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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日,兰桂区秀水路,24岁男子倒在路边,抢救无效死亡……工地钢架坠落,意外砸死。”
“10月6日……”
甄暖看看面前厚厚一摞文件夹,全是她就职前的案件。
每个季度都有统计,前三个季度郑教授核查过了。所以她暂时只用从10月份开始复查,她万万没想到誉城的案件那么多,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她认真查看着报告中的每一个细节,不知不觉就到了8点半。
办公室电话响了,是谭哥:
“甄暖,你到了没?”
甄暖赶忙解释:“我在办公室呢,没偷懒。”她抓着听筒,摇摇头。
那边顿了一下,哈哈笑:“没说你偷懒,快下来。”
……
甄暖匆忙收拾了东西下楼,跑去院子门口,就见言焓他们几个站在车边有说有笑的。
言队长今天穿了一件墨青色的风衣,剪裁有型,看上去修长清雅,比平日里多点儿清贵之气。
他转眸见她来,收了半分笑意,问:“躲楼上干什么呢?”
“做事啊。”她皱了皱鼻子。
他瞧她半晌,头往后扬了扬,转身:“上车。”
……
甄暖上车后发现,几个男人明显玩笑少了很多,估计因她在场,很多男人之间特有的笑话口语和用词都收敛了。
不过刑侦队里的人都是活泼开朗的个性,白科长和谭哥一路都主动和甄暖聊天:
白科长:“甄暖,看你的档案,好像是深圳人哦?”
“嗯,对呀。”
她一回答便赶紧咚咚地点头。
坐在一旁的言焓见状,目光散漫地扫过来,她跟小学生一样十分认真地盯着前边问话人的背影,像课堂回答问题。
“不过,那只是出生地,从小还是在誉城长大的。”
看得出,她和三个男人共坐在一个狭小空间里,相当紧张。但同时,她又很体谅他人善意的沟通,不希望自己有所怠慢。
谭哥插嘴:“那你和老大岂不是老乡?”
“不是啊。”甄暖摇头,“他是深城的。”
白科长嘿嘿笑:“听上去都一样嘛。”
谭哥白眼:“荷兰和河南是一样哦?”
白科长nl不分,以为谭哥逗他,争辩:“荷兰和河兰肯定是一样嘛。”
甄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白科长:“甄暖,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呀?”
“我是在孤儿院长……”甄暖话没完,清楚档案的谭哥狠狠打了一下白科长的手,后者还没意识到,瞪眼:“开车呢,小心方向盘脱手。”说着,较劲儿似的故意晃了一下。
汽车跟玩具似的哗啦偏离直线又哗啦回归,甄暖平衡不好,一下子歪掉,直直撞向言焓怀里。
彼时他竟十分安稳地在闭目养神。
可就在她即将撞上他的刹那,他敏锐地感应到了什么降临,犀利地睁开眼睛,双手一握就稳住她的肩膀,瞬间阻止了她失控的靠近。
甄暖呆愕地保持着往他怀里扑的姿势,一秒。她尴尬极了,赶紧挪回来坐好。
言焓瞧一眼她瞬间红透的脸,眼风又扫向前边:“老白,你找死呢。”
白科长哀嚎:“老大,我才25,长相老成而已。当科长是青年才俊特殊提拔,你别在美女面前趁机打压我。”
甄暖抿唇笑。
她是努力想聊天的,先在脑袋里想了一圈,才慢慢道:“你还比我小两岁呢。”
“什么?不可能!”老白很惊恐,“你看着太小了,我一直以为老大招了童工?网络上不是很多40多岁的未老仙妻吗,你以后肯定会是那样。”
“不要。”甄暖摇摇头,“感觉怪怪的。老了就老了嘛。”
她说完,四周都没人接话了,车厢里一片安静。
一股子怪异的窘迫浮上心头,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一看,
言焓眸光锐利,幽深地盯着车内镜;而白科长和谭哥也都面色严肃起来,盯着后视镜不做声。
甄暖纳闷,刚要……
“别回头。”言焓淡淡的禁令声响起。
甄暖乖乖坐直,目不转睛:“有人跟踪我们?”
前方白科长隐隐兴奋又似挑战地一笑:“老大你也察觉了?”
“嗯,从枫山西路一直跟到了这里。”
甄暖一愣,枫山西路就是局子旁边的一条路。这么说,他们出门后不久就被盯上了?跟踪警察的车子,什么人会这么做?
“老大,要不要飙车甩开他们?”
“好啊。”言焓唇角一勾,眸光清锐,“路人或车辆为避险而造成的各类物质损害费用,由你来赔。”
老白才兴奋起来的脸立刻垮下去。
“让他们跟着,我倒看看他们要干什么。”言焓抬眸看一眼车内镜,语气闲散,不经意间就透出一股子完全不把对方放进眼里的倨傲。
“那我们还去之前那地儿吗?”
“不去了,去367。”
第22章 chapter22()
367位于白塔区兰桂区的交界地带,九年前这里有几个很大的化学品和沥青加工厂,后因意外事故和环境污染等原因拆迁,红砖白瓦的厂房就空置了下来。
再后来这里被一些潮流小年轻和艺术小青年们霸占,慢慢蜕变成一处人文风景独特艺术气息浓厚的街区,成了誉城的著名景点。
但同时,这里也因外来人口多鱼龙混杂而常有小型治安事件发生。对警察来说,这里算是比较让人头疼的地方,可也是能常常发现惊喜的地方。
这里的人通常敏锐而心眼多,对周围环境和人物的变化特别留意。如果加以利用,会是比侦查员还灵敏百倍的观察者和线人。且人家是长期浸润在市井之中的。
才下车,甄暖就看见一整面墙壁的涂鸦,花花绿绿的,异常绚烂。
“这里好漂亮啊。”
言焓心里则浮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整个誉城就数367这个地方最能深刻提醒他夏时失踪了多久。
她失踪的那晚,长安久宁的誉城一夜间发生了很多事。
一起持枪抢劫、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一起工厂车间小爆炸、一起杀人案、一起偷窃案、几起夫妻争吵。
夏时失踪的那一年,市里规划出了城市建设新政策,每个街区每条街道都在改变。尤其是这里,渐渐空置,渐渐来人,渐渐复苏,渐渐繁华……
每次来,这里都在提醒他:时间过去很久了啊。
老白停好了车,回头看:“诶,跟着我们的那辆不在了。”
言焓拔脚往前走:“他们停在后边那个转弯处。”
甄暖虽然疑惑,可跟着3个男人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反倒更好奇四周稀奇古怪的风景。经过一条特立独行的街道时,谭哥问:“老大,不去看花花姐吗?”
言焓脚步顿了一下,想了想:“去吧。”
他转身往回走,绕进了那条小街。
街上都是特色小店,卖信纸邮票的,卖烟灰缸的,卖明信片的,还有卖70后80后小学课本的……目不暇接。
甄暖走在后边,轻声问:“花花是谁啊?”
老白:“以前干那行的,老被抓老被训,再后来就不干了,搞正经生意。”
“噢。”甄暖懂了。
“她挺可怜,年纪很小就被拐卖出来被团伙控制,后来扫黄解救了她,可那么多年人也大了,最好的时光过掉,什么真本事都没学会,钱也全缴给大哥头败光了。除了继续干那行,没个活路。老被抓都成了熟人,每次认罪态度特好,一出局子就开始。后来大家凑了点钱给她,在367买了个破屋子,以前的事也就不干了。”
“听说很多年前确实很乱呢,好在风气总是一天天变好了。你们真好,买一个门面要很多钱吧。”
“不知道,是老大弄的。我那时在上高中呢,这些事是听谭哥说的。那时老大也只是警校的学生,但人很牛,老早就跟着尚局办案了。”年纪小的老白滔滔不绝说着,又低声道,“诶对了,甄暖,其实我觉得吧,老大对你挺温柔的。”
“啊?”甄暖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愣一愣,声音一提,前边言焓就回头了,清利的眼神在问:怎么了?
老爸嘿嘿笑:“没事。”
等言焓回过头去了,他又说:“真的,你别看他平时笑笑很好说话的样子,工作上相当严厉,一点儿错误都要被他训死。如果他对你凶,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为大家好。毕竟做这行,哪个地方出一点儿差池,整个队的人就会往错误方向做无用功。”
甄暖明白他是因那天会议上的事宽慰她,顿觉暖心:“我知道啦。”
“不过我觉得他对你还是很好了,以前关小瑜三天两头给他训哭。我看他倒没有叫你去办公室挨训。”
甄暖脸微红,想起自己被他弄哭过。不过,他其实对她已经相当客气,是她脸面太薄。
还想着,前边传来一声极其酥。软柔滑的女声,听着像是苏杭那边的口音:“呀,言队长怎么今天来的呀?”
言焓和谭哥已经进了那家店,甄暖抬头看,店名叫“卖火柴的小蜡烛”。
店面不大,装饰十分温馨舒适,彩色的原木货架上摆放着各种漂亮的火柴和手工蜡烛,五颜六色,荧荧烛火,在冬天里看着温暖极了。
还未进门,便闻到了火柴和蜡烛特有的淡淡香味,不刺激,不袭人,温润如水。
老板娘花花打扮得花枝招展,真如一朵花儿。
她长相中上,化妆也精美,梳着繁复而精致的发髻,别一只翠绿色的簪子,身着一件白兔毛衣领的淡蓝色大衣,里边一件白底花凤凰旗袍。
“顺道经过,想起好久没来看你了。”言焓语气松散,营造给人一种心情不错的样子。
花花迎过去他身旁,脸上全是笑,带着特有的地方口音听上去格外柔软娇嫩:“哎呀,就直接说是想我就好了嘛。”
言焓稍稍倾身,唇角浅浅一弯,便是稀世风华:“我不说,你也知道。”
花花笑得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
连甄暖都仿佛被他迷人的笑容晃了一下。看着他们俩“打情骂俏”,她莫名其妙地脸热,悄悄低下眼眸。
谭哥:“花花姐,要是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有奖金不啦?”她故意说。
“有嘞。”
老白年轻调皮,也跟着打趣:“最近没有旧人找你麻烦吧。”
“早没有啦。”
言焓转身扫视货架上的火柴,漫不经意道:“要是有人来缠,就找我。”
“不好的吧。”花花咯咯笑,“万一人家说你是我的相好可怎么办呀?不好连累你的呀。”
“相好就相好,我又不吃亏。”言焓玩世不恭地调趣。
他本就生得英俊非凡,即使只是被他这样玩笑地奉承,老板娘的脸上也浮上了一片片红晕。
她捂着脸开心地笑不停,笑完往他身后一看,见到甄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言焓顺着她的目光回头:“这是甄暖,我们新来的同事。”
花花软哝道:“呀,长这么漂亮,干你们这行可惜了的啦。”
言焓一边挑选着火柴,一边还散散漫漫地学她的语调:“你说,她干什么不可惜的啦?”
花花嗔怪地瞪他一眼。
“要我看,她……”她话到嘴边又落下,估计是想说的那句不太好,转转眼珠,索性笑道,“给你做女朋友蛮好的。”
老白顿时暗叹这问题难回答,说“人家看不上我”,这不是言焓孤高的性格,也叫甄暖难堪;说“我看不上人家”,这更……
甄暖尴尬地慌,脸火辣辣地发烫,赶忙转身假装在看蜡烛。
就听言焓没个正形,惋惜地说:“女朋友太多,都快养不活了。”
一句话轻轻松松就解了她的困窘,事儿全揽他身上。除了听上去“花心”点儿,于他和她的气质丝毫不受影响。
“哪里会没钱,骗人的啦!”
“真的。当警察不如你做生意赚钱。”
“别拿我开涮啦。”花花一脸的开心。
甄暖抬眸,看着蜡烛玻璃杯上他薄薄的一层剪影,很清楚言焓是在花花的无意之间暗示她干现在这行就很好。
“这几年这地段涨价比房地产还快,还好367发芽的时候我就来了这儿,也多亏警察先生帮忙。”花花一脸感激地看向言焓,后者正在挑火柴。
谭哥也在一旁搭腔:“老大真没说谎,我们那点儿工资还不如你在这儿做生意实在。现在物价飞涨,连烟都抽不上了。”
“呀,差点儿忘了啦。”花花一拍脑袋,赶紧跑去收银台后面拿出一条烟,“这个拿回去给大家伙儿抽抽吧。”
谭哥一愣,忙道:“我不是那意思,花姐你收回去吧。”
“拿着不要紧的,又不是别人,我拿烟便宜的。”
她说着又往言焓手里塞,
言焓笑道:“看来你是真想我不干警察来陪你守店了。拿这个回去我就得撤职了。要不这样,你先留着,等我哪天不干了再来拿。”
花花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些遗憾又抱歉,想了想,跑到柜台后拿剪刀剪开烟:“一包总可以吧。”
言焓笑着摇摇头。
“一支。”花花那烟是真为他留着的,留了好久。她拆开一包,眼神都有些祈求了,“抽一支总可以的吧。”
“好,一支。”言焓几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烟,原本想自己拿火柴,可花花手里已经拿了一盒。
她推开火柴,挑出一根蓝头火柴梗,轻轻划燃,刷拉一声“兹兹”地响。
甄暖从玻璃上看见了,回头看。
花花的手已经捧到言焓面前,他身形微微顿了一下,垂落的右手不自禁屈握了握,看得出人有些拘谨。
甄暖便知,他嘴上如何慵懒散漫,笑容如何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是不习惯和女人亲近的。哪怕只是点一根烟,于他也是过分亲昵的举动了。
但面对花花真诚的目光,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矜持与距离却是转瞬即逝,未被察觉。
言焓左手夹着烟,稍稍垂下头,去靠近她手里的火柴。温暖的火苗跳跃着,映在他白皙俊秀的脸上。
他身形俊挺,微微颔首,姿势包容而迁就;她身姿妙曼,捧着火柴,眼神真挚而仰望。
甄暖看得愣愣的,发觉这画面竟十分美好,美好得她竟忍不住想上前去擦亮一只火柴。让她冰凉的手也在这个冬天里不经意间就舒适地温暖起来。
或许,这迷人的美好只是来源于其中一人。
此刻他低眉安静的样子,美好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老白看着,也咂舌:“我要是女人,都想给老大点烟了。”
言焓转过身来,轻嗤:“你要是女人,我从此戒烟了。”
“嗷!”老白惨叫。
他说完,看见甄暖笔直乌乌的眼神,冲她眨了眨眼。
甄暖心一撞,扭回头来,继续看蜡烛。
花花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呀?”
“有的。”甄暖点点头,拿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大圆筒白蜡烛到收银台上。
言焓也把选好的火柴递过去,一手把烟背在身后。
见甄暖要掏钱,他把她的手拦了回去,对花花说:“一起。”
甄暖低声说“谢谢”,并没有坚持。
结着账,言焓说:“花花姐,找你打听个人。”
“什么名字?”
言焓眸光闪闪,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