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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心下不满,却又不敢公然顶撞,只得默不作声的相互瞪视,谁也不会傻到跟知府大人对着干。
赵宗旦看看这情势,哈哈一笑道:“唐大人、诸位大人,怎地就闹起来了,才喝茶喝的好好的。”
唐介没好气的想:你他娘的倒是半天不放个屁,主意你出的,这会子又不吱声,老子非要拉你说话。
“王爷,你说怎么办,下官听您的。”唐介拱手朝赵宗旦道。
赵宗旦明白唐介这是要拉自己表态,也别生气,原本自己就是要说两句的,这事本来就是他的主意,要的就是目前这样的效果;朝廷要弄走唐介,对自己来说既是一大损失又是一大危险,唐介此人脑子灵活,诡计多,正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他走了,很多事会办的不顺利,自己和唐介苦心将应天经营的像铁桶一般,他这一走便等于是前功尽弃了。
再者说,唐介知道自己的大部分秘密,是自己最核心的帮手,如果他调到他处为官,时日一长,难保不会出岔子;对于唐介,滕王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的控制住他,此人要么留,要么死,但绝对不是去外地当官,所以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将这份圣旨扛回去。
众人哪里知道滕王心中的弯弯绕绕,见唐介要滕王表态,纷纷转头看着滕王;众人打着同一个主意,滕王说去,那自然要去;滕王说不去,出了漏子上面既有滕王又有唐介顶着,自己这帮小屁官儿便有了推脱的说辞了。
“诸位大人,唐大人做的很对。”滕王开口道。
“三司使大人来到应天府公干,事先也没有通知咱们,诸位等了一下午他都没见,连本王的名帖也没有送进官驿内,本王也不能说是三司使大人托大,呵呵,本王将心比心的来推测,此番三司使大人的用意定然是不想惊动我等应天府的一干官员,或者是这趟差事极为秘密重大,又或者是三司使大人别有用意,总之晏大人自有他的道理。”
众人听了滕王的话,都觉得有些道理,这位三司使大人来应天又不是一次两次,以前哪一次不是跟大伙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宴饮来之不拒,这次这么低调,倒是确实令人奇怪。
赵宗旦微笑着续道:“百姓拦街请愿确实有些奇怪,但是正如唐大人所说,晏大人并未派人前来只会要求应天府协助驱散,我等贸然前去,反而会不妥,要是让晏大人以为我等以此为机去探听他的秘密差事,那可就冤枉了;依本王看来,诸位还是安心在此,唐大人一片好意,怕你们单独去求见三司使大人,惹来不必要的猜忌,所以才一大早放着公务不办将你们叫来喝茶,诸位不要有所误会才是。”
众人听了这番话,顿时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忙纷纷向唐介道歉,痛骂自家没有眼力,曲解了唐大人;大人一番苦心保护之心,自家还当是驴肝肺,真是狗咬了吕洞宾。
唐介就坡下驴,怪自己没事先跟大家说清楚,又谢了王爷的点破,一伙人说说笑笑间将这一页翻过,片刻之后,笑语欢声满堂,若不是那案几上刚才被震翻的一杯秋茶汁水还在滴滴答答的沿着案几往下流,没任何迹象表明刚才这里发生过争吵和不快。
第二四八章 金蝉脱壳()
众人难得在公务时间有此清闲,上官和王爷都在,也不虞有查究偷懒之嫌,言谈甚欢,从朝廷公事渐至野官俾史,终于落到诗词歌赋,青楼勾栏之上。
滕王和唐介也不阻拦,任由众人聊这些男人之间最爱聊的话题,不仅如此还不时故作轻松的调侃几句,鼓动他们的热情。
唐介和滕王的心里却一直牵挂着外边的事情,唐介不时的探头出帘外,看探听消息的衙役是否回来,现在的状况又是如何,那晏殊是否会有什么动作。
巳时三刻,探听消息的衙役跑了第四趟回来,带来的消息依旧是三司使大人的车驾依旧被堵在街道上,数百名‘百姓’坐在车驾两端要见大人,但晏殊避而不见,躲在轿子里并未现身,倒是归德军都部署将军****和晏殊的东床快婿富弼一前一后带着亲卫和士兵和‘百姓’们对峙,看上去双方均打算就这么耗着,谁也没有退后或者是妥协的迹象。
更让唐介奇怪的是,晏殊居然自始至终没有派人来府衙请求自己出面,好像压根就忘了他这个知府大人的存在一般。
唐介明白,晏殊这是不想让他出面,因为那样一来便是让人觉得知府唐介是应天府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之后又要宣旨外调,显得这圣旨是多么的荒唐;更何况晏殊也拉不下这个老脸,朝堂上一句话连皇上都要给三分面子的晏大人要是再应天府连一条街道都走不出来,今后在朝廷里岂不是留下笑柄。
唐介在揣摩着晏殊的心思,他有十足的把握会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晏殊是在忍耐劝解这些‘百姓’,但一旦到了忍耐的极限,他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抓捕,而这正是唐介所期待的。
因为这些所谓的百姓全部是王爷手底下罗织的四城地痞流氓,晏殊想和平解决那绝无可能,而一旦动起手来,无论输赢,晏殊在朝廷那里也交不了差;传个圣旨居然传出了官兵百姓大乱斗,这三司使钦差大人当的也太窝囊可笑了。
唐介决定给气氛加加温,他低声跟赵宗旦而语几句,赵宗旦听了呵呵直笑,点着他的鼻子道:“你可真是坏的透了。”
唐介笑道:“没办法,都是被逼的。”
赵宗旦招手叫来秦飞,在他耳边轻声道:“去招呼一下弟兄们,言语再毒辣些,说话再难听些,记住切莫先动手,若是他们动手,叫他们便不要客气,用木棍砖头砸便是,只不要动铁器,以免被说成是有备而来。”
秦飞点头道:“遵王爷命,不过……万一要是出了人命怎办?”
赵宗旦哂笑道:“出了人命更好,告诉刘七、王秃子、李大嘴他们,要是真干起来别手软,安家费准备的好好的,揪住了领头的给往死里打,出了事有人兜着。”
秦飞阴测测的一笑,对赵宗旦道:“王爷您就瞧好,有您这句话,管保闹得他个天翻地覆。”
赵宗旦思索了一小会道:“你不要出面,找人传话,以免被认出来。”
秦飞拱手道:“王爷放心,到目前为止,儿郎们还不知道这是是谁安排的,不过这些人也没那闲心问,拿钱做事便是,谁管这钱是谁出的。”
赵宗旦挥手道:“如此甚好,去。”
秦飞撩起袍子转身便走,刚掀开布帘,就听外边一片嘈杂吵嚷之声,有人连声喝道:“唉唉唉,你们什么人,这里可是应天府衙,居然乱闯,府尊大人正在跟几位大人谈公事,若是闹了他们,你们怕是要脱层皮。”
另一人高声喝道:“你应天府衙门很厉害么?我们闯的便是你这衙门,找的便是唐介。”
“反了你们,兄弟们抄家伙拦住他们,一帮泥腿子好大的胆子,怕是活得腻了。”
随着这一声呼喝,外边顿时沸腾起来,呼喝叫骂之声顿起,夹杂着兵刃抽出的刺耳的刮擦声和棍棒敲打在地上的咚咚声。
内堂里听得真切,众人不得不停止谈论京中四大名角的风流韵事,一个个扭头朝帘外看,帘子掀了一半的秦飞像个泥塑木雕的玩偶僵在那里,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能看到的便是他瘦而尖的后背和屁股。
唐介皱着眉走过去,一把将挡路的秦飞揪住往后一拉,秦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才惊醒过来指着外边结结巴巴的道:“晏……晏……”
滕王骂道:“干什么你,阉什么阉,嘴里吃了麻胡桃了?连句话也说不清。”
唐介听得外边吵闹之声愈烈,早忍耐不住掀了帘子跨了出去大声喝骂道:“何人喧哗?衙门重地,居然敢有人乱闯,统统打出去!”
滕王带着众官紧跟着便掀帘而出,只见大堂和二堂连接的院落中十几名青衣短袖百姓打扮的汉子手执兵刃正跟府衙中的三班衙役们对峙着,那伙人的身后站着一名矮矮胖胖的老者,身着布衣,头戴斗笠,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唐大人好大的官威呀!”那人缓缓抬头,慢慢说道。
唐介一句喝骂刚到嘴边,顿时卡在舌头下出不了口,斗笠下一张胖胖的脸,细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上下颌黑须宛然,不是晏殊更是何人?
滕王这才明白秦飞为什么僵在门口只叫‘晏……晏’了,原来秦飞眼睛毒,光从身形和架势便猜到了是晏殊到了。
赵宗旦闪身后撤,便打算缩回屋内,却听晏殊大声道:“滕王爷也在这,正好,老夫也正要去你府上宣旨,这便一道领了,也省的老夫多跑路,话说这应天府的路还真难走,比荒山泥沼都难走的多。”
唐介和赵宗旦都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但此时此地如何敢接口这事,只能故作不知;赵宗旦调整心情,呵呵一笑走上前来拱手道:“原来是晏大人,怎地穿着这幅衣衫,本王还以为是乡下泥腿子,本王可不愿跟泥腿子打交道,刚才便是要避让而已。”
晏殊呵呵笑道:“王爷千金之体,自然不能跟泥腿子照面,老夫理解的很,来呀,给本官宽衣。”
左右亲卫暴喝一声应诺,上前来将晏殊罩在外边的布衣脱了,又从鼓鼓囊囊的怀中掏出官靴一双,漆笼黑纱冠一只,帮晏殊一一换上。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晏殊旁若无人的穿鞋戴帽,除了唐介和赵宗旦,没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唐介心中恼怒不已,斜眼看看赵宗旦,赵宗旦脸上铁青,怒视着秦飞,秦飞胆寒心碎,后悔不跌;数百人前后堵截,光顾着注意穿绯色高官服饰的人是否出入,全没想到这个晏殊居然奸猾如斯,化装成平民百姓悄悄的金蝉脱壳,带人直接来到了府衙。
“圣旨到!滕王赵宗旦、应天知府唐介接旨!!”晏殊大声喝道,伸手从怀中掏出明黄黄的圣旨,徐徐展开。
赵宗旦和唐介尚在犹豫该怎么办,身后那帮属官们早已噗通通像鸭子下了河一般全部跪下。
赵宗旦稍一犹豫,双膝慢慢弯曲,终于跪下;唐介暗叹一声,心知赵宗旦缺了这份胆色,终不敢骤然发难就此将晏殊格杀起事。
唐介双膝一软,噗通跪下,从跪下的这一刻起,唐介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折,唐介在跪下的这一刻便已经做好了打算,立刻上折子请罪,将滕王的所作所为一一揭发戴罪立功,自己的脑袋已经算是寄在脖子上了,若不果断从事,还要牵连自己家中数十口老少的人头,加上九族数百口人头将要统统落地。
晏殊眼神冷冽,扫视着徐徐跪下的赵宗旦和唐介,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微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应天知府唐介,牧守应天一地,勤勉奉公,廉洁克己,应天府秩序条井,民安业荣,朕深喜之,着吏部稽考评究,得上上之评,特予以下旨褒奖,擢升两级,即日进京赴任御史台中丞之职;望唐爱卿秉承报国爱民之念,戮力进取,以堪大用。钦此!”
唐介叩首大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晏殊笑眯眯的道:“恭喜唐大人了,这就官升两级进了御史台大夫之职,皇上对你可是一番厚望啊。”
唐介面无表情,起身接过圣旨,脸上一丝笑容也欠奉。
第二四九章 风云起()
赵宗旦心中狐疑,圣旨上并无一句提及自己,适才晏殊说圣上有恩旨给自己,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眼见唐介接旨谢恩,赵宗旦和众官也跟着纷纷起身,却听晏殊一声呼喝道:“圣上口谕,赵宗旦听旨。”
赵宗旦刚起身,慌忙又跪倒在地,唐介和众官也跟着赶忙跪倒,晏殊负手朗声道:“宗旦年少聪慧,与朕同读西厅,学识见解颇得朕心,受封滕王立于应天府,乃是朕之深意,应天府乃我赵氏一族龙潜之地,封尔食邑于此,便是恩宠!朕得闻宗旦贤达之名播于天下,又闻尔与地方诸官吏关系融洽,从未违背祖训,干涉地方政务,朕心甚喜之!今日得闻太祖仙驾莅临应天府,虽为某案之屈,实乃祥瑞之兆,滕王居应天府,太祖便现身应天府,此非巧合,朕以为是滕王贤达,先祖欣慰,故而降临以示抚慰之意。”
皇上之言虽句句褒奖,赵宗旦听在耳中却字字锥心,说什么太祖爷驾临便是因为自己在应天府中,岂不是影射着什么;说什么与地方官吏关系融洽,不就是在变相的指责自己跟唐介等人勾结么?皇上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用钢针戳着他的神经,让跪伏在地的赵宗旦浑身如芒刺扎满,心惊肉跳。
“鉴于滕王能收心养性,贤达守矩,朕理应给予褒奖,特赐‘贤王’之号,赏钱二十万,布五百匹,以表朕心;闲适时不妨进宫来瞧瞧朕和太后太妃等人,久而未见,他们也怪想念你的。”
晏殊一口气传达完口谕,脸上换了一副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绢,递给赵宗旦道:“王爷谢恩,这是皇上赐的匾额,回去便装裱好挂上,那赏钱便在应天府库中领取。”
赵宗旦抖着嗓子高呼万岁,接过裹得异常板实白绢,便要打开看,晏殊伸手阻止道:“回府再去细看,王爷请回,老夫这便和唐知府交接政务,怕是没时间照顾王爷了,失礼失礼。”
赵宗旦无奈,客套几句,递眼色给唐介想找个机会交代几句,却见唐介失魂落魄一般,根本就没往他的脸上瞧,只得拂袖去了。
晏殊拉着唐介交接政务不提,赵宗旦又怒又惊又气的出了府衙上了车,秦飞紧跟着钻进车内,两人惊惶对望,一时无语。
“秦飞,你怎么看这事。”赵宗旦打破沉默。
“王爷,恕小的直言,事情怕是不好了。”
“……你说说看……”
“唐知府这一走……怕是回不来了,他知道的事儿太多,此番被调往京城,难保……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到那时,王爷您就被动了。”
“本王也正为此事头疼,适才我拿眼色递他,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我也很担心。”
“王爷,您不能不早作准备啊,依小的看,皇上怕是察觉了什么,调离唐知府便是削去您的左膀右臂,虽然圣旨和口谕上说的冠冕堂皇,据小人听来,句句都是反语。”
“本王何尝不知,赐个什么鸟贤王的匾额,还是白色的绢布写的黑字,挂在府门上多么晦气,老东西欺人太甚。”滕王怒气冲冲的将手中绢布往车厢的地板上一丢。
那裹紧的绢布滴溜溜沿着地板滚动,散了开来,显得长的有些过分,滕王狐疑的捡起来,慢慢展开,才发现这匾额的比例有些不像话,长达丈许的白绢,只有中间的两尺见方处写着贤王府三个字,两边的空白地带显得长的出奇。
“这……怎么会这样?”秦飞也觉得诡异,本来赐匾额题字用白绢而不用纸张便让人难以琢磨了,现在居然拿了这么长的白绢题字,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出宫之物,都需内务府检查,像这么长的绢布,定然会被从两边以合适的比例绞去才是,怎么会这般的马虎。
赵宗旦的胸口宛如被大石锤中,猛然醒悟过来,脸色变得铁青,身子摇摇欲坠。
秦飞察觉有异,忙扶住赵宗旦的身子道:“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赵宗旦强忍住涌上喉头的一股腥咸之物,定定神缓缓道:“这是丈二白绢,皇上是在暗示本王,自……裁。”
秦飞差点没一头栽倒,看看那散乱一地的白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