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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毕月的屋,一兜子又一兜子放在了地上。
毕月穿着碎袄站在屋地中间低着头。
刘雅芳摘掉围巾,脱掉袄,转身时先看眼门关没关好,随后忽然像是炮仗一般炸了,对着毕月冲了过去。
毕月驮着背,配合她娘的身高,任由她娘一拳、两拳、三拳地砸在她的后背上。
刘雅芳和毕月都听到那拳头砸骨头的脆响声。
这是刘雅芳第一次动手打毕月,随着那一拳一拳,她泪流满面,一颗心支离破碎喊道:
“糊涂!虚荣!拿自个儿的血汗钱,想向她们证明什么?!你这样够着,不累吗?你聪明大劲儿你傻透呛了!”
毕月的泪滴砸在地上:“不是够着谁,是执念。”
刘雅芳捂着脸,哭坐在床上(。)
第二九一章 针尖对麦芒(一更)()
刘雅芳那心窝子被戳的啊,她觉得都要被搅烂乎了。
无能,无奈,无力,充斥着她全身,混合成酸楚的滋味儿,还要负责给女儿骂醒。
刘雅芳也是今儿个才感受至深:
孩儿他爹就没有看差过的事儿!
她前两天还做美梦呢,弄的闺女更找不着北了,她糊涂啊!
啥是差距?不见面不觉得。
总觉得都是两腿儿支个肚子,都是人,她们老毕家只要竭尽所能,她闺女还是大学生,小叔子也算有本事,不托儿女后腿就完了。
可见了面,她才知道人比人就是得死。
就是她和那个穿大酱色袄的女人站在一起,那都是天差地别,那就是比人矮一头的滋味儿。
那她家大妮儿呢?托着她这一家子比人矮一头的,进门就向人低头啊?
更不用说人家楚家的态度了,那是小楚的姐姐吧?对待仇人也不过如此了。
这还没咋地呢?以后可怎么整?!
总之,刘雅芳的各种心绪搅合在一块,再加上她和她闺女刚才经历的那些难堪,她认为自己此刻清醒的不得了,那就不是买东西买多少能解决的!
“什么念?执念?大妮儿,我不懂你有啥念,我就知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娘,痛快麻溜跟小楚拉倒!”
毕月吸了吸鼻子,没必要为这事儿哭。
从刘雅芳动手对她捶拳头,再到她娘坐在床上哭的不能自已,她始终低着头看地面。
即便心里有团火快炸了,看起来仍旧面色平静。
刘雅芳捂着脸哭着,发现她喊一嗓子不好使,闺女不表态,更是气的不行。
不吭声是吧?
哭的像大脑缺氧似的回头找东西想打毕月,顺手就抄起衣服挂对着毕月的方向比划,声嘶力竭喊道:
“你能不能痛快跟姓楚的拉倒?你连娘也不认了是吧?他给你灌了啥**汤?你都不认识自个儿几斤几两了!”
毕月终于抬起泪眼,用手背一抹眼睛,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静的不能再冷静,直视刘雅芳,斩钉截铁道:
“娘,一码是一码,跟楚亦锋没关系,您别混为一谈。”
“你?你!”刘雅芳将衣服挂举的高高的,想对着她闺女的方向扔过去,然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衣服挂是铁的,气的大喘气继续叫嚣喊道:
“没关系?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就听说过婆媳处不下去了,人家休了媳妇再娶,就没听说过不要妈的,到啥时候都是媳妇有的是,妈就那一个!
你是不是虎?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有的是!
你被他拴在一棵歪脖树上要吊死自己儿个啊?
我供你读大学,供个一六十三招,就图你别跟我似的成天跟土坷垃打交道,一辈子顺顺利利的,有个好工作,让谁都瞧得起!
你可倒好,你这是认准了要去人家矮一头啊?
我跟你爹没能耐,你知不知道?你给我说句话!”
最后一句喊的是那般无奈,刘雅芳仰着脖看毕月,边骂边哭,眼泪顺着发际线流淌在脖子上,手里始终扬着衣服挂,却仍旧没有下定决心扔出去。
毕月深呼吸。让她说?好。
她直视刘雅芳道:
“娘,您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我不想骗你。
我的心里话我也就说这一次:
刚才我买东西不是为了够着楚亦锋,不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为了进楚家门。
我向来瞧不上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谁,信不信随你。
我只是想让那个楚亦清看看,你们能逛的地儿,你们能穿能用的东西,你口中瞧不起的村里人,我娘我爹我的亲人照样不比你们差,那钱还是我亲手挣的,我特么就是有钱!
不过我后悔了,是现在后悔了,我明白我给她看个什么劲儿?我就该拿她当狗屁,那才是对的。
可如果再回到刚才,也许我还会那样。
明白是一回事儿或许,我下一次能有进步。
娘,八百多块钱,说白了就是八百多块钱的事儿,别哭别闹了。
没必要想的太复杂,毕竟那些东西也都是我想买的。您想的太多了。”
毕月不说还好,这一张嘴说完,刘雅芳一股火顶在脑瓜顶,使劲踹了一脚地上堆着的包装袋,挥舞着的衣服架子,这回终于落了下来,直接抽打了毕月后背:
“放屁!忘本了你,八百多块钱儿?你爹当年为了供你们读书,为借两块钱走二里地!把人当狗屁你拜特么哪辈子家?!”
这一下子抽打,打的毕月秀眉紧紧皱起,她捂着肩膀也不再平静,涨红一张脸喊道:
“就因为以前困难的要死,所以有钱了也得跟守财奴似的不能是不是?了就是该死?我给自个儿买东西了吗?!”
刘雅芳甩手就扔了衣服架,紧留的理智让她又重新使上了拳头,对着毕月的胳膊就给了一下子:
“你还跟我俩喊?!
说的是钱的事儿吗?那高枝儿是那么好攀的吗?你别说你个千八百的了,人家要是看不上你,你就是个底朝天,该瞧不上你还瞧不上你,你明不明白这点儿道理?
堂堂正正让人捧着的日子不过,你够着这个那个的,你真是虎透呛了你!
你看不明白人家老楚家膈应你啊?你还要往上贴,脸吶?!”
骂她啥都行,就是不能骂她不要脸。
有谁骂的,没有亲娘骂的,她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了?
毕月用胳膊一挡,不再任由打骂了,挡住了还想要用拳头打人的刘雅芳,怒喊道:
“够了!
我信我这辈子会改命,无须向门第观念低头。
楚亦锋好,我就留着他,不好就滚蛋!
什么婆婆小姑大姑姐的,都特么谁啊?我这辈子怎么痛快怎么活!
不是只有嫁人生孩子这一种活法,谁也别想管我!
不喜欢那些东西,你就”毕月也对着一大堆包装袋上去就是一脚:
“都烧了吧!”
一脚踹开门,看见陈翠柳站在门口,毕月眼里射刀子:
“吃住在别人家,你没有最起码的礼貌?”大步离开。
其他活法?刘雅芳一听心里又添了一样,慌的她瞬间音调都变了,对着院子喊道:
“冤家,你就会跟我使厉害。大妮儿,你给我回来!”(。)
第二九二章 你不同意,我同意(二更)()
“雅芳姐,我”
刘雅芳眼睁睁地看着毕月踹大门离开,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满是干涸的泪痕,心里更是被毕月说的乱糟糟的,哪有心思管陈翠柳是咋想的。
“我,我真是才来。听到你们连喊再吵吵的,寻思劝架,啥也没听着,真的。咋的了这是?”
刘雅芳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回吧。”
她微驮着背进了屋,关上了屋门,呆站在门口。
为闺女怒其不争就是不分手而感到心堵。
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不听老人言啊!
婆婆大姑姐要是心眼子往偏了使,那就够受罪的了。更不用说楚家,那是掐半拉眼珠子瞧不上大妮儿。
趁着年轻,没处几天呢,甭管那小楚人咋样,就冲他那个姐姐那副死样子也得赶紧拉倒。
再趁着年轻扒拉着挑个好对象,大学生,出去上大道上划拉划拉也没有几个,那找啥样的不是扒拉着挑?
找一般条件的工人,进了人家门,那都得被供起来。
找两家差不多条件的,人家也能高看你一眼,啥事儿都把你当个人物似的问问,那才叫日子。
刘雅芳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眼角,这特么都快要给她哭懵圈儿了。
瞧瞧,哭的脑袋不好使,刚才她还差点儿被闺女给吓唬住。
还整个愿意咋地咋地?特奶奶个腿儿的。
真能耐,你咋不上天呢?真是娘娘不当要作着喊着当丫鬟!
竟唠小孩儿话,想啥事儿就寻思眼么前儿那一块,要没她掌舵,她家大妮儿好好的一副牌就得烂在手里!
不行,说破大天也不行,必须得给她搅合黄喽!
至于八百多块钱
刘雅芳捂着心脏的位置,心肝肉痛各种表情齐飞,弯腰拾起几个装衣服的袋子。
这家伙,刚才搁百货大楼钱就跟干架似的,不让她讲价,人家要一分,那个死孩崽子眼睛都不眨就给人家,还不让她挑挑。
谁买东西不挑挑?这么贵。
刘雅芳拿出她那件驼色羊绒大衣,眼泪噼里啪啦的一边儿往下落,一边儿在泪眼朦胧中仔细的一点儿一点儿扒砸衣服线的地方,就怕哪块是坏的。
心疼胆疼的想着:要是哪件有毛病,她得赶紧回去退了,豁出来干架也得退成钱,反正那俩楚家人也走了,丢人也不丢毕月的脸。
挨个检查了一遍,皮鞋衣服裤子的,都铺散在了床上,脚边儿还放着淌血水的大骨棒。
刘雅芳望着屋门,有点儿后悔后怕,嘴中喃喃道:
妮儿啊,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你吓唬我可丁壳了,以前喝药自杀,现在更能耐,不孝的玩应,打你还跟我支吧。
干哈去了你说你哭着往外跑?
不用你跟我使厉害能耐,我非得给你搅合黄了,楚家那大泥坑子,宁可我跳下去,也不能让你跳!
而此时,“楚家那大泥坑子”,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楚鸿天手里拿着文件夹,站在二楼拐角处,一身军装的他,再加上脸色异常难看,上位者的威严显露无疑。
楚鸿天沉着一张脸问道:“谁是毕月?”
梁吟秋后脊一僵,发愣地站了起来,望向二楼。
楚亦清眼睛瞪大,侧过头看她爸。
他怎么这时候在家?等看到她父亲那张国字脸正怒视她呢
完了,楚亦清脸上有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
“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
“毕月是小锋的对象。”
楚鸿天马上回眸弯腰:“娘,您咋出来了?不是要睡觉?”
老太太伸出干瘪的手递了过去,让楚鸿天扶着下楼,没吭声。
心话了,我得多大的心啊,楼下这么热闹,我还睡觉?
一个月演八场大戏,哭戏是一场接一场的。
她倒要看看,这回梁吟秋还怎么往下演。
那算卦的都说了,那是命,非得拧巴着挣命,不往好槽子赶,就作吧,欠削的玩应。
楚鸿天就跟扶着老佛爷似的,半头白发搀扶着一头银发的老太太,边扶着边向爱说“实话”的亲娘打听:
“娘,小锋有对象了?我都不知道,你咋知道的?你见过?”
你知道个屁,我啥不知道?
楚老太太安稳地坐在沙发对面的红木椅子上,摆了摆手,意思是别问她,她啥啥不道。她只负责说刚才那一句。
楚鸿天抬手看了看手表,冲梁吟秋道:“你跟我上楼。”
重新迈步子踏上台阶时,回头冲楚亦清斥道:
“建安又要往上走一步了,年根底他忙,你就得撑起来。少回来气你妈,别啥事儿都瞎掺和!”
楚亦清被她父亲气的不行。
打小就偏心眼,她父亲心都偏的没个边儿了,比她奶奶还严重。
她图什么啊?进门就挨骂。
老太太抬眼皮,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眼圈带泪的大孙女。
贱皮子,都被骂成这样了,不赶紧哪来的去哪,还好信儿等结果呢。该,还是被骂的轻。
楚鸿天听的直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又住院又骂架的,就听明白毕月是给小慈当家教跟他儿子认识的。
“毕月住院,亦清去干嘛去了?”
梁吟秋无奈透顶。
跟眼前这一根筋的也说不明白啊。
总不能说,你闺女去骂人,结果碰到厉害茬子了,俩人对骂,弟弟没帮姐姐,亦清记仇,今天又碰到了,买东西
唉,那眼前这一根筋就得问,人家买东西关你俩屁事儿?
梁吟秋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我不同意。跟小锋不般配,跟亦清有过节,进了门,家里会乱。”
楚鸿天再次抬腕看时间,简明扼要表态:
“你不同意好使,你跟我说。你把你同意的领小锋面前,让他同意也行。啥啥都不管用,不同意就单过。成家立业,你当母亲的不要犯糊涂,门第观念,我娘还在楼下坐着呢。”
梁吟秋羞怒打断:“我那是时代造成的,家庭成分和性情秉性能一样吗?”
楚鸿天戴好军帽,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一样,自己的路自己走去,好赖都别瞎掺和。历史不能倒退。
你不要一边儿瞧不上我娘,一边儿跟我娘一样。
他自个儿拿主意,定下来尽快结婚,对人家女方要负责,成家立业,少一样都不是合格的军官。”(。)
第二九三章 酒壮怂人胆(二合一大章)()
司机稳稳地开着车,尽量能不按车喇叭就不按,就怕打扰到后面。
楚鸿天靠在后座上,两手习惯性放在膝盖处,正靠在那闭目养神。
心里挺无奈,回家比当年在军校握笔写字还累。
耳朵边儿好像还能听到梁吟秋的哭声似的。
老梁她现在动不动就哭。
自打从医院回来,就像变了个人。越看脸色捧着越脆弱。真是近之不逊远则怨。
虽然他承认,他刚才话说的重了点儿,是有些迁怒了。
为啥迁怒?其实是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石头,露出了一角。
老太太以前开朗的不行,现在是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别人不清楚,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比谁都明白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娘把跳大神的招家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吟秋给他老姨强制送上了火车。
吟秋拿他真当甩手掌柜的了。
他娘那个人啊,不怕事儿大,不怕吟秋闹离婚,是他从医院回来,他人过半百,不怕在娘的面前丢脸,居然哭求他娘让步。
他娘怕的是他这个大儿子被伤着心。
从那之后,老太太就这样了。
唉,现在又开始闹上了小锋的事儿了。
这个吟秋啊。她就没想过儿子为啥说走就走。
听参谋跟他汇报,亦锋在那面被训倒了一次,直接被拉到当地医院去了。
本以为是腿,实际上是胃炎,那可是新添的毛病。
楚鸿天微眯着双眸看向前方,表情上看一派严肃,嘴上也决不会承认是心疼儿子了。
实际上他就是心疼了。连楚亦锋身上有啥毛病都有数。
楚鸿天不明白怎么女人家家的,事儿咋就那么多?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