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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文章评完,方先生道:“诸位觉得苏锦这篇文章如何?”
众学子默然不语,文字方面到还敢说上只言片语,但立论上,众人不得不承认既大胆又有新意,让人耳目一新。
“立意新颖,结构严谨,用词考究,且妙处便是以圣人之言佐证立论,显得立论确凿可靠。”魏松鹤起身道。
方子墨呵呵一笑道:“评的很好,正如你所言,这篇文章可称之为奇文,明日我将撰录数十份,分发书院诸教席,让众人开开眼。”
众人大哗,这是何等荣光之事,一名学子之文被传抄散发在教席之中,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在应天书院中,要说扬名立万倒是很简单,脱了裤子围着书院跑一圈,立马便会成为众人口中的不二话题,而要在这人才济济的书院中名以文显,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在众人极度羡慕的目光中,苏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嘴巴嗫嚅了数次,众人都当他要说什么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之类的话时,他却不合时宜的道:“既然这篇文章这么好,师尊我那五百遍‘学而篇’还要不要抄了?”
众人一阵绝倒,这货还在担心明日要交上去的五百遍罚抄之事,居然不领情,反倒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方子墨也是暗自摇头,这人不知道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偶尔的灵光一闪,文字老练豁达,但行为举止总是那般的出人意表。
“那可不成,一码归一码。”方子墨坚守原则不动摇。
“少一点成么?五百遍,我写字又慢,这不是要写到天亮么?”
“少一个字一戒尺,当这书院是菜市场么?还来讨价还价,迟到受罚这是规矩。”
“规矩不是能改的么?法理之下还谈人情呢,先生也开开恩吧。”苏锦趁着机会牛皮糖一样的黏住不放,已经有些失了风度了。
方子墨将脸一沉,手掌抚上黑黝黝的三尺戒尺,苏锦立刻识趣的闭了嘴,再搞下去,怕是一顿笋炒肉跑不了了。
方子墨微微一笑,翻开书籍,开始摇头晃脑的讲解起来,书院课程设立了十余门,除了《论语》之外,还开设《孟子》《大学》《中庸》;《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艺文》《杂学》等诸多科目,每日一门,循环往复,下一次轮到讲论语,最少是十日之后了,方先生是个负责任的教席,自然不肯多耽搁,抓紧时间解惑释疑,一下午满满当当跟填鸭子一般的讲了近一个半时辰,中间连休息的时间也不给了。
好容易熬到下课,苏锦昏头昏脑的不知道脑子里塞了些什么,想起明日又要重复这周而复始的枯燥生涯,简直快要发疯了;出了书院大门,苏锦看着金黄的夕阳,满目的苍翠,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但这种轻松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想起晚上还要加班加点抄写罚文五百遍,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一八二章 内幕 上()
(感谢安檀檀、十世情殇两位美眉的打赏(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182章)。)
外边人声渐起,普通百姓为了讨生活已经陆续早起,昨晚的纷扰已经被抛诸于脑后,一家老小生计问题已经占据了他们全部的精力,他们既无暇也无胆去管这些闲事,只是偶尔相遇作个揖,对昨夜死了几个人,打了大半夜的事儿轻声发表一下看法,便摇头叹息着各自忙活去了。
苏锦也早早起了床,洗漱完毕之后,连早餐也没吃便揣着那份朱癞子的字据赶往东城和丰楼,这字据便如一块烧红的火炭,烫的他心神不宁。
轻车熟路的开了后门进了晏碧云的住处,正好迎面碰到端着铜盆往外泼水的小娴儿,看到苏锦一大早便在小姐的闺房内外出没,小娴儿的脸顿时拉得老长,变了色道:“苏公子,你这也太过随意了吧,一大早我家小姐还未起床,你便来叨扰,传出去我家小姐还怎么在人前走动?”
苏锦一肚子心思,哪有时间跟她啰嗦,默不作声的往里便闯,小娴儿张开双臂横着身子拦住他道:“干什么你,光天化日的,强闯么?”
苏锦火起,一把将她拨到一边道:“我有要事见你家小姐,无礼之处容后道歉,别耽误我时间。”
小娴儿乍着嗓子道:“哎呀,还这么横,你把自己当此间的主人是么?”
苏锦头也不回的往里走,理也不理她,小娴儿不依不饶的跟在他后面急追,嘴巴里说个不停,言语中已经对苏锦毫无尊重可言了。
“娴儿,你还懂不懂规矩了?这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晏碧云出现在房门口,冷着脸斥道。
“小姐,他……”小娴儿委屈的要死,还不是为了你的名声,不然我犯得着这样么?
“你怎地这般的不懂规矩,苏公子既然清早便来,定是有急事找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嘴?都是我平日纵容你们,现在管闲事管的太多了,若再如此,你便回汴梁去,省得你在这看什么都不顺眼。”晏碧云是真的火了。
小娴儿傻了眼了,小姐已经完全被苏公子迷惑了,天麻花亮苏锦便来了,这样发展下去岂不是半夜要来敲小姐的窗户了,这样下去,小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小娴儿心中气苦,又不敢回嘴,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苏锦见状,忙道:“是我不好,小娴儿没错,这事太过紧急,我是来找你家小姐商量的,今后我一定注意,娴儿妹妹莫哭,稍后我去给你买蟹黄包赔罪。”
小娴儿抽抽噎噎的道:“小婢不是故意打搅苏公子和小姐,只是昨日我在前面帮忙,已经听到有人开始风言风语,小婢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小姐和苏公子好么?万一那些人嘴巴不干不净,将小姐说的不堪,可怎生是好?”
苏锦和晏碧云同时色变,没想到这么快便有风声了,晏碧云来应天府知道的人不多,有人已经围绕着这件事散布言论,显然是有心人在盯着自己二人。
苏锦不禁捏了一把汗,上前作揖道:“是我不慎,姑娘说的对,但今天这事实在紧急,我也是没办法才一大早赶来,说完就走,书院那边还要去进学,我还有一大堆的文章要作,我也没办法,娴儿姑娘担待则个。”
小娴儿抹去眼泪扭身往外走,口中道:“小婢出去给你们把着风去,也怪小婢没问缘由,你们聊。”
苏锦和晏碧云对视一眼,晏碧云笑道:“我代娴儿跟你赔不是了,她就这脾气,小孩子一般,但是却是实心实意的为奴家好呢。”
苏锦道:“我知道,是我唐突了,来的太勤了,今后我可要少来点,既然有人在议论,不能不加以小心。”
晏碧云红了脸小声道:“委屈郎君了,这般偷偷摸摸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苏锦呵呵一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和晏大人不是有一年之约么?一年很快就会过去,只要你恢复自由之身,我们便可以正大光明的来往啦。”
晏碧云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引着苏锦进了闺房,两人坐定,苏锦便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与晏碧云听;晏碧云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听得心惊肉跳;听到惊险之处时不时的发出惊叹之声,随着苏锦的讲述,晏碧云也仿佛身临其境,似乎与苏锦共同经历昨夜的凶险一般,待苏锦说完,晏碧云雪白的额头上居然渗出细密的汗珠子来。
“晏姐姐,我现在很是后悔逼那朱癞子写了这张字据,这事当时我还很得意,事后一想,实在是将自己往泥潭里又迈了一步,若是那伙人得知我有朱癞子的亲笔口供在手,恐怕再无宁日了。”苏锦皱眉道。
晏碧云细细的思索了一会道:“昨日你来了之后,我便托人去打听那伙人的底细,传来的消息很是让人担心,今日即便你不来,我也是要去你处告知与你的,哎,你呀,又惹上了大麻烦了。”
苏锦惊讶的道:“难道那伙人的后台很硬么?”
晏碧云道:“岂止是很硬二字所能形容,那帮地痞的总后台直通青天,天下除了一个人,怕是没有任何一人能压制住他。”
苏锦变色道:“这么厉害,这消息可靠么?”
晏碧云道:“给奴家传来消息那人乃是应天府一名从五品的官儿,当年受伯父大人之恩,后来应天府任职,名字不方便透露出来,因为此事牵涉不小,那人千叮呤万嘱咐叫我万不可告诉无干之人得知;本来奴家也不认识,此次伯父来书院讲学,我家在应天府又有产业,伯父才为奴家引见此人,为的是在应天府的生意多受照应,此人说话当不会信口雌黄。”
苏锦心中焦躁,道:“后台之人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一品大员么?”
晏碧云道:“一品大员倒也罢了,此人乃是当今圣上的侄儿,说起来你也认识,便是那滕王殿下。”
苏锦差点没一头栽倒,没想到居然是滕王赵宗旦在后面撑腰,难怪这帮人刀剑齐全,敢于公开报复杀人了,至于应天府衙门为何不干涉,事情很明显,那唐介和这位赵王爷本就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这一点从那日书院外小酒楼上的偶遇便能得到明证。
“应天府东南西北城各有地头蛇盘踞,相互之间明争暗夺,争夺地盘收取百姓的所谓盘子费,其实就是不劳而获欺压盘剥百姓,这四处的地头蛇表面上跟滕王一点瓜葛没有,实际上他们的总头领便是王府中一名姓秦的幕僚,可想而知滕王在其中扮演的便是幕后靠山的角色了。”晏碧云娓娓道来。
苏锦问道:“我就想不明白,赵宗旦贵为滕王,怎地跟这些下三滥的地痞闲汉流氓搅到一起了,这不是自降身份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晏碧云戳了一下苏锦的额头道:“你呀就是有时候犯糊涂,你道这笔盘子费是个小数目么?四城每月收取盘子费近十万贯,一年下来一百二十万贯,这可是块大肥肉啊。”
苏锦伸出舌头半天缩不回去,一百二十万贯一年,这是多么大的一笔钱,难怪身为王爷也要染指这黑道利益了。
“伯父曾言道,去岁我大宋举全国税钱也不过三千八百万贯,一个小小的应天府,光是盘剥百姓便可以得利如此,很难使人不动心啊。”
苏锦咬着嘴唇道:“可以想象,除了下边的留存之外,衙门里肯定也得了好处,所以利益均沾,便全部不顾百姓死活了。”
晏碧云道:“何止如此,这一百二十万是上缴给王府那姓秦的幕僚之处,其实便是四城每月的份额便是十万,不管下边收了多少盘子费,多也好少也好一律上缴定额,这可是一笔旱涝保收的钱呢。”
苏锦勃然站起身道:“然则下面自然穷凶极恶不惧杀人放火了,盘子费也会越来越多,因为多收便可多结存,下面的人也可以多捞一点,难怪老蒋巴掌大的小点心店一个月居然需要交纳一贯多,这伙吃人不吐渣的恶魔。”
晏碧云叹息道:“此事你怒也没用,在应天府怕是无人撼动现状了,你倒是打抱不平了一次,差点惹上杀身之祸,这么大的利益在此,岂会让你轻易撼动。”
苏锦怒道:“难道朝廷中便无人察觉么?皇上对这事便不闻不问么?”
晏碧云微笑道:“傻郎君,万事讲证据,应天府上下已经被滕王经营的如铁桶一般,何处寻觅证据?再说了,皇上即便得知,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还能主动来查不成?这可是关系到皇家的脸面呢。”
苏锦默然不语,心中愤怒,却又感到一阵阵的无力。
第一八三章 内幕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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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呆坐了一会,从怀中掏出朱癞子的那张字据,道:“原本打算将这一纸证据交由你保管,但现在看来这样会给你带来祸端,哎,都怪我小聪明,硬是要叫那朱癞子写下这么一张字据,此刻脱手不得了,便是我销毁了,他们也必不能信。”
晏碧云想了想道:“当时那种情况下,为了控制局面你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只是你不知道事情会牵扯这么大罢了。”
苏锦点头道:“牵扯到滕王的身上,自然是个大麻烦,我乃一介草民,还不至于自不量力到如此地步,硬抗是绝对抗不过去的,而且这一纸证据只能治那朱癞子的罪名,朱癞子只是个小跑腿的,扳倒他毫无作用,这张字据的价值实在有限,怎生想个办法将这烫手的山芋给扔了,而且又让他们知道我已经将这证据毁了,这样或许会安生一段时间,我只求能挨到明年科举。”
晏碧云见苏锦垂头丧气,心里好笑,能把这惫懒的家伙愁到这个摸样的事还真不多,先前打抱不平,现在又急于脱身,这可不符合这家伙的性格。
看苏锦犯愁,晏碧云也无计可施,这事现在完全陷入被动,对方随时暗地里会来找茬,那伙人都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苏锦一干人确确实实处在危险之中,而这张字据更是,也许原本这只是个朱癞子气不过来报复的简单事件,现在既闹出了人命,又弄了这张字据,便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正想着,忽见苏锦一拍大腿道:“有了。”
晏碧云吓了一跳,问道:“有办法了?”
苏锦点头轻轻在晏碧云耳边道:“示敌以弱,先麻痹他们。”
晏碧云不明就里,眨巴着大眼道:“什么示敌以弱,不明不白的。”
苏锦微笑道:“这事可不能就这么了了,只是我目前无力与之抗衡,所以暂且放下,你若以为我被他们吓的屁股尿流那可就错了。”
晏碧云啐道:“什么屁……啊什么的,满嘴脏话,奴家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气么?若不是怕连累其他人,你断然不会妥协,肯定会将这字据捅上去,现在你做事能考虑到方方面面,倒是颇有进步呢。”
苏锦正色长鞠到地,道:“知我者碧云也,你说碰见老蒋夫妇被打该不该管?”
“自然该管。”
“但是现在扯上这么一大串子惹不得的浑身带刺的豪猪,该不该避其锋芒?硬上岂不是自找倒霉么?”
晏碧云见他比喻的形象,不由一笑道:“自然要虚与委蛇才是。”
苏锦道:“那就是了,所以咱们一方面要将此事报于晏大人得知,另一方面又不能胡乱硬来,初十是滕王殿下爱妃生辰,他邀了我,本来我不想去,但现在这一趟必须要去了。”
晏碧云道:“你是说……”说着比划了个双手奉上的手势。
苏锦笑道:“晏小娘子聪明睿智,这一下子便猜到了。”
晏碧云想了想道:“计策倒是可行,既摆脱了干系,又可以自保无虞,不过你真心想这么干么?”
苏锦道:“我不想也没法子,怕是不得不为之了。“
晏碧云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苏锦一眼,蹙眉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随即催促着苏锦快些去进学,言道在这已经盘桓了半个时辰,再不动身怕是又要迟到吃戒尺了。
苏锦经她提醒,并没有特别在意晏碧云那种奇怪的眼神,只是赶忙出门上车,临行前还特意跟小娴儿调笑两句,把尚自郁闷的小丫头逗得花枝乱颤,这才急吼吼的去了。
苏锦心中其实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没有在晏碧云面前提出来,因为那个问题太过敏感,说出来怕增加晏碧云的不安。
苏锦一直有些疑惑,若说滕王仅仅是为了钱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去捞,这就有些说不通了,滕王的食邑虽不大,但食邑上的收入和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