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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中的粥,滴滴答答,落在被褥之上,鬼逸却仍呆呆的在回味,沐千寻煞是尴尬的轻咳。
回神儿,若无其事的,瞧着吹凉的米汤,点点没入慕皓然口中,白皙的面庞,平添了几分绯红,扎眼扎眼的颜色。
沐千寻只是垂首站着,苦笑,这样的鬼逸,烟火气十足,别扭怪异的模样,甚是可爱,她却是无心欣赏。
“呵!干站着做什么!你不用进食的吗?”
剑眉微蹙,颇有几分恼羞成怒之意,面上的薄红更甚。
沐千寻磨蹭着,移至桌旁,望着鬼逸僵直的背影,本想说些什么缓解这氛围,张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搅着浓稠的白粥,心不在焉,股股好闻的香味飘散入鼻,动容夹杂着酸涩,在心底蔓延。
粥中添了几味滋补养神的药草,怕她不喜药味,故混入了鸡汤,倒是香浓,只是,她却只有感动,却仍没有食欲。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记着()
第四百七十四章记着
寅时初,林中寂静如斯,已有两三日,无星无月,亦无风无雨了,半夜时分,仍闷闷的燥热。
沐千寻伏在慕皓然床畔,困意丛生,颈间的汗顺着锁骨而下,模模糊糊间,被一阵清脆有力的哭闹声惊醒。
屋外,是凌乱的脚步声,随之,为烛火映的微亮的窗户上,闪烁着影影倬倬的虚影,顿时,沐千寻喜意上心头。
除去之前的女婴,共寻回了五名婴孩,那嘹亮的哭声,正是从之前的女婴口中而来。
鬼逸的医术,倒真是出神入化,那药膏,只抹了一次,这女婴竟是一时好过一时,如今,已与正常婴孩无异了。
张扬舞爪的,似是不满夜晨的束缚,两只小小的手臂,在空中来回的挥舞,墨黑的大眼,滴溜溜乱转。
冲着沐千寻咧嘴,笑的沐千寻心底抽搐,苦涩的笑,噙满了歉意,眸色愈发的伤感。
这小女婴,与慕皓然那瘦瘦弱弱的模样全然不同,倒像是个满月不久的婴儿,反观慕皓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瞧得人心碎。
五名婴孩,皆是与慕皓然相差无几,呜咽着,嘤咛着,单单剩了一口气儿,若不是临走前鬼逸塞的那几粒药丸,怕是都活着抱不到林中来。
有两名,是从临镇的乱葬岗捡来的,还有三名,是几经打听,从百姓家中抱来的,都已是等死的命罢了。
能救的,便顺手救了去,鬼逸纵使医术绝佳,终究也不是当真能起死回神的神人,总有他救不了的人。
慕皓然还能撑一日,这些婴孩,却是再撑不过一日,剖心还是引血,都该趁着今夜了。
沐千寻的手指,划过那女婴娇嫩的面颊,柔和一笑,但愿,过了今夜,慕皓然也能如这女婴一般神采奕奕吧。
望着沐千寻眉梢眼角的柔和,夜晨亦是跟着释然一笑,沐千寻喜欢孩子的那份真心,可见一斑,前几日,慕皓然的病情真真是把她逼急了。
“主子,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沐千寻微微一愣,盯着夜晨的面孔,目光却是涣散一片,聚拢不来。
吱呀一声儿,鬼逸悠扬微凉的开口:
“呵!我救下的孩子,名字为何要她来起?”
许是因着慕皓然的病,有了盼头,遂沐千寻有了打趣几句的兴致:
“好好好,有我们的大神医在,哪里容的我这小女子放肆,这起名一事,还是大神医来。”
语气明媚,似乎连带着那背影,都染上了几分俏皮,鬼逸那双狭长的桃花眸,噙着笑意,揭去了那层若即若离的神秘。
“歆颜吧,新生的笑颜,可好?”
夜晨讨好的赞许,陌弦却是身躯一颤,心砰砰直跳,现,极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浅言,她的名字,似乎已成了避讳。
虽此颜非彼言,他仍是被触的心疼,撇及夜晨怀中那哭累了安然入眠的女婴,浑浑不知何态。
五名婴孩在床榻上一字排开,鬼逸一一诊过,眉蹙了一瞬,舒展开来。
“呵!当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罢了,带着歆颜出去吧,我自会应付,最晚辰时,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烧些热水来,由凌泽提进来,至于你,多煲些滋养的粥,味浓米少的那种,可懂了?”
鬼逸满脸的嫌弃,目光从在场的几人面上一一扫过,在沐千寻身上定格。
沐千寻乖顺的点点头,抿着唇瓣,手心冷汗淋漓,黏糊糊的攥成拳。
她知道,鬼逸是不想她瞧见屋中的场景,遂支她出去,其实,既信了他,那便只能听天由命,就算守着,又待如何。
关上门的那一瞬,沐千寻从门缝,最后瞧见鬼逸淡然含笑的神情,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大半。
熬药,淘米,添火,依照鬼逸吩咐,将粥煲的香浓,事事,却都是慕宥宸在做,沐千寻心不在焉的帮衬。
慢慢长夜,缕缕烟云浮荡在小屋上空,轻轻袅袅,寂静的竹林,唯有此处喧闹。
夜色渐淡,经历了寅时末的黑暗,天色星星点点的转亮,沐千寻心急如焚的等待,煲好的粥,热了一遍,又一遍。
鬼逸许诺的辰时已过,屋内早已闻不见器皿之间轻微的碰撞,亦是不见脚步声,可,仍不见鬼逸的身影。
沐千寻一双玉手攥成了青紫色,燥热的天,手掌却是冰冷的温度,在屋前来来回回的踱步,不时的张望。
慕宥宸靠着门板,伸出去的手掌缩回来,再伸出去,万般纠结之下,终是敲了门。
屋内不见回应,死一般的寂静,与沐千寻对视一眼,毅然决然的推开了门,屋中的蜡还未灭,天明,愈发显得暗淡。
屋内的场景,惊心的凌乱,背对着门板的方向,鬼逸半瘫在床畔,一动也不动。
地上,是滴滴答答的,已近乎干涸的血迹,落在青色的地板上,颜色别样的惊心。
沐千寻呆呆的撑着门框,憔悴的面色,更添苍白,眸中的颜色,急剧变幻,几近窒息,唇瓣微动,却是同样吐不出一口气儿来。
跌跌撞撞的扑向床边,只见慕皓然面色不见了乌青,亦是没了那层淡绿的药膏,伤口处理的干干净净。
手指颤颤巍巍的叹向他的鼻息,一瞬间,身形瘫软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活着,还活着……
如梦初醒的爬至鬼逸身前,心狠狠的一抽,心绪复杂,无言诉说。
鬼逸本就消瘦,此时那张仙气逼人的面庞,更是宛如一张白纸,脆弱的,仿佛一戳就破。
宽阔的绛紫衣衫中,两支竹竿粗细的手腕,裹着纱布,在往出溢血,他做了什么,再明白不过。
眼中忍着泪意,手指探向他高挺的鼻,鬼逸忽的动了动,避开沐千寻的指,含含糊糊的低喃:
“拿开!还没死呢!折腾了大半夜,你又来搅我的清净,唉……”
心神一动,面对鬼逸的云淡风轻,沐千寻却是不敢苟同,若不是虚弱至极,他又岂会情愿躺在此地。
“你别动,我这就送你去歇息。”
取了两条干净的帕子,在他手腕的溢血之处缠上,示意慕宥宸。
慕宥宸正备着将他架起,又被沐千寻阻止,只说他虚弱过度,不能行走,否则恐伤性命。
遂,慕宥宸便听从沐千寻的差遣,将鬼逸打横抱着,脚未沾地的,将他放至后院。
抱着鬼逸,唯一的感觉就是……骨头硌着手臂,生疼,掂着,比沐千寻重不了几分。
念及他重伤那次,鬼逸一路背着他,从石林到主屋,竟是稳稳当当,不由得一阵胆寒。
后院,趁着鬼逸睡的浑浑噩噩,沐千寻替他把脉,脉搏微弱,气息虚浮,更是有中毒之症。
蹙着眉,久久未舒展,接连叹息,鬼逸竟是放了大半的血给慕皓然,而慕皓然身上的毒,却是引至了他身。
虽说那毒易解,可毕竟在慕皓然体内残存已久,已与那血几近融合,鬼逸此时又虚弱至此,强行驱毒,少不得伤身。
本就瘦弱不堪的,再经此一事,翩翩公子,还不得沦为一个病秧子,想想,不免心酸。
若是取她的血,或是慕宥宸的血,都是理所应当,鬼逸愿费心费力,已是仁至义尽,又为何要平白为他们付出这么多。
原就是萍水相逢,本不必牵涉过多,可如今,欠鬼逸的,她早已无力偿还,她何德何能,能让鬼逸豁了性命来救慕皓然。
没有鬼逸,慕宥宸怕是已死在当日,没有鬼逸,慕皓然亦是早胎死腹中,他当日不过是将一切当成了一个顺水人情,未放在心上。
如今,他只一心惦念对她的情,她无言诉一句来生再报,愈发的愧疚,今生尚活不清,有遑论来世呢……
木纳的起身,未转身,鬼逸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许是手腕的伤口疼的厉害,又极快的松开,搭在床边:
“喂,要你熬的粥,熬好了没有,给我盛一碗,我这伤,也得滋养。”
失了平日的嚣张气焰,语气软绵绵的好听,他这般悠然,沐千寻心底却是沉重未改。
扯扯嘴角,似安抚,似敷衍:
“好,我去给你盛,你这毒……”
美眸半睁,透着几分狡黠,轻嗤到:
“区区轻毒,能奈我何,不几日,便可痊愈。
你快去盛粥来,我这不被毒死,都被饿死了。”
无奈,沐千寻转身去盛粥,鬼逸眯着眼,苦笑,痊愈吗,怕是无望了……
他尚在娘胎之时,便中了毒,又是早产,身子先天有所缺陷,无母乳喂养,而后,全凭怪神医的药吊着,撑过了幼年。
遂,长至成人,仍瘦弱至此,怪神医将药入炼进他的血中,这些年,身子尚算得上硬朗。
再加上自己渐渐的,亦精通医理,调理起自己这破败的身子来,算不得费力,如今,渡了大半的血给慕皓然,又染了他的至毒。
有他的血,慕皓然会好的快些,儿时经了这么一场,或许身子会比寻常孩子弱些,但这一身的药血,保他一生无虞,足矣。
至于他……不过是少活几年罢了,他要她记着他,纵使今生无缘,他仍盼着她能记着他,记着他的情,记着他的人……
堵着唇,轻咳几声,眸中的笑晃眼的凄清,忆着她的音容笑貌,痴痴发笑。
他会压制自己的毒,他会在仅存的几年好活头中,好好的活,她知他死讯的那天,让她好好的痛,这般,她便能好好的记着他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另一般滋味()
第四百七十五章另一般滋味
遇见她,是他的劫,他早已没了退路,明知入不了她的心,留不住她的人,他仍无悔。
一生,能碰一次挚爱,然后,为之倾其所有,就算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未尝不是种浓郁的滋味,他愿意这般活,也就这般活了。
人,难得活的云里雾里,似他这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活了半世,如今只想冲动一回,体会那为情所困的滋味。
当日亥时三刻,慕皓然已然转醒,面色泛黄,因着身上的口子,痛的嚎啕不止,噙出了泪。
沐千寻疼惜,更欣喜,他终是会哭会闹,恢复如常了,抱着他轻飘飘娇嫩的身躯,时悲时喜。
抱回的那五名婴孩,存活下三位,皆是哭闹不止,一屋子人,忙的团团乱转,焦头烂额。
既已被弃之,既与她有缘,沐千寻便并未打算将他们抛下,不妨带回樊宁,或是夏国,留了他们一条命,不妨再许给他们一个家。
同为弃儿的命,纳入星涯阁,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学一技之长,无人可欺。
次日,天色昏昏沉沉,小雨未有倾盆之势,该是那两名死婴下葬之时了,不然这炎炎春日,不几日,便会腐烂。
念及鬼逸虚损未愈,本未打算惊动,鬼逸却是早有预料,非得不依不饶的随着。
说是死在他手下的人,他自是要去送一程,拗不过,只好应着。
慕宥宸夹着一张硕大的草席,手持镐头、铁锹,任凭那淋淋漓漓的小雨在面上挂上一层细密的水珠。
凌泽怀中抱着两个死婴,沐千寻则撑着油伞,搀扶着鬼逸,朝林中一处空阔之地,缓缓行去。
鬼逸直言拒绝了慕宥宸的照料,此时偷偷乐的像个孩子,慕宥宸却是不予计较。
他的情,直白,绵绵,不争不夺,虽近在眼前,却始终在遥遥一角,默默观望,从未正真的踏足他与沐千寻之间。
回味着鬼逸为沐千寻所做的种种,他终究还是染起一抹不安,待她更好的心,更甚。
凌泽与慕宥宸忙碌着刨坑,沐千寻搀着鬼逸倚在一颗竹树下张望,撇及他的面色,幽幽叹息。
青色的外袍,佩着墨绿的披风,整个人仍摇摇晃晃的,随时可能散架的模样,消瘦的面颊,白惨惨的。
昨日,鬼逸给了她七张方子,她接连熬了七副药,他就整整喝了七副,他这身子,却是仍不见起色。
林中的雨气,仍掩不住他身上刺鼻的药草味儿,一时间,酸楚上心头。
静默了许久,鬼逸突的侧开她的手,微眯着眸,问她:
“这次下山,让我随行,好吗?”
狭长的桃花眸,泛着微红,衬的那张惨白的面庞,更显惨白,抿着薄唇,煞是认真。
他不会当真缠着她,他只要她一句话,一句能让他多伴她几日的话,她知他心,于他而言,已足够。
握着油伞的手微微一颤,垂眸,甚至不敢对上他的眼,言语间,尽是茫然:
“好,你若是不觉着尘世繁杂,便一起。”
她不知该应该拒,她心已满,应知当断则断之理,可,拒了他这唯一的要求,她又能还他些什么。
许了他伴随左右,然后瞧着她和慕宥宸郎情妾意,又是别样的残忍,左右思之,皆是于他不公。
鬼逸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慕宥宸的目光迎面而来,说不清道不明,他显然是听到了。
傍晚时分,沐千寻光顾着照料慕皓然,只寥寥用了几口吃食。
沐千寻甚是忧心她的身子,瞧着她愈消瘦的模样,不免心疼,破天荒的钻进了厨房。
鬼逸行的一手好医术,做的一手好菜肴,然,鬼逸精通的,他全然一窍不通,许是好胜心作祟,许是鬼逸的出众,着实令他惶惶。
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沐千寻不禁淡然苦笑,这心底的波澜,皆是她搅起的,她却是无力去平。
瞧着烟囱里冉冉升起的滚滚浓烟,摇着怀中安然沉睡的慕皓然,怔怔出神。
一碗面,慕宥宸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凌泽携了陌弦躲在屋里假意充耳不闻,时不时的偷窥一二,心中惊骇。
热腾腾的面,摆至沐千寻的跟前儿,沐千寻才算是回了神,目光从慕宥宸身上细细扫过,柔和一笑,眸中尽是无奈的笑意。
修长的大手,糊满了硬邦邦的面渣,墨色的衣衫沾染着星星点点的面粉,一脸期许的盯着她,那双明亮如斯的眸,更显明亮。
面有整整一小盆,握起筷子,沐千寻却是不敢邀了慕宥宸一起尝尝,生怕面的味道不甚如意。
碗中的面条,粗细不匀,不消片刻,已黏成了一整块儿,面汤黏糊糊的浓稠。
咸淡倒是适宜,油满满的一层,金黄金黄的颜色,入口油腻,打进去的鸡蛋,化为了飞沫,瞧不出本来的模样。
吃完这一口,下一口却是软丝丝的,如何都夹不起,沐千寻只得直接捧了碗来吃。
显然,是面硬了,又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