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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英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道:“侯爷,属下可不知道豪格是谁,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侵我大明,杀我百姓和士卒的强盗。还是侯爷那句话说得好: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强盗进门,属下可没心思过问他是何方神圣,一个字,杀!”
他这两年的遭遇可谓坎坷,从潜伏到宁乡军,再到与刘超鏖战,在于闯军的战斗中流血,然后又被侦缉厂关押询问,最后被赶出了宁乡军。
到如今,竟然有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军队,并与孙元一道参与了这场关系到河南战局,关系到整个大明朝北面门口的重要战役之中,这一切,只能用沧桑二字来形容,已叫他的心志坚强如铁了。
孙元:“或许你并不知道,这个豪格乃是伪清前任皇帝黄台吉的嫡长子,按照咱们大明朝的说法,他就是皇储。可惜啊,此人生性软弱,竟然在夺嫡之争中落败,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机会,如今又被排挤到河南来了。不过,此人在建奴中也算是颇有威望。你说,若是咱们在今日砍下他的头颅,对于建奴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听到他的解释,冷英这才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大人物,表面上虽然依旧是古井不波,可内心中却是波澜万丈。他吸了一口气:“我管他是什么身份,照杀就是了。”
“说得好,说得好。”孙元眼睛亮了:“管他是谁,只要敢进咱们的家门,照杀就是。冷英,一连追了这几日,战马情形如何?”
冷英:“侯爷放心,一人双马,战马的马力还好,还能冲锋。”
孙元:“将士们呢?”
冷英:“没有任何问题。”
孙元:“虽说上一阵咱们打许定国的时候,士卒都已经见过血,可还从来没有打过硬仗,对面可是建奴正蓝旗的主力,这一仗的凶险只怕要超过上一战十倍,等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士卒要撒血疆场……”
是啊,这一千多骑兵可都是宁乡军的预备役,即便以前已经经过费洪他们严酷的训练,可毕竟没和建奴交过手。也不知道他们和满清的巴牙喇军比起来,孰强孰弱。训练再好,并不能说明什么,纸上得来终觉浅。
若这一仗输了,不但救不出秦军,说不好这一千多汉子也要赔进去。
可是,自己手头已经没有可用之兵,这次千里迢迢来河南,孙元本身也冒了极大的风险。可他却不能不这么做,高杰不能死,秦军不能亡,否则,南明的整体战略将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
奔波了这么多日,终于逮到豪格了,幸赖这一场大风沙,部队没有被豪格发现。此刻,正是突袭建奴主力的好时机。
可对这支部队孙元实在是心中没底,临到头来,却有些犹豫了。
冷英还没有说完,他身边的一个副官却一脸的愤怒,压低声音咆哮道:“侯爷这是在怀疑我等的敢死决心吗?若如此,当初为什么又带我们来河南?难不成都到地头了,咱们却不打,眼睁睁看着敌人斩了高杰的头颅扬长而去,真那样,我等以后还如何见人?还不如死了。”
经过多年的**,整个扬州镇的士卒都弥漫着一股剽悍的敢战之气,以英雄战斗为荣,以胆怯懦弱为耻。
是啊,难道不打?去******,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预备役又如何,总归是要上战场的。不如此,如何成长为合格的战士。
大伙儿平日间训练得这么苦,被教官操练得人不人鬼不鬼,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不就是想着总有一天能够从预备役转为正规军吗?
操他娘的,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凭什么我就不能上阵杀敌,我就不能成为光荣的宁乡军保家卫国。
这个国家这扬州镇不但是军人的,也是咱们这些普通军户的,这是我们的家。
等了这么多年,我们等的不就是上阵杀敌的这一天吗?
孙元一咬牙:“上马。”
一声令下,整支部队动了起来,所有的士卒都翻身上鞍,激起阵阵灰尘,整片白蜡树林整片坟地就如同起了一场大雾,有黄色弥漫开了。
铠甲铿锵铮鸣,战马兴奋地打着响鼻。
突然,冷英拉住了孙元战马的缰绳,低声道:“侯爷何等尊贵,这一战就让属下指挥,你且留在这里观战。”
孙元冷笑着斜视他一眼:“冷英,大战在即,你这是要让某当逃兵,在一边看着某麾下的士卒流血吗,某人做不到,某如果这样,还配做你们的统帅?去******何等尊贵,去******颖川侯,在以前,某人也不过是一个农家子弟,同你们也没有任何区别。就因为一刀一枪在战场上同敌人厮杀,这才杀到了现在。血我见得多了,贼人的头领老子砍得多了,早已经将自己当成死人了,所有的,只是胸中那一口热血。废话少说,这一仗,某要冲锋在前,和弟兄们并肩而战。呵呵,你们刚才不是说老子看不起你们是预备役吗,怎么大话说了,如今要冲锋了,却叫某留在后面做看客,是怕打不赢建奴,没办法保护某?”
其实孙元并不想冲锋在前,甚至不想亲自参战的。实际上他对自己还是有个清醒的认识的,自己的武艺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是普通水准,真一对一较量,只怕未必是任何一个建奴巴牙喇军精锐的对手。以前在战场上,所依仗的不过是精良的铠甲和簇拥在身边的勇士们。
今日一战,自己身先士卒,却是比往日更加凶险。自从宁乡军成军以来,依靠着长矛火枪方阵,依靠着大炮,依靠近带杀人机器似的军队,对上同时代的其他军队几乎是摧枯拉朽的平推。
可同步兵军团的辉煌战绩比起来,宁乡军的骑兵每战都好象打得非常残酷,就算是胜也胜得极其艰辛,尤其是对上建奴主力的时候。
今日一战估计也是如此。
可他却不能不这样做,因为敌人有两千,都是正蓝旗精锐,而他手头只有一千人马,还都是没打过硬仗的预备役。
单纯从数量和战斗力上看,这一仗力量对比悬殊。
冷兵器战争中,士气很多时候是决定一场合战役的关键因素,没办法,老子只能身先士卒激励士气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亲临一线啊!
听到孙元问,冷英面色变了:“侯爷这是在怀疑冷英吗,冷英但凡有一口气再,定能保得侯爷周全。”
孙元:“保某周全,如此说来,你对取得这一仗的胜利没有决心了吗,还是以为我们会败?冷英,你是这一支部队的统军大将,你的任务是获取功勋,老子自有侍卫,用不着你来保镖。”
冷英一张脸涨的通红:“侯爷,属下有信心拿下豪格的人头。”
孙元提起斩马刀,一夹马腹,如同闪电一般朝前冲去:“胜利!”
“胜利,胜利!”
见堂堂颖川侯,见自己的统帅冲在最前面,一千多健儿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山呼海啸班的呐喊席卷整片旷野。闪亮的胸甲犹如一把利刃扎向前方黑压压的敌群。
冷英也没想到孙元冲得如此之快,他只紧抿着嘴,抽住一长一短鸳鸯刀,将其放置于马颈两侧,提着缰绳,身体随着战马上下起伏,犹如立在长风破浪的舰首。
感觉自己就好象在飞翔。
“胜利,胜利,胜利,胜利!”
第943章 银与蓝()
沙尘满天,刚落下,就被狂暴的马蹄搅动,如同大雾。(。 广告);最新章节访问:。 。
一刹间,鸿‘蒙’初开时的‘混’沌再次显现。
对面的那沉沉一线建奴的骑兵部队也被这一片朦胧笼罩了,再也看不清楚了。
不过,马蹄声中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到建奴哇哇的大叫声,很明显,敌人也被这突然杀出的部队‘弄’糊涂了。
冷英的战马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是放到了最大,转眼就冲到了孙元的身边,。
孙元吃了一惊,自己座下已是一等一的良马,居然还被冷英给追上了。
他眼睛看着前方,正要说话。
前方,沙尘滚滚,有如实质,已经组成一道黄‘色’土墙,骑兵们的冲锋就好象是向一块巨大的岩石撞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从这一片土黄中有一片箭雨闪电般‘射’来。
马蹄轰隆,人声嘈杂,“胜利”的呐喊声惊天动地,将敌人开弓的声音掩盖了。
“保护侯爷!”在紧要关头,孙元身边的‘侍’卫同时骑马朝前面一纵,拦在了羽箭的弹道上。
“噗嗤”“叮咚”声连绵响起,然后是低低的闷哼,前面两个‘侍’卫浑身背箭,红‘色’的血液在此刻漫天绽放reads;。
冷英手中的鸳鸯双刀一挥,在身前舞出两团白光,将‘射’来的箭砍开。
这个时候,孙元也顾不得问手下的‘侍’卫伤得如何,只将头低下,向前,向前,向前。
中箭的‘侍’卫身上都穿着光滑的‘胸’甲,弧形的铠甲表面将大多数羽箭弹开,或者消解了绝大部分的力量。所以他们看起来好象被‘射’得极惨,其实受伤并不重。只不过,骑兵‘胸’甲的防护面积小,肩、手、‘腿’处还是受了伤。
又幸运的是,风实在太大,敌人的箭也被吹得东倒西歪,落到铁甲上,已是强弩之末。
当然,战马如果中箭就麻烦了,宁乡军和这个时代的所以骑兵一样都是轻骑兵,战马都‘裸’着身体没有任何防护。没有了战马,在这种战场上,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不愧是费洪训练出来的预备役骑兵,平日的训练一切以实战出发。这个时候,所有的骑兵都回过神来,纷纷将身子缩在马颈后面,手中的马刀不住挥舞格挡。
“砰砰”燧发枪响了,有人‘抽’冷子朝前放枪。
刚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零星几点,接着,几乎所有人都在击发。
骑兵们使用的也是墙式进攻,部队形成一个宽阔的扇面。
孙元忍不住朝身边看了一眼,却见长长一排火光在‘混’沌中忽明忽灭,渐渐连成一片。
他也忍不住‘抽’出挂在鞍上的特制米尼枪朝前‘射’了一发,实在太朦胧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可对面突然传来一阵惨烈的叫声。
这一轮火枪齐‘射’还是有些效果的,不过,大家都知道,单靠‘射’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想赢得这一场战斗,还得靠马刀。
再说,也没有时间给大家装填子‘药’了。于是,骑兵们纷纷扔掉火枪,‘抽’出了雁翎刀。
羽箭还是如雨水一般泼来,因为风大的缘故,很多箭支在空中‘乱’飞,叫人无法把握其轨迹reads;。孙元的脑袋上就被一吹歪了的箭刮了一下,倒是吓了大跳。
再看身边的‘侍’卫,一个个都是身上中箭,可依旧沉着脸冲锋。作为总兵官的亲卫,作为正规军,面对着预备役战友,他们有天然的骄傲。
“轰隆轰隆”在一片昏黄中,对面传来了‘激’烈的马蹄声,建奴也出动了,他们并没有‘混’‘乱’,而是在短时间内组成了一支前锋部队恶狠狠地反扑过来。
听那马蹄声的节奏,建奴也将马速放到了最快。
孙元忍不住低赞了一声:“不愧是正蓝旗,不愧是豪格的手下,战斗素质不错啊!冷英!”
冷英已经冲到最前头,他一直大瞪着双眼,眉‘毛’和眼睫‘毛’上已经粘满了黄土。敌人的箭雨在宁乡骑的火枪‘射’击下已经变得稀疏,可这样却更加难防。因为你不知道这偶然出现的流矢会从何而来,又落到什么地方,而你也不可能一直挥舞的兵器格挡。
所有的人都在大声咒骂着,这也是预备役军人和真正的骑兵军的区别。宁乡军打仗的时候都会突然保持沉默,就如同一台高速运转起来的冷酷机器。要等到最后冲锋的时候,才会“乌拉”一声尽数压上去。因为一场战斗通常会有半天甚至一天的时间,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保持高度的兴奋。太早的处于兴奋之中,一旦肾上腺‘激’素耗尽,人也累得没有力气了。
合理的分配体力和兴奋度才是一个成熟军人的标志。
相比起他们,冷英就好象他的名字一样如同一座沉稳的冰山,时不是地提刀朝前一劈,将一支羽箭劈开。
鸳鸯双刀在他手中,就似仕‘女’手中的绣‘花’针,举重若轻,‘精’确到极至。
双刀虽然不长,却牢牢地控制着前方的黄‘色’的虚空,像一面透明的盾牌,将左右的部下都护得周全。
这个时候,众军士对这个空降而来的统领才真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了。预备役士兵虽然不是正规军人,可同宁乡骑兵军一样,士卒都是镇中武艺、马术超群的一等一的好手。这种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痞气,看谁都不顺眼。而冷英以前又没有同他们一起训练过,在大家看来,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支部队的军主,“还不是因为有朱玄水的照顾,这个只懂得钻营的家伙。真上了战场,他娘的别拖咱们后‘腿’就好了。”
听到孙元喊自己的名字,冷英也不回头,大声吼道:“冷英在!”
孙元:“敌人前锋出动,立即击溃他们,不许停留!”没错,敌人是我一倍,受到突然袭击之后也没有‘乱’,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就算豪格分出一半的骑兵做前锋,如果预备役骑兵被挡住,待到预备役耗尽锐气,豪格自可带着另外一半的部队从容将预备役骑兵尽数剿灭。
如今最要紧的是尽快将敌人的前锋阵打穿,和豪格主力搅成一团。在这种昏天黑地的战场上,建奴的兵力优势也就发挥不出来了。
“冷英明白,坚决完成任务!”冷英应了一声,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我宁乡军!”
“胜利,胜利,胜利!”一千多条汉子同声大吼,在生与死的战场上,什么预备役,什么正规军,又有什么分别,都是在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流血、战斗。
‘射’过来的零星羽箭停了下来,战马的蹄声更是分明。
看着前面滚滚的尘土之墙,所有人都知道敌人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出现。
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心血沸腾到极处。
突然间,一道蓝光闪现,滚动的尘土也停滞下来。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蓝‘色’骑兵,面目狰狞的建州正蓝骑士兵。
他们身上都批着漆成蓝上的铁甲,铠甲的下摆极长,直接罩到小‘腿’上。肩甲也是如此,腕口处的马蹄袖已经放了下来,遮着手背。
他们手中都是长大的重兵器,斧子、铁枪、大刀、大锤。
这是建奴,正蓝旗建州的巴牙喇兵。
无数嘴巴都大张着,喊着不明意义的话。
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犹豫,冷英大吼一声,一头冲进敌群之中。这一年多以来的怨气和抑郁在这一刻彻底地爆发出来了:我不是细作,我之所以潜伏在宁乡军中,那是因为荆老大的命令,我只不过是遵照而行罢了。在宁乡军中,我也没做出任何错事,我也同别人一样奋勇杀敌,我也为侯爷流过血,为扬州镇立过功,可为什么要赶我走,离开了宁乡军,天下之大,我却是无出可去……我来带这只预备役,并不是因为我是朱大老爷的人,并不是因为我是小侯爷的‘侍’卫,那是因为我……太想回军队了,我做梦都梦见和战友们并肩作战时的情形……
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这一声大吼,身前的黄尘土也仿佛被震得停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