自己选中第一篇五经文的辩论逻辑图列出来。
毕竟八股文讲究起承转合,其中支撑考生观点的辩论很重要,而能够自圆其说就更加重要了。
所以,黎锦写这些题的时候不会直接提笔就是论述,而是先列出支撑和反驳自己观点的条例,再开始写文章。
在黎锦列举条例的时候,天色一点点的擦黑,黎锦仗着自己还能看得见,没急着点蜡烛。
毕竟别看他现在进度不错,一天的时间就写完两篇四书文,而且给最后一篇四书文打了草稿,还写了一片五经文的逻辑图。
这样他就只剩下誊抄四书文,和撰写四篇五经文了。
但要知道人的精力真的会一日不如一日,黎锦不保证明日白天可以写完三篇五经文,这样他就不敢浪费蜡烛。
潘又丰说过,这蜡烛最多照亮两个时辰。他之前有次考试运气不好,配发的是更加劣质的蜡烛,照了一个时辰都没到,就烧完了。
潘又丰说那场考试他都没答完题目,回去时候心如死灰。
黎锦把答卷和素纸都收起来后,天色已经大暗,整个号房被黑暗笼罩着。
他把木板再次并在一起,又找侍卫要了小半锅的水。
中午的炭火还没有完全烧成灰色,黎锦打算物尽其用,烧点水喝。
但侍卫大哥完全忽视了他的‘小半锅’,而是给了他整整一锅水。
黎锦只能添了些炭火,烧开后,就着土豆吃了。
睡觉前,黎锦在侍卫的紧跟下,解决了五谷轮回之事。他从茅厕往回走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身上带着那股味,挥之不去。
黎锦想,幸好自己在这之前吃了饭,要不然又得做一番心理建设,才吃得下土豆了。
而侍卫大哥刚刚就在旁边等他,一脸的不为所动,好像自己闻不到那些气味。
黎锦回去后,把剩下的多半锅的水晾凉,放在门口的角落里,如果晚上没有虫子‘失足’落进去的话,那这些水明早还可以喝。
他的炭火真的不多了。
夜晚的温度逐渐降低,黎锦脱下两件外袍,一件先裹在身上,另一件再盖上去。
睡觉的时候,盖着衣服比穿着要保暖许多。
不过,其他人显然很享受这凉爽的夜晚。有的考生不止脱了外袍,还把中衣也解开,敞开肚皮就直接睡了。
身体强壮的人这么睡一晚当然没事,第二日除了早起那会儿嗓子有些堵之外,还能精神奕奕的答题。
黎锦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醒来了两次,都是担心自己一觉睡到午时,直接错过清晨答卷的良好时机。
幸好,天刚刚泛光的时候他就醒来了。
黎锦直起身,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胳膊,又把一晚上屈着的腿伸直。
他舒展了一会儿,还检查了一下锅里是否有其他小动物。
黎锦捞出几只年纪尚小的蜘蛛后,也不嫌弃,直接就着碎馒头,喝完了剩下的水。
他的炭火只剩下一半多的用量,而中午、晚上、明日早上和中午都得吃东西,必须节省着用。
填饱了肚子后,黎锦又去了趟茅厕。
回到号房后就开始了自己今日的答卷历程。
五经文的出题套路虽然不像四书文那样碎,但却很考验一个人的思维深度。
就像万云说的:“这题你随便夸赞陛下两句就能写出来,但你想真的写出有用的东西,还得用心思考。”
如果说之前四书题目的‘二’考验的是学生对经文的掌握程度,那么五经文就是学生对是否适合做官了。
毕竟真的中举后,就算是官府‘预备役’,皇帝虽然喜欢被奉承,但也不稀罕别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阿谀奉承。
所以说,这些预备役官员们,还是得写出出色的实用性五经文,才有机会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