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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思卿见许孟没有说话,悄悄退了出去,顶替了车夫的位置,执起长鞭,望着那并未闭上的大门,一鞭挥下,清脆的声音在夜中响起:“驾!”
马车冲着月府内奔驰进去。
她不知道星月教的人在这里干什么,但她确定,他们已经走了,这里不会再有危险了。
许孟也撩开帘子,嘴里问道:“你住在哪?我们送你过去。”
月跃抬眼一看周围,脸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叫道:“不要,出去!”
“没事。”月思卿背对着他,回了两个字。
她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这么晚他会去皇宫,定是要通风报信吧!星月教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离去呢?只不过如夜玄那么自负,不会拦而已。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内院。
月跃望着月思卿的后背,似乎捉摸不透她那句“没事”说的是什么。
“人已经走了。”月思卿又淡淡补了一句。
身后静寂了良久,一声轻叹响起。
依照月跃的指点,月思卿成功地将马车驶进一座小院。
院子虽小,装点得倒也精致,她下了马车,径直过去打开主房的门,后面许孟和车夫两人将月跃抬进来。
找到照明石,撤了黑布,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月思卿环顾四周,房内摆设颇有些沉旧,但倒不缺什么。只是因为厚重的帘子散在窗前,使得屋内并不透风,淡淡的霉味飘荡着,有些荒凉落败的意味。
她走过去,将帘子打了起来,打开窗户,一阵夜风吹来草叶的清香,也令人心神一凉。
许孟和车夫已经将月跃放到靠墙的床榻上。
月思卿缓步走过来,正与床上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男人虚弱地躺在那里,在见到月思卿的脸时,却突然笔直地坐起,失声惊呼:“阿梦!”
月思卿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阿梦……”月跃喃喃叫着,那瘦削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摸索着便要拖着动弹不了的双腿下床。
“别乱动,让我给你接骨!”许孟沉声拦住他。
月思卿这时才开口说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阿梦。”
月跃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此时颤抖着唇道:“是了,阿梦她没有这么小。你……叫什么名字?”
“先把腿接好。”月思卿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向许孟。
凡是学武的,难免没有个伤筋动骨,中药疗伤都是必备之技,月思卿对于接骨也极拿手。很快,她便和许孟两人帮着将月跃的腿骨接好了。
“这些天别乱动,好生将养着。思卿,你替我收拾下残药。”许孟嘱咐道。
他是二品炼药师,好人做到底,给月跃用的也都是上好的灵药。
“好。”月思卿起身便去整理小几上的瓶瓶罐罐。
蓦然,一道巨大的劲力将她的手臂抓住,月跃颤声问道:“思卿,你叫思卿?”
月思卿一呆,失手便打翻了一个小玉瓶,里面的药膏流了出来。
“你和我女儿一般大,你到底是谁?”月跃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脸色也因激动晕成酡红,五官显出了几分俊美。
想来,他没病之前,应该也是个美男子。
月思卿渐渐回过神来,大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臂,退了几步,说道:“月前辈,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女儿就行了。”
还和他女儿一般大呢!他女儿……这真是个讽刺!
“许导师,我们该走了。”月思卿说完,一步也不想再留,快步出了房。
许孟见状,眸内暗隐精光。
以他毒辣的双眸,自然看出其中的不对,但他只是冲月跃一笑,将药瓶都收好,看了眼挣扎着要下床的月跃,无奈摇头,大步走了出去。
离去前,月思卿听到房内传来“咚”的一声重响。
那男人,疯了么?
此行再回学院,一路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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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因昨夜她和许孟导师的不告而别,崔安特地找到了学院,告诉她,要在三天之内去炼药师公会报道。
炼药师公会是个全大陆性质的场所,有着为炼药师认证的权威,并给认证过的炼药师发放相应等级徽章。对炼药师来说,炼药师公会是他们的遮阳大树,也是他们的娘家。
佩戴着炼药师公会颁发的徽章在外行走那是一份荣耀,可若进入炼药师公会的里院,那将会是长老的培养人选,会有专属银牌,那是一份更大的荣耀。
月思卿没想过,自己连在炼药师公会认证都没认过,便直接成为所谓的长老培养人选。
但她也知道,三天太短,有些困难。
她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夜玄。
在她的要求下,崔安将期限最终延伸至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应该够了。
晃荡在通往夜玄别院的小路上,月思卿轻叹一声,放低姿态去求夜玄吗?哪一次她没有服软?可这次,错的明明是他。
平常看起来很长的路,今天走来却感到极短。
精致的弧形铁栅门映入眼帘,她放慢了脚步,到得跟前推了一下,发现铁门落了锁。
现在是午时,夜玄应该在家吃饭吧?
她正犹豫着是否该叫人时,一名黑衣人出现了,正是经常给他们送饭的那个。
他站在院里,隔着镂空铁门看向月思卿,面上浮现着为难之色。
“夜玄在家吗?”月思卿主动问道。
黑衣人低声说道:“在家,不过主子说了午后只有一个客人,其他人来了都不给进。”
对月思卿,他毫无轻视之意,眼中给够了尊重,那语气,与昨夜的皇暗极为相似。
月思卿轻轻笑起来,虽然交流少,但他们也算是熟人了。
于是她问:“客人是谁?”
如果是吕龙,应该不会用“客人”来形容吧?
迟疑了好一会儿,那名黑衣人见月思卿仍然紧盯着自己,只好说道:“是四大家族月家的月木子小姐。”
月木子?
月思卿有些吃惊,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她,她可不是学院里的学生。
但突然间她想到昨晚撞见的事情。
夜玄带着那么多人盘踞在月家……星月教和月家之间到底有着什么联系?这么说来,夜玄是早就认识月木子的了?
其中的关键自然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想了想,她扶住两根铁栅栏,刚想说让他进去给自己通报一声,有人从客厅走出来,嘴里叫道:“小四,你在跟谁说话?主子让你废话不要太多。”
他后面一句话声音明显一低。
那名叫“小四”的黑衣人闻言脸色一变,立即后退几步,说道:“是,皇冷大人。”
他快速瞥了一眼月思卿,眼神复杂,没有再说什么,退回到暗处。
皇冷朝这边走过来,乍然望见月思卿,脸上露出些许吃惊的表情,说道:“梦姑娘,是你?我道是谁呢,我这就进去给主子通报下。”
“不用了。”月思卿笑着拦住他。
她紧紧抓着铁栅栏,握得极紧,像是要将它们抓断。冰冷的温度从金属上传来,顺着四肢百骸漫进心底。
她在笑,只是声音却微微颤着:“就算是通报了,你家主子也不会见我。”
说完,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唇瓣微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冷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惜和沉痛。
在这样的目光中,月思卿松了手,转身离去。
转身的刹那,嘴角的笑意敛为无形。
她心里清楚,皇冷早就知道是她在外面了,那句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梦姑娘,他以前不是这么叫的,改口的那么自然,说明他早知自己在外头,那些惊讶都是装出来的。她也不过是装面儿上不知罢了。撕破脸,对她有什么好处?
而且她觉得,皇冷不会这样,只除非,是他背后那个人……
望着她略微有些蹒跚的脚步,皇冷长长叹了一声。
主子非叫他原话来传,他只能装作不知道是梦思卿在外头,否则必会伤她。但到看她的眼神,他知道,好心反成恶意……还是伤了她,也许,伤得更狠罢了。
这恶人,还是他来做吧。
月思卿刚走几步,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人,正淡淡望着她。
一人身姿高大,面色阴沉,正是吕龙,而他身边站着的娇美女生,却是月木子。
月木子今儿着实费功夫打扮了一番,半披长发,头顶编了一圈辫儿,穿着一袭白色轻纱小衫,乳白色的肌肤衬得更加滑若凝脂,浅绿色长裤,将她整个人点缀活泼明艳,却又不失娴雅文静。
她眸带好奇地看着月思卿,也没有出声。
月思卿脚步一顿,脸上所有的神情都收敛起来,心中冷笑,也不知刚才的事有没有叫这二人看见,不过,那又如何?
她折了脚步,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走得极快,只是不想听到身后会传来什么声音。
一连走了几十步,月思卿才放慢速度,看了看头顶的阳光,这才想起来中午还没有吃饭。
虽然没有见到夜玄,不过也没必要饿着自己,想着她朝食堂走去。
这会儿用膳高峰已经过了,宽阔的食堂里坐着稀稀拉拉的学生,三五成群,一面低声交流一面吃饭。
她到窗口打了自己的那份饭菜,端到桌边坐下。
许久没在食堂里吃饭了呢,都忘了这种感觉。
以前在学院时,她基本都是在夜玄家蹭的,要不就是月出云叫月甲打回来吃,总之,几乎没来几次食堂。而更多时候,她都不在学院。
想到在夜玄家用膳的事,月思卿心里不禁想到月木子,她这去的真是时候,正赶上饭点。
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她低头咀嚼着没有一丝味道的饭菜。
正想着下午是去修炼呢,还是继续去夜玄那找墙撞,面前,一幢黑影闪过,恰好挡在她桌前。
本能地抬头看去,月思卿见到的却是吕龙。
后者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有些厌恶地看着她。
厌恶?月思卿感到好笑,不过吕龙是该厌恶自己的,毕竟在南山,自己使计抢了他的织花蚕王,后来是吕涛献给了吕家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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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涛定定地看着她,眼光中掠过一丝嘲意,说道:“梦思卿,我不知道你找我老师什么事,但显然,老师并不欢迎你。也许有些话老师不好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别去打扰他,会很烦人知不知道!”
他说得字字缓慢,却像是让她听得更清楚。
月思卿扯了扯嘴角,这算什么?吕龙代替夜玄来警告她吗?
抱歉,若是夜玄尚可,但换作他,不行。
月思卿没有动怒,右手轻动,仍旧优雅地吃了一口饭菜,这才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找夜玄自有我的事,你想知道吗?”
吕龙微皱眉头,对她的态度显然不喜。
见他没有阻拦,月思卿微微一笑,放慢速度道:“在夜玄二楼卧室的小书架上,有一本蓝皮书,上回看到了想借却给忘了,若是方便的话,你借来给我吧。”
她成功地看到吕龙脸色一变。
“二楼卧室?你去过?”
很显然,月思卿的话将他震住。
他有些不信,可见她说得这么清楚,却也不得不信。
可是,老师家的二楼,连他都未被允许上去过……
月思卿淡淡一笑,放下筷箸转身便走了,留下一脸怔愣吃惊的吕龙瘙。
她只是想用这番话告诫他,她和夜玄之间的关系,不管如何,绝对不是他吕龙能管得到的。
吕龙神情复杂,若有所思。
出了食堂,月思卿觉得并没吃饱,刚才的食欲完全被吕龙给破坏了。
没有任何迟疑,她快步朝院门外走去。
学院门前的广场上不时停着几辆载客马车,她叫了其中一辆便去了梦娘住处。
梦娘刚吃完饭,并没睡,坐在院子里绣着手中的花样。
长年的劳作使得她很是憔悴,但她年轻时无疑是生得极好的,底子在那。离开十姓村后一直将养着,肤色比从前要好得多了。
“娘,我饿了。”月思卿奔进小院,有些娇嗔地叫道。
梦娘听到女儿的声音大喜,放下花样道:“我去给你煮鸡蛋面。”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便端上了晨屋的桌子,月思卿吃得津津有味,梦娘疼爱地看了一回,出去收拾针线。
月思卿抱着碗,将碗里的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这才满足地啧啧嘴。
亲情,或许才是最温暖的。
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永远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高兴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旦恼了,你在他心中便什么也不是。
前世从未体会过男女间微妙感情的她无法适应,只能勉力收心。
吃完饭,月思卿提出带梦娘去帝都大街转一转。
梦娘来帝都后,还从没好好逛过。
反正月家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了,她也不惧。
梦娘同意了。
母女二人坐了马车去了东商业区,母女俩逛着各种商店,乐在其中,月思卿不缺金币,给梦娘买了大包小袋的东西,直到傍晚才满载而归。
偏生是该出事,她们二人临上马车时,叫远处一人瞧见了。
“阿梦!”月跃满脸震惊,大吼一声,手中一张纸拂落至地,他拄着拐杖就要朝那边追去,手臂却被旁边人狠狠抓住。
“大哥,你疯了!”眼疾手明的人正是月刚。
另一小厮弯腰将那张纸捡起,递给月刚。
低眼一扫泛黄的纸上绘着的绝色女子,再想到刚才登上马车的妇人,月刚嘴角划过狠辣的笑。
府里昨晚进了刺客,虽然并未有太大伤亡,但却足以惊动合族上下。
早知那是什么人,看来他们的防备还是弱了点。
而这多事之秋,月跃却要出来找梦娘,那个本该是几年前便死了的女人。
父亲对这个曾经无比优秀的儿子到底有着几分怜悯之心,便让他陪了来找。
他懂父亲的心思,自然也只是意思意思,怎会叫他找到南城区那女人所住的地方去?只不过,千算万算,也绝没算到会在街上撞到梦娘母女。
想到那女人竟然带着女儿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月刚眼底的狠辣愈盛。
“放开我!”月跃怒吼着,但灵力几乎与正常人无异的他此刻怎会是月刚的对手?
月刚见他如此倔强,脸色一冷,眼中掠过一抹嫌恶,狠狠将他掼到地上,又弯腰来扶,嘴里说道:“大哥,你认错了吧,那不是仙逝的大嫂。”
“我绝不会认错!昨晚所见,果然不是梦。”月跃低声喃喃着,只是声音含糊,月刚没有听懂。
但月跃心如明镜。
思卿,思卿,她曾说,生个女儿便叫思卿,又生得那么像,难以不令他怀疑。
他虽然现在是个普通人,但不是傻子。
今天出门来找,明知月刚是敷衍,但他却存了几分希望。
果然,这一回,再无疑问。
他的妻子,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