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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来,我心里踏实多了。”
楚亦清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她看来比弟弟还好使:“钱上的事儿……”
“钱上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哪个公司的资金都有用处。”毕月在医院大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眼楚亦清的轿车,冲远处下车的张秘书点了点头:“这就很感谢了。”
此刻有那么点儿惺惺相惜的大姑姐和弟媳妇,两个女人也没再废话,兵分两路,各自忙开了。
毕月回到矿上,给毕铁林的几个手下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我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我们得先解决问题,面对问题,不能再没头苍蝇似的被牵着鼻子走。
大鹏你负责和所有合作企业解释。
明确告诉他们,毕力被勒令停产整顿的时间不会太久。
明天就会出事故报告书,一旦恢复营业,会加大工作量,会保质保量的履行合约。
相信的,下一年度煤价会比市场出货价有优惠政策。
仍旧要解约的,让他们派人过来吧,你们毕总明天就能接手。”
列席简短会议的几位,听到毕铁林要出来了,立刻像是被注上了兴奋剂,马上恢复精神:“明天?”
毕月却表情未变继续道:
“许矿长你们几位负责安抚住所有矿工,不要搞的人心惶惶。
停产整顿期间,每日按照最低工资额照常发工资。
一定要告诉工人们,随时可能开工。要强调毕力没倒,也倒不了!”
几名矿长马上点头保证道:“大家伙都等着呢。虽说出了事儿,但大家都知道也不赖老板。老板带大家不薄,没人有赶紧再找活的想法。”
“那就好。小杨,你陪好那些调查小组。我们证件齐全,撑死调查出一个疲劳作业,陪好的度你自己掌握。如果找我,推脱我在医院,没时间奉陪。行了,先这样,有问题马上联系我。”
等大家陆续走出办公室了,毕成才着急问毕月道:
“姐,你好点儿了吧?医生咋说的?矿上做饭的陈大嫂说你是那啥……”拿起水杯递了过去,脸微红吱吱呜呜道:
“我也不懂。这是那陈大嫂用山楂熬的大麦茶,你对付喝吧。”
毕月想起昨天衣服都被浸透了,她管人要纱布和毛巾。
喝了口大麦茶,多朴实的妇女。
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儿,比拆迁还要冷冰冰粗暴。拿起初步拟定的合同书推给毕成看。
毕成一一看下来,这合同上列着:
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按照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支配收入的20倍赔偿,再加上丧葬补助金也是按照上一年度平均工资给,供养亲属抚恤金等等……
也就是说,一条人命全算下来,或许还没有在重症监护室的矿工治疗花的多。
毕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这,这?”
八十年代二十倍工资能有多少?
毕月心里很清楚。她微拧着眉,仍旧公事公办道:
“你要告诉那三家,这是他们当地工亡的行业标准,闹到哪都是这个标准。毕力不怕和他们打官司。”
“姐。”
“受伤住院的,告诉他们工资照发,治好为止。
如果治好了想回来继续干活的,还能得补偿金。
像那俩个腿炸烂的矿工,回毕力也会安排工作。
但如果不回了,赔偿金写的清清楚楚,就那一笔钱,按那个办。
大成,我希望你今天能签下几个,把那钱给过去,让其他病床的矿工和家属看一看。”
毕成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姐,是不是太狠了?”
“我们更惨!”
屋里立刻静了,姐弟俩都面红耳赤。
毕月本不想解释的,还嫌她不够焦头烂额吗?
可想起这是弟弟,还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要先把人心想恶些,不能任他们狮子大开口。
有行业标准,我们就按那个办。否则,很可能简单的事情会因为人心而复杂。
至于我们良心能不能安,至于那些遇难家属以后日子能怎样,那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我考虑的,就是咱家能不能迈过这个坎儿!
大成,咱家很倒霉,小叔很倒霉。如果单单是出事故了,几十万顶天儿的事儿。
但你看看现在,小叔步子迈的太快,卖煤合同堆了十几份,其中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合同,那是跟国有公司签的啊。
现在停产,谁知道哪天能恢复?恢复了出煤量会如何?
我们将面临的不止是给那些矿工赔偿,大份是那些违约金,你明不明白?!”
毕成不吭声了。
毕月却站起身看着窗外。
她小叔出来能怎样?只能说这面她能脱身,她照样得赶紧回京都筹钱。
“姐,等小叔东山再起,或者你有钱那天,咱们多赔偿一些,别全都按合同办事。那些人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去办吧。”
第六四九章 不离不弃(二更大章)()
毕铁林脚上只穿着黑色棉袜,没有带手铐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询问调查。
正如没被再一次戴上那东西,给了他信心,他也并不慌张。
他告诉自己:他有愧,但他没罪。
这一次他又被冤枉了。
可他相信,比起十年前,他的家人捞他的方式会更有力量。
随着毕月接到第一个欠款企业主动打来的电话:
“这铁林我们都是兄弟。他当时没催过我煤款,知道我们小厂子的难处,让我缓了口气儿,那人够意思。现在他有难,理应如此。”
随着调查小组勘察后了解的情况越来越多;
随着楚亦清的灰色轿车在太原不停穿梭,一次次拜访走动:
随着毕成签下十份赔偿合同,在对矿工家属鞠躬行礼给付赔偿金。
随着重症监护室其中一名矿工苏醒,他对调查人员断断续续的讲述:
“从七个矿合并那天,我们老板就要求要有上下半夜都得查岗的人。
我就是当天负责四矿后半夜查岗的。
我听到警报响了,我也不懂那东西响了是啥意思。
监控室的小吴是被厂家培训过的,我以为他明白,看他没出来,我也没当回事儿。
第二天一早,本来不是我的班,我眯醒一觉心里乱糟糟的,起早去就是因为不放心。想趁着大家都没到岗呢,问问小吴,问问他昨天是到底因为啥响,要不然不托底。然后就爆炸了。”
本以为事实会随着那震人心魄的爆炸声,被废墟掩埋了。
可这一刻,伴着那断断续续的讲述声,造成悲剧的事实又重见天日。
小吴的家人指责重症监护室苏醒的人是撒谎,给对方气的又陷入了昏迷。
昏迷者的家属当即不干了,两方打在了一起。
这一闹开,矿工的家属们全都明白了,毕力为了保他们平安花了很多钱。花再多钱有啥用?挡不住有人出现重大失职才让他们的家人躺在这里。
后来乱套了,又恰巧领导来慰问,医院只能靠报警来压制住大家的情绪。
毕月也被通知到了。
她听完后,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跟她来的陈大鹏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大男孩跟着毕铁林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两年,情绪激动喊道:
“查。都去查,你们吃白面馒头白大米,你们去查查别的矿上吃的是啥?都说好人好报,哪呢?哪呢!”
各方运作下,毕铁林出来那一刻,就被两个女人一把搂住了。
梁笑笑大哭着叫他的名字。
毕金枝自责的扑在他弟弟怀里:“只卖了冰棍厂,没人买,没凑够多少钱。”
毕铁林安慰了下两个女人。等再抬头,他就四下寻找另一个家人的身影。
他这一进来,重担都压在了侄女身上,侄女呢?
毕成道:“我姐回京都了,她说齐鲁那二百万违约金她回去想办法。”
事故认定最终结果:不存在非法开采,没有密闭作业,未违章指挥,没有违规冒险的决策,不是责任事故。
毕铁林站在医院走廊,面对记者,面对所有家属致歉,并且表态道:
“毕力煤炭公司会配合政府进行矿井灭火工作,七个矿全部整改,消除一切隐患,一定会做到验收合格再次开工。
今天这场意外事故,我仍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从今以后,从我做起,每一个矿工都要学习安全生产知识……”
在毕铁林说这番话的时候,京都楚亦锋的房子里,毕月此时在这。
她回来第一站没先去看她闺女儿子。
而是开了六个小时的车,一脸疲惫在哄她娘。
房子都卖了,她娘那么会过日子的人,急手出售,都卖赔本了,怕给她娘憋屈病了。
毕月也挺无奈:得说京都这地方啊,连本地加老外的,有钱人真多,都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她看着满屋狼藉,客厅到处堆的都是东西,还会开玩笑道:
“娘,真是破家值万贯。看起来咱家还挺富裕,比从前强多了不是?”
刘雅芳想咧咧嘴安抚女儿,可她一个应和的“嗯”字都带出了哭音儿。
毕月看向她,刘雅芳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扑她女儿身上抱着哭诉,委屈极了:
“一把年纪了,搬姑爷房子住。没家了。妮儿,娘没家了。”
“娘!”毕月拍着刘雅芳的后背,她忽然这一刻才发现,她娘怎么那么矮,长的怎么那么小:
“娘你听我说。没啥。你信我吗?你信你闺女吗?啊?”
刘雅芳哭懵了还不忘在毕月怀里不停点头:“信。”
“你看,你相信我有那实力是吧?您听好了,这保证我就给你撩这。
你要喜欢那四合院,等赶明儿我再买回来。卖了有啥?要多少钱不是事儿,有数就行。我不信砸的别人不转手。
你要是不喜欢呢,我给你买个更大的,院里都能盖个游泳池。到时候你和小溪、小龙人,你们仨撒欢游泳都有地方。”
刘雅芳抬起头,离开她闺女怀里,吸了吸鼻子:“越说越胡说八道。我一旱鸭子游什么泳?”
“呀,娘你真信了?”
刘雅芳不好意思哭了,用手掌心一抹脸:“你快去你那工地看看,你舅要翻天了。”
毕月立刻惊慌了。是啊,工资延误三天了,唐爱华都要疯了,工人指定得闹事儿,或许罢工了吧!
也没顾得上看刘雅芳不对劲儿的表情,拎起包就走。
刘丰和拿着大喇叭又在做动员工作,并且昨晚跟他媳妇一合计,他还有一件大事儿要宣布:
“工友们,老少爷们,有从赵家屯出来的,有十里八乡隔着亲戚认识扑奔来的。
我外甥女、咱月亮湾碰到难处了,工资发不出来,大家伙都清楚,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我职位虽然没唐副总高,可我托大一回。
我是她毕月的舅,都说娘亲舅大,我敢替我外甥女说那句话,不会欠黄的,一分都不会少给,她一定能给!”
有工人们喊道:“刘工头别浪费时间了,干活吧!”
刘丰和笑的一脸褶子,拿着大喇叭喊:“我怕你们闹情绪啊!”
也是在此时,毕月的灰色轿车停在路边,她离很远就听到了喊话声。
工人们喊的很朴实:“供饭就行,饭别断了!”
唐爱华说道:“有谁家里有急事儿要用钱的,到我这可以先预支。”
毕月知道那账面早划空了,唐爱华说那话恐怕是想用他那年薪顶上。这个副手,干的是事业。
而刘丰和还在拿大喇叭磨叽道:
“我媳妇开那小卖店,兄弟们抽烟取烟,喝酒拿酒,卫生纸啥的不要钱。免费开放,咱们顶住一阵儿是一阵儿啊,大家伙齐心协力度过这个难关!”
毕月仰头望着那即将要封顶的高楼,泪流满面。
她从买地皮开始,跟她娘干的那些仗。
她像个小菜鸟似的,为了办那些证件,抱着肚子楼上楼下跑关系。
她都快生了,腿肿的要命,穿的跟个水桶似的,从春天一直坚持到三九寒天。
她都发不出工资了,都要卖楼了,她的那些乡亲们还相信她。
月亮湾,她的另一个孩子。
哪有卖孩子的?卖了又怎么对得起这些进城务工想大干一场的老少爷们。
毕月极快的擦干眼泪。
骂自己道:
哭什么?毕月你个穿越人士,你碰到大风大浪就会卖房卖地?你就这两下子?
第六五零章 神经了(一更大章)()
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下,很多人都知道毕月回来了,但谁都找不到她。
她没见心心念念的孩子们,没见赵大山,没见在处理卖掉烟酒行的毕铁刚,没跟毕铁林通话,甚至到了工地听到那些让她感动的话也没露面,转身上车调头就走。
她此时身在月满西楼会所。
小康在书法室的门外踌躇纳闷的望着里面,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毕月让穿旗袍的大姑娘给她泡壶茶,随后就给自个儿关了起来。
从下午两点多,给自个儿一直关到晚上八点。
近六个小时,她放空大脑,仔细回忆,不停琢磨。
当她合上钢笔帽,茶水早就凉透了。
十篇左右的纸张里,全是毕月在回忆上辈子八十年代那位姓牟“传奇人物”的回忆录。
上次她从四川回来,动过这心眼。
但就是因为她太了解这段历史,以至于光动动心思就给自个儿震的手心冒冷汗,觉得自己真是胆肥了。
复制老牟子的发家过程并不难,可她怕。
她不信这世间就她一个穿越者,所以她一直收着自己。
她总怕闹的动静大,一旦出手,跟八十年代格格不入,准被人发现。
行,退一万步,就算不谈鬼神论,拿自个儿当正常人,那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太了解暴利的背后,其本质上是用生命在赌博。
这话一点儿都不夸张。
否则那位“传奇人物”也不可能三次入狱,加上最后十六年的牢狱生活,说家破人亡都不为过,出来时已经成为老年人。
有老牟子他自己发神经的原因。
但毕月觉得,她以前是干记者出身,敏锐的嗅觉告诉她,或许并不完全是。
太过作,作的全国瞩目,作的几大领导都知道你的大名,作的全国人民都知道。
其后果,就凭后世看的那些报道,真实情况什么样,真实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进监狱的,是不是早就成为哪个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谁都不知道细节,谁都不了解中间哪个环节会出差错。
她看的是报道,又没亲自采访过那位,哪知道那人经历了什么。
毕月端起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
要她说实话,一直以来,她是穿越不假,可她真没什么野心。
要不然她不能穷那样,只琢磨挣辛苦钱,总感觉脚踏实地才活的踏实啊。
她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啊,撑死攒到一定财富,装腔作势当个投资人挣窍钱罢了,比如投资百度和阿里巴巴啥的。
再加上现在成了家,生了娃,她更活的中规中矩。甚至都很怕哪些方面太过出头,再查出她履历不正常。
就这小胆儿……
毕月望着院子里的红灯笼:人这一辈子,到底是富的流油、不再当小人物重要,还是平平安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