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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和桌子大呼:“舅舅,这仗打得实在是太惨了,呜呜,上去多少人就丢多少人,实在是顶不住啊!咱们山东军什么时候这么打过仗,这是不队的。如果仗仗都这么打,山东军早就打光了,刘春纯粹是乱来。他要发疯,咱们可不奉陪。舅舅,顶不住了,还是快走吧。再迟,只怕连你也要死在这里。”
话还没有说完,刘孔和就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刺得二人再说不下去了:“你这是要劝我逃跑吗?”
板凳和桌子没有回答。
刘孔和:“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马上给我上去跟建奴拼命,死在战场上,一是受我军法,自己选。”
说着,他顿了顿:“我会让人押着你们在前面冲锋的,直到看着你们倒下,如此方不负我山东男儿的血性,就算是死,你们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我是你们,会选择这种荣耀的。”
两个侄子却同声大哭,只不住喊:“舅舅,饶命,饶命啊!”
“看来,真是没得救,砍了!”刘孔和转过头去,狠狠地一挥手。
两人惨叫,血忽忽的人头呈了上来。
刘孔和心中一酸,眼泪扑簌而下:“我又该如何想我妹子交代,苍天啊……所有人听着,跟我来,杀建奴哟!”
“杀!”
第1037章 无双()
刘春本已战到力竭,他也意识到自己是一军之主,再不能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的位置应该在中军指挥。
可现在部队被准塔的凶悍冲得东倒西歪,已经有山东军扛不住溃下去。他知道自己手下以前从来没有打过这种生死相搏的仗,很多时候,战争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游戏。当兵吃粮,吃粮当兵不过是一份职业,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性命赔进去。
此刻,他们软弱的缺点暴露出来了。
刘春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后面,否则,部队将不可收拾,必须率先冲上去,给士卒做个表率,告诉他们这一战有进无退,他们的统帅答应过他们此战将第一个死。要么死,要么品尝胜利的美酒,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当下,也不犹豫,提着斧子朝准塔挤去,大吼:“准塔老鞑子,刚才一阵没过瘾,再来再来!人说清人不满万,满万全无敌。呸,阁下虽然堪称少有的勇士,可比起老子还差得远。你不过几百人,老子有兵一万,看你这几百人马能撑多久。今日某定让你授首于此,让你看到我汉家男儿的武功,让你看看这中原大地究竟甚至谁家天下!”
前面的准塔一张脸已经完全被鲜血覆盖了,有的血和着灰尘,已经凝结成黑色的糨糊状态,看起来甚是可怖。
准塔左腮帮子已经彻底撕开,痛得钻心,风吹来,吹在牙骨上,直凉进骨髓里去。他的嘴已经被自己干涸的血凝住了,却是张不开嘴,只闷都将手中金瓜不住朝身前一个明军盾牌上砸去。
一记,两记,三记,那面盾牌上的蒙皮已经被砸破,露出里面白色的杨木底子。
准塔虽然受了伤,虽然已经老了,可受伤的老虎依旧是老虎,锤子头传来的巨力依旧让执着盾牌的那个明军支撑不住。他已经丢掉手中的刀,以双手握盾狠狠地迎上去。每一锥下来,他都会身体剧震,发出一声大叫。
木头茬子乱飞,手头一松,盾牌破裂。
眼见着就要死去,一柄大斧扫来,将金瓜磕开。
然后是一张大手伸来,将那个刀盾手拖开:“做得好,士兵,下去休息吧,老鞑子交给我!”
来的就是刘春,看到他新换的还没有粘血的大斧子,准塔心中突然有些怯了。拳怕少壮,比力气自己是比不过这个明将的。在这种战场上,全凭硬桥硬马的武艺,自己今日和他硬杠,只怕要糟糕。
又将一面盾牌砸开,准塔退了回去。一队建州军冲上来将他护住。
准塔这才回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身体有些发软。也不知道是流血太多,还是力气用尽。他心中叫了一声糟糕:我却是累了……这人的力量总有尽时,先前厮杀的那一阵我本已经没有力气,咬了咬牙,回过了力。但现在,却是不能再战了。
原来,他的体能已经到了第二极限,体内的潜力已经完全压榨出来了。
自己的主帅被明军的大将击倒过一次,这一次更是连战也不敢战就退了下来,乃是满清八旗自建军以来闻所未闻之事,顷刻之间,建州军士气突然有些低落了。
准塔心中也知道不好,当下一声大笑,喝道:“刘春,说什么汉家男儿的武功,这二十多年来,你们先丢辽东,后失辽西,最后两北京和大半个中国都成为我建州的跑马场,这就是你们的武功?没错,你的兵力是强过我,这一战也打得像个男人。可这大概是你最后的家底子了吧,这一战下来,你山东军刘家只怕要彻底完蛋了。别忘记了,我身后还有十万人马的主力未到,试问,你又能撑几时。你们汉人有一句话说得好,良禽择枝而栖。你这厮是条汉子,中我的意思。投过来,老子保你做淮安王,这天下早晚是我大清的,我保你天大的富贵。”
他猛一开口,腮帮子上的伤口撕开,疼得血和眼泪一道流了出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刘春一声暴喝,这两日心中的忧愤、自责、强烈的罪恶感彻底爆发起来,他怒吼一声脱阵而出,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大斧朝前面扫去,每砍出一斧子,就是一声暴喝,用几乎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高声咆哮:“我刘春这辈子都没有做过一件好事,我就他娘是个恶人,可是,我再坏,还是不可能做汉奸!我的弟兄们也知道这个道理,这世上还有什么罪大过做汉奸?没错,我们可以死,可以灭亡,但这片土地依旧是俺们汉家的,谁也夺不去。”
“准塔,你哭什么,可是怕了?”
“今日,你我不死不休,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你了,来吧,像个男人一样!”
吼叫声中,他的大斧下已经倒下一圈尸体。
一丛羽箭射来,叮当声中,刘春如同刺猬一般,他不躲闪,也没有因此而放慢脚步。
来吧,来吧,我不想活了,我刘春他娘就不想活了,能够死在这战场上倒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也免得苟活在人世被人唾骂的强。
一时间,满地都是如同蚱蜢一样死去的建州军,在刘春疯狂的冲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将。被他讥笑自己是被吓哭了,准塔大怒,强昂起头看过去。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再不移开。
准塔提着金瓜,推开亲卫,冲上去,又是一锤砸在一个明军的胸口上。如果换成平日,这一锤定然要叫那个敌人胸口瘪陷,口喷鲜血而是。可说来也怪,被这一锤打中,自己却感觉如中败革,竟被弹了回来。
那明军被准塔打中,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自己只是胸口热了一下,反将敌人的大锤弹开,顿时一呆,然后骂了一声:“我****娘!”一刀砍过去。
准塔感觉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勉强架上去,当一声,虎口一麻,铁锤脱手而飞。
“没办法了,力尽了。”准塔再次在亲卫的保护下退了回去。
看着那个砍飞自己金瓜锤的明军是士兵被几柄长矛刺死在当场,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欢喜之意。心中有个念头浮起:或许,我今天真要输了!
禁不住抬头环顾四周,在刘春不要命的疯狂进攻下,山东军彻底癫狂了,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即便建州勇士再强如堤坝,总归有被冲垮的时候。
而且,建州军人数实在太少,又散得开,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家一人海攻势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几个方块,彼此间失去联系。
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让部队重新靠拢在一起,以免在局部被敌人以多打少。
可是,自己血流得实在太多,已经没有力气了。
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准塔心中一阵迷茫。
……
准塔的慌乱刘春不想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他只想让所有的手下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自己虽然是**,却是一个有担待,能够为国家,为山东军,为淮安百万生灵流血牺牲的**。
这里是中原,汉家逐鹿天下的中原。
失去了中原,汉家就要亡国灭种。
就以我的血,来洗刷身上所有的罪恶吧!
父亲,你在天之灵会为我欣慰的。儿子是一个合格的军人,是合格的山东军统帅!
……
山东军五千人同时呐喊着向前,这个时候也不讲什么战法和多兵种合成了,反正就是战死拉倒。少将军说他会第一个死在沙场上,他没有骗我们,他是个男人,我山东军是男女。
很多人嫌手上的兵器实在碍事,索性丢到一边,合身扑上去,直接将建奴扑在地上,在血泊和烂泥中翻滚扭打。这不是战争,这是两群困兽在打群架。
无数声咒骂,有辽东口音、山东口音、河北口音,有淮西话,有满语,有京片子……谁也听不懂究竟在喊什么。
刘春已经杀花了眼睛,眼前出来黑色就是红色。黑色是敌人,红色是敌人的死亡。
只需一斧接一斧砍出去就是。
这个时候也不去想胜利还是失败,他只想光荣的战死在这里,叫所有人都朝他竖起手指,叫一声:“无双国士。”
而不是弑父者,而不是**。
太阳升得老高,人血扑在面上,如同滚烫。
突然,眼前的热热的血不见了,有清风拂面,眼前骤然一松,再看不到一个敌人。
刘春和十几个亲卫这才发现,在刚才这一阵不惜命的掩杀下,敌人的阵势已经被自己打穿了。
刘春还要朝前冲,一个亲卫将他抱住:“少将军,俺们杀过来了,俺们要赢了。”
这十几人是刘春的心腹,也一同参加过宁乡军教官的培训,这个时候,面上突然浮现出难掩的激扬:“赢了。”
刘春转过头去,以头盔轻轻地撞了一下抱住自己的那个亲卫的脑袋:“赫呼!”
“赫呼!”回应声低沉有力。
“赫呼!”所有人都同样以头互撞。
刘春:“诸君,还能战否?”
“能,我宁乡军,威武!”
刘春一呆,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好,就转过去再杀一阵,我宁乡军——”
“威武!”山呼海啸。
以前那支软蛋瓜怂的山东军死了,我们是宁乡军,我们是天下第一军,我们是大汉的好男儿!
第1038章 不同(求月票)()
策马狂奔,面上的伤已经用针线草草缝好,总算将那个可怖的豁口撩上了,但准塔知道接下来的半个月才是关键。。 。如果伤口灌浓,尤其是在面部这种要紧地方,那还真活不成了。
就算侥幸逃得一条姓名,自己这张脸也是彻底毁了。
建州男儿对于面容并不在意,累累伤痕也算是男子汉勇敢的勋章,可问题是这一仗打败了,真叫人长叹和惋惜啊!
今日真是见鬼了,一想懦弱的山东军居然这么能打,用五千士卒硬生生吃掉了自己的八百白甲,这汉人一旦拼起命来,并不逊色于满州八旗。
这样的情况,建州士兵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这一战下来,严格说来两军打了个旗鼓相当,就好象两头争夺配偶的牯牛用犄角互顶,大家都顶得浑身是血,并没有出现有人一触即溃的情形。但山东军靠着人数的优势,以命换命,还是拼出了一场惨胜。
到现在,准塔身边只剩三百来人,且人人带伤。至于其他四百来人,鬼知道究竟是死是活。他们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战马的马蹄在官道上飞驰,风呼呼从耳边掠过,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沉闷。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阵却是建州败了。
驻山东的准塔镶白旗部是崇祯十七年才入关的,在以前从来没有同宁乡军较量过,也不知道如今的明军和以往的关宁诸军并不相同。在他们看来,明朝的军队非常烂,根本不能称其为对手。
这一千人马在过河之后,还想着直接骑马一个冲锋就杀进淮安,还做着轻骑下徐州那样的美梦,可现实给了他们狠狠一棒。
失败并不要紧,反正这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前哨战,也不过损失几百人。在大河那边,我大清两万主力正在赶来。但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山东军顶过这一阵之后,多了几日的喘息之机,可聚拢部队,征招民夫,调集钱粮,从容布置淮安防务。
建州军不擅攻城,而且我大清的大炮都被多铎调去了扬州。没有大炮,如淮安这种巨市坚城,要想靠蚁附攻城,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
我大清满州八旗才多少人,每旗精兵不过七八千,死一个少一个。而激烈的攻击城战中,如淮安这种大城,一旗兵丁一个白天就能尽数打光,这种战争就是全靠人命堆积啊!
我建州人力资源是如此匮乏,可明朝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如淮安城中,官吏、兵丁、百姓加一起二三十万总是有的,若是将所有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充实在军中,就已经抵得上整个满州八旗了。至于南面的扬州,听说有人口百万。我的老天,一个城市的人口就抵得上一个国家了。
建州自入关以来,虽然无往不胜,意气风发,可内心中未必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他们只能不停地胜利下去,直到席卷整个天下。若是一败,人力和资源的不足将彻底爆发出来,真到那个时候,才是万劫不复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淮安城市攻坚战,想起先前那几千不要命的山东军,想起那座有着坚固城墙和交错水路的大城下不知道会有多少建州男儿将血流干,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这一次,他们惧了。
已经在官道上跑了一个下午,天气实在太热,所有的战马的口鼻间得喷着白沫。
后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敌骑追击,这些都不要紧了,根本就没心情回过头去看,反耽搁工夫,索性一直朝前跑,直到跑不动为止。
穿过一座荒无人烟的小村庄,突然有凉风吹来。所有人正跑得无股汗流,顿觉心情一畅。抬头看去,前方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原来,跑了一天,竟跑到大河边上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叫一声:“准塔,糟糕了!”
听到他这一声喊,所有人同时拉住缰绳,战马愤怒长嘶,扬起前蹄。
准塔伤口也不通了,只不过因为流血太多,脑子里如同糨糊一般不够使用。正昏昏沉沉地,听到这一声喊,抬头看去,浑身上下的汗毛顿时炸了起来。
却见,从西面驶来成百上前条大小船只,白色的风帆迎风鼓起,如同一片快速移动的云层,转眼就扑到跟前,船上全是穿着闪亮铠甲的士兵。
准塔一惊,禁不住握住腰刀刀柄,将头朝下一低,藏在马脖子后面。山东军……是他们的主力来包抄我的后路吗……这么多船,至少有好几千人马……
难道我准塔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大船狠狠地冲到河滩上。“哗啦”一声,有提着兵器的士卒顾不得放跳板,径直从船上跳下来,踩着刚没过脚肚子的河水朝岸上奔来。
一人下水,百夫响应。
顷刻之间,满河滩都是金属的闪光和飞溅而起的水花,那片清亮的河流也因为一下子踩下去这么多脚丫子而变得浑浊。
“杀,杀上去!”准塔眼睛都红了,猛地抽出腰刀就要策马朝水中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