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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迢河宽广的河面上,几艘军船无声无息的飘在河面,远观很有气势,近观的话,就更加的有气势。
再近一点,可以看到,船头如松立着一位穿着银亮铠甲的男子,他狭长的眸子深邃不见底,薄唇冷硬的抿紧,萧长矫健的身姿如傲立的孤松,被船只移动间翻上来的lang头打湿了裤角。
行书一身黑色锦衣轻巧无音的来到他身旁,“公子。”
一身银亮铠甲在阳光下瞿亮生光,他转身,眸子落在经过的山头里,那一片开得正艳的桃花,声色低沉问,“还是没有找到吗?”
行书愧疚的垂头,“公子,北漠国败仗后,我派了灰鹰一只暗卫队将北漠国寻了个遍没找到公主。”
萧慕亦许久没有开口,凉风吹起,淡然问,“今时是几月了?”声音中听不出失落。
“已经,五月底了。”行书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回。
“停船吧!”萧慕亦冷崤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看前方有村庄,今日就沿着山岩靠岸,明日再出发吧。”
行书讶然的张大了嘴巴,顺着自家公子的眸子,就望到了一片的桃花林,五月底的天气,各处的桃花早落尽了,此处却桃花盛放如山间烟火。
蓦然想起,公主从前,最喜爱桃花的热闹。乖觉的闭嘴,退了下去,吩咐下去准备靠岸。
再见萧慕亦,已经换下厚重冰凌的铠甲,着一身暗色长袍,头发冠了墨玉发冠,同色的带子随着他上山的动作飘舞,一身玉立如芝兰玉树。
阿念对方向向来是没有什么概念而言的,在山中绕了大半日,眼见着日头也微弱下去,手中摸着两颗色泽挺纯正的红鸾果,想着是该找桑华了。
她一转头,却吓得差点没从红鸾果树上掉下来,后面一排排汹涌的河水翻起了几朵lang花儿,扑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竟然一不小心跑到了最靠河边的山头,高高的树枝上。
因树枝特别的高,感觉起来,就好像那一排排的水lang就打在她脚底板底下似得,阿念觉得十分危险,身体有些发慌的僵硬着,还记得要给团团找后爹,便不能丢了果子,将果子塞在怀中后,再紧紧抓着树干。
等桑华救她这种事情,就好比她每回端洗脚水却不晓得带洗脚布一样,必定都是同样不长记性的,桑华同她一道出门,最后将她一人丢在山中这种事情,发生的也不止一回两回了!
阿念只等着,这一处的红鸾果色泽十分不错,盼着哪位姑娘能够诚心一点,到此一摘的将她救下来。
她人在树上,眼界便开阔许多,双目四下望去,见靠西的山林间,似有一暗色袍子不疾不徐的晃动,墨绿与新绿交叠的景色间,那一片袍角在她眸中若隐若现。
眼见着那片衣袍越来越近,却在与桃林的岔口,那衣袍闪了一下,便朝着反向的桃林走去,阿念一个着急,脚就想着迈出去,忘了自己高悬在枝头。
只听见噗通一声,伴随着“啊~~~哎呦……”一声惨叫,阿念如愿以偿的栽了下来。
幸而春末的季节,草皮已经丰盛,还不至于那么的背到家,正摔到了一蓬茂盛的草丛里,身上除了摔的痛了,倒没有摔的太严重。
阿念挣扎着要起来间,方觉得,虽然不是十分要紧的痛,却也令她自己爬起来有些困难。
正愁苦难当间,只听几声走的有些急的裤腿摩擦过草枝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低沉的男音:“姑娘?”
那一声姑娘令阿念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她此刻却有种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从树上掉下来这样的糗事,眼见着,不,目前她正好摔在草丛深处,眼见不着,只是耳听着那个脚步往她这个位置走来,急道,“我…没事…你别过来……”
萧幕亦听得耳边有些仓促的女音,胸口蓦然有些灼热的发紧,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他忽略了那个声音发出来的内容,只想赶过去看个究竟。
“阿娘…阿娘…你在nǎ里?”一声声稚嫩的童音在山间清脆的响起,“阿娘…阿娘…团团来找你了…阿娘”
“阿念,你听得见吗?”一声浑厚的男音也跟着喊起来,“听到回应我们一声。”
阿念揪着一把草皮,艰难的站了起来,回应道,“我…我在这里…”
团团被游牧扛在手臂间,听到阿念的声音,激动的蹦跶了一下,“是阿娘的声音!”
游牧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到了阿念,她已经咬牙自己站了起来,只是那一下却也是摔的十足十的分量,只是站起来,已经疼的额间布上了一层汗珠。
团团焦灼的凑过来,抱住他阿娘的腿,眼中包着一眶泪珠,带着哭腔道,“阿娘,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摔了一下,”阿念忍着疼,在团团面前可不能表现的太弱,她手捉住游牧的衣袍袖子,“走吧,我们回家了。”
团团眼里的一包泪缩了缩,逼回眼眶里,乖巧的让游牧搀着他阿娘,自己手拽着游牧的衣摆,一步一步跟在后面。
直到眼前的一家三口和谐的背影消失在林间,萧慕亦方抬起头,望了一眼那条通往长垣村的小路。
柒婆婆的栅栏门口,桑华悲泫于团团皱眉的小脸,十分悲苦的讨好团团,因她第不晓得多少次将团团他阿娘独自一人丢在山上了。
团团一张小粉脸蛋上,淡淡的冷漠着,只是眉宇间稚嫩的皱起,撅着小嘴不搭理她。
桑华做小伏低的对一个虚五岁的小屁孩,已经很憋屈了,但她也晓得这一次团团是真的生气了,团团这小家伙生起气来不理人,她还nǎ里能抱着他到处去炫耀?
桑华决定将自己那已经掉的几乎只剩下点渣的节操再踩一踩,讨好道,“团团宝贝,姐姐错了,姐姐真的错了,团团,你千万别不理我啊。”
“你少占我们家团团的便宜,你才比我小多少,居然还好意思叫团团叫你姐姐!”阿念实在是忍无可忍,边享受着团团伺候她捶背,边漫不经心道。
桑华幽怨的打落牙齿活血吞道,“啊,是阿姨,阿姨错了,团团你就小人不计大人过吧,我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再将她弄丢了!”
团团被她的厚脸皮打败了,“桑华,你实在是还有下一次,我有几个阿娘够给你丢的。”
鉴于桑华姑娘过分彪悍的死不要脸精神又无赖的精神,团团小朋友在她的口水战兼咸猪手的攻势下,也只能败下阵来。
千迢河岸边的lang花扑打在稳重厚实的军船上,发出沉闷的拍打声。夜晚的千迢河寂静如沉睡的雄狮,沉淀着散碎的星光,随着碧波荡漾成一河璀璨星子。
寂静的岸边山林里,偶尔有寒鸦夜鸟,啼叫两声,为这寂寥的夜晚添上两笔声色。
军船的肚仓内,兰叙着一身青灰色袍子,潇洒自风流的执着棋子,眼风偶尔瞟一下,落在一脸沉寂的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萧慕亦身上。
076 天绝人之路()
他掩了掩嘴,干咳了一声,“前几日让你留我栾城,好让栾城的姑娘们瞻仰瞻仰他们心目中战神的威姿,你不干,如今却要停在这山沟沟里,莫非,你其实是对那些小村姑们比较感兴趣?”
“兰朵儿总念叨你城主府太空旷了,缺了些人味,想来你是想求几位村姑回去填补填补?”萧慕亦眸色不变,手中白子落下一处,将兰叙的棋局逼上了死路。
兰叙一呆,“我输了?”
他无趣的想,萧慕亦这家伙想要赢人的时候,还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懒懒的撤掉棋盘,“你可知道,卫子顷已经在肚子里骂娘了?”
萧慕亦移步到仓内的一个角落,屈腿将手中的酒放在炉子上烫了烫,“哦?骂的什么?说来听听。”
兰叙沉将棋盘放下,道,“他说你们这群没有娘子暖床的光棍是不会理解他的归心似箭的。”
萧慕亦将腿伸直,半歪在榻上,枕着手,一双桃花眼如糟了一场大雨,淋得七零八落的秋意萧瑟道,“听说这一片的村落有个习俗节日,红鸾会?我打算也凑个热闹,呆到红鸾会结束了,再启程回望都去。”
“”兰叙又呆了一呆,继而恍然,红鸾会还有好几个月,等红鸾会结束这一拖,搞不好又是小半来个月,咬牙干笑道,“你还真是下手不留情啊!”
吹熄灯烛后,寂静的船舱内只剩下萧幕亦的思绪在黑夜中寂静的流转。
这三年来,他一反从前的隐忍,变得锋芒毕露,不过是胸口堵着的那一口气,让他痛的不能忍受,从前的那些步步为营,那些精密思虑,直到将她逼走了,他才发现,那些周全的算计都是狗屁!
他记得她从前说过,“我不需要守护,我可以自己守护好自己,你陪着我就好。”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想要什么,她其实,一个人走了很长一段黑路,只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陪伴。
可笑他为了所谓的,给她最安全的保障,却终究丢了她。
她离开后,他想方设法令皇上公布她因病去世的布告,通告天下,将她从她并不想要的公主身份中脱身,他想,既然那个身份不能给她庇佑,带给她的只是无尽的算计和苦难,那他就将她彻底剥离出来。
紧接着,为彰显他对公主的一份心,他同她举了一场冥婚,在皇上想要通过另行赐婚控制他时,利用皇上刻意散布的宠爱念槿的传闻,堵住了皇上的嘴,他要为亡妻守孝三年。
皇上虽然心中不满,却碍于担着一个宠爱的父亲之名,不得不对他进行褒奖,这个哑巴亏,他是有意令皇上吃的。
萧幕亦闭着眼,他如此锋芒的作态反而让那个疑心重的皇上放下戒心,如此看来,人算不如天算,他费尽心思的隐匿自己,皇上疑心,如今念槿失踪,他绽放锋芒,皇上反而觉得宽心,原来有些事情,当真不是人能够算计的分毫不差的。
白日的山林里,那一家三口的和谐背影又浮现在他眼前若是念槿在他身边,若是他能找到她
他心中隐隐的痛起来,不是很强烈,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针,一下一下的扎在心口间,扎入了肉骨里,密密麻麻的。
五月芳菲尽,六月衣袂敞敞阔阔着青衫而来。
六月初,长垣村落了一场雨,将整个朦胧的山色浆染的更加的青翠如新。
季节更替的时节,村中许多的人都染了些不适风寒,小学堂内不少学童染了伤热,长垣村气候潮湿,最是容易惹伤热,原本就不过二十来人的学堂内一时空了大半座位。
就连夫子家的孙女也有些伤风,这一年的伤寒尤为的严重些,摸着胡须的夫子见团团虽然还正襟危坐在学堂内,一张粉团小脸却红彤彤的,赶紧散了学让学童们都回家隔离,又令了几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学童护团团回家。
团团有些发热的厉害,觉得脑子昏呼呼的,却不想阿娘担心,自己拖了衣鞋爬到小榻上裹着被子,只觉得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不舒服。
待到太阳落了热气,余阳懒懒的爬下了最后一西山坡,蔫蔫的退了最后一丝霞光,阿念背着篮子回家,发现团团独自裹着被子躺着时,团团已经高热的有些不大醒清明。
阿念一贴他额头,烫的如同刚出炉的白面馒头,当场慌的丢了篮子抱起团团就往村医那里跑去。
阿念脑中空茫一片,眼前万物都虚晃而过,只有手中那有些沉重的分量,那灼热的温度才是真实的。
从前的记忆如同河水漫过,铺天的水花自四面八方扑过来,渗透进来,那个时候团团还是她揣在肚子里的一颗小肉球,她千辛万苦将他生下来,差点痛的闭过气去。
可再痛,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而此刻,那么灼热的团团,抱在她怀里她却觉得手发抖,心发慌。
团团一张粉嫩的脸此刻因发热而红彤的脸颊,一双眉毛团紧,小鼻子里哼哼出不舒服的吟声。
阿念从未如此心慌过,紧紧抱着团团,“团团别怕,阿娘带你去瞧大夫,团团,团团。”
村医喜静,房舍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山谷边,阿念没命的抱着团团往山上赶,五岁的小奶娃,真的抱起来,还是十分的沉的,阿念额间布满了一片汗渍,气喘吁吁,“团团不是说要保护阿娘吗?团团你是小男子汉,不能这样令阿娘担忧的。”
阿念终于赶到村医的房舍时,却听得小童道,村医外出一趟远门采一味名贵药材去了。
顿时,阿念手抖的差点将团团摔下来。
小童进了房舍后院,又转出来,将一包药草递给她道,“夫人说团团病的有些严重,需要去城里,但如今天色不晓得还出不出的了城,你且试一试,若出不了了,将这副药汤煎了,或许能缓一缓。”
村医的夫人是一位喜静的女子,常年只在山中,不大下山,更不大出村,比阿念过的还要安分守己。
阿念吸了吸鼻子,鼻尖一阵酸涩,谢过小童,咬牙将团团往上耸些,脑中却一片混乱无措。
这五年来,若是没有这个小不点,自己该如何过下来,阿念不晓得,望着小不点在自己怀里难受的不省人事,他脸颊烫的可以滚熟鸡蛋,阿念从未这样慌过。
“团团,阿娘该如何?阿娘该如何?”阿念抱着团团,眼眶涩然的想掉泪。
但此刻,岂是她能够软弱的时候?
阿念吸了吸气,冲着天边一朵晚霞凝望了一瞬,低喃,“婆婆,对不起了,阿念要违背誓约了,阿念要带团团出村去看病,等阿念回来再和您老人家请罪。”
柒婆婆去世前,曾千叮咛万嘱咐阿念,不许她出村子半步,这几年来,她一直恪尽职守的不出村头半步,但如今,比起团团来,这些誓约都是可以化为乌有。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的望着远方,将团团扛起来,背到背上,一步步,踏出这个她五年来都未踏出的村子。
游牧已经养成一个习惯,每每打猎回来,不管多晚,都会到柒婆婆的院落来看一眼。
有时候,他回来的早,阿念正好准备好晚饭时,也会留他一起用膳;有时候,他回来的晚,就站在那颗红叶枫树边,望着那窗内烛火透出的身影,想象着阿念未睡时的表情。
今日他回来的尚且算早,却见那扇竹木门打开着,里里外外没有见到阿念母子俩。
兜头寻找时,碰到了桑华,桑华焦急道,“我方才在村西碰到了老夫子,说是团团生了病,怕是阿念带团团瞧病去了。”
“那一定是去了村医那儿了,她一个人如何能扛起团团,走,我们去村医那。”游牧放下手中的弓箭,提步就要去找她们。
桑华拉住他,“别找了,阿念定是进城了,我方才去找过了,村医这几日不在村里,外出采药去了。”
游牧睨了她一眼,仰头望了望渐渐落下暮色来的天色,“她自来村里,就没见她出去过,过不了半个时辰,天色就该全黑下来了,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要往nǎ里走?”
桑华递过一条鞭子,“马在院子外头,阿念和团团,你一定要将他们找回来!”
游牧接过鞭子,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桑华,谢谢你。”
他的背影在最后一丝光亮下,很快消失,桑华苦笑了笑,低声自语道,“我又何需你的一声谢。”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俗话一定不是人说的。
当阿念跌跌撞撞的一路问下来,终于找到栾城高巍的城门时,尚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眼睁睁见着那一扇厚沉的大门划过古老的厚重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