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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零零星星的飘着小雨,细雨蒙蒙,天色阴沉,却是不复前几日的清凉,闷热闷热的潮湿。
不知是否是赶巧,慕皓然生在那年春季里,最明媚的一个春日,那年的春,并非日日雷雨,却是未再有那么耀眼的日头。
皓然躺在沐千寻身畔,吸允着不及筷子粗的大拇指,不哭不闹,煞是乖巧。
沐千寻纤细的玉指轻轻抚过皓然水嫩嫩的面颊,憔悴的面容笑意浓浓,心底的柔软被一下下的撩拨。
慕宥宸迎门进来,脚步轻盈,不知是怕惊扰沐千寻的休息,还是怕惹的小家伙哭闹。
瞧见沐千寻笑逐颜开的模样,微微愣神儿,笑笑,端着一大碗的白粥,坐在床榻边上:
“睡了这么久,该饿了吧。”
沐千寻轻轻的点点头,仍旧手脚无力,思绪混沌,挣扎着准备起身。
慕宥宸赶忙放下粥碗,压着她瘦弱的肩,眼神染上几分严厉,示意沐千寻躺回去:
“躺好了,夫君喂你喝。”
沐千寻撇撇嘴,温顺的侧过脑袋,一瞬不瞬的盯着慕宥宸看,嘴角隐隐的笑意,按耐不住。
瞟到他青红交加的手心,眸光一闪,咬着唇,避开他递过来的一勺粥,手指朝着他伸过去:
“你的手……”
“过几日便好了,比起夫人所受的痛楚,这算得了什么。”
慕宥宸笑的淡然,将沐千寻伸至被外的手,塞回被子里,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干涩的唇。
掌心的伤,算不得什么,只是瞧着骇人罢了,手腕处,至今还缠着纱布呢,沐千寻的牙口还真是厉害,一口下去,牙印足有半指深浅。
沐千寻乖乖的张开嘴,将慕宥宸递过来的粥,一口一口的喝下去,目光始终与慕宥宸交织。
修整十日的期限已到,前赴韩莦,还需要些时日,如此耽搁下去,也总不是办法。
安逸久了,有损士气,还得防着安图勋彦偷袭,更不能让他发现什么端倪,防备古拉家。
慕宥宸不准沐千寻劳心,战事上的琐碎,便全全落到了他一人身上,依照现下的局势,韩莦仍被死死压制,处理起来,倒是游刃有余。
这半月,不仅仅要跟安图勋彦周旋,还得将他们赶赴韩莦之后的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
沐千寻的体力渐渐的恢复,稳婆遵了慕宥宸的命令,只许她在屋里溜达。
手闲着,心却一刻也闲不下来,只要皓然睡着,有了空暇,就会盘算着日期,盘算着赶赴韩莦的林林总总。
生了皓然,沐千寻这口头上可算是遭难了,百般禁忌,虽说还是一日几餐,一顿都少不了,可这吃食不免单一了些。
不能吃冷的,不能吃硬的,不能吃辣的,不能吃过于咸的……每每反驳,稳婆都能寻出一大堆道理来堵她的嘴。
身为医者,这些道理她岂能不懂,只是……馋着馋着,就侥幸的觉着,或许无妨呢……
炎炎春日,穿衣要暖,被子要厚,吃食要热腾腾的,成天都汗流浃背的,等过了这个月子,八成儿痱子都捂出来了。
终是到了启程的日子,沐千寻满心的欢喜,终于,不用继续受困了,只是,她有几分舍不得这个小家伙。
慕皓然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自是疼爱到骨子里的,将他独自抛下,不知归期,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儿。
先是在他尚不足两月之时,险些让他在那场谋算中丧命,之后听天由命,现下又借着什么家国大意,离开他身边,她这个娘亲,还真是不称职。
仍旧是靠着夜晨与凌泽二人装扮,顺当的金蝉脱壳,沐千寻二人亦是易了容,是极普通的容貌。
就算一路不能顺风顺水,不幸遇上了麻烦,也不会因着二人那出尘绝艳的容貌,招致太大的祸事。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韩莦气数已尽,还是事先筹备的足够周密,倒真是没碰上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大抵安图勋彦是真的自负的认为,无人敢掏了他的老窝,若此时他国来犯,这韩莦,怕是撑不过几时。
韩莦,果真是被掏空了,这一场战事,将韩莦搅的生气全无,他们饶是敌人,都觉着实在是看不过眼,安图勋彦还真是从未替这些百姓想过,哪怕一分。
过了韩莦边境的几座城池,守卫皆是异常的薄弱,守城的将士大多老弱,不堪一击。
连幼童都被用在了这场战事上,还在继续征兵,也只有他们这些人老的走都走不动,安图勋彦才大发慈悲的将他们丢在韩莦的国土上充数。
就连韩莦的都城,防卫都不值一提,轻易的就被他们二人混入,安图勋彦心大的,令人毛乎悚然。
无数次,他们都觉着,这是安图勋彦设下的陷阱,无奈,百般试探,都发觉不了一丝一毫的端倪。
以安图勋彦的智谋,再做不了太多,他们才勉强相信,安图勋彦只是丧心病狂了。
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有一刻敢松弛,如履薄冰,他们深知,这一趟,有多冒险,这一趟,他们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古拉家不愧是古拉家,就算整个韩莦都颓败了,这古拉家的府邸,也仍异常坚固。
偷偷闯入,他们亦是有把握,不过,既然是来谈判的,他们就不想偷偷摸摸。
再怎么说,沐千寻现下顶着的可是青葛部落部落长之名,又岂能低人一等,平白被古拉木看轻了去。
从正门通报,是对自己的自信,更是对古拉木的尊敬,想来,他不会不懂他们的良苦用心。
古拉木痛痛快快的见了他们,亲自迎接,还设了宴,瞧着,是个能顾全大局的。
偌大的古拉家,死气沉沉,国难当头,命悬一线,如此,倒是应景。
闻言,古拉图独自一人被关在宫中,安图勋彦派了人看守,身为一国之母,竟连回趟娘家的权利都没有。
这,大抵,是为了胁迫古拉家吧,古拉图在他手中,古拉家便不敢轻举妄动,他日铲除起古拉家来,就会愈发顺心顺手。
明面上,是要古拉图好生为他打理后宫,执起韩莦的半壁江山,也只有古拉家的人,明白这其中的酸楚,只有宫中的后妃,才知古拉图现下的处境。
忧国忧家又忧女,古拉木这个一家之主,倒真是为难,眼看着安图勋彦作恶多端,生生要将韩莦败光,也无能为力。
古拉木有多疼惜古拉图,从安图勋彦当初费尽心机接近古拉图就可见一斑,如今安图勋彦自是知晓该如何继续利用古拉图控制古拉家。
遂,只要沐千寻二人能确保古拉图的安危,古拉木这里,用不着费口舌,安图勋彦那边,他也会解决。
此行,就像是大梦一场,松散的防备,古拉木的配合,简直比他们设想的,还要顺当。
韩莦的王宫,沐千寻与慕宥宸二人趁夜潜入,旁处倒还好,唯有古拉图的寝宫,铁桶一般,仿佛整个王宫的守卫,都集中在了这处。
安图勋彦倒真是将古拉图保护的严实,凭着古拉府中的守卫,要想闯王宫,突破重重守卫,还真是有几分痴人说梦。
不过,有他们二人亲自出手,再厉害的守卫,又能在他们手中过几招,这夜色浓浓,便让他们就着这夜色,离开这人世吧。
一层一层的杀进去,未惊动一人,连古拉图身边的宫女,都是功夫不浅的,古拉图真心是没有半分自由。
没有犹豫,没有悲悯,连带着几个宫女,统统死在二人的剑下,这场战争,死了那么多人,不差这几个。
在他们成为安图勋彦那个魔鬼心腹的那一天,他们就该想到,不是他们杀掉别人,就是别人杀掉他们,哪里还有第三条可走。
古拉图的寝宫,一夕之间,血腥味弥漫,当他们踏进古拉图寝宫内室之时,却是发现,古拉图并未入睡。
凄凄深夜,古拉图就站在窗前,眺望着天际冷冷的月色,想必,方才他们的行径,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听见响动,也未曾转身,似乎是出了神,又似乎是无心纠结来人是谁,是来杀她的,还是来救她的。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古拉图,就是了,望着她的背影,都觉着阵阵凄楚,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子,本不该如此……
第四百六十五章 折磨()
第四百六十五章折磨
转过身,稚嫩倔强的面容,带着几分憔悴,大大的眼眸中,是别样的沉静,漠然的对着沐千寻,闪过一抹惊艳,随后仍板着脸望着他们二人。
及脚的深蓝色长裙,整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佩着一只青玉镯子,简单朴素。
嘴角乌青,借着月光,仍见手背上肤色不一,不知衣衫掩盖下的身躯,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是安图勋彦授意,还是那些奴才狗眼看人低,已然无从辨别,只是怜悯,身为韩莦一国之母的古拉图,却成天受着这非人的折磨。
瞧得出,她的神色间,仍有未磨平的倔强,却是早已褪去了浮躁,刻骨的经历了这一切,她终归不再是那个被宠着的古拉家的小女儿了。
样貌气质、品行举止哪里都不输宇文萱,她没有宇文萱的那份阴诡,端庄大气的,真真有为后者的风范,绝不是宇文萱那几分小聪明可以比拟的。
或许,是碍于她的身份,或许,是学不会献媚讨好,或许,只单单是注定跟安图勋彦无缘……
总之,她付诸的深情,现在,都付之东流了,成了讽刺的笑话,安图勋彦至始至终都没有对她动过心,才会忍心这么折磨她,这是事实。
在那所略带凄寒的寝宫中,衬着清冷的月光,沐千寻告诉她,古拉家的人,很快就会进宫保护她,代替那些死去的侍卫。
告诉她,安图勋彦很快就会死在青葛部落的国土上,她不会再被拘束,欺凌,不用瞧着安图勋彦为了旁的女子而责罚她了。
闻言,古拉图只是轻笑,然后眸色挣扎着,笑着落泪,一滴接着一滴,将胸前的衣衫浸湿,化为深浅不一的蓝色。
默不作声,直至沐千寻二人离开,那崩溃的泪水,都没有止住,她倔强的拭泪,满眼寂寥的坐在那奢华冰冷的床榻上,回应他们的搭救。
总有一种情感,是丝丝缕缕编织起来,铸就的牢笼,心甘情愿的走入,无可奈何的被禁锢。
无论那个曾今走进你心坎的人,怎么伤害你,怎么厌弃你,你都仍会耿耿于怀,想逃避,更怕它会就此消磨,纠结着,碌碌一生……
也许,古拉图早就对安图勋彦死心了,或许,她还恨着他,可以肯定的是,她仍记得那份虚假的情义。
出生在古拉家,光辉荣耀下,她更得要比别人家的孩子懂事,要更明白家仇国恨的意义,她不能看着古拉家,看着韩莦走向灭亡。
她只能亲眼看着安图勋彦死,看着他尸骨无存,然后默默的,默默的,在心中折磨自己,一生,他假意,她真情,自己,又有什么法子……
折返的路上,沐千寻总觉着心神不宁,战事将停,离他们奢望的自由,又近了一步,按说是好事。
可她仍压不下那份烦躁不宁,就如同慕宥宸被算计的那一段时日,她总是没来由的心慌,仿佛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该来的,总会来,预测不到,亦无力阻挡,慕宥宸只当是沐千寻尚在月子中,是因着这趟的奔波扰了心绪,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加快了返程的脚步,韩莦境内的城池,都还在紧锣密鼓、丧心病狂的征兵,沿经的城池,皆是没什么异常。
绕过安图勋彦驻兵之地,仍是士气低迷,被青葛部落的兵马逼的一味退缩,可沐千寻心底的不安,却一点点,加剧。
刚刚遭到大雨洗礼的边境,阴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翻腾的乌云,恍若末日一般的狰狞,这山雨欲来的模样,愈发的难以安心。
未入月笺,华阴郡的城门前,就撞上了火急火燎的顾魅儿,那一瞬间沐千寻只觉着,通体冰凉,没来由的揪心。
顾魅儿素来洒脱惯了,笑意就没有离眼的时候,能让她如此花容失色,且大老远跑到华阴候着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顾魅儿面色煞白,略带哭腔的告诉她,澹台皓痕劫走了慕皓然,夜晨跟凌泽、陌弦三人,已经去追了。
顾魅儿与澹台皓痕未有谋面,遂这个名字落在她口中,显得生硬而陌生,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憎恨。
既然顾魅儿如此笃定,那必然是澹台皓痕无疑了,顾魅儿对青葛部落的形式两眼儿一摸黑,所以使不上力气,只是空着急。
当下,沐千寻已再听不清顾魅儿叽叽喳喳的在她耳边说些什么,眼前一黑,整个人顺着搭着顾魅儿的手臂,径直瘫软在华阴城门前。
坑坑洼洼,泥泞的地面上,渗骨的凉意混着钻心的痛,逆流而上,抽去她浑身所有的力气。
顾不得心中的动荡愤恨,慕宥宸慌乱的俯身扶她,抱着她软软的身躯,任凭她在自己怀中无助的声泪俱下。
紧紧的,紧紧的拥着她的身躯,一双明亮的眸子里,疼惜混杂着杀意,浑身沾满了泥泞,犹如地狱爬出的罗刹。
娇小的身躯在冰冷冷的雨中终泡着,生产尚未及月的她,狠狠的受了场凉。
这个孩子,来的何其不易,他二人是何等的疼爱,澹台皓痕如此触动他们的逆鳞,怎们的得了好。
无心询问这中间的头头道道,澹台皓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这月笺的,又是如何闯入那重兵把守的小竹楼,还在几万大军的眼皮子地下逃脱的。
一切的一切,他们此时都无心深究,一心想着的,不过是怎么将皓然解救回来,其余的,都无关紧要。
沐千寻不知,她究竟哪里得罪了澹台皓痕,是他一味的算计,就连浅言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
她不去找他的麻烦已然是万幸,为何,他就是不肯放过她,皓然还只是个不足月的孩子。
她如何得罪了他,都是她的事,为何澹台皓痕不能冲着她来,英明一世的澹台首领,竟要耍这些个阴损的手段。
慕宥宸草草的交代了城中的事宜,带着沐千寻,一路顺着凌泽几人留下的痕迹,冲着澹台部落狂追而去。
既然澹台皓痕没有直接对慕皓然下手,而是费尽心机的劫走他,那,必然是有缘故的。
那么,慕皓然暂时的处境,便是安全的,澹台皓痕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这样,他总归满意了吧,之后的账,他们再慢慢的算!
不眠不休,远赴万里,沐千寻强撑着,时时失控,日渐虚弱,慕宥宸却是不敢劝她稍作歇息。
每每瞧着沐千寻折磨自己一分,慕宥宸就自责一分,对澹台皓痕可谓是恨之入骨,伤他至亲至爱,来日,他定叫他生死不得!
澹台部落的地域前,凌泽三人被挡在城外,之后五人孤军闯入,毫无犹疑,龙潭虎穴,他们都只能一闯!
澹台部落,一如既往的安乐祥和,恍然非青葛部落的国土,对这场战事,澹台部落从一开始就置身事外,乐得自在。
沐千寻此时却是无心计较这些,走在主城的街道上,眸子猩红,冷心冷情的模样,任谁瞧了,都心底发毛,不得不退避三舍。
慕皓然安全无虞,澹台部落仍能如此和乐,慕皓然在澹台皓痕手中出了差池,她要他整个澹台部落陪葬!
莫要将她的悲悯当成软肋,将她的姑息当成放纵,她从不是善类,从不会悲天悯人,从不会让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