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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吃他一训斥,暗自惭愧,在包黑子面子,自己玩心眼拍马屁实在是多余,于是躬身称是。
“本官还有话要告诉你,本朝科举虽然是面向各种身份之人,也没什么高低贵贱的羁袢,但实际上科举资格还是有名额限制的,每一州府县都需事先筛选,确定一定的人选,我若举荐你,提学大人定然会给三分薄面,但你需答应我定会认真读,切不可敷衍了事,否则不但是我和提学大人面上不好看,也会因你占据一个名额而耽误另外一人的科举仕途,你可明白我的话?”包拯果然不讲情面,丑话都是说在前面。
这个时候,苏锦怎会装怂,自然满口答应道:“在下定当尽心竭力,不为大人和提学的颜面,也为珍惜着朝廷的恩典。”
包拯点点头,两人约定明日早间去拜访提学陆大人,再闲谈两句,包拯端茶送客,挥手作别。
苏锦回到府中左思右想,逾觉世道艰险,本以为这里是人人安居乐业,文人雅士扎堆在一起吟诗作画风光霁月的太平盛世,却没想到里边有这么多的肮脏,而且这些事情也远远超过了苏锦的经验范畴。
苏锦只是后世的一名二。逼大学生,人生的经验极其有限,那些勾心斗角动辄杀人灭口的阴谋诡计只在本里或者电视电影里见过,但此刻这些东西被剥开摊在自己面前,而且离自己如此之近,这让苏锦简直无法接受。
苏锦在房的黑暗中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调整好心态;从今往后行为举止需小心在意,这科举之路是一定要走的,不混到一定的地位,自保都成问题,更别谈什么小资生活了。
第一零七章 人在画中行()
次日一早,苏锦便刻意打扮了一番,将华贵的袍子,戴金丝的扎带,紫色缠金的腰带,黑里透亮的猪皮靴子通通弃之不用。
苏锦今日的装扮走的是温文尔雅的生流路线,一身青色棉布儒衫,头戴四方帽,手中的道具是一卷论语集注,唯一留下的奢侈品便是腰上晏碧云所赠的‘大三元’玉佩;苏锦本想弃之不配,但这玉佩的彩头好,此番是准备科举的第一步,自然要讨个好口采才行。
初次登门自然要备些礼品,听包大人说那提学大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苏锦便吩咐小穗儿准备了两大布包的核桃粉、桃酥糕、散豆糕等松散绵软老年人易于食用的糕点。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尚且左顾右盼问柔娘她们衣衫是否得体,礼物是否适宜。
小穗儿原本以为公子爷要读考试只是一头兴起,连柔娘浣娘其实在内心深处也觉得苏锦是脑子发热,但见苏锦如此重视这次拜见,看起来是要当真了。
“公子爷当真要去考状元么?”小穗儿边帮苏锦整理肋下的扣子,便仰着小脸问道。
苏锦笑道:“小孩子家家,说出去让人笑话,还考状元,状元那般好考的么?我这是去拜山头挤独木桥呢。”
小穗儿撅着嘴道:“人家可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公子爷要干什么事还能干不成么?我就不信。”
苏锦心头一热,伸手在她小脸上弹了一下道:“就凭你这句话,爷也不能给你丢脸。”
抬头间,只见柔娘浣娘都深深的注视着自己,苏锦明白她们的心思,她们的生活便是围绕着自己来转,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她们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这是男人前进的动力啊。”苏锦心里感叹着,谁能让身后默默注视的目光失望呢?
街面上热闹的很,虽是清早,但人们都乘着早间的凉爽之气出来置办买卖物品,间或有一窝窝的人围在一起不时发出轰然之声;苏锦知道那是在关扑。
宋人爱赌,除了耳熟能详的骰子斗鸡斗蟋蟀之外,普通百姓最喜欢的便是关扑了,关扑之道在于随时随地可赌,大到车马舟船,小到萝卜白菜均可扑上一扑,玩法也很简单,譬如某人要买一只鸡,卖鸡的小贩便会问道:“扑否?”
买主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双方商定价钱和赔率,若商定鸡价十文,则取十文铜钱在瓦罐或者直接在地上掷出,根据双方约定的正反面数目对应的赔率给钱;如买主掷出六纯(背面)四字(正面),则一文不花拎走这只白送的鸡,若是掷出浑纯或者浑字则十倍二十倍的付钱,最高赔率可达三十倍。
假如买主运交华盖,掷出个浑字的话,约定浑纯或浑字赔率二十倍的话,那么买主就需掏出原价的二十倍二百文来买这只身价暴涨的鸡回家了。
朝廷曾严令禁赌,但民间赌风如何禁得?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和后世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麻将声声有异曲同工之妙,实际上对治安也有好处,闲人无事可做在街头乱逛闹事反倒给社会带来不安定的因素,还不如让他们有个乐子。
至于说那些狂赌烂嫖,压上身家房产天地妻妾来赌博的,则另当别论了,事物总是有好坏两面,谁也不能苛求尽善尽美。
苏锦将头伸出车窗外,看着扑中之人狂喜大笑,扑输之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暗自好笑;市井小民或者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最高兴,苏锦益发的觉得这个时代的真实和可信。
车到包府门前,门房小厮进去通报包大人,不一会包拯便衣衫整洁的出了府门,早有小厮赶来大车,包拯跟苏锦略一寒暄便上车当先而去,苏锦跨上车,吩咐小柱子跟着包大人的骡车,两车相距二十步辘辘向西驶去。
骡车缓缓西行,渐渐远离中心城区,路已不是青石板大道,而是仅容两车错行的碎石小道,两边的景物也大有不同,树荫更密,长草愈深,鸟雀在两侧的枝头跳闹,间或有灰兔窜出草丛飞速隐没。
苏锦看的有些犯迷糊,怎地城中还有这处所在,来时路苏锦一路都在张望,并未出城门,何来如此偏僻幽静的所在。
问了问小柱子,小柱子倒是对这里熟悉,答道:“公子爷,这里是城西蜀山湖附近,西城有一份含着蜀山湖的一个小角落,曾经在湖上和湖对岸二十里处的大蜀山中有盗匪出没,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家便逐渐搬迁往东,这里便渐渐清净下来,您看,这长草都快及人深了。”
苏锦哦了一声,原来是临近匪患之地,难怪人烟稀少,可能现在虽匪患消除,但西城已逐渐萧条,人们也不愿再搬回来住了,只可惜这么一处幽静清新之地,荒置了好生可惜。
苏锦还带着现代人的眼光看待问题,在后世城市高度发达,人群稠密,到哪儿都是一堆人,难得有清净的地方;城市中别说在城中有这么多的草树荒地,犄角旮旯都被善于算计的开发商们变成钢筋水泥,人们习惯了到处灰白黑的建筑,所以苏锦见到在城墙范围内有这处所在自然是感到有些惊讶;其实这些在宋人眼中简直不足为奇,这些地方根本就是荒山野岭一块,谁也对它没有特别的想法。
正想间,车厢一震,却是往下坡而行,苏锦抓紧车厢木肋探出头来观看,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一汪碧水横亘眼前,远远白雾蒸腾看不见对岸,隐隐有高山横亘远方,朦朦胧胧最少有数十里地,想必那便是城西大蜀山了,疤脸黑七曾经聚众啸聚的便是这大蜀山中。
包拯的车驾在前面停下,苏锦赶忙吩咐停车,下了车,便见包拯笑咪咪的道:“苏公子,此处风景如何?”
苏锦赞道:“湖光山色,雾笼烟蒙,神仙住的的地方啊。”
包拯道:“说的好,此处当的起神仙居所之称,只可惜**殃及,神仙住所却无人居住,可叹可悲。”
苏锦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闭嘴不语。
“提学大人倒是好兴致,选了这处地方营建住所,真是好眼光,好福气啊。”
苏锦心道:这陆大人还真是个别具一格之人,看起来不像是在官场上混的,庐州城大小官吏士绅扎了堆的在逍遥津的逍遥湖畔买地皮造宅子,偏偏这位提学大人却跑到远离闹市的西城来居住,但愿不仅是居所之处不同,人也不要是一丘之貉才好。
“车架可在湖畔歇息吃些青草,此去不远便到陆大人宅院,你我沿湖漫步如何?”包拯问道。
“甚好,能和大人在此处漫步,真可谓是‘心在云端飞,人在画中行。’大人请!”苏锦伸手请包拯先行。
包拯今天心情很好,呵呵笑道:“好一个‘心在云端飞,人在画中行。’,本官虽对诗文不甚推崇,但你这出口成章的才气,倒是让我很是欢喜。”
苏锦汗颜无地,也不知这两句是谁的诗,自己顺口,已经到了不假思索的地步,真是无耻到了无耻的地步了。
两人沿湖而行指点景物谈谈说说,几名小厮远远跟随不敢打扰,湖上薄雾中亦有临湖渔船出没,湖面上远远传来呢歌数声,听起来婉转质朴,苏锦侧耳细听,只听那歌儿唱道:
“小小鲤鱼红红的腮,湖东游到湖西来;湖西要吃灵芝草,湖东要吃青蒲苔,不为你小娘子,哥哥我还不过来。”
包拯和苏锦听着有趣,两人相视一笑,满心喜乐。
第一零八章 提学大人是故人()
行不里许,数丛花树修竹掩映之处露出一所宅院来,包拯随身小厮包信趋步上前叩门问舍,不多时宅门打开,一位老仆人探出头来。
“有劳老丈通报陆大人,便说学生包拯前来拜访恩师。”包拯恭敬的道。
那老丈赶忙回礼去禀报,不一会宅门大开,只见一名青袍老者在两名青年公子的簇拥下来前来相迎。
“包大人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赎罪则个。”老者拱手长鞠,高声唱歌肥喏。
包拯赶忙回礼道:“恩师何出此言,这可折杀包拯了,包拯是专程来探访恩师,纯属私人拜访,于官事无涉。”
那老丈呵呵一笑,眼光移到包拯身后的苏锦身上,顿时一怔,问道:“这位不是庐州城的大名人,苏记的小官人么?怎地今日来老朽寒舍,这可怠慢了。”
苏锦抱拳施礼道:“陆大人好,苏锦打搅了。”
包拯疑惑的看看两人道:“你们原来是相识?”说罢有些不悦的看着苏锦。
苏锦知道他是误会自己,明明和提学大人相识,却跟包拯说不认识,要他带着引见引见,是在借着包拯的面子用,同时也言语不实;忙解释道:“在下实不知提学大人便是我苏记主顾,刚才一见面才知道,原来提学大人是我苏记第一位定制襦裙的主顾,庐州城太小,想不到这也能碰见。”
陆提学呵呵大笑道:“天涯何处不相逢,何况是这小小庐州城中,说起来那日倒是赚了苏小官人五两银锭子呢。”
包拯满头雾水,看着两人言谈甚欢,有些搞不清什么状况,苏锦于是便将苏记彩台秀衣之事详细分说一遍,当说到用抽奖之法吸引主顾订购,抽中头奖的便是提学大人之时,包拯乐的呵呵大笑。
“想不到恩师也会去那样的场合凑热闹,苏公子也是点子花样多,居然用这样的办法吸引主顾,精明!”
“那日和几位小友街头逛逛,却见到苏小官人在城隍庙前搭彩台,老朽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却为那诗词歌舞所吸引,加之苏小官人的买卖手段奇思妙想,不觉便坠入彀中,顺便便帮家中老妻定了一件。”陆大人捻着胡子直乐。
苏锦红了脸嘿嘿笑道:“雕虫小技,当日却不知是提学大人在场,否则岂敢收您的钱。”
陆大人道:“你是说老朽是仗势欺人买东西不给钱的贪官么?”
苏锦一怔,包拯和陆大人相视大笑起来。
三人进入院内,但见小小院落收拾的雅致安静,西首数棵老榕,撑出一大片阴凉地,一排排石凳石桌放置在榕树下,数名生打扮的人在端坐谈论。
包拯笑道:“恩师还是老样子,喜欢跟这些年轻才俊在一起,他们也和当年学生一样,是来恩师府第修学问经的。”
陆大人笑道:“是啊,老朽百无一用,只能希望为举荐些良才美质,这些都是苦读寒窗的学子,我这里便是他们隔十日聚集于此谈论学习体会心得的场所,老朽也无才学能帮上他们的忙,唯有提供场地,让他们来此交流激辩,也算是于所学有益,不希望他们成为死读的呆子啊。”
苏锦暗暗佩服,这位陆大人的想法相当超前,学子们能在此激辩观点,讨论所学,正是起到一种交流互补促进融会的作用,好读不求甚解是古代士子的通病,这种聚会探讨绝对有利于解放思想发散思维。
正想着,忽听包拯道:“恩师何不在府学中设置场地让学子们能够自由交流呢?”
陆大人哈哈一笑道:“府学虽名义上由我掌管,但可不是随便讨论的地方,少年人言语偏激,往往谈及前朝或者圣人言论容易偏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些话会被人误以为是影射什么,容易生出事端,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包拯点头不语,陆大人说的隐晦,但苏锦也能听得出,定然是府学中非净土,搞不好那朱世庸安插了教授眼线,只要有何过激言辞恐怕分分钟便会传到朱世庸的耳朵里;历来均有靠罗织文字狱作为官员晋升的资本的当官之人,宋朝恐怕也不能例外。
三人行往榕树下石桌处,远远便听见那几名学子正激烈的讨论者着什么,跟在一边的一名青年公子正欲上前叫停,包拯却摆手示意他莫要上前,驻足侧耳凝听,苏锦见状也侧耳细听,但见一名个子瘦小的蓝衣生正在慷慨陈词。
“宋子京所提之‘三冗’,实乃慧眼如炬,直指弊端所在;‘三费’之说亦辨析入微,其中:‘兵以食为本,食以货为资,圣人一天下之具也。今左藏无积年之镪,太仓无三岁之粟,尚方冶铜匮而不发。承平如此,已自凋困,良由取之既殚、用之无度也。朝廷大有三冗,小有三费,以困天下之财。财穷用褊,而欲兴师远事,诚无谋矣。能去三冗、节三费,专备西北之屯,可旷然高枕矣。’这些言辞句句真切字字肺腑,能见真知,在下尤为叹服之。”
苏锦听得半懂不懂,转脸看看包拯和陆大人,却见二人面带微笑,神情颇为欣慰。
另一生驳道:“松鹤兄看来是极为推崇这三冗三费之说了,但不知为何宋子京上疏经年,这三冗三费的弊端为何依旧明显呢?松鹤兄若是极为推崇消弭此弊端,却又为何读进取,要做冗官之一员,岂不是以己之矛刺己之盾,胜亦是君,败亦是君,这可是一笔糊涂之帐了。”
苏锦微微有些听明白了,三冗这个词苏锦是知道的,后世中文系可不是白学的,刚一听有些懵懂,细一想便‘回忆浮上心头’。
三冗是本朝宋祁上疏皇上提出来的一种对机构臃肿费用庞大而概括性说法,冗则是多余之意。
所谓三冗便是冗兵、冗官、冗费,简单的来说便是多余的兵太多,多余的官也太多,多余的经费也太多,直接导致本朝财政吃紧,军费开支,各地财政支出都没有结余。
当年宋祁提出这个建议便是担心在和平年代都没有结余,万一有了战事或者是灾荒年月,朝廷何来。经费支撑下去;而如今西北和夏朝争端已经开战近三年,确实出现了无以为继的情况,可见宋祁还是有眼光的。
对于宋祁,苏锦对他印象并不深刻,但是作为中文系大学生,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足以让他记住宋朝有这么个人,没想到居然生活在这个年代,而且有这般的见识。
此刻对面那蓝袍生又道:“知白兄,偏激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