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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还是第一次看戏,对脸上画的跟猴屁股一般,依依呀呀跟老太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戏剧毫无好感,更何况台上出现的是两个老头儿,在那插科打诨说了半天,苏锦没感到一句是好笑的。
其实苏锦对这个时代的戏剧部了解,宋朝的杂剧很有看头,各大州府的瓦舍勾栏中每天都有数百场的杂剧上演,很多科举不第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学子们为了糊口生活,创作了大批的剧本和唱词,由于这些人大多是普通人家的学子,故而创作出来的东西也颇具平民气息,而且表现的形式也是以搞笑和插科打诨这样喜闻乐见的形式为主。
仁宗一朝,杂剧已经登上了更高的舞台,不仅是百姓爱看,达官贵人喜庆节日重大典礼也逐渐喜欢请伶人前来演杂剧,热闹一番。
这些杂剧也逐渐有了正式的规制,就像填词的词牌一样,渐渐形成了一套四段的段落;第一段为艳段,是正剧的引子;第二段和第三段是正杂剧,是一些故事演唱,滑稽说唱或舞蹈,第四段是杂扮,主要是些调笑的内容,是供看完之后开心一乐的。
当然苏锦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唯一能让苏锦坚持下来的理由便是稍候有那李师师上场唱曲儿,从赵宗旦他们的口中,苏锦知道李师师是京城的名妓,又是柳永的相好;虽然和柳永还没见过面,见见他的红颜知己倒也无妨。
可是这杂剧长而无趣,苏锦看着周围那些大小官吏笑的先仰后合,不由得诧异不已,人跟人还真的不一样,难道自己要把这些归咎于文化差异么?说起来可都是龙的传人,说文化差异,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苏锦实在撑不住了,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锦被炸雷般的叫好声惊得弹了起来,茫然四顾间,只见台上一名青衣女子惊鸿一闪便没入了幕后,戏台上两侧的布幔也徐徐拉上,众人都兴高采烈的议论纷纷。
苏锦忙拉着身边一名官员问道:“敢问这位大人,适才是怎么了?”
那官员上下打量苏锦几眼道:“你没看么?汴梁金嗓子陈师师的技艺还不入你的法眼么?啧啧啧,那身段,那嗓音,身如柳枝舞春风,音似黄鹂鸣翠林。”
那官员眯眼回味,兀自赞叹不已,一脸的陶醉摸样。
苏锦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道:“适才表演的便是陈师师么?”
那官员鄙夷的看了苏锦一眼道:“这位兄弟是在消遣爷们,陈师师上来便自报家门了,你不会没听到,再说了,除了她,谁能唱的这么好的曲牌儿。”
苏锦懊恼的差点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睡着了呢,昨晚又没做什么坏事,不就抓着浣娘亲了会嘴儿,摸了会胸口的小白兔么?怎地身子便如此犯困,居然一觉睡过了头,错过了陈师师的出场。
那官员看着苏锦脸上椅子背压出的红印子,睁大眼睛道:“你可莫要告诉我,你一直睡到现在。”
苏锦羞愧的点头道:“是睡着了,该死。”
那官员大翻白眼,看着苏锦的眼光便像看着一只破鞋,摇头咂嘴道:“暴殄天物,陈师师唱曲儿你都能睡着,本人可服了你了,告诉你,你不仅错过了好曲儿,还错过了好词呢,陈师师唱的这《鹊桥仙》曲儿可是王爷亲自谱曲的,那词儿可是一位新进才子所作,听说就在现场,你就后悔去你。”
说完一副咂舌撇嘴,幸灾乐祸的摸样。苏锦本就懊恼,经他这般一渲染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一八八章 示敌以弱()
戏演了,曲子也唱了数首,西园里的节目便算是告一段落,赵宗旦一起身,众人跟着全部站起身来。
赵宗旦大笑道:“诸位,今日这杂戏和小曲儿听得如何啊?”
“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矣。”
“端的是仙音渺渺,至乐享受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多谢王爷让我等长了见识。”
“……”
众人七嘴八舌谀词如潮,赵宗旦微笑点头道:“那就好,还怕污了诸位的清听呢,今日戏也好,唱曲的陈大家的嗓音也是无与伦比,词儿更是巅峰之作,本王也甚是满意。”
唐介凑趣的道:“最难得的是王爷的曲儿谱的好,娇而不媚、甜而不腻、五音轮转、游刃万方,乃是今日最为闪光之处。”
众人纷纷附和赞扬,同时心中懊悔,这般一等一的奉承机会居然被人抢了先,实在是对自己不可原谅。
赵宗旦缓缓朝后方行来,口中道:“戏谑之曲,贻笑诸位方家了,倒是这位作词的大才子,本王倒要替你等引见引见。”
众人轰然叫好,脖子宛如逐日的葵花跟着赵宗旦的身形扭动,赵宗旦缓步来到苏锦面前,笑道:“诸位,这一位便是适才陈大家献唱,本王谱曲的《鹊桥仙》的作者苏锦苏公子,诸位想不到,才俊出少年,苏公子今年才十六,诸位大人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娇娇女,可莫要错过这个好机会,如此东床快婿可是难得呢。”
滕王语意似假似真,又似玩笑,又似号召,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议论。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这是来消遣老子呢,这帮乌龟王八蛋家里能生出什么好闺女,你若真是有意,那王妃倒也水灵,咋不送我做个暖床的丫头呢。
适才坐在身旁指谪苏锦听曲睡觉的那名小官员嘴巴张的快要脱臼了,指着苏锦道:“原来,原来你便是那《鹊桥仙》的作者,难怪……难怪你觉得无趣睡觉了。”
滕王讶异道:“哦?苏公子居然睡着了,看来是不满意本王的安排了,本王谱的曲看来也是入不得苏公子耳中了。”
苏锦暗骂这官员当面揭自己老底,忙道:“王爷这可是冤枉在下了,在下只是眯着眼享受而已,这位大人可能以为我闭眼睡着了,王爷切莫当真。”
那官员也反应过来,他也不想惹得王爷不高兴,大喜的日子,王爷发飙,众人定要怪罪他出言不慎了,故而虽明知苏锦撒谎,也只得帮他圆谎。
众人倒有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认识苏锦,纷纷探究这位苏公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然有好事者悄悄解释苏锦的出身,当听到苏锦乃是庐州一名小商贾之时,人群发出窃窃的笑声,显然是不屑于苏锦的出身,众人一致认为,王爷这是在做做礼贤下士的样子罢了,谁会跟一名商贾结交,哪怕是他的词作写的再好,也难登大雅之堂了。
苏锦当然能听到这些议论,也能感受到众人轻视的目光,但这些对苏锦来说根本不值得关注;苏锦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到两个人身上,其中一人矮小精悍,眼神恶毒,苏锦脑海里忽然一闪,从那双眼睛里,苏锦认出了他。
此人便是那晚蒙面前来,欲制自己于死地的名叫小胡的小头目,那日若不是朱癞子手下的兄弟讲义气没有听他号令,否则,那晚自己定然无幸。
此刻见他用手掩着口跟身边一名青衣黑须老者在悄悄的说着什么,那老者不住点头,眼睛却从未离开苏锦,在他身上上下左右逡巡,苏锦感觉到他眼神中的不善,细细回想,却是根本不认识此人。
这一切尽入赵宗旦眼中,赵宗旦眼神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伸手挽住苏锦的手臂道:“苏公子,本王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来来来,随本王去厅中用茶,本王还想请教诗词上的一些玩意呢。”
苏锦不能再等了,自己必须要主动出击,小胡在此,那七爷定然在此,秦先生适才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这位滕王爷很显然在装傻,此刻不主动,万一这些人发难,自己立刻便陷入被动之中。
“王爷,在下有一事如鲠在喉,想跟王爷禀报。”苏锦轻声道。
“哦?什么事,但凡本王能办到,必为你排忧解难,说罢。”赵宗旦似乎稍微有些意外。
“可否借一步说话,此处人多眼杂,说出去怕是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事还这般神神秘秘,也好,来我房叙话。”赵宗旦转身朝诸位拱手道:“诸位大人,本王今日起的早了,此刻头有些晕眩,且去内房歇息片刻,诸位可随秦先生和我府中管家随意逛逛,我府中倒也有几处景致值得一观,诸位先去瞅瞅,本王稍后便回。”
“王爷身体要紧,请王爷自便。”众人纷纷拱手道。
滕王笑呵呵转身,穿过小径圆门匆匆离去,苏锦赶紧保持距离跟着滕王去了,秦先生冲七爷和小胡一使眼色,那两人也假装闲聊,追着苏锦的背影而去。
房内,苏锦毕恭毕敬的从怀中掏出朱癞子写的那张供词递上,赵宗旦单手接过,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苏锦眼看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心里早就有心理准备,滕王也许知道了整件事的全过程,唯独这张供词,他一定不知情;自己没说,朱癞子当然更不会说。
苏锦完全可以想象到赵宗旦此刻的心情,自己的手下居然敢留下这样的证据来,虽说这证词上只字未提他人,朱癞子大包大揽将自己带人报复闯错住宅,杀了主仆四人的事情全部揽在自己头上。
就连跟苏锦起冲突的原因也没提半个字的盘子费之事,而是说自己去老蒋夫妇的点心店吃白食,引起纠纷,苏锦路过抱打不平这才结下的梁子。
朱癞子写这个原因的时候,苏锦还跟他起过争执,但朱癞子执意不写因收取盘子费而起了纠纷,苏锦当时只是想拿住朱癞子的把柄而已,所以便没有坚持;没想到此举后来却是一大妙处,苏锦可以正大光明的装作不知道所谓的盘子费之事,将此事仅仅定性为简单的打抱不平而已。
赵宗旦心中愤怒的无以复加,这个朱癞子,居然蠢到留下亲笔字据把柄,此事可大可小,一旦落到死咬不放的官员手中,在大刑之下难保朱癞子不会开口和盘托出,虽然自己的根须密集,扳倒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但是和那个人比起来,自家还是力量太过单薄,仓促之间应对稍有不当,苦心经营数年的局面就可能毁于一旦。
蛀蚁毁长堤,只鼠失斗粮,防微杜渐不留破绽才是目前应该采取的主要策略。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朱癞子是何许人也?居然敢杀人放火?这字具如何得来?”演戏演全套,滕王此刻也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询问了。
苏锦也很配合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当然自己打抱不平的原因苏锦说的含含糊糊,只说路过店口,见朱癞子等人吃白食反倒殴打店主,气不过才命家仆出手相救,混没想到会带来如此恶劣的后果。
赵宗旦负手踱了几步,转头问道:“然则苏公子将这张字据交予本王,是何用意呢?”
苏锦直着嗓子道:“王爷明鉴,在下一介草民,浑然没想到凭空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在下只是秉承人道之心,救人于危难之中,却不料惹上的是这样穷凶极恶之人,四条人命因此而亡,若不是我宅中仆役拼死维护,又机缘巧合拿住这匪首,逼他写下字据,那夜定然不能幸免。”
“但在下事后左思右想,在下此举实在是愚蠢,拿着这字据实际上便是给自己拿了一张催命符,那朱癞子定然会择机来取回这张字据,然则在下和家人定然无幸;想来想去,在应天府中,唯有王爷能替在下妥善解决此事,故而前来恳请王爷相助,王爷手眼通天,若得王爷相助,此事定然能得以平息;在下无所求,只求能安安生生的读过日子罢了。”
赵宗旦微微侧头,思索片刻道:“此事倒也不难办,就凭此张供词,本王便可命人拿了那朱癞子解送官府问罪处斩便是;只是本王奇怪,你为何不凭此证据自行报官处理呢?官府一样可以帮你解除后患呢。”
苏锦拱手道:“王爷勿怪在下对官府不敬,在下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是据闻这朱癞子盘据南城,作恶岂止数年,实乃地头蛇一条,这么多年下来安然无事,想必门路颇多根深蒂固;在下深恐他在官府中亦有狐朋狗友,一旦我报官,风声走漏,派人拿他时人已走脱无踪,事后岂不更加招致报复,故而未敢报官。”
赵宗旦微笑道:“你倒是考虑的精细,难得你如此信任本王,这件事便替你办了,解了你的心头之忧。”
苏锦忙行礼道:“王爷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王爷以后但有差遣,只要力所能致,在下定赴汤蹈火。”
赵宗旦呵呵笑道:“我能有什么找你办的,除非是请教诗词文章罢了。再说此事本王可不是为了你苏锦,我大宋明主在朝,天下清明,没想到在本王眼皮底下倒有蛇鼠作恶,不知道便罢了,若知道岂能袖手,你且安心听信,不出数日必有分教。”
苏锦陪着干笑两声,心道:你倒是义正词严,先让你得意着,老子此番胳膊拧不过大腿,且看以后,就不信我苏锦混不出个名堂来。
第一八九章 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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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的初步目的达到,再聊下去怕露出马脚,于是便告辞退出;赵宗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怔怔的出神,并未再留苏锦在房叙话。
苏锦前脚刚走,秦先生带着七爷和小胡便溜进房,三人跪倒请安之后,垂手站立一旁。
赵宗旦道:“有事么?在外边偷听了半晌了。”
秦先生忙道:“王爷,我等只是在外守护,岂敢偷听王爷与人言语,这姓苏的小子诡计多端,我等不得不防着点。”
“你是怕我被他蛊惑么?”赵宗旦面色发冷,淡淡道。
“回禀王爷,这小子确实如总管事所言的一般,太过鬼祟,小人这几日派人四处查他的底细,庐州的消息还未反馈回来,但是院那边倒有些线索,王爷定然感兴趣。”七爷赶忙上前道。
“本王让你说话了么?掌嘴!!”滕王忽然大怒,啪的拍了桌案一下,吓得七爷一哆嗦,怔怔的看着滕王不明就里。
“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动手不成?秦飞,替我看着,这两人每人掌嘴二十,有一巴掌听不到响声便缺一罚十。”
那名叫秦飞秦先生也不知道王爷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气,无奈之下,转头对七爷和小胡道:“二位都听到了,打。”
七爷和小胡两人战战兢兢的举起巴掌照着自己的嘴巴子噼里啪啦一顿狂扇,怕缺一罚十,不敢偷奸耍滑,掌掌用力次次到肉,二十巴掌打下来,手也红了,脸也肿的老高,狼狈不堪。
赵宗旦默默盯着架,正眼都不看两人一眼,缓缓的道:“你二人定然心底骂娘,怪本王喜怒无常,平白的羞辱你们。”
“王爷,小的们岂敢有此念头,王爷责罚小的们,自然是小的们办事有疏漏之处,该打该罚而已。”七爷腮帮子高高肿起,说话之际嘴边血沫子往外直流,看上去实在是够惨。
赵宗旦叹了口气,口气稍缓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无缘无故本王又何必如此对你们,那夜出了四条人命,报到我这里我可责罚你们半句么?只是这一次,你们也太不像样子了。”
秦飞听了这话,感觉事关重大,怕是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忙跪倒在地道:“王爷,请王爷明示,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秦某难逃其责。”
赵宗旦将朱癞子的证词往地上一扔冷声道:“自己看,或许哪一天咱们被人一锅端了,还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当真可悲可怒。”
秦飞三人赶紧将供词捡起,头碰头的看了起来,不一会个个身上发抖,磕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