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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那份亲近,跟穿衣打扮似乎已经无关了,他们嘴角的弧度是一样的,眼中充满了期待,看起来,那么像是一家人。
广场上的小贩叫卖着,扛着用笤帚扎成圆筒形状的葫芦架子,上面插满了用竹签串着的冰葫芦。
有大姑娘爱俏,到了照相时宁可挨冻一会儿,也会脱掉袄。
冻的通红的手还不忘捋好头发,将两条及腰的麻辫儿放在胸前,摸着两条辫子、侧着个点儿身子,微微一乐,看起来腼腆且美好。
大概是放寒假的时节,又赶上年根儿底,广场上更是跑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
小一点儿几岁的娃,穿的圆滚滚的,感觉走路都直晃悠。
小娃娃们也不需要戴手套,两只小手都在袄袖子里,调皮的小孩子就会边走边甩,那袖子甩的都快赶上唱戏的水袖了。
而大一点儿的中学生之类的,明显懂得好赖美丑了。
在全国都掀起流行穿运动服的年代,那真可谓是一年四季都能穿红色、蓝色、绿色,那种衣服袖子和裤腿侧边带三条白杠的运动服。
夏天,上面半袖,下面运动服裤子。
春秋,线衣线裤、绒衣绒裤外面套运动服。
冬天,袄外面,还是红蓝绿各色运动服。
后来,流行到什么程度呢?快赶上中国特色了,成为了各学校校服。
毕晟羡慕地、眼巴巴看了好几眼。
你都说毕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喜欢楚亦锋,这楚大哥哪是一般的大哥?
那眼力见儿真不是谁都能行的,想啥给毕晟来啥,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楚亦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
“喜欢那运动服?呵呵,小样儿,不用羡慕。不是要来京都念书了?等你开学穿新的。”
毕晟仰头看楚亦锋。他以为是开学时,楚亦锋会偷着买了送他一套的意思。
楚亦锋回笑了下,心话:到时候学校发。谁给你买那个?傻不拉几的!
一挑眉,像是坏笑般,大步流星的离开,冲卖葫芦的招了招手。
刘雅芳拽了拽毕铁刚的衣袖,眼睛里冒着亮光的瞧热闹,纳闷问道:
“你说也真是怪了哈?咱跟着小楚这孩子出来,就没人敢过来问咱是不是住店照相买不买车票的,他们是咋看出来的呢?还能认出谁是外地人不外地人?”
毕铁刚点点头,也挺唏嘘的瞧着:
“那备不住练出眼力了。你瞅瞅,这刚亮天儿多大一会儿,人乌央乌央的(很多),天天瞅这老些人,看多了也就练就一双慧眼了。”
怎么分辨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呢?
楚亦锋给毕晟买了根儿葫芦正好回来听了个尾巴,给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解析:
“叔、婶儿,你看那无论长发短发都烫头的妇女,还都跟要爆炸了似的发型,那一准儿是本地的。
这一年半载的吧,京都流行烫头,就是明星,我瞧着都认不出哪个是哪个,那都一个模样。
还有,你看那不管穿呢子大衣还是穿袄的男同志,对,你看那个,就那个现脱大衣穿中山装的。
就那个形象,穿着多体面没用,只要胸口别支钢笔,那一准儿是外地人。
所以这些招揽生意的都看出来了。
现在人还不算多,等中午大太阳一出来,提着鸟笼子的,拎着水桶夹着大号毛笔来写字的,那都来了。
这个城市很包容,它是首都,要面对四面八方的来客。
其实哪的人也并不重要,咱不都是中国人?”
刘雅芳笑的点点头,瞟了眼吃葫芦的毕晟,小声嘀咕道:
“你不酸牙啊你?竟让你大哥钱。个败家孩子。”
刘雅芳早就知道毕晟身上的袄、帽子,那都是楚亦锋给买的了。
你说那身行头还是她给吐的,人还在外头,又不能骂孩子,只能拿葫芦磨叽两句。
四口人溜溜达达往停车的方向走。
马路边儿停着好几台能拉开车窗的老旧汽车。
有人穿着破旧袄,脖子上挂着黑皮兜子,喊道:
“颐和园了,去颐和园了?还差两位?还有没有人要去了?”
又有人对着那喊颐和园的人,就跟抬杠比嗓门似的,也扯着脖子喊道:
“去八达岭的?我这还差一位,有没有要去的?要起车了啊?”
听到这两嗓子,楚亦锋看起来是说给毕晟听,实际上是解释给毕家夫妻俩,摸着毕晟的脑瓜顶说道:
“颐和园的昆明湖都结冰了,这时候不适合去那,也没个草的。夏天再去。
至于长城,那上面都是冰溜子,估计你还没等爬多远,你那波愣盖儿就得卡秃噜皮喽!”
说完,楚亦锋自个儿先乐了,回眸看向毕父:
“叔,东北话是这么说的吧?波愣盖儿?”
毕铁刚笑道:“嗯那。是这么说的。波棱盖儿就是膝盖,卡就是摔,秃噜皮就是破皮儿了。你还别说,你这孩子说的还怪地道的。”
车都快开进热闹的早摊儿街了,刘雅芳还扒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那,磨叽着:
“那钱干哈?婶儿回去给你做饭呗?家都现成的,你正好尝尝婶儿的手艺?”
甭说一直陪笑脸的楚亦锋了,就是毕铁刚都嫌烦了。
心话,怕孩子钱,一会儿你就呗。吃个早饭能几个?磨磨唧唧的。
不得不当着楚亦锋的面前打击自家媳妇道:
“我看你这是不晕车了。”
毕铁刚一句话,给刘雅芳干没音儿了。
你还别说,刘雅芳心里还真合计了呢,她也纳闷:
就是说啊?今儿个咋没晕车呢?看来晕不晕车也分心情好不好呗。
快要塌了的小屋子,一进屋就能闻到浓浓的油烟味儿。
小小的早餐摊儿,那真是能尽量摆桌子长凳就多摆几个。
要想在屋里走动,看起来也挺费劲。
肩膀挤肩膀的,就像是要错不开身的环境。
就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刚才还开着轿车、穿着齐整的楚亦锋,现在也扯着嗓门喊道:
“嘿,伙计?这呢!四个人,先给我来八根油条!”喊到这,停顿了一下,问毕家的几口人:
“叔、婶儿,你们吃豆腐脑还是喝粥?”
刘雅芳赶紧抢话道:“啥都行。啥便宜来啥。”
楚亦锋又问毕晟儿:“狗蛋儿呢?吃不吃油炸饼?”
毕晟转动了下脑瓜,瞧了眼热闹,随口回道:“你吃啥我吃啥。”
油条吃光了,豆腐脑也全都喝完了,尤其毕家父子,那真是汤底儿都不剩,刘雅芳还知道留一口。
楚亦锋看了看面前的空盘空碗,一副像是随便说说的样子,平静地随口来了句:
“叔,婶儿,当初月月干的就是这个,就在这条街上。”
毕父抬眼看向这个摊子三十多岁的汉子,正端着油条,从他面前走过。
刘雅芳这个当母亲的,刚才还吃的饱饱的,瞬间有种如鲠在喉,她觉得她现在后反劲儿、有点儿晕车了。
楚亦锋笑着刮了刮毕晟的鼻子:“狗蛋儿,想不想看你姐当初住什么样的屋子?”
在医院时,楚亦锋发现毕母对毕月态度并不太好,那一刻,说真的,他挺为他的月亮叫委屈的。
他想,他该让叔叔和婶子,多了解了解他们的女儿。
即便那女孩儿,也许在父母眼中,性格并不讨喜。(。)
第二六三章 你在我眼里是无以伦比的美丽(二合一)()
提起这个话题,楚亦锋有两方面的私心。
一方面是亲眼所见毕月在家里的“不受待见”,为毕月叫冤。
另一方面是他自己。
他知道他和毕月的关系,为啥能引起双方家庭都有顾虑的原因。
他母亲和姐姐就不用说了,总觉得他能看上毕月是被“妖精迷了眼”,要不然怎么就非得看上毕月。
估计都得认为,他图的是“其表”,他只要过了被迷了眼这一阶段,那其他漂亮女孩儿是能取代的。
那些暂且不提,就说说毕月的父母吧。
昨天对他那个样子,今天对他态度也有试探、顾忌、客气,别看已经一口一句“孩子”的叫上了。
大概在他们眼中,他和毕月之间,家庭背景、生长环境,就是将来有个万一,退路都不同。
说白了,和他母亲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们恐怕是认为时间久了,毕月在他心里,是能有其他人替代的。
今天,他就要告诉告诉大家,毕家女儿小小年纪考上大学的聪明,十**岁像朵儿的漂亮,最鲜明、最骄傲的大学生形象,他通通都没见过。
他见到的,都是另一面。
昨天楚亦锋临睡前还在想,这“两方面的私心”,他只是想让毕父毕母多了解体谅他们的女儿,多了解他和毕月之间的关系,能够放心一些
如果安排的太刻意,如果毕父毕母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会不会弄巧成拙?会不会认为他一个当小辈儿的,在讽刺他们?
有点儿风险。
就像此时,楚亦锋话落,他眼神虽落在毕晟身上,实际上心里挺打鼓。
毕铁刚率先站起身。
他有种直觉,儿女挣钱的日子挺遭罪,虽然他和雅芳都问过八遍了,但也许今儿个得到的答案会不同。
“他们一个个的,一问咋样啊搁外面?就会嬉皮笑脸说好,啥都好。
就跟那钱是大风刮来似的,有一个算一个!
走,去瞅瞅。小楚啊,你把你知道的,都跟叔说说。”
楚亦锋簇拥着毕晟,从小小的早餐摊铺挤了出来。
带着毕铁刚和刘雅芳往街上走时,还笑谈两句,不希望毕父毕母多想,说道:
“叔,婶儿,遭罪是指定得遭罪。哪有想挣钱不遭罪的。
京都这地方吧,只要豁出去做小买卖,钱确实是能赚到的。
你看咱刚才吃饭那家,忙忙活活一早上,不少挣,估计弄好了,能顶工人半月工资。
月月和大成也是那么挣出来的。”
刘雅芳叹了口气,在楚亦锋身侧感叹道:
“挣的多也不好看啊?但得有其他来钱道,谁能豁得出脸面挣这个钱?
前些年又抓又咋地的,都不把做小买卖的当人看。老辈儿人也常说,古时候都讲究个士农工商,可见还是不行呗。”
说到这,刘雅芳又抬眼看楚亦锋,像是点拨楚亦锋似的又继续道:
“小楚,俺们家现在好了。
就是以后做买卖,也是我和你叔做,俺俩都商量好了,让月月好好学习,到点儿就放学回家。
呵呵,我就等着让月月消消停停念完大学,有个体面的工作。”
楚亦锋听明白了,这是怕他们家瞧不起做生意的,怕他家瞧不上毕月:
“婶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没那些说法。文件都下了一茬又一茬,咱国门都打开了,欢迎海外侨胞回国投资。
要说做生意,毕月在我姐面前那都是小巫见大巫。我姐不敢说是第一批做买卖的,那也是前三批。
她那工作也不错,可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反对她经商。我是军人,没办法,要不然婶儿,我都恨不得下场干点儿啥。”
刘雅芳试探道:“你家没意见啊?”
楚亦锋轻轻一笑:
“钱多总比没钱好,无论是婶儿说的古时候还是现在,能赚到钱的,那都是有本事的人。凡是有本事的人,凭什么有意见?”
而一直在前面领先两步的毕铁刚,听着身后那俩人说的话,紧皱着眉头,始终没插嘴。
他现在哪有刚才在**时的心思了,心情倒是挺压抑。
毕晟、小名狗蛋儿,那真是楚亦锋非常重要的“道具”。
离吃饭的地方没走出几十米的距离,楚亦锋就站住了脚。
他把着毕晟的肩膀,指着面前的小矮房子,像是在说给毕晟听一般:
“看到了吗?那就是你姐姐和你哥住的房子。这是第一个租的房子,也是在这挣的第一笔钱。”
毕铁刚肃着一张脸,站住了脚,回身目光复杂的看着像是要倒的小仓房,这小仓房都不能算是房子。
刘雅芳有点儿发愣般的也扭头看过去,楚亦锋突如其来的就指着一个小破房说到了,她那颗心吶!
楚亦锋开始一边指着小房子,一边给大家讲述。
随着那些带有两方面私心的话语,他一时也挺感慨。
感觉哪像是过了一年半载的事儿,像是很久远了:
“叔,有些还是大成跟我说的。说是那时候月月不能离校,就大成在这住。
他负责放学后和面,给第二天做准备。月月早上三点多钟再从学校现过来。
这京都城真要靠走,那太大了,但那个时间段也不通车,月月还真是只能靠走。
油条摊儿干了多久,她就步行了多久。
我凑巧来这吃早饭
叔、婶儿,那时候我还和月月没说过什么话呢,虽然在家碰见过她给我弟弟上课。但当时我真就没什么太多印象。
还是那次吃饭,印象太清晰了。
我当时看到的就是:大成不会面案子上的事儿,他负责收钱捡碗刷碗。
毕月一个大姑娘家,脸上沾着面粉,一早上就能炸几十斤的面粉。你说她长的还挺单薄的,怎么就那么能干?
那天,天儿都挺热的了,月月脑门上全是汗,身上还穿着一件黑油布的围裙。
第二次,我领我弟弟来吃饭,这大家伙就都认出来了。月月死活不要钱,我都开车走挺远了,她拦车拍我车窗户。呵呵。”
毕铁刚眼神复杂,不过样子看起来还算平静,他附和道:
“那得那样,应该的。咋能收你们钱?”
楚亦锋低头瞧了眼毕晟:
“狗蛋儿,你姐厉害吧?
我当时就想啊,一般会过日子的女孩儿,都是挣到家教钱了,那就能省就省,攒着。
一般人真想不到再继续折腾,毕竟人都是有安逸心理的,哪能天天琢磨钱上生钱。
结果你姐可好,轻省的钱赚着,忙的跟什么似的,这么费劲的钱,她也不放过。”
毕晟抿了抿嘴唇,他说:“大哥,我姐挣完钱还放假回家给我买了烧鸡。那烧鸡可香了,她吃的鸡皮。”
楚亦锋这回真乐了。
四个人里,这一刻,也就他是能够被毕晟逗乐。其他人都快让他几句话渲染地说哭了。
最初楚亦锋开车拐进这条街上时,刘雅芳真趴在车窗那稀奇来着,她还问呢:
“这京都城大首都,咋还有那么破的房子?”
此刻再听到楚亦锋说的话,她那颗当娘的心,被搅合的生疼生疼的。
刘雅芳望着那挂着大锁头的小破房子,心里酸酸涨涨的:
大妮啊,成子啊,你们原来在城里住的还不如家呢。
搁家时,咱家再破、再不好,那回家有热炕、有热饭。
大妮啊,早上三点就起来,你能有精神头好好念书吗?
刘雅芳劝自己可不能多想了,赶紧侧头用袄袖子擦了擦眼角。
她怕她再多寻思点儿,那就得失态的不行。总不能当着人小楚的面儿,哭的大鼻涕拉瞎的吧?
奈何楚亦锋最近真是话密的厉害。比划着还说呢:
“就那房头接了个水管子,大成蹲那刷碗。咱们前面这块空地,当时摆了五个桌子和长凳,那地方是月月炸油条的案板。再后来她俩就不干了,月月又改卖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