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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的等待中,夏四林都有些怀疑苏锦是否已经把这事彻底忘了,黑暗中夏四林噏动着小嘴,开始喃喃咒骂苏锦将自己哄到这学舍中跟一个陌生男子同宿一室,过了这一夜,自己将头也不回的打道回府。
正纠结之时,一声沉闷的却又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个学舍大院内:“有鬼呀,俺地娘哎!”
夏四林被那声音惊得寒毛倒竖,身子缩成一团,忽然间她意识到,苏锦演的好戏开场了。
第一三一章 见鬼()
学舍中便如炸了锅一般,数百学子被那惊叫声尽数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甚事?”人们纷纷相互询问,全部出了屋子来到大院空地上,有人手脚麻利,将风灯点燃,随着一串串风灯升起,院中情形映入眼帘。
一名黑胖的半裸学子穿着开档小裤脸上黑乎乎的只露两只眼睛,头发披散着正在院内狂奔乱呼道:“有鬼呀……吃人啦。”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是失心疯了么?自己打扮的跟鬼一样,还说别人是鬼,正议论间,早有维持会的人将曹敏请了过来。
曹敏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赶到,几个人的手中居然握着泼刀,显然那报信的维持会学子将事态说的很严重,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让曹敏等人来到那黑脸赤膊之人面前。
“鬼呀,吃人的鬼呀……”那人蜷缩在墙根下,将头脸埋在膝间,身子筛糠般的发抖。
曹敏脸色阴郁,进学第一日便出现这等事,传出去岂不令人笑话,自己的地盘里还从未发生过这等荒唐之事,看着那人的狼狈样子,他气不打一出来,厉声道:“你是何人?半夜三更不好生安寝,在此处乱嘶乱叫什么?瞧瞧你这般摸样,可有半分我应天院学子的样子,抬起头来!”
那人抬起头来,满脸不知被何物画的狰狞恐怖,除了眼白和牙齿之外脸上黑乎乎一团,加上嘴唇一张一合,森森白齿在灯光下看着格外渗人,倒将曹敏吓了一大跳。
曹敏退后一步,用朴刀指着那人的鼻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在此装神论鬼作甚?”
那人扑地跪倒道:“曹讲授,学生吴恒心,俺那房中有鬼……还是个吃人的鬼,求讲授官大人速去拿它,可吓死俺了。”
曹敏头皮发麻,定定神喝道:“休得胡言乱语,我堂堂应天府院,有儒圣文曲庇佑,何来肮脏之物,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不是啊,曹讲授,真的有鬼啊,学生……学生亲眼所见,它拿着孩儿之手在俺面前啃着,满嘴流血,还要来吭学生的脸,若不是学生逃得快,这张脸怕是被啃掉半边了……”
吴恒心的话听得院中众人毛骨悚然,他嘶哑的语调在院中回荡开来,院中即便数百人济济一堂,忽然间也感觉鬼气森森起来。
一阵夜风扫过,悬在半空中的风灯忽然‘噗嗤’灭了几盏,院内光线一黯,顿时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开始上牙砸起下牙来;紧接着,有人挪动脚步,准备往学舍外边逃走。
曹敏心头也有些发毛,民间鬼怪之事听得多了,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要说全然不信,那是自欺欺人;今日这吴恒心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也不由得开始打起小鼓来。
然而,在这么多学子面前岂能被几句话便吓得逃走,怕是怕,但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撑下去,几百人在此,难道还怕个鬼魂不成?
想到这里,曹敏喝道:“大家莫要慌张,此事有蹊跷,将灯笼点起,大家抄着趁手的家伙,咱们去会会这鬼怪是何方神圣,敢在我院圣地撒野。”
众人有些佩服曹敏的胆色,更有人心里骂道:逞什么英雄,鬼怪面前别说咱们这里几百人,便是上千人又能怎样?
但骂归骂,众人还是按照曹敏的吩咐,点起数十柄灯笼,各自抠砖的抠砖,拿棍棒的拿棍棒,找不到称手家伙的便胡乱在地上抓把灰尘荒草,也不管这些东西能不能抵御鬼神,但手中不抓着些什么总感觉不踏实。
曹敏对依旧摊在地上的吴恒心喝道:“带路!”
吴恒心头摇的像拨浪鼓道:“俺不去,俺可不敢去。”
曹敏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咬牙道:“这么多人被你折腾的彻夜未眠,你这厮倒往后缩,若真是厉鬼作祟,第一个便要你去死;你若不去,本官便将你绑在这里,然后带着人离开,教那厉鬼将你吃的腹空肠尽。”
吴恒心一个激灵,眼前之人整起人来可不比鬼怪好不了多少,吴恒心来院之前,莱州同好便曾告诉他,这院里谁都可以惹,但是切莫得罪曹讲授;你不惹他便罢了,若是惹上了他,基本上只有打道回府一条路,曹讲授整人的手段既阴又损,平民士子在他手底下吃亏的着实不少。
一念至此,吴恒心知道避无可避,同时眼前数百人壮胆,胆气稍壮,爬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带着众人穿过纵横的走廊过道,慢慢朝自己居住的南十六房走去。
众人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朝前蠕动,真个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几百人拥挤在过道中,间或有人踩住他人之脚,被踩脚之人也只能张着嘴巴发出无声的呐喊,继而怒目而视,却无人发出一丁点的声响,纪律忽然如此严谨,恐怕这院开办数十年来,以此时为甚。
南十六房渐近,借着微弱火光,可见里边房门虚掩,漆黑一片,仿佛一张噬人大口,正准备吞噬敢于靠近之人。
吴恒心再也不肯往前走,抖抖索索的缩在一名小吏身后探出半个脸,指着那门,嘴唇抖动不已。
曹敏张着口喘了几口大气,跟几名手执朴刀的手下小吏交换了一下眼神,猛然间一咬牙,发一声喊,当先朝门内扑去,几名小吏也跟着大喊着冲向屋门,曹敏来到门前,用朴刀护住头脸,飞起一脚将屋门‘腾’的踢开,身子往后猛地一退,抱刀凝神戒备可能出现的恶鬼。
但见屋门被踹的一开一合吱吱呀呀的响动,扇动凉风阵阵,将众人手中的灯笼吹得忽明忽暗;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有人摆开架势准备一旦恶鬼现身便立即往后逃窜,但等了半天,动静全无,细细听去,但闻微微鼾声从屋内传出。
众人相顾愕然,难道这恶鬼还在屋内睡着了不成?鬼也会打呼噜,这事可就怪了。
夏四林夹在人群中紧张的要死,她知道,从头到尾都是苏锦在捣鬼,但却没想到苏锦居然能把同屋的吴恒心吓成这样,还胡言乱语说看见鬼魂在吃小孩的手,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办到的。
曹敏不再犹豫,伸手将吴恒心拽过来挡在身前,往前推着走,吴恒心正待挣扎,曹敏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吴恒心一个扑腾,带着鬼哭狼嚎之声一头扎进房内。
曹敏和数名小吏举着灯笼,横着刀抢进房内,数盏灯笼映照之下,房中如同白昼,曹敏眼睛迅速的朝房中四下一扫,顿时傻了眼了。
房内凌乱不堪,衣物鞋子枕席遍地都是,仿佛是个刚刚经历抢掠的现场,但让人傻眼的是,凉榻上躺着一人,睡得鼾声大作,双手抱着竹枕,嘴角还留着幸福的口水,想来是正做着香艳美梦。
曹敏厉声朝吴恒心喝道:“你所言之恶鬼呢?难道那边躺着的便是?”
吴恒心迷迷登登的摇着脑袋嘟囔道:“俺不知道,俺半夜一睁眼,便见一厉鬼披头散发拿着小孩的手在眼前大嚼,那舌头拖到下巴上,嘴里全是血,还冲着我笑呢。”
曹敏侧头凝思,眼前情形实在过于怪异,躺在榻上之人他认识,正是今日献三块烙饼为束修之礼的苏锦,整个院子闹翻了天,此人还熟睡不醒,定是他在捣鬼,此刻恐怕亦是在装睡。
想到此处,曹敏探身上前,用灯笼照着苏锦的脸,只见苏锦的嘴角边确实有着红红的血迹摸样的东西,猛然一惊,用刀尖指着苏锦大喝道:“那厮到底何人,还在装睡,还不快给本官滚起来回话。”
苏锦鼾声未停,嗒了两下嘴,继续呼呼大睡。
“本官叫你装,剁了你一条腿,看你还装。”曹敏咬牙喝骂,将兵刃一抖,顿时朴刀发出‘呜呜’之声,吐气开声照着苏锦叉开的左腿便劈了下去。
挤进来的夏四林惊呼一声,要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朴刀呜呜带着风声直劈而下,眼见苏锦这条左腿便要跟身子分家了,夏四林双手捂眼,不忍再看这血腥的一幕,心里悔不自胜,自己可算是把苏锦给害了,若不是自己跑来读什么,又央求他想办法在外居住,苏锦怎会落到这般下场。
第一三二章 谁动了我的鸡爪()
料想中的惨叫声却久久没有传来,夏四林从掌缝中偷偷看去,却见曹敏的刀锋堪堪挨到苏锦肉呼呼的大腿边便戛然而止。
曹敏骂道:“这厮睡得跟死猪一般,原来不是装睡。”
一递眼色,一名小吏上前在苏锦满是口水的脸上连拍数下,苏锦兀自不醒,那小吏又推了几把,苏锦还是未醒,那人有些焦躁,骂道:“这般睡得死沉,前生做贼出身么?”
曹敏挠挠头道:“怎生想个办法叫醒他才是。”
一名学子颇为歹毒,在人群中出言道:“用铁锥子戳他,看他醒不醒,那玩意又不伤肢体性命,疼过便罢。”
曹敏白了那人一眼,心中倒是暗自佩服,此人之言深得歹毒龌蹉之精要,倒是个人才。
躺在床上的苏锦心里将此人的祖宗八代骂了个底朝天,日后有机会定将此人好好整治一番,同时暗自祈祷夏四林赶紧现身,这妞儿莫不是害怕开溜了,若是如此,自己可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自行醒来为妙,免得待会锥子上身,那可吃不消。
曹敏的默许之下,众人毒计频出,除了锥子锥之外,有说拿开水烫的,有说拿板子打脸的,更有个奇葩之人说用鹅毛挠苏锦脚底板;苏锦躺在榻上哭笑不得,暗叫:“小姑奶奶,快现身,最多以后不占你便宜便是。”
夏四林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终于那一口轻柔的汴梁京腔传入耳畔,“诸位同窗,且听我一言。”
夏四林迈步出列,挤到众人面前,朝曹敏施礼道:“曹讲授,床榻上之人乃在下表兄,适才你们说的办法恐都不起作用,我表兄生有夜游之症,瞧他这架势应该是病症发作了,此刻别说用锥子扎,用水烫,便是刀剑加身,卸了八块,恐怕也难以苏醒过来。”
曹敏皱眉道:“夜游之症?”
夏四林拱手道:“然也,这是家族病症,夜间有时行动怪异,有时熟睡若死,鸡一叫自然醒来,但夜间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曹敏皱眉思索,夜游症倒是听说过,但是却是头一回见过,那日应天府茶馆闲坐,曾听人谈及北城农夫侯老七患夜游症,半夜起来将自家耕牛和犁耙扛到田头,借着月色将数亩天地整葺的平平整整,四更时分洗干净手脚又回来安睡;到了早间浑身酸痛却不知为何,想起上午还有数亩田地需要平整,于是又拉牛扛犁去耕田,结果发现田垄早已平整的整整齐齐,回来四处问人,窃喜他人耕错田地;若不是有一人半夜起夜看见他拉牛出门,这事还无人知晓呢。
今日听闻这苏锦患夜游之症,两下一比较,倒有些相信了。
“鸡叫方自行醒来么?现在才二更多,等到鸡叫可等不了,适才这位吴学子言道这房中有食人手之厉鬼,此事须得连夜问个明白,你既是他表兄弟,可有办法叫醒他么?”
夏四林道:“办法倒是有,只是曹讲授大人,他夜游之中所做之事恐难以记得全,学生怕大人你问不出什么来啊。”
“且弄醒他再说。”曹敏挥手道,今日累的要死,半夜又弄出这般蹊跷事来,刚才一番惊吓动作,浑身冒了一身冷汗,心头也很是烦躁。
夏四林见他面色不悦,不敢多言,只得硬着头皮爬上塌来,红着脸,伸出芊芊玉手,探向苏锦的脸蛋,心里默念:“圣人在上,奴家可不是存心和男子肌肤相亲,实乃无可奈何,便请圣人恕罪则个。”
边念叨,边按照苏锦所教的方法,装模作样的用一双小手在苏锦的额头绕着圈子的搓揉起来,额头揉罢,又开始揉眉头,然后是脸颊,嘴巴,双耳廓。
苏锦暗爽,手法虽生疏,但这可是全套古代面部按摩了,自己作弄夏四林帮自己顺便按摩一番,也算是自己为她装神弄鬼的回报了。
夏四林越揉越觉得自己吃亏上当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居然主动在一名男子脸上摸来摸去,特别是揉到嘴角之时,明显感觉到苏锦的嘴巴亲着自己的手心,浑身酸麻难当,几乎喘不过气来。
揉了老半天,苏锦依旧未醒,夏四林有些明白过来了,手上戴着暗劲,在苏锦的耳垂上用力一掐,苏锦疼的一个激灵,一骨碌爬了起来;夏四林赶紧下了凉塌,心里暗自得意:叫你装,跟你这家伙就不能客气。
苏锦坐在榻上,张开眼睛,似乎乍见眼前人头济济,灯火通明吓了一跳一般,身子往后一缩,惊慌失措的道:“你等何人?怎地半夜闯入我房中,院没有王法么?”
夏四林看他的样子,暗自佩服他戏演得好,开口道:“苏表兄,你可醒来了,你的夜游之症又发作了。”
苏锦胡乱套着衣衫,一边道:“莫要胡说,为兄睡得好好的,犯什么夜游之症。”
夏四林忍住笑道:“还说呢,曹大人来此多时,叫也叫不醒你,喊也喊不醒你,没办法只得小弟用家传手法将你叫醒了。”
苏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道这耳廓如此生疼,每次用家传手法叫醒之后耳朵总是疼的要命,原来是你做的好事。”
夏四林面色羞红,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曹敏喝道:“苏锦,你有夜游之症么?”
苏锦挠头道:“是啊,家传的病没办法,好在只是在夜间发作,倒也无害他人。”
曹敏心里郁闷:无害他人,整个院都被你吵翻了天了还说无害他人;当下忍住气道:“为何不提前告知院?”
苏锦奇道:“这是个人**,院难道也要知道么?院有规定,患有夜游症之人不许入学么?”
曹敏沉声道:“那倒没有,只是你有这般病症,须得提前招呼一声才是,你看,整座院都被你弄醒了,你还将同屋之学子吴恒心吓得半死,你可记得么?”
苏锦愕然道:“会有此事?”
吴恒心此刻明白这是苏锦的夜游症发作导致,而非恶鬼作祟,胆气立壮,怒道:“你还装糊涂,你看看这房舍内,被你弄成何种摸样,今日你须得讲清楚才是。”
苏锦游目四顾,演技堪称精湛无比,双目呈迷茫之色,扫过满地狼藉,忽然大哭丧着脸大叫道:“我的糟鸡爪啊,谁吃了我的鸡爪啊。”
众人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见苏锦双手连抓在地上捡起白生生还带着红红的不知何物的两只残缺的鸡爪来,怒目圆睁道:“谁偷吃的,闯进在下卧房,还偷吃我的鸡爪,居然还蘸了我的金瓜酱,谁这么缺德啊?”
众人见他捶胸顿足大叫大吵,个个如坠云里雾里,苏锦发泄一番,指着吴恒生道:“定是你这厮,晚间我买回来藏在柜中,只有你一人看见,你说是不是你?”
吴恒心忙摆手道:“俺没吃,俺真的没吃,俺不喜欢吃鸡爪,俺喜欢吃鸡屁股;再说俺从来不吃金瓜酱料,俺都是就着韭菜大蒜吃,你可莫冤枉好人。”
苏锦揪着他不放,闹成一团,曹敏挠头不已,事情弄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