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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御辇,君婼拍一拍腿,笑对皇上道:“枕着睡。”
皇上不睡,就枕着看书,看着小声读给君婼听。
夜半回到东都,秘密进了宫门,帝后都没闲着,皇上去福宁殿连夜批阅奏折,君婼回到沉香阁,摘星飞奔过来一把抱住,采月在旁抹泪。
君婼连夜询问离宫后情形,摘星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都在怀疑公主装病,那秋蓉几乎每日过来,说是奉皇太后之命探望公主,带来的小宫女探头探脑,奴婢忍不下去,拿一件衣裳兜头扔了过去,说是公主穿过的,秋蓉吓得不住尖叫,说是不好了,惹上花毒了,其后就不敢再来了。
君婼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摘星鼓了腮帮,君婼笑道:“行了,俊武护送世晟回大昭去了,过些日子就回来,回来后定个日子成亲吧。”
采月听到世晟的消息,绞手沉默,半晌方道:“皇太后去了郑尚宫的职,赶郑尚宫出宫去了,薛尚宫一人独大,每日前往宝慈宫请安听命,宫中女官见风使舵者众,泰半跟随薛尚宫,六局中尚字头的,只有刘尚寝与崔尚仪安分守己。”
君婼点头:“那便提拨二人做尚宫。另拟一道懿旨,年满二十二岁宫女,一律给足遣资放出宫去,若有不愿意离去者,再来回禀于我。”
帝后都是一夜未眠。
次日晨钟敲响,众位宫女用过早饭,尚未动身上值,皇后懿旨已到,年满二十二岁的宫女大都欣喜若狂,当即排着队前往内藏库领遣资,自然也有刚得了皇太后意的,愤愤不平赶去宝慈宫请命。
内藏库庭院中衣香鬓影,散发遣资的中官忙得热火朝天,君婼过来瞧了瞧,含笑受了众位宫女拜谢,嘱咐两名新上任的尚宫几句,方前往宝慈宫请安。
君婼刚走,秋蓉带人过来,薛尚宫与几名女官紧随其后,秋蓉喝道:“皇太后有命,皇后此举不妥,一切暂停,下发的遣资收回。”
现场议论声陡起,嗡嗡嗡响成一片,内藏库正使过来躬身含笑道:“小人乃是奉了懿旨行事,请秋姑娘禀报皇太后。”
秋蓉厉声道:“皇太后的懿旨,你竟敢不听吗?”
内藏库正使身子躬得更低:“既是皇后与皇太后懿旨不同,只能请命于皇上。”
秋蓉气愤而走,内藏库正使想想铭都知嘱咐,自然要听皇后的。挥挥手吩咐几名中官道:“继续。”
秋蓉回到宝慈宫,君婼正含笑与皇太后说话:“这些日子出花,蒙母后惦记,总派人探望,昨夜里太医嘱咐,可以出来了,才松一口气,都快憋出病来了,好在没有殃及他人。”
皇太后睨着她:“皇上刚走,皇后就病了,皇上昨夜回来,皇后也好了,病得真巧。”
君婼一笑,宝慈宫中如今装饰一新,斗拱彩槛,尚散发着油漆味,屋中家具均是金丝楠木做成,富丽堂皇,皇太后通身鼠青锦衣,其上连枝牡丹暗纹繁盛富贵,头顶发髻如云,点翠金质凤簪高悬,凤嘴里衔着的明珠惶然夺目。
君婼浅嘬一口茶,茶香清甜,乃是新上贡的明前龙井,细细的嫩芽沉浮水中,青绿透亮,沉香阁中尚是去岁的陈茶,不知福宁殿又会如何。
君婼抬眸瞧着皇太后:“是啊,确实是巧,想来是观音大士庇佑。”
皇太后笑笑:“好在没留下麻子。”
君婼笑说是啊:“身上也是,一个麻点没有。”
皇太后哼了一声,秋蓉疾步走进,低声耳语几句,皇太后瞧着君婼:“为何要放宫女出宫?”
君婼含笑道:“儿臣出花后,在观音大士前日夜祈愿,若是皇上回来前,儿臣能安然无恙,便放二十二岁以上宫女出宫,让她们嫁人生儿育女,彰显皇家仁慈。”
皇太后嗤了一声:“都放出去,这宫中谁来伺候?”
君婼依然含笑:“儿臣已查过名册,宫中殿阁多半空着,剩下的宫女,已是绰绰有余。”
皇太后抿一口茶:“宫中殿阁早晚是要住满人的,到时候人手不足。何况遣资巨大,只怕内藏库捉襟见肘。”
君婼笑道:“遣资虽巨,只是眼前,日后宫中花费可省去大半。”
这时一位小黄门求见,得了允许进来大声说道:“内藏库正使派小人禀报皇后殿下,内藏库银两已空,未领到遣资的宫女尚过半,请示皇后殿下,该如何是好。”
皇太后埋头喝茶,抬眸的余光瞄向君婼,倒要瞧瞧,你如何处置。
君婼吩咐道:“找户部预支就是。”
小黄门迟疑,君婼摆摆手:“去去去,户部尚书不敢做主,自然会禀报皇上。由皇上定夺就是。”
皇太后说一声等等,讥嘲笑道:“后宫之事,要闹到朝堂之上,惊动户部,惊动皇上?”
君婼点头:“银子不够,可不就找户部去要?殷朝国力强盛,该不缺这些银子吧?何况此事传到朝堂,都会称颂皇家仁慈,岂不是好事一桩?”
说着话脸一绷,对那黄门道:“再不走,将你送往安乐堂去。”
安乐堂乃是南熏门外安置年老太监的处所,小黄门一听,拔腿走了。
皇太后吸一口气,知道她偷溜出宫追皇上去了,也曾知会弟弟派人尾随,怎奈护送她的大昭侍卫强悍凶蛮,近不了身。索性不理她,借着她不在宫中巧加筹谋,郑尚宫不听话,便将她赶出宫,薛尚宫识时务,便加以重用。
两个月观察筛选,宫中女官泰半投靠,不想她回来,不动声色一道懿旨,将这些人都遣出宫去,皇太后又吸一口气,此时要冷静,万不可动怒。
不想君婼笑嘻嘻说道:“儿臣跟皇上提起选秀之事,皇上说人多是非多,便不选秀了。”
她故意不说是明春不选,还是这辈子都不选,只望着皇太后。皇太后紧攥着手中茶盏,这些日子皇后不在宫中,宫外命妇不时进宫探望,她已答应过几位命妇,让她们的女儿入宫,以示拉拢,她又是一句话,难道就前功尽弃了?
拼了命才不至气得仰倒,君婼笑着起身告退,来到屋外,听到屋中哗啦啦一阵响,没听到一般径直回沉香阁补觉去了。
皇太后将几案上物事悉数扫落在地,犹未出气,怒瞪着秋蓉骂道:“她这样嚣张,不就是依仗着皇上的宠爱?瞧她这满面容光,定是在行宫中与皇上圆房了,你说皇上对女人没兴趣,她怎样做到的?你在皇上身边三年,皇上竟连你头发丝都没碰过,没出息的东西。”
秋蓉蹲在地上捡着散落的瓷片,这些日子皇后不在宫中,皇太后舒心惬意,许久没有这样发怒,她跟在皇太后身旁,与有荣焉。这样的尊荣滋味,一旦尝到便不肯放弃,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有皇太后撑腰,也是时候下手了。
不就是治香吗?这宫中,精通治香术的不只沉香阁一位,也好,便分个高下。
第77章 祸心()
君婼回到沉香阁,太医院副提点正候着,看到君婼磕头行礼感谢提拔,起身弓着腰笑道:“皇上打发臣来的,说是皇后殿下信期到了,又加路途劳顿,昨夜里一宵没睡,吩咐臣为皇后殿下把脉,看看可有不妥。”
君婼脸有些发烫,心里暗自嗔怪皇上,我每次到信期都无知无觉的,肚子不疼腰不酸,就是惫懒贪睡些,哪里用看太医,虽说是太医,到底是男子,张口闭口信期的,除了皇上,还真不愿意跟别的男子提起这个。我若有不舒服,自然打发人找太医去,听说皇上忙了一宵,今日早朝到这会儿尚未散,竟能想到这个?
君婼想着又低了头笑,副提点笑道:“观皇后殿下面色,倒是红润康健,臣既然来了,还是把一下脉,或许需要调理。”
摘星捧了小迎枕出来,君婼手腕搁上去,副提点仔细把脉后笑说:“皇后殿下气血旺盛,无需调理,倒是皇上……”
君婼忙问:“皇上如何?”
副提点斟酌道:“房事还是过频了些,面色有些发白,气血虚浮,皇后殿下要约束些。”
君婼笑道:“这几日信期到了,皇上正好歇息。”
随口说出来的话,说完才觉害臊,通红着脸不敢看副提点,副提点摇头:“宫中还有别的人,刚刚就有一位女子,拎着糖圆子去福宁殿,皇上未下朝,那女子一直候着,铭都知客气提醒几次,她只说奉了皇太后的命,定要等到皇上回来。”
君婼咬了唇,秋蓉急不可耐,可惜皇上不肯施展美男计。
副提点告退后,君婼唤一声锦绣,打个哈欠道:“困死了,我要饱睡一觉,谁也不许扰我。锦绣去吩咐铭恩,皇上下朝后别回福宁殿,到沉香阁来,若皇上不肯,就说我有些不舒服。”
锦绣答应着去了,君婼趴到拔步床上一声欢呼,脸在锦褥上蹭啊蹭:“还是家里的床最舒服。”
只说一句话再没了声音,摘星探头一瞧,已沉沉睡去,就那样趴着,慵懒的猫儿一般。
皇上次日凌晨来到沉香阁,苍白着脸脚步虚浮,一头倒在君婼身旁睡了过去,睡半个时辰又该上早朝,君婼为他沐浴更衣,笑问道:“皇上出宫这些日子,事务积压很多吗?通宵达旦得忙碌。”
皇上看着她笑:“昨日傍晚忙完朝堂事务,不想还有君婼惹的事等着。”
君婼两眼扑闪着,皇上道:“宫女遣资不足,内藏库跟户部要银子,户部尚书是个锱铢必较的老头,内藏库正使呢仗着君婼,说是皇后殿下的懿旨,二人险些打起来,朕连夜在福宁殿召集户部与内藏库并尚宫局,遣出去多少人需要遣资多少,以后可以节省多少开销,一一列出来,三年后宫中开销为眼下十之有四,户部尚书这才肯拿银子给内藏库。”
君婼低了头:“倒是我操之过急了。”
皇上手抚上她肩:“想做就做,郑尚宫家里没人了,将她接回来在君婼身旁伺候,可代替锦绣。”
君婼抱一下皇上:“我会提拨可靠之人为我所用,后宫的事,尽可能不给皇上添乱。”
皇上抚上她脸:“虽说朕管朝前朝君婼管后宫,有了难处,不也得相互帮衬吗?寻常夫妻男主外女主内,其中一个闲了,不也得帮着另一个?”
君婼甜丝丝得笑,笑着又噘嘴道:“几个人的后宫尚手忙脚乱,皇上的前朝,我哪里帮得上忙?”
皇上笑道:“事无绝对,说不定那一日,君婼能临朝为朕排忧解难。”
皇上说着话将她圈在怀中,亲着她的发道:“只能抱一小会儿,抱到铭恩催促。”
君婼嗯一声,踮起脚尖嘴唇迎了上去,小声说道:“也能这样一会儿。”
纠缠中外面响起铭恩的声音,皇上懊恼放开,手伸进衣襟捏了一捏,问道:“信期要几日?”
君婼想起副提点嘱咐,真诚说道:“十天半月不等。”
“要那样久?”皇上有些暴躁。
君婼郑重点头,皇上瞧着她目光一闪,待要开口,铭恩又在外催促,皇上俯首在额头亲一下,大步出了沉香阁,在庭院中顿一下脚步,回过头隔窗瞧一眼君婼,脸上浮出笑意,君婼心头一跳,皇上笑得似乎有些古怪。
皇上一走,锦绣连忙进来禀报:“问过铭恩了,那秋蓉等到午后,天气热,站在太阳底下消受不住,铭恩又说糖圆子溲了,又等了一会儿,小磨故意过去对铭恩道,垂拱殿殿头打发了人来,说是皇上夜里方归,那秋蓉才悻悻得走了。”
君婼一笑:“先不理会她们,吩咐内寺所,将薛尚宫与那几个女官拘起来,杀鸡儆猴。催促着将遣送宫女的事做好,两位尚宫新上任还不顺手,锦绣多用些心。另外……”
锦绣眼巴巴等着吩咐,君婼摆摆手:“没别的事了,让摘星与采月进来。”
采月与摘星进来的时候,君婼手支着颐发呆,本想对锦绣提起郑尚宫之事,可想到皇上那句话,让郑尚宫替代锦绣,心中酸酸涩涩的,不忍心说出,怕锦绣多心,又想到锦绣若离去,我尚如此,铭恩该有多伤心。
叹一口气对采月与摘星道:“你们两个自随我进了殷朝大内,从未出去过,今日带着人出去狠命得逛。”
摘星一声欢呼:“我要去潘楼吃好吃的去。”
采月也笑:“我得去相国寺的东门大街逛逛,淘些古书。”
君婼点头:“闲逛之前做一件事,问问内寺所监郑尚宫居于何处,将郑尚宫送到睿郡王府上,着蕙太妃看顾,回头我另有重用。”
二人忙忙称是,精心装扮了,带着小宫女并内寺所卫,领了腰牌出宫去了。
君婼行在前往宝慈宫的路上,远远瞧见宝慈宫的宫门,停住了脚步,皇太后既别有居心,这晨昏定省还是免了,转身去了后苑,绕到花圃中看一会儿花,累了到花亭中听着鸟叫晒太阳,好不惬意。
秋蓉远远瞧着皇后的身影直咬牙,昨日没见到皇上,回到宝慈宫又被皇太后厉声责骂,皇太后一通发作后,派人去请皇上来,派去的人回禀说皇上忙,没见着面,只让铭都知传了话。皇太后气得直咬牙:“出宫近两个月,回宫后也不来请安,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吗?”
皇太后气了一夜,早起皇上依然没来,拉着脸冷笑:“皇上不来,很好,皇后总会来的。”
秋蓉也想看到皇后被为难,在宝慈宫外翘首企盼,瞧见许多人簇拥着皇后而来,心头一阵雀跃,谁知皇后顿住脚步,蛰回身走了,秋蓉想着,莫不是遣散宫女之事出了差池,悄悄跟在身后,欲要瞧皇后的好看,谁知竟是去了后苑,赏花晒太阳,比神仙还要自在。
想想自己心中的惊怕煎熬,盼着见皇上,又怕见皇上,皇上的淡漠冰锥一般刺人,攥紧拳头回到宝慈宫,皇太后夜里没睡好,正歪在榻上歇息,瞧见秋蓉进来,问道:“今日怎么不见皇后?”
秋蓉忙道:“皇后正忙着,在后苑赏花呢,前呼后拥好不气派,户部拨了银两给内藏库,今日又有大批宫女离去。”
皇太后敛眸忍着怒气:“有皇上给她撑腰,她自然嚣张。”
秋蓉又道:“另有几位外命妇呈请,说是要进宫探望皇太后,妾不知该不该答应。”
皇太后一抬手,手中拈着的佛珠迎面摔了过来,秋蓉躲了一下:“皇上刚回宫,难免事务繁忙,若是皇太后生了重病,皇上定来探望。”
皇太后坐起身看着她:“你欲如何?”
秋蓉低低说道:“妾懂些治香术,淫羊藿与菟丝子煮入参汤,可使人意乱情迷。”
皇太后嗯了一声,摆手道:“不用参汤,用银耳汤。”
秋蓉忙道:“银耳汤没有参汤的功效。”
皇太后骂一声蠢货:“再加些五石散就是。”
秋蓉说一声是,脸上露出欣喜:“那,妾今夜就宿在宝慈宫厢房。”
皇太后沉吟着:“留宿太过刻意,你还是回去,我夜里派人到流云阁唤你,你再过来。”
日头越来越高,热气渐盛,君婼靠坐着闭了眼眸,似睡非睡之间,身旁有人提醒道:“皇后殿下,皇上刚刚吩咐了,如今已快入夏,午时有了暑气,请皇后殿下回阁中歇着。”
君婼睁开眼,铭恩正哈腰笑看着她,君婼手支了凉棚看着天:“是呢,就要入夏了。皇上常喝的银耳汤,该换成昆布水芝汤了,这就回去煮去。”
起身迈步回沉香阁,笑问铭恩道:“皇上怎么知道我在后苑?”
“自去岁七月起,皇上再忙碌,歇息喝茶的时候,总会问到殿下在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