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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年前重操家业当起小老板以后,实则在性质上已经和我们的本行脱离了关系。虽然没有举行正式的退行仪式,但他不干了却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于是在这五年期间他曾经私下接受别人的委托,擅自做主的做了一个小单子,却因此在一觉醒来后瞎了一只右眼。当时他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大家提醒他,这是在给他一个警告,别忘了背后始终站着祖师爷。
他在电话里并非分享或是介绍业务给我,而是以自己为事主的身份,委托我替他办事。事情是这样的,他的表弟在重庆高新区一家知名殡仪馆工作,主要的工作就是负责接待,例如有逝者家属来了,就跟他们介绍介绍每个告别厅的价格和服务,当尸体运来的时候,他又会装出一副无比哀伤的表情,好像是死了你比死了我自家人还要难过。后来工作据说发生了调动,他被分配到那儿的骨灰堂,专门负责给那些前来吊唁烧纸钱的人取或存放骨灰。原本我是对这种工作的人非常有好感的,第一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性质或多或少和我有那么些接近,二是他们当中的人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本身阳火非常旺,如果说鬼怪是毒,那么他们早已百毒不侵。另一类则是心里深信人往生以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于是报以了对生命的一种尊重,来从事这样的职业。所谓的送行者,一点不低级,反而很高尚。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对逝者的尊重和对生命的感悟渐渐能够给人带来暴利的时候,人们的悲伤,就来得没有那么真诚。哪怕你穿着周正的黑西装,还带着骨灰一样雪白的手套。
老温的弟弟就是这么一个人,既怀揣不了对生命的敬重,又无法抗拒对死亡的恐惧,唯一让他留在这里工作的原因,就是那一个月上万元的收入。所谓的殡葬行业,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至少还不能称之为“行业”,那里总是人生的最后驿站,不管你的一生究竟有多么精彩,或许人从出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在等待着死亡,而正是因为每天死这么些人,才让这些做“死人生意”的人,能够发上一笔小财。老温弟弟遇到的问题,就在于他每次上班的时候,接到客人的骨灰存放证,总是要单独按照上面的编号,替客人把骨灰取到门口。如果是底层和二层或许还好,如果遇到三四五层,那么就必须走楼梯或是搭电梯,楼梯狭窄安静,一个人走难免害怕,因为这身边有成千上万的逝者。但是坐电梯,也免不了自己吓上自己一把,因为电梯速度不算快,而且灯光昏暗。殡仪馆有个习惯,在骨灰堂的电梯里,总是要习惯性地摆上一把木凳子,凳子上罩上一层明黄色的丝绸,但是似乎从来都没有搭乘电梯的人会选择在那张凳子上坐上一坐,因为那张凳子,不是给活人准备的,而是给那些被带出吊唁然后送回的灵魂们准备的,在这一点上,电梯里的监控录像是能够说明问题的。而老温的弟弟就是在搭乘电梯到五楼来回取骨灰的途中,遇到了怪事,身处那样的工作单位,辟邪的法门肯定是有一些的,不过这次没有。还差点闹出人命。
那天老温的弟弟上五楼去取骨灰,在坐电梯上去的时候,他也是习惯性的在心里默念那些能够避鬼的口诀,但是电梯里原本就昏暗的灯光竟然非常应景的开始忽闪忽闪,显示楼层的电子数字也开始有些类似信号干扰一般的砸吧着,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些年,他知道,现在肯定有东西来了。于是给自己念壮胆决,迫使自己勇敢起来,但是人总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念头,你越是不希望去想一件事的时候,越是容易自己把自己逼进那个角落里,继而恐惧和胡思乱想就呈几何倍数放大,直到让自己受不了。当时老温的弟弟爬上梯子取下骨灰,却在下梯子的时候,在最后一个台阶处,因为心里的害怕和紧张,把那个骨灰盒给掉到地上了。所幸的是,人家家属并没有看到这一切,否则骨灰堂里的其中一个格子大概就是为他所准备的了,而不幸的是,那个骨灰盒在碰撞下,摔得缺了一个小角。尽管并不明显,但是他还是非常害怕被发现,于是就刻意地用蒙在骨灰盒上的那块红丝绸把那个缺失的小角遮住,打算就这样交给家属以呼咙过去。下电梯的时候,电梯里的灯光依旧忽闪,他还在行至三楼的时候,清晰地听到耳边有人用那种哈气的声音“呵。。。”地在耳边吹了一口,他说,那口气是冰冷的,就像是一个刚刚吃过冰棍的人,对着你的耳根子近距离呵气一样,电梯里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非常确定,那就是鬼干的,是不是因为责怪他摔坏了骨灰盒,这他也不知道,总之从那天开始,他经常上班的时候明明感觉好好的,却在无意间触碰到自己的额头的时候,发现非常烫手,还以为是自己发烧了,但是用体温表测量,却发现体温正常,晚上会失眠了,连续几天下来,眼睛里早已布满了血丝,精神状况非常差,于是他开始联想,是不是自己从上次开始就一直被鬼缠身,才会有这么怪异的身体反应,越想越害怕,于是就打给了老温,自己的表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表哥以前是干这行的,应该是有办法的,但是表哥却拒绝了他,因为再这么干,估计下次坏掉的就不只是眼睛了。但是毕竟是自己家里人,于是老温就决定以他自己为委托人,来找我帮忙。
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情况偶有发生,毕竟我们都是感情动物,无法见死不救。但是他这也是在打擦边球,非常危险,比阿迪力走钢丝还要危险。不过既然人家找上了,这个忙却是说什么都要帮的。
我按照老温跟我描述的自己表弟的状况分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那个摔坏骨灰盒的鬼给影响了。其实这到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问题,因为毕竟是你招惹人家在先,人家给你点小惩罚,没对你干什么荒唐的过分事,已经是仁至义尽。鬼怕恶人,因为恶人不怕死,但是鬼不怕表弟这样的人,因为表弟是怕死的。所以在这个层面上讲,胜负早已分出。老温告诉我,虽然他的这个表弟是自己托关系才弄进殡仪馆工作的,但不管怎么样,终究是自己的表弟,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帮忙救一把。虽然他说得焦急真切,其实他心里是明白我对这事是完全没问题的,不过他既然是客户,那么就要装的无知一点。
接到电话后的第二天,恰好那天也是表弟上班的日子,于是我和老温约好,当天一起去见见他的表弟。老温的一条龙开在我父母家附近的一家工厂医院附近,哪里也几乎是天天都死人,所以一个一条龙服务的店开在医院或殡仪馆附近,肯定是稳赚不赔的,前提是你得忍受各种人群投射过来的异样眼神。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每当听到“殡仪馆”或“火葬场”或“丧葬”等字眼的时候,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打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排斥感,这种感觉来自于一种不愿接触和害怕,似乎总是觉得如果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会比较晦气,成天和死人打交道,如果自己的男女朋友是干这个的,摸完死人又来摸我,那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我身边几乎所有从事这类似行业的朋友,大多都过得比较孤独。往往除了我们这群猪朋狗友外,很难交得到真正不排斥他们的朋友。不过他们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独,有些人运气好,找了个同样从事这种行业的老婆或老公,于是两人合力把生意做得蒸蒸日上。那些运气没那么好的人,就终日坐在堆满空骨灰盒和画圈纸钱的小门面里,一遍一遍用电脑软件处理别人的遗像,或是一声一声地在马路边叫卖着自己新到货的人民币或美金纸钱。日子就这么过着,在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他们很难被人尊重,理由却是他们在为逝者做着人生的最后一步。
到了殡仪馆,时间已经差不多是中午了,表弟他们这群工作人员也都在休息,约他出来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够看出,眼前这个一脸倒霉相的孩子真的正在被一个怪事缠着,他说他的身体无恙,就是打不起精神,这几天跟同事临时换了个岗位,他只在前台负责接待,暂时没有再去取骨灰了。我拿着罗盘在他身边晃悠了一下,发现他正在被鬼魂缠着,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缠着他的,竟然是两个。这一下就引起了我的重视,因为据我所知,即便是他得罪了那个鬼魂,那也只是摔坏骨灰盒的那一个,而这里的两个鬼魂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彼此纠缠在一起,进而纠缠着表弟,我暂时还没有答案,我告诉表弟,为了让这件事尽快有个结局,希望他能够疏通关系,让我们看看当时电梯里和骨灰堂里面的监控录像。
其实结果应该是早有预料的,每个从事殡葬行业的人心里都深知,他们的监控录像机,是一定可以在很多情况下,拍到鬼魂的。而鬼魂的出现其实不止一种形态,有些看上去正常得很,你压根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鬼,而有些就因为某种特别怪异的举止,而能够轻易区分。所以在查看监控录像的过程中,我们都是打定了见鬼的主意的。果然,在按照表弟回忆那天从上电梯起就不对劲的日期,调看了那一个时间段的录像。我们发现表弟在上电梯的时候,电梯上其实除了他谁都没有,灯光忽闪忽闪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时无解,也就朝着好的方面去寻思了,认为只是正常的电路问题。但是事情是有因果的,先前看似反常的电影已经给表弟的心里留下了阴影,这才导致了后来取骨灰的时候紧张手软,然后摔到骨灰盒。在调看骨灰堂的录像的时候,从表弟尸首把骨灰盒掉到地上开始,屏幕上花了大约半秒,再恢复画面的时候,表弟的身边已经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手里拿着拐棍的老人。地上的瓷砖反光,那个老人没有影子,所以他是鬼。在监控画面里,表弟因为跌落而倍感惊慌,他左顾右盼企图不让人发现,熟练的手法表面这种类似的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看到这里,我突然对他的人品和工作态度感到一阵恶心,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老温一眼,老温也正看向我,我相信此刻我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他摇摇头,算是对自己表弟的行为做出抱歉。回到监控画面,表弟已经自作聪明的以为掩盖得很好,抱起骨灰盒朝着电梯方向走去,那个老人看着他走了大约半个人的距离,突然伸出拐杖,看上去好像是勾住了表弟的脖子,然后自己也像是一个塑料口袋,被拖着走向了电梯,但是它的脚步却没有移动,就这么轻飘飘的。
表弟看到这一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想若不是我和他表哥今天在这里,哪怕他自己心里有天大的怀疑,也不敢独自来看这段录像。接着走到了画面尽头,那是一个盲角,从距离上看,应该是到了电梯门口。于是我我们又切换了画面,回到电梯的监控里。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先前那个黑西装的老人不再是用拐杖勾着表弟的脖子,而是紧紧地贴在表弟的背上。说是贴在上面似乎有些不妥,更像是挂在表弟的身上,因为当表弟转身按电梯楼层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那个老人伸长了脖子,用自己的下巴放在表弟的右边肩膀上,整个身躯就好像是挂在肩膀上一样。而最离奇的是,原本他上楼的时候,电梯里空无一人,此刻电梯里的那个凳子上,也坐着一个老头,而那个老头同样是面无表情,看他们进了电梯,自己也起身来,飘到表弟的身后,和先前那个黑西装老头一样,用同样的姿势,把自己也挂在了表弟的左边肩膀上。所以这段录像的结尾,是表弟背对着摄像机,端着骨灰盒走出电梯,而他身后,左右肩膀各自挂着一个一黑一白两种衣服的老头。
说实话,这段录像我肯定表弟看了以后,大概会就此辞职,因为他肯定会怕得要死。然而并非只有他,连我看到都背心出冷汗,我见过很多鬼,比这个更怪异的也有,但是以这种方式跟随着人的,还真的是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我有种不好的念头,正思索着要不要做,迟疑了一会,我还是决定眼见为实。于是我又调换了录像日期,换到刚刚我们走进监控室外面大厅的那一段,发现除了我们三个走进去以外,表弟的肩膀上,依旧挂着那两个老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这两个老头有点半透明,样子也没有起初那天的那样清晰了。表弟被这一段吓得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双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肩膀,在墙角左右摩擦。我看他的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于是心一软,告诉他,你别太害怕,既然这么久你都还没事,那应该是不会撑不过这么点时间的。我告诉他,要他迅速去查当天的来访记录,找到那个被摔骨灰盒的家属的联系方式,让我们来好好处理这事。因为另外一个穿白衣服的老头尽管暂时还无法确定他是谁,但是基本上可以肯定有两点,一是它也一定是这栋楼里的某一个逝者,因为他还知道怎么搭电梯。二是它一定和被摔骨灰盒的那个黑衣老人有一定的关联,如果要知道他是谁,就必须要先找到那个黑衣老人。
表弟被两个鬼缠身,为了了解真相尽快送走身上的两只鬼,此刻我叫他做什么我想他都会愿意。于是他很快强忍住害怕走到前台,查询了当天的来访记录,上面写了逝者姓名和家属姓名与电话,我按照骨灰存放证的编号走到5楼去查看那个骨灰盒,我没敢坐电梯,没有为什么,单纯的因为不敢而已,于是我选择了走楼梯。在骨灰盒的上的相片里,我看到了那个老人,和录像里那个黑衣老人是一个人,于是这就确定了至少那个黑衣老人是因为表弟摔到了自己的骨灰盒而出现的。于是我回到一楼大厅,对表弟说,你要做好给人家家属赔礼道歉的准备,因为我马上要按照这个电话打过去,为了要了解真实情况我就必须对人家实话实说,虽然这样有可能会吓到别人,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我就只能把他们给打掉了,但是这并不是我的原则。
我按照留下的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经过简单的介绍,我得知那个黑衣老人是他的父亲,而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父亲的骨灰盒被摔坏了一角,于是我把真实的情况如实的告诉了他,起初他听到被摔的时候,很愤怒,以为我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扬言要向我们讨个说法,直到我告诉他真的不必,我们已经有人因此而受到了惩罚。他不出声了,我告诉他,他父亲的灵魂现在正在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灵魂一起,缠上我们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了。虽然你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了,但是这样下去他的灵魂会越来越弱,这对他自己和子孙都是没有好处的,在我的劝说下,他提出要看一段那个录像,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大概是本着眼见为实的原则吧。我答应了,然后约了下午的时候,老人的儿子来一趟殡仪馆,看看那段录像。
到了下午4点多的时候,他儿子终于出现了,脸上带着愤怒和不快,却也闪烁着害怕的神色。我先是让表弟诚恳的对人家的家属道歉,获得别人的谅解。那个中年男人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听完事情的原委,也觉得这件事其实也不能全怪表弟,因为谁都有个疏忽和脆弱的时候。接着我们带着他进了监控室,重新把那段表弟抱着骨灰盒的录像放给他看,看到自己父亲挂在表弟的肩膀上,男人有些激动有些害怕得发抖,当看到凳子上的那个白衣老人站起来转身的时候,男人突然流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监控屏幕边上,伸出右手食指,略微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