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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再次连道辛苦,鲁随远摆摆手笑道:“为苏会元跑腿儿是咱们的荣幸,马上便有很多官员前来道贺,本人先行告辞;另外提醒苏会元一句,明日一早,朝廷会派兵马护送各位新科进士们入殿参加殿试,今晚可要早睡,免得明日没精神。”
苏锦惊道:“还要殿试么?”
鲁随远一笑道:“是啊,皇上亲自出题,现场答问,能拿第一名便是本科状元郎了,那可是光宗耀祖万众艳羡之人了,不过本官想,其他人怕是没机会了,去了也是白去。”
苏锦道:“怎么?”
鲁随远瞪眼道:“这不明摆着么?明日殿试状元郎非苏会元莫属,其他人去了也只是个陪衬罢了,苏会元这大三元是中定了了。哎吆,想起来了,赶紧回去跟黄侍郎他们再开个赌局,这回我要押上一千两,非要赢得黄侍郎脱裤子不成。”
说罢,哈哈大笑,连连拱手,告辞去了。
苏锦心头欢喜,赶去后堂跟王夫人报了喜,屁股还没坐热,外边道贺的官员便一批接一批的到了;这一次人来的比上次中解元的那一次更多了,很多根本都不认识的官员也纷纷前来道贺,送的贺礼也一个赛一个的丰厚。
苏锦暗自感叹,自己办成了粮务等数件大事,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礼遇,现在不过是科考高中,头上多了一道光环,立刻便和之前判若两种待遇,这说明科举入仕果真是众人衡量他人的一个标杆,这年头讲究的不是你做了什么事,而是你拥有什么身份,便受多大的礼遇。
忙忙碌碌一下午,总算是将客人们招呼送走,官员们倒也乖觉,都知道明日殿试之期,对苏锦安排晚间酒宴之事纷纷表示来日方长今夜不宜。
送走了人,苏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喘气,他才发觉,原来迎来送往官面上的客套比办粮务还累,难就难在明知道大家说的都是假话,还要信以为真,表现出真诚之意。
苏锦的嘴巴子都有些酸麻,假笑持续的太久也有些伤人,暗叹自己这门面上的功夫还差的太远,今后若再官场上打滚,还需勤加锻炼,方能像桌上众人一般的游刃有余;这也是一门功夫,而且似乎是一门必修之课。
第六七七章 当年事()
傍晚时分,小穗儿柔娘浣娘等人在马汉张龙和十几名伴当的保护下采购归来,当得知苏锦高中会元的时候,小穗儿一蹦三尺高,高兴的大呼小叫,王夫人在一旁笑道合不拢嘴,指着小穗儿道:“这疯丫头怕是心里不信他家公子爷会考上呢。”
“奴家姐妹恭喜公子爷高中会元,这下可好了,苏家也该扬眉吐气了。”
柔娘和浣娘高兴的流出了眼泪道贺,她们为苏锦高兴,同时也为自己高兴,如今这姐妹两在苏家已经是半个主人的地位,虽然还未正式举行仪式,但纳妾总在大婚之后,晏碧云进门了,她们的名分也就基本上落定了。
苏锦笑道:“哭什么呢,高兴才是;我这功名可不是为我自己考的,你们也有份呢。”
王夫人上前安慰柔娘和浣娘道:“锦儿有今日,你们两也算是功不可没,老身知道你们两伺候他很是周到,当初你们进我苏家,老身还有些微词,现在看来,倒是老身错了。”
柔娘姐妹赶紧行礼,连道不敢,王夫人拿着手绢给两姐妹擦擦泪笑道:“等你家公子爷成亲之后,老身跟碧云说说,选个吉日将你们两姐妹娶了作侧室,我苏家虽非大户人家,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就怕辱没了你们姐妹,你们看如何呢?”
两姐妹脸上腾地红了,半天不说话。
苏锦笑道:“不愿意么?那我替你们姐妹找个好人家,保管嫁的风风光光的,今后衣食无忧。”
王夫人伸拳在苏锦身上锤了一记,骂道:“你这混球,就会欺负她们,这两朵姐妹花多好的摸样儿,摊上她们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若是不要,娘收了她们做干女儿,天天疼着护着。”
苏锦嘻嘻而笑道:“可是她们不愿意嫁给我啊,您瞧,一点都不干脆。”
王夫人啐道:“你以为都像你,猴崽子似的,皮都打卷了。”
柔娘浣娘噗嗤笑出声,低低的道:“但凭老夫人做主,奴家姐妹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要我们嫁别人,那还不如杀了我们姐妹……”
王夫人连声道:“呸呸呸,童言无忌;什么生啊死啊的,你们放心,老身看碧云也不是个刻薄的主儿,只要你们待她以大妇之礼,她断不会容不下你们,放心便是。”
苏锦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我有件事一直在心里,想问问你们,又怕唐突。”
柔娘浣娘看着苏锦道:“公子爷但问无妨。”
苏锦道:“当初你们说你父是合肥县小吏,后来不知何故得罪了人被下狱发配益州了是么?”
柔娘和浣娘被苏锦勾起痛处,脸色顿时凄楚起来,王夫人赶紧道:“好好的说这个作甚?现在是我苏家人,这不挺好么?以前的事就忘了便是,谁还没个不堪之处呢?”
苏锦道:“不是的娘,我一直在寻思着,她们姐妹的母亲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她们的父亲只是发配益州罢了,不一定不在人世,上回我在庐州府抄朱世庸的卷宗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下,有个叫沈崇实的人原来在合肥县做过押司,回来本想问问的,但一忙了就给忘了。”
柔娘姐妹睁大眼睛道:“对对,公子爷说的沈崇实便是奴家的爹爹,公子爷见到那卷宗了么?”
苏锦点头道:“果然是,自然是见到了,卷宗上说是在收取赋税的时候贪污收了人家银钱,是么?”
柔娘急道:“公子爷莫信那卷宗上的鬼话,我爹爹绝不会是那样的人,爹爹早年科举未第,家道还算殷实,于是便闭门赋闲;后来母亲劝说他在衙门谋个差事,总比在家中赋闲为好;于是我爹爹便托人谋了份书记之职;合肥县的知县原来是个姓马的大人,他和爹爹谈得来,于是便提拔爹爹做了押司之职;但不知后来,忽然有人告进衙门说爹爹收取赋税之时收取贿赂,私自减轻赋税,于是将爹爹发配到了益州。”
苏锦皱眉道:“你家中原本很富裕,按理说你爹爹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
浣娘道:“爹爹岂会做这样的事,平日里都施舍穷人饭食,还自小教导我们姐妹与人为善,不做损德失仪之事,爹爹是天下最好的人,怎会做那样的勾当。”
苏锦道:“你爹爹发配益州之后,你们姐妹可曾派人寻过他的消息?”
柔娘泪水扑簌簌而下道:“那时候我们姐妹无依无靠,母亲病重看医问药花光了家私,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我也曾托了去益州做牛皮买卖的人去打听,可是人家回来说益州那个地方,山高路陡又是强人出没之地;官差押解犯人发配益州,大部分未进蜀地便直接丢了犯人往回跑,囚徒鲜有活命的,便是他们做生意的也都是拉帮结伙瞅着镖局押镖之时跟在后面蹭,才能平安到达;劝我们死了这条心,十之**是没了。”
柔娘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浣娘轻声道:“我们姐妹原本拿着仅有的一点家中值钱的物事换了银钱,打算亲自前往,但听闻强人出没,我们两个弱女子又岂敢前去;后来姐姐托了好多人去打听,都说发配益州基本无幸,我姐妹也就慢慢的信了。”
苏锦道:“也就是说,你爹爹不一定是不在人世,发配益州不过是做劳役,你爹爹若是能到达益州,便有可能活下来,事情也不过是三五年前的事,看来还是有希望寻到的。”
柔娘抹了眼泪,怔怔的问苏锦道:“公子爷是说要帮奴家姐妹寻找爹爹么?”
苏锦点头道:“那是当然,以前事情忙,对你们姐妹关心的不多,既有亲人在世,哪怕是一丁点的机会也要去寻找;不过眼下且不急在这一时,我明日去问问三司大人,庐州新任知府是谁,看能否调出案子来重新查一查,不管人在不在世,名分清白总要先洗刷了再说。”
柔娘和浣娘对视一眼,盈盈拜倒给苏锦磕头,连声道谢。
苏锦赶紧扶起道:“应当做的事,又恁般多礼,我们都是一家子了,本该早日去办,是我苏锦对不住你们。”
王夫人笑道:“瞧瞧,我儿现在人情入理,真是长大了,这是娘给你记着,过不几天便提醒你一句,免得你事多再忘了。”
苏锦道:“娘说的对,记得提醒提醒,也好多方打听。”
小穗儿在一旁已经撅嘴半天了,听了王夫人说要帮苏锦娶了这姐妹两当侧室的话,小穗儿没来由的心里烦躁;虽然也同情柔娘和浣娘的遭遇,但见到苏锦对她们好心里还是泛酸。
“老夫人,公子爷,饭菜都凉了,外边也起蚊子了,咱们还是进屋说话;这么好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弄得小婢心里都烦了。”
后面一句话自然是说给柔娘浣娘听得,柔娘何等聪明,如何听不出醋味来,忙上前揽着小穗儿的肩膀道:“对不住了穗儿妹妹,是姐姐不好,大喜日子说这些,来来,咱们一起开个家宴,庆祝公子爷高中会元,这可是全大宋省试第一名呢,千古留名的事儿呢。”
小穗儿就吃柔娘这一套,两句好话一说,顿时不满飞到九霄云外,笑道:“对啊,咱们今晚要开家宴,咱们还要喝酒,来个一醉方休;你们知道么?小婢从晏老爷府中讹了两坛杏花村酒出来,今晚正好开坛。”
苏锦哑然失笑道:“怎地是讹来的?说的这么难听。”
小穗儿笑道:“本来就是嘛,小婢正大光明的去要,那看酒窖的小桂子还不肯;于是小婢便在一旁偷偷看着他,结果他果然偷喝好酒,小婢当场现身抓他个正着,威胁他若是不给我两坛酒堵住我的嘴,便去告诉晏老爷去;嘻嘻,笑死小婢了。”
苏锦捏捏她的鼻子道:“结果自然是小桂子架不住你小穗儿大侠的讹诈,乖乖的将两坛美酒奉上,堵住您老的口,是么?”
小穗儿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苏锦哈哈笑道:“那今晚咱们就去喝这讹来的酒,听说讹来得酒特别香。”
小穗儿眨巴着眼道:“真的么?”
王夫人怜爱的一把揽过小穗儿道:“丫头,你别听你家公子爷胡说,你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呢。”
小穗儿佯装一怒跺脚,苏锦早已笑着大步流星的进屋去了。
第六七八章 殿试风云(上)()
次日清晨,一队禁卫马军早早的就来到了苏宅门前,毕恭毕敬的在门口列队等候,待苏锦收拾妥当之后,护送着苏锦前往皇宫觐见皇上。
本科会试榜上有名者二百余人,皆需经过这最后一道关口,在殿试上,皇上将亲自出策问考题,众会试得中者当场作答,若是应对失据,或者是舞弊弄假者必过不了这最后一关;所以从根本上来说,省试高中并非万事大吉,而殿试才是最终的试金石。
本次殿试地点设立在大庆殿前的广场上,因人数众多,设在大庆殿中显得局促。
辰时正,朝钟响起,苏锦随同同科的二百三十二名省试得中者在内侍的引导下缓缓进入大殿中,苏锦欣慰的看到人群中有王安石和魏松鹤的身影,还有那个在解试便屈居自己身后的韩绛;王安石和魏松鹤也都看到了苏锦,由于此处非说话之地,彼此间只用眼神相互问候,苏锦百忙中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个‘v’字,给王安石和魏松鹤打气。
赵祯微笑着坐在宝座上,看着鱼贯而入的学子们若有所思,这些都是大宋的未来栋梁,这些看着面孔稚嫩畏手畏脚的学子们,经过历练之后,或将成为将来朝廷赖以依靠的中流砥柱,谁知道呢?
除了苏锦之外,众学子都是第一次进皇宫见皇上,周围威严肃穆的气氛便已经压得他们透不过起来了,人一紧张身体便不协调,以至于好几名学子在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时被袢倒,摔了个嘴啃泥;累得前后左右‘哎吆哎吆’倾倒了一大片。
内侍们对摔倒在地的学子们轻声呵斥,怪他们走路走走不好,众人赶紧爬起身来,有的人嘴巴鼻子磕碰到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鲜血直流也不敢擦一擦。
杜衍站在班列中皱着眉头,当看到有人爬起身时屁股对着皇上的宝座,顿时忍不住喝道:“将那几个路都走不稳的人叉出殿外去,大庆殿这神圣之地,岂容失仪之人亵渎,取消其殿试资格。”
禁卫上前揪着那几个流鼻子嘴巴流血的学子便往外赶,众臣虽觉小题大做,但殿上却有规矩,杜衍此举也无可厚非,故而均闭口不语。
苏锦见那几名学子面如土色,知道这一叉出去,基本上前面所有的努力便白费了,估计出去不是投河便是上吊寻死了,看那几个学子面露哀恳之色,却又无法申辩,顿时爱管闲事的毛病又发作了,浑然忘了自己的目前也只是一名举子的身份,举手高声道:“且慢,且听在下一言。”
众人吓得一哆嗦,这是哪个举子胆子这么大,在这大殿之上也敢不经许可便高声放言。
“谁在高声喧哗?叉出去,还懂不懂规矩了?”杜衍喝道。
苏锦排众而出,拱手见礼道:“杜枢密息怒,在下苏锦。”
众官一看是苏锦,顿时头大,早该知道是他了,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赵祯心头大乐,果然是这小子,最爱管闲事的家伙,不过今日出头的时机显然不对,在众多新进举子面前,杜衍岂容他驳了自己的颜面,定然是要对他大加斥责了。
赵祯本来也想出言制止,殿上确有规矩,但也不用小题大做,赵祯刚刚亲政那会,也曾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在殿上定了诸多的规矩;曾有县令特招觐见之时放了个响屁,便被革职拿办;但现在赵祯早已对此不太在意,皇家的威严确实需要,但也不需矫枉过正,像今天这个时候,赵祯绝不会为了几个学子摔了跤便剥夺他们的殿试资格。
但此刻苏锦强自出头,赵祯到嘴边的赦免的话却又收了回去,他倒要看看苏锦有什么办法让杜衍收回成命。
果然杜衍皱眉道:“原来是你?你不好好呆在殿下等候参见,又跳出来作甚?今日可是殿试考场,莫忘了你的身份。”
苏锦拱手笑道:“杜枢密莫生气,在下只是想替这几位同年求个情罢了。”
杜衍冷笑道:“求情?走个路都走不稳当,又口鼻流血污了朝殿,有本就该撵出去,你求的什么情?”
苏锦道:“杜枢密,都不容易,何不通融一次,他们也非故意为之,十年寒窗苦读,经历数番科考方才能到此地步,您这一句话便足以要了他们的命;况且他们既能过关斩将来到殿试,必是饱学苦读之人,都是将来朝廷用的着的人,何苦如此呢?”
杜衍还没说话,夏竦在其身后小声嘀咕道:“苏锦倒是会做好人,这不是在说杜枢密不近人情不通情理么?”
杜衍本来还听苏锦说的有些道理,打算软一软,被夏竦这么一激顿时心头火起,喝道:“苏锦,休得胡言乱语,念你大小也是朝廷官员,快些归列,也不追究于你;朝廷有朝廷的法度,礼法岂可废?再来纠缠,连你一起叉出去。”
苏锦心头火苗腾地起来了,跟你好好说话你丫的非要找骂,原本就没打算鸟他,若非当着众学子的面,苏锦根本连向杜衍求情的想法都没有;现在倒好,给他颜色他开起了染坊。
“杜枢密,您这么说便不对了,您也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