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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脸色非常的难看,问道:“所以在你作弊之事暴露之后一口咬定是宋墉泄题于你,是受严怀中指使?”
“是!”卢恩充磕头道,“草民当年在大理寺说的所有的话事先都由严大人的幕僚教过,甚至还对过口词。所以,草民做什么说什么皆非自身所想,实在是无路可选啊!求圣上饶命!”
“混账。”圣上怒不可遏扫了龙案的茶碗卷宗,怒道,“你的意思是说,不当是那些人被陷害,就连朕也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话卢恩充不敢说,只道:“求圣上明鉴,草民句句属实!”
“张澜!”圣上目眦欲裂,“把严怀中给朕押过来!”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争宠,连他也敢骗,还扰乱了科举考场,拿江山社稷国之律法当儿戏,玩弄在鼓掌之间,好一个严怀中,他可真是高看他了。
钱宁让人去带严安,圣上又看着夏堰,问道:“这件事,你们早就知道了?”
“是!”夏堰一点都不回避的望着圣上,圣上就指着他道,“好,好,也就说这满朝文武都是清醒的,你们欺的瞒的就是朕一个人是不是。”
众人都跪了下来,夏堰回道:“臣等不敢欺瞒圣上,此事不提,皆因严怀中最擅花言巧语,黑白颠倒,臣等怕道不清说不明,反而引火烧身,所以才不提!”
说来说去,还是说他糊涂,听信了奸臣,圣上冷笑了几声,看着夏堰道:“你是不是想说,朕偏听偏信,宠信奸佞?”
“老臣不敢。”夏堰回道,“朝堂设内阁,设六部九卿为的就是替圣上分忧解劳,圣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才有臣等能有为国效力的机会,一展各自所学所长,圣上信臣等没有错,可人心复杂,有的人口蜜腹剑暗藏祸心却不是眼睛能看能辩,圣上偶有错识错认也在情理之中,老臣认为,此错全不在圣上,而是在那些企图蒙蔽圣上惑乱朝纲以权谋私者身上!”
圣上面色微霁,道:“你说的没错,此等小人绝不可留!”
夏堰立刻伏地大呼:“圣上圣明!”
另一边,严安被锦衣卫自严府中押出,领头的是钱宁的义子曾毅,曾毅此人素来无耻,只认钱权,由他认一个太监做干爹就可见一斑,严安停在轿门外,看着曾毅,问道:“曾统领,可知圣上传罪臣去是为何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曾毅冷笑了两声,很不客气的指了指轿子,到这个时候还有轿子坐,不知比彭怀中和赵作义等人待遇好上多少,他酸酸的哼了一声,调头上马!
严安在心里骂了一句,可心里却没有底,昨儿严志纲给他来信后,说晚上会去见他,可是他等了一夜严志纲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此刻心神不宁。
严安神情恍惚的坐稳,不知不觉到了皇宫,又由曾毅押着他下了轿子,走了几步忽然有个小内侍走了过来像是没长眼睛似的撞了他一下,他一惊正要说话,就发现自己的手里忽然多了个东西,他不敢声张紧紧攥在手中……
是一枚私章!严安趁着曾毅没有在意飞快的打开手看了一眼,心里立刻就沉了下去,这是严志纲的私章,他一直戴在身上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严志纲被人抓了?!
会是谁?严安像是掉到了冰窟窿里一样,浑身冰冷,他知道来者不善,能拿这个东西来威胁他,就吃定无法大声声张,他若是不从对方就是将严志纲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都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事可以令别人惦记的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严安举步不稳的进了万寿宫,目光在殿中一扫,等他看到宋孝知和卢恩充先是愣了愣,继而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要翻当年的舞弊案啊!
“严怀中。”圣上一见他来,便质问道,“当年舞弊案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从实说!”
严安一抖跪在了地上,开口便要否认,他现在还软禁在家中,可若是这件事也被翻出来,那这条老命定然是保不住了,他浑身抖若筛糠老泪纵横的看着圣上,哭道:“圣上,当年舞弊案虽是罪臣主持,可具体细节罪臣早已……”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看到了宋弈,宋弈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眼神和他寻常一般并无不同,可他却感觉到了宋弈眼中的警告!
严安顿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宋弈在幕后操纵的,他也终于明白过来,宋弈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恐怕就是为了今天。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舞弊案和他并无瓜葛。
严安心思飞快的转了转,忽然想到了宋太太……宋太太乃方明晖之女,方明晖当年本前途一片光明,却因舞弊案牵连外放至延平做了个推官,后因倭寇作乱被他写在定罪的官员名单上,才充军去的延绥。
宋弈这是要给岳父平反?!
他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
幼清正带着绿珠和采芩几个人在房里收拾东西,那边的东西陆陆续续搬过来,堆在院子里得收拾出来,一家人进进出出忙的脚不沾地,封子寒翘着二郎腿坐在炕上喝着茶,和幼清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小丫头,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你的祖家?”
“没什么好提的。”幼清叠着衣服,淡淡的道,“我父亲早就被他们逐处宗族,我虽姓方可却早不是临安方氏的人了,所以,就不存在祖家了。”
封子寒听着坐起来,拍着炕几道:“你父亲当年可是名震朝野的才子,他们舍得将你父亲逐出家门?”说着奇怪的道,“是不是方子修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怎么会被逐出家门。
幼清很不客气的回道:“我父亲为人端方,最是守礼知节的人,您若见到他就知道了。他那样的性子和品性绝不会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她说的很肯定,“你不了解,不准胡乱猜测。”
封子寒点着头:“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你别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了啊。”他话落,凑过来,道,“那你娘呢,能生出你这么标致的女儿,你娘一定也很好看吧。”
“不知道。”幼清摇头道,“我没见过她,父亲也没有提过!”话落,看着封子寒道,“你很无聊吗,怎么拉着我一直问这些陈年旧事。”
封子寒哈哈一笑,道:“这不是因为你父亲快回来了吗,咱们讨论讨论有什么不行。”又道,“那你和九歌恰好相反啊,他不记得他父亲长什么样儿。”
幼清闻言一怔,停了手里的事望着封子寒问道:“他和你说的吗?”
“不是。”封子寒嫌弃的道,“他这个人嘴紧的很,心里若是藏着事儿,你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告诉你的,我知道的这些还是偷偷和人打听的呢,太不够意思了。”
幼清倒是可以理解,这些事或许在当年年纪还小的宋弈心中留下过许多的不愉快,才令他不愿提不愿想,不愿意对外人道,就和她从来不提临安方氏一样,没什么可说的,
“不说这个了。”封子寒又靠在炕头上,“你说,九歌今儿这事能办的成吗。”
幼清觉得一定可以,前面这么多事一点一点的积累,圣上对严怀中早就没有了信任和依赖,一个宠臣没了圣上的宠信,他还有什么。而且,舞弊案的事证据确凿,又有卢恩充的证词,严安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
“一会儿江淮应该会回来了,你听他说吧。”幼清将叠好的衣裳放在一边,端茶吃了一口,正要说话,江淮的声音响了起来,幼清和封子寒对视一眼,她笑着应道,“你进来说。”
虽然知道这件事肯定会顺顺利利,可是幼清心里还是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
“封神医,夫人!”江淮朝幼清抱拳,封子寒已经迫不及待的道,“你快说,西苑怎么样了,圣上同意平反了没有?”
幼清也紧张的看着江淮,心在嗓子眼儿跳。
江淮看看封子寒,又看看幼清,重重的点着头,不迭的点着头!
“哈哈!”封子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立在炕上指着幼清道,“小丫头,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得偿所愿啦!”他像个孩子一样喜形于色的在炕上来回的扭着,又忽然停下来看着江淮,道,“不对啊,方明晖虽被舞弊案牵连,可他外放延平是因为倭寇案吧,平反了这件事他还是回不来啊。”
江淮就笑看着他,好像在说,您老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啊。
幼清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摆,手指在轻微的发着抖,她等了多久,她已经不记得了,这样的消息她在心里做过许多次的想象,可是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
好像踩在棉花上,软软的,轻飘飘的,她都快要头昏目眩的摔下去了。
幼清看着江淮,艰难的笑了笑,道:“老爷呢,还在西苑吗?”
江淮知道幼清高兴,他听说夫人最大的愿望和目标就是平反舞弊案,就是将亲家老爷救回来,所以她当初才会和爷抢卢恩充,才会让路大勇去卢恩充的祖家找卢恩充的手迹,甚至还将卢恩充曾经的先生一直养在庄子里,等着哪一日能用得上……甚至和爷达成了协议,与爷成亲。
“是!”江淮也替幼清高兴,“圣上虽同意平反,可还是要吏部核实,当年一共有多少人牵连其中,这些还要查证。所以,属下估摸着爷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了。”
幼清点着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江淮笑着出去,封子寒就拉着幼清的衣袖问道:“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这倭寇案和舞弊案是两回事!”
“您不知道。”幼清笑着道,“倭寇案之事,父亲不过区区一个推官,无权无势,他被推去顶嘴发配延绥,皆是因为有人在当时的罪名册上添上了父亲的名讳。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以父亲的官职和所担负的责任,他被发配延绥三年也足以抵消他所有的罪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回来,还是因为当年的舞弊案,因为严安压制着,正如当初所有被牵连外放的官员从未得到过升迁和起复一样,源头还是在这里,只要解决了源头,其它的事情也就不值一提了。”
封子寒点着头,若有所思:“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幼清失笑,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您中午想吃什么菜,我让厨房给您做,若是一个人吃酒无趣,就将江泰找来陪你。”
封子寒眉梢都扬了起来,嘿嘿笑着。
中午两个人一起吃了饭,幼清没有歇午觉,和封子寒去了小竹林,两个人比划商量着要不要在林子里摆一个石墩,竹子上要不要挂几顶灯笼……就这么兴高采烈漫无边际的说了一个下午的话,等天擦着黑的时候,江淮再次回来了。
幼清站在院子里望着江淮,江淮堆着满脸的笑意,正要说话,这边方氏带着薛思琪进来了:“幼清!”她高兴的道,“你听说了没有,圣上赦免了你父亲了。”她激动的打了个趔趄,还是薛思琪将她扶住才没有跌倒,幼清听到方氏的声音迎了过去,方氏紧紧攥着她的手,语无伦次的道,“幼清,你……你父亲他没事了,没事了!”
幼清愣住回头看了看江淮,江淮朝他飞快的点着头,幼清又去看方氏,方氏也点着头,道:“是你姑父亲口告诉我的,幼清,你所思所想真的如愿以偿了!”
“姑母!”幼清猛然抱住了方氏,“姑母……”她埋头在方氏怀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等的太久了,以至于听到方氏说这话时,她都感觉自己快窒息了,父亲……父亲……她的父亲终于要回来了,她努力了两世,压抑,屈从,痛苦,甚至死亡……现在,她真的可以见到父亲了!
“不哭,不哭。”方氏拍着幼清,劝着她不要哭,可是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簌簌的落,方明晖对于她来说亦父亦兄,她小的时候无论什么事都要问方明晖才敢做,就算是她房里的小丫头偷偷拿她的银子,她也会哭着跑去告诉方明晖问他怎么办。
方明晖也永远像神祗一般站在她面前,护着她,不让他受到任何委屈,竭尽所能的保护她。
可是,这么好的兄长,她却从来没有机会报答过他,现在,她们终于能兄妹团聚,她终于能竭尽她的所能去报答兄长对的她的好!
“这是大喜事。”方氏哭着笑着,“我们都不要哭,都不哭!”
幼清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惹的薛思琪也在一边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绿珠和采芩也抱头大哭,一时间院子里外的丫头婆子都拿着帕子压着眼睛跟着哭了起来,满园子里就只听得到哭声。
“哎呀,哭什么呢。”封子寒跺着脚,带着江淮,道,“走!”说着就出了院子,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院子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响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焰火啸叫着直冲天际,幼清泪眼朦胧的看着黑幕下绽开的烟花,破涕而笑。
周长贵家的擦了眼泪,和蔡妈妈道:“走,和我去厨房,今儿晚上多办几桌酒席,好好为夫人庆祝一下!”
蔡妈妈心头酸楚不已,她能理解这种亲人重逢的感觉,若是有一日她也能找到自己的女儿,她肯定也会和夫人一样哭个昏天黑地才能纾解心头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憋闷,思念和绝望!
“太太。”外院守门的刘婆子笑着过来,道,“来了好几个府的婆子,说要来给夫人道喜。”
幼清抹着眼泪,点着头道:“快请他们进来。”刘婆子应是,幼清又吩咐采芩,“你让胡泉明天去换些钱回来,家里不论是谁都有赏!”她的话一落,院子里外顿时欢呼起来,绿珠笑着道,“小姐,奴婢想去法华寺给贺娘上一柱香,明天就去行不行。”
“什么小姐。”采芩瞧着绿珠的头,“你休要得意忘形,嘴里都没了谱。”
绿珠嘻嘻笑着捂着嘴,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幼清。
“应该去给贺娘上香的,把这个消息也告诉她,她在天有灵也能放心了。”幼清笑着点头,拉着方氏道,“您和二姐晚上就在这里用膳吧,再去把姑父还有大哥他们一起请来!”
“好!”方氏高兴的应是,和幼清一起进了暖阁,薛思琪拉着幼清的手道,“等舅舅回来是不是也要住在这里,我看着那间带竹子的院子很适合舅舅住。”
幼清点着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下午还和封神医一起在那边想着要怎么样再收拾收拾。”
薛思琪抱着幼清,笑眯眯的又沉了声音,一本正经的道:“幼清,恭喜你!”
幼清对着她傻笑,薛思琪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和方氏道:“娘,幼清都犯傻了,没想到她也有这么傻呵呵的时候。”
方氏就点着薛思琪的额头:“谁跟你似的没心没肺的。”
“好,我们家就属我最笨,成了吧。”薛思琪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坐在幼清身边,方氏和幼清道,“你父亲能回来全靠九歌筹谋,你以后得对他好一点,我们全家都要对他好一点。”
幼清失笑,谁敢对他不好,他的存在感那么高,哪一回去薛府不是将他奉若上宾的待着,就是薛镇扬都不会在他面前以长辈自居。
说着话,刘婆子已经引着夏府和郭府的妈妈进来了,郭府的妈妈她见过,两个人笑着说了一样的话:“我们老夫人说要恭喜宋太太,说今儿太晚了,明天她们一起过来,一来恭贺宋大人和宋太太乔迁之喜,二来,也祝贺方老爷能洗冤昭雪,早日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