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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先生很看好这个项目,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日后移动通讯工具将会大众化,潜在市场非常巨大,哪怕一人只比成本多付一块钱都可以有几个亿进账。
更何况真正投入市场之后绝不可能只赚一块钱——而章家在通讯渠道占的份额也是持续性的巨额收益来源。
章家不缺钱,但送上门来的钱章修严自然不会往外推,毕竟做什么事都得花钱。
章修严可从不清高。
袁宁也跟着去了,不过他负责陪虞秋霜的儿子虞元安玩。这孩子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对袁宁特别亲近,陪着袁宁去草地上和狗狗玩闹,时不时缠着袁宁要他讲一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的故事。两个人正玩得高兴,虞家的佣人找了过来,面上有些为难:“小安,你爸爸来了,妈妈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见他?”
虞元安面色一沉,带上了几分小孩子不应有的沉默与冷肃。他绷紧小脸:“让他过来好了。”为了别人抛弃他们这个家的又不是他,他有什么不敢见那个他应该称为“爸爸”的男人呢?
袁宁瞧见虞元安脸上早熟的神色,有些心疼,牵住了虞元安的手。虞元安出身不寻常,又遭遇了差点被拐走的事,性子本就不如别的孩子活泼,这会儿更是露出了连成年人都不一定有的冷漠。
虞元安对上袁宁关切的目光,反过来安慰袁宁:“袁宁哥哥我不要紧的,我有你们呢。”
虞元安话刚说完,他的父亲华世昌就过来了。比起华世昌以前给袁宁的印象,如今的华世昌少了几分意气风发,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他面上有些局促,没有说话,先把带来的礼物递给虞元安:“小安,这是我给你买的汽车模型。”
虞元安面无表情地拿过那大大的盒子,人看起来比盒子还要小一些。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华世昌,像在等着华世昌说话。
华世昌被虞元安看得心里发慌,干巴巴地问道:“最近有上幼儿园吧?在幼儿园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很好,”虞元安说,“现在没有人会欺负我。”他把“现在”两个字咬得很重。
那对母子让人把他带去卖掉——甚至弄死,华世昌却为了让他妈妈不追究那对母子而妥协,乖乖办了死活不愿意办的离婚手续。现在他和妈妈过得很好,没有人敢欺负他,也没有外人再在他们家晃荡。
虞元安说:“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虞元安的眼睛清湛湛的,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与冷静,像是能把你所有不堪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华世昌喉咙哽了一下,发现自己竟挤不出半句话来,只能语无伦次地叮嘱了几句“好好和小朋友们相处”之类的话,在虞元安的注视之下落荒而逃。
虞元安静静地看着华世昌的背影,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袁宁抱了起来。他把手里的大盒子狠狠地扔到地上,搂紧袁宁的脖子把脑袋埋进袁宁颈窝,终于同龄小孩那样发出自己的宣言:“我不要他了,袁宁哥哥,我再也不要他了!”
那么一点点的关心还要和别人抢才能得到,他才不要!
袁宁轻轻拍抚虞元安微微发颤的背脊。到底还是个小孩,面对这样的事怎么可能真的可以冷静以对?袁宁缓声应和:“对,不要他了!”
“袁宁哥哥以后可以带我去看你的牧场吗?”虞元安抬手擦掉眼泪,提起了别的话题,“南边的我想看,北边的我也想看!”
袁宁一口答应下来:“等你再长大一些我就带你去看。”
又过了两周,阿古拉打电话过来说知道三个牧场想转让,让袁宁抽空过去看看哪个好。袁宁顶着压力跑了趟昌沧,和罗元良、阿古拉一起去看牧场。昌沧这边沙漠占地广阔,瘠薄的土地和干旱少雨、冬天极冷夏天极热的极端气候无法支撑乔木的生长,只有一些山上长着耐寒耐旱的针叶林。
阿古拉说的三个牧场相隔较远。
第一个是靠近东边的,连着几处丘陵,牧草丰茂,土地看上去厚墩墩的,种什么都比较容易成活,大小也适合。
第一个是中部的,土地比较贫瘠,牧草长得挺不错,不如第一个;但也比很多地方强,而面积比第一个大,价格却比第一个低。
罗元良看了前面两个,觉得都很不错,但更倾向于第二个,因为第二个牧场有现成的屋子和养马人。一批有经验的养马人有时比牧场本身要更有价值!
袁宁想了想,说:“看看第三个再说吧。”
阿古拉说:“第三个是我自己加进去了。不瞒你说,这牧场已经亏损好几年了,它的主人是我的朋友,这几年为了它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大夏天都得戴着帽子才能出门。”
袁宁坐车抵达昌沧西北部,在阿古拉的指引之下见到了“夏天也必须戴帽子”的牧场主人胡勒根。胡勒根的体格不算高大,瘦瘦小小的,五官却长得周正,天生带着股拗劲。
听到袁宁的来意,胡勒根叹了口气:“我也不说谎话,我这牧场这几年有点邪门,动物总得病,人也常出问题,”胡勒根把自己的帽子摘下,给袁宁看他光溜溜的脑袋,“我这头发就是这几年掉光的——还有你看看我这手。”
袁宁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胡勒根身上缠绕着不少黑色丝线,正躲在胡勒根背部探头探脑,仿佛在寻找适合寄居的人。他的目光转到胡勒根手上,发现胡勒根的手背出现了一些角质化的“鳞片”,看起来古怪又骇人。袁宁心里咯噔一跳:“其他人也这样吗?”
胡勒根说:“附近不少人这样,一些老人和小孩熬不过去,都没了。这事儿太邪门,我不能瞒你。”
袁宁没想到看个牧场也能碰上这样的事。他皱着眉头说:“带我去周围转转,尤其是水源附近。”
胡勒根点了点头,领着袁宁去看木场附近的小河。袁宁取了一些水样,对胡勒根说:“我回去查查是怎么回事,如果牧场有问题的话——”
胡勒根叹着气说:“你们不买也没关系,能帮忙查出是什么问题也好。”
袁宁说:“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会把它买下来。”
胡勒根讶异地看向袁宁。
袁宁补充:“按照市价买。”袁宁碰到过不止一次这类问题,每次都查阅了大量资料,看到胡勒根的情况他大致可以判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的话,这边肯定不适合继续居住或放牧了,他得买下来好好治理一下。
当然,在那之前还得找出问题的根源。
这种事防重于治!
207|第207章()
《小牧场》/春溪笛晓
第二零七章
袁宁回到省会;找上杜建成。
杜建成是大忙人,对袁宁这个师弟却十分看重,费校长可是向他露过底的;别看袁宁年纪小,想要把袁宁拉过去的人可不少!
恐怕袁宁和他那大哥一样;还没毕业就给某个部门预定了——而且不止一个。
瞧着这个小兄弟,总让人觉得自己白活了那么多年!杜建成心里虽然感慨,却还是亲自见了袁宁。
得知袁宁要借用检验中心,杜建成一口答应下来,给检验中心那边打了个招呼,并把袁宁要的昌沧城乡地图给了袁宁一份。
袁宁直奔检验中心,把取回来的几分水样递了过去。水样检测有一定的标准;袁宁最想知道的却只是其中一项,他与几个检测员沟通过后拜托他们先把自己想知道的给做了了,检测范围大大缩减。
检测员们松了一口气,本来听说这是杜建成分下来的任务他们都很担心,毕竟让外行指导内行是非常可怕的。
比如很多人带着一份样品过来;大手一挥要他们把全部指标检测完!每一项指标都需要一定的采样量;不是随便一份就可以全面检测啊!
好在袁宁没有那种异想天开的想法;而且从讨论的过程来看,这小孩的专业素养没比他们差到哪里去。
检测员们拿了样本去忙碌。
检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完的,既然已经把事情交给专业人士,袁宁也就不再在旁边碍手碍脚。
袁宁拿着杜建成给的地图册,翻到西北部,研究起那边的地形来。
那边这几年兴起了种棉花的热潮,有些放牧人被怂恿去种棉花,于是那一带多了些棉花厂和农药厂。
昌沧以前农业不发达,上面为了鼓励农业发展,大大调整了优惠政策,极大地侧重于农业。
在这种有意引导之下,不少人开始觉得牛羊不值钱,把草地改成了农耕地。还有一些见昌沧地广人稀,过来买地发展的,基本都没把这边的环境当一回事,基本是怎么糟蹋怎么来。
西北这一带就是这种发展的结果。
在阿古拉与胡勒根的牧场之间有个小城,这小城一把手很给力,前些年拉了不少投资商,大大小小的化工厂都在那边落户。
随着这几年昌沧大力推进农业发展,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就成了昌沧的“农药中心”,那边还把其中一家农药厂树为典范,把厂长鼓吹为“农药大王”。
这一点在地图册上也有记录。
袁宁合上地图册,更为确定自己心里的猜想。
这个地方有砷矿,所以大部分农药厂生产的农药很可能都含砷。含砷的废水不好好处理可能会污染水源,含砷的农药会残留在地里和植物里。这边又大规模种植棉花,连带地棉花厂也很兴旺。棉花里残留的砷在棉花厂处理棉花的过程中又会扩散到空气中——也就是说这边的水源、土地、空气都有可能被污染,从胡勒根的牧场和这个地方的距离来看,更接近农药厂和棉花厂的地方污染程度恐怕更严重。
这座小小的城市把农药厂当成支柱产业来支持,几乎消化了整个昌沧的农药市场。可是经济上去了,其他方面呢?
袁宁叹了口气,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他先去和罗元良会合,找跟第二个牧场的主人见面谈买牧场的事。
牧场主人心里有个航海梦,要去沿岸地区发展航海事业,已经蠢蠢欲动许多年。听阿古拉说有人想买牧场对方就坐不住了,主动压低价钱想快点出手。
双方的目的很一致,罗元良在牧场里再仔细地转了几圈,第三天就拍板定案,和袁宁一块去办了购买手续。
新牧场到手,袁宁本来应该和罗元良一起好好清整,结果检测中心那边来电话了——检测结果已经出来,水样里的砷含量果然明显超标。
袁宁心里咯噔一跳。他没有犹豫,打电话给费校长请他帮忙找两个能牵头的人,一个负责带人沿岸定点取样,确定污染源和污染程度;一个带人把附近饮用相同水源的村子都走访一遍,把疑似有砷中毒迹象的人都进行采样,确定患病率。
费校长本来对袁宁又跑了出去非常不满,听袁宁这么一说,也凝重起来。他说:“你又惹上事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常常用这句话来问候他,频率简直就跟“吃了吗”一样!袁宁反驳:“没有!”他有些担忧,又补充,“只是看过一些研究,买牧场时又正好发现有不少人的症状对上了。我查过那边的情况,大致有了确定了污染源在哪,但这种事不能主观臆断,所以想让专业的来。”搞研究搞调查这方面还是费校长比较擅长。
费校长沉吟片刻,答应下来:“那行,我给你找人。”
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有点难度,但对费校长而言却易如反掌,当天下午费校长就让袁宁去和两边的人接触,项目他可以批过去,资金他也可以帮忙申请,但能不能谈成还得看袁宁自己的忽悠本领。
在听完袁宁所说的情况之后两个费校长推荐的人都神色凝重,这事他们都见过太多了,为了蝇头小利把人不当人,把自己的家乡往狠里糟蹋,着实叫人愤怒。
可愤怒又能怎么样?
胳膊拧不过大腿!在所有人都热火朝天搞发展的时期,谁跳出来泼冷水就是众矢之的。他们也想挺直腰板不畏强权,发现了问题就伸手挡住经济发展的滚滚车轮——可是难啊!
容易赚钱的、容易成功的项目到哪都大开绿灯,愿意投资的、愿意批资金的一大把;一些敏感的项目却恰恰相反,处处都是红灯:立不了项,招不来人,调查容易受阻,成果出了也发表不了。
想要突破这重重阻碍,必须有人在后面大力支持。
他们原本只是单纯的学术研究者,却不得不在现实面前妥协,做一些“有用的”、“有益的”研究。
两人叹着气给袁宁交底:“取样调查可以交给我们,但有些事我们实在不擅长。就算我们把事情查清楚了,事情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袁宁可是跟着章修严整顿过怀庆那边一众污染企业的,哪会不明白其中关窍?他没有把自己的背景拉出来扯虎皮忽悠人,而是认真说:“有些事即使很难,也总要有人去做。”
见从袁宁口里挖不出一句保证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犹豫。
袁宁缓声说:“两位老师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事情放任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对,你也不管,我也不管,两眼一闭,天下太平,日子自然特别舒坦。可是,”他指了指地图上画了红圈的村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承受着疾病带来的痛苦,却不知道这病因何而生。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辛勤劳作,一家子人甚至一村人千辛万苦地去供养,也许也只供养出一个高中生,三年五年考出一个大学生都是天大的稀奇事。所以他们不会知道他们所喝的水、所吃的食物——甚至说呼吸的空气,都有可能是他们痛苦的根源。
两人沉默下来。
“没有人告诉他们。”袁宁说,“没有人愿意把一切告诉最应该知道的人,很多人即使被病痛折磨至死,也不知道死亡为什么会降临。因为要把事实说出来太难了——不值得。”
“不值得”三个字敲在两人心头,他们对上袁宁明亮的目光,霎时明白过来。
刚才的犹豫、刚才的试探,这少年都看在眼里。
这少年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把所有关窍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还是要去做。他不是昌沧人,与胡勒根他们甚至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还是愿意去做。
其中一人先开了口:“水体调查交给我,我会立刻着手准备。”
另一个人也认真答应下来,表示会组织人手陆续到圈起来的村庄采样。
袁宁松了一口气。
他说的都是心里的真实想法,但他也知道这样说可能会让费校长推荐来的人拂袖而去——人家在和你说难处,你却和人说什么“该不该做”?
很多事袁宁可以砸钱去做,可少了专业人士的加入,他这个外行也是两眼抓瞎。
不管是他还是杜建成,在昌沧这边都没有章修严的影响力——毕竟章修严是章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可不是。
至于打着韩家外孙的旗号做事,袁宁想都没想过。
听到两个专业人士答应加入,袁宁放下心来,说:“资金的问题两位老师不用担心,如果款项太大申请不下来我也会补足差额,绝对不会让两位老师为难。”
大规模的调查耗时比较长,袁宁跟进了两天,确定调查步入正轨后就放下心来,与胡勒根那边透了底,才有空去看自己的新牧场。
昌沧这边冬天很漫长,秋季就要开始储草过冬。罗元良这几天跑了几个牧场,还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