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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浑水,步步杀机()
不远处,一棵紫竹无声一颤,刑风已从其上跃下,他一袭黑衣黑蓑,恭敬地跪在了长孙一凡身前。
“人跟踪到了?”
长孙一凡望着晨雾暝暝的北方,眼底情绪不明。
“是,主人。”刑风面纱后的声音平板,“属下在忘忧院发现了他的踪迹。”
“很好。”一张火漆封蜡的信递到了他的面前,“即刻飞鸽传书给他。”
刑风双手接过那封信,正欲飞身离去,又听得长孙一凡声音阴冷传来。
“听说尚离墨逃跑前,含沙射影地放出本王要暗杀小世子的消息?”
脑中尚离墨血衣黑发的模样如梦魇萦绕,她那眉梢衔着的睥睨孤傲,更令他眼中浮出隐隐惊怒。
那种女人,若是留着,不仅是祸水,更是祸害!
“是。”刑风垂眸,眼底抽出一丝不甘的恨意,低低道,“现在燕皇分外看重二皇子,他也愈发的顺风顺水,而且不管那女子是不是尚离墨,她必定与千叶门有关系。如今出了这种事,恐怕想要灭这两人,决非易事!”
北戍归来,长孙一澈凭借五年的仇恨,和那毁天灭地的狠劲,做事愈加犀利稳重,曾经的初心早已被腥风血雨所谋杀。
再先后平定了东燕周边动乱的小国,并将之一举吞并后,他又接连做了几个漂亮的密旨,锋芒渐渐重获,令燕皇龙颜大悦,大肆褒奖。
甚至有流言传出,他将入主东宫,继位太子!
一个欲杀母弑兄的修罗,又怎么配的上尊贵的太子之位,更甚是他日将坐看江山的君王?
想及此,长孙一凡五指狠狠刻入掌心,讽刺的讥笑蔓延上他的唇角,那弧度缓缓深邃。
“此事切莫操之过急,你且让她逃,她若不逃,我们反而无从下手。”
满院竹叶萧萧,长孙一凡神情高远如云,平静如海,令人永远也无法企及,无法猜透,他徐徐道,“对了,之前交给你铲除上官昊的任务,办的如何了?”
上官昊是长孙一澈的心腹手下,除了他,才有机会将长孙一澈重创!
“主人放心,属下早已试探多个官员,给了他们诸多好处,一旦孟丞相协助主人一事落败,那些官员便会将罪名推到上官昊身上,联手参他一本,到时即便二皇子察觉,也是回天无力!”
长孙一凡双目凝着懿祥殿的方向,眼角笑意如冷电裂出,迸出可怕的杀机。
“说说看,是什么罪名?”
“走私军火,屯兵北戍,企图联合二皇子逼宫谋反。”
“呵呵……好一个狼子野心,十恶不赦的大罪!”
长孙一凡连连冷笑,刑风沉寂的面上也牵起一丝笑。
“这段时间,可千万别让上官昊出事了,你盯的紧点,若是他回到了将军府,一个月后,不再镇守北戍,这几条大罪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是。”刑风沉思片刻,眸光微转,又谨慎道,“无论事情成败与否,所有知晓此事的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包括孟丞相,该如何处置?”
“孟家当年虽与本王联手除掉尚府,但孟丞相野心勃勃,觊觎帝位已非朝夕,又背着孟千寻私下与本王密谋许久,他知晓不少本王的心事,若是今后事成,还将他留在身边,必是养虎为患!”
刑风领会,但想了想觉得还有一处不稳妥,又询问道,“那么孟门主又该怎么办?她知道的可不见得不比孟丞相少,况且她还是二皇子的人。”
“她不敢说的,暂且留她一命。”
长孙一凡自信微笑,眼底却是杀气浓烈,“不过这千叶门到了她手里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连老九手下的人都可以随意挑衅。”
九皇子,全东燕最不看好的草包皇子。
他倒无所谓自己的风言风语,反倒是好奇为何凌鸿煊会突然出手,去救一个几乎素未谋面的女人。
而且这一次,他直接派出了慕千邪,这个没有任何历史记载的神秘人!
“主人仁慈。”刑风低眉顺眼,接口奉承。
哪知长孙一凡挤出一个冷笑,语调冷飕飕吹入刑风耳中。
“这么快除掉她,岂不是没意思?接下来的一出戏,若是少了她,可就少了许多乐趣,要知道女人的妒心,有时可比什么豺狼虎豹,都要恐怖上几百倍!”
刑风垂眸不语,只觉得长孙一凡这几年来愈发的疯狂嗜血。
不同于长孙一澈,他的如痴如狂,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可逆转!
长孙一凡又交代了他几项宫中琐事,扬手将他挥退,刑风这才收好信躬身离去,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重重竹林内。
春夏交接,光景如织,最后一缕初阳跃出云端,日光微醺,遍被整个紫竹阁,跟他与那北冥中人初识之日,无半分差别。
一年前,那人白衣加身,丰神俊秀,他穿花拂柳而来,而那绿肥红硕亦衬的他超然绝俗,似画中仙神。
白衣男子一双眼炯亮仿若碧海银波,明锐到足以洞破一切,他将一枚青铜扳指交予自己,笑意从容淡泊,如远山轻雾。
然,他的声音却傲世的不可撼动,令人胆战心惊,不敢再次与他对视。
“与我合作,你我各取所需,渡你亡你,皆由我做主。但你若有异心,我会叫七年之前刺入你弟弟的那一剑,七年之后刺入你的心脏!”
眉头渐渐舒展开,长孙一凡盯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唇角扬起深寓的弧度,映着他那双灵狐黑眸,竟有了丝邪气。
几缕斑斓的日影镀上了那上好的青铜,融成诡异的荧绿色,仿佛恶魔的眼睛无声地俯瞰着东燕大地。
*
咕咕几声鸣啭,一只信鸽冲破朱墙绿瓦,向着圣都的另一头疾飞而去。
洁白的翎羽融入黛色万顷的天幕中,刑风已按照长孙一凡的密旨,将急报送了出去。
懿祥殿旁的木棉树下,站着一个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此刻正直初阳穿雾,衬着他那张冷峻的容颜,竟让他好似雪砌冰雕的玉人儿,他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皇城的甬道,似在等人。
已经一夜过去了,派出的影卫差不多都回来了,然而他要等的人,却依旧未归。
漫天轻红飘扬染上了他的肩头,晨雾中最后一波影卫的探子匆匆回宫,然后跪在他面前为难道:“殿下,还没有寻到那女子的下落。”
薄唇一抿,他双手拢在黑色披风下,唯有半挽的长发在晚春的风中轻轻飘动,半晌冷声开口,“再去找。”
“是。”
“爹爹。”
背后忽而响起一声奶声奶气的轻唤,长孙一澈一怔,回过头,见即荣正揉着眼睛,一双鱼儿般的大眼一睁一闭地瞅着他。
“醒了?”长孙一澈扯出一丝笑,走到即荣身前摸了摸他的脸蛋,将他抱在怀里,“昨晚睡的好吗?”
“不好。”小家伙嘟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爹爹你昨晚没陪我睡,我睡不着。”
这宫里谁都知道,即荣五年来每晚都跟长孙一澈同榻而眠,可是他爹爹昨晚竟为一个新入影卫的女子,而彻夜未眠,更别谈哄他入睡了。
“殿下。”
前院传来一阵马嘶,上官昊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飞快地跪在长孙一澈身后。
“找到了?”足尖一动,却被他克制住,长孙一澈回过身,声音里是满满的憧憬,“找到她了?”
“没有。”
上官昊垂首如实答道,声音更为低沉,“属下是来向殿下禀告,刚从千寻宫传来的消息,千寻门主已经同意皇后的凤旨,三日后另谋新门主一事。”
长孙一澈眉色一沉,却只凉凉道,“知道了。”
更替门主?
明明是燕皇钦赐的封妃大典,可为何那个老女人要在孟千寻大喜之前,摆这么一道呢?
她在凤仪宫行动困难,此举莫非是想扶持什么人,来做她的耳目,更是为了方便在宫外活动?
“爹爹,我说坏女人是不是不要你了?”
突然,怀里的即荣用着稚气而严肃的口气说着,长孙一澈太阳穴一跳,胸口的伤还隐隐闷痛,想到昨夜她毫不留情的一掌,他莫名烦躁道,“没有!”
“那你还派人去找她做什么?”
长孙一澈被他问的哽住,一时不知道该答什么,小家伙却不依不饶,踢着小腿道,“她那么厉害,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有谁能伤的了她啊?”
不说那坏女人能一招杀死蛮牛,就她昨晚仅凭一人之力,就足以摆脱这么多杀手的追踪。
小家伙愈发的认为,这个母夜叉恐怕只有自伤,别人哪有能力伤她一毫?
“即荣。”长孙一澈蓦地截口,声音透着隐隐无奈,“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她吗……算了,到时给你带个妹妹回来,你就会喜欢她了。”
“即荣只喜欢爹爹,只想跟爹爹在一起。”
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长孙一澈低头看去,见即荣抱着他的腰,将整张脸埋在他怀里,“即荣已经没有娘亲了,如果再有人把爹爹抢走,即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长孙一澈呼吸一顿,此刻天际初阳破雾,抬眼望去,只觉那喷薄的光焰,竟如她天祭上那袭猎猎飞扬的血衣。
心中无声叹息:墨儿,即荣他不喜欢你怎么办啊?
第三十五章 寻墨,剑指忘忧()
即荣话落,上官昊别过头将视线落在冷硬的地砖上,无声叹了口气。
五年前长孙一澈收留了即荣,当夜他宣告皇室,即荣虽是一个孤儿,却要按嫡子之礼来对待。
而那夜对孟千寻来说,是最绝望的一个夜晚。
她不孕不育的噩耗刚来,下一刻,她最爱的男人却立了别人的孩子为世子。
而这孩子,跟尚离墨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殿下。”一旁的上官昊轻声道,“门主今日又来请您去千寻宫用早膳了。”
脑中全是那人挥之不去的身影,长孙一澈赶紧挪开视线,恰见一个宫女端着金盆走来,准备为即荣漱口净面。
她一身樱粉色宫裙,头发在头颅两侧盘成两个小包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耳边缀着朵淡雅的樱花,衬着她精致的瓜子脸显的愈加青涩娇俏。
“你是千叶门的人?”
长孙一澈黑瞳深邃眯起,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本王记得你。”
她正是天祭上唯一为离墨崩溃的哭泣,而感到心疼的粉衫少女。
“是。”
少女下意识捏紧了金盆,垂着头怯声答道,“奴婢青黛,因门主听闻殿下一宿没睡,所以特派奴婢前来照料小世子。”
但是,孟千寻派她来的目的,自是没有简简单单地服侍如此简单。
听说,尚离墨当时生下的孽种右臂上,有一枚桐花胎记!
说着,少女将金盆放到一边,一手拧了块锦帕,一手轻轻握住即荣的右臂,正欲将那衣袖撩起,长孙一澈却猛然反手扼住她的腕子。
“殿下!”
刺痛传来,青黛大惊,手中锦帕落在地上,而她也发出了害怕的呼声。
“你叫青黛?”
剑眉微微蹙起,长孙一澈看着她鹿儿般颤抖的双眼,冷声质问,“本王记得五年前千叶门的名单里,就有你,你是后来投靠孟千寻的?”
青黛一听,立时吓的缩回手跪在了地上,金盆中的水也晃了一地,染湿了她的裙裾,显然是个处世不深的少女。
拔出上官昊的佩剑,长孙一澈踱步到她面前,菲薄的剑刃划过金盆中的水荡起粼粼波光,银白剑身依旧雪亮,然后抵住她的下颚,沉声,“抬起头来。”
那声音带着不可忤逆的强势,青黛握紧拳头,半晌才抬起头,却瞬间被男人寒如冰凌的眸子给怔住。
“本王要你明白,不管你今日为何来此,三日后门主更替,到时候孟千寻就不再具有支配你的权利,你要清楚你的主人是谁。”
他眉眼顿厉,手中剑缓缓一沉,似在提醒她记住每一个字,“而你的主人,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只有一人。”
剑锋上水液冰凉的温度刺激了青黛心底的惊惧,她眸光震颤,拖着金盆的双手握的死紧。
五年前,离墨王妃身为千叶门最杰出的杀手一心一意辅佐长孙一澈,而五年后,孟千寻重建千叶门的目的,同样是为了扶持长孙一澈登上皇位。
所以,他的话是在提醒她,从今往后不必再忌惮孟千寻的势力,只需要直接听命于他。
可是,即便孟千寻退位,她依旧稳坐千叶门元老地位,难道长孙一澈此举是想要将自己安插在孟千寻身边,做个眼线?
莫非,长孙一澈已经开始怀疑孟千寻了?
青黛凝眉思索,她也曾听翠依说过,自那个疯人崖的女子回来后,孟千寻就性情大变,每夜甚至还会被噩梦所惊醒,口中永远只惊恐地喊着一个名字:
尚离墨!
“青黛知道本王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思忖间,长孙一澈却忽然突兀一笑,那笑意一闪即逝,他声音冷若瓦上霜,一字一顿道,“本王最讨厌不忠不义之人!”
话音未落,长孙一澈蓦地转头,深深望向背后未明的天色。
而青黛跪在地上,吓的一抖,刚欲说话,余光就瞥见一道流光夹带着雷霆之势,自殿外向自己这边冲来!
“砰!”
手中金盆被击的四分五裂,而她脚下宫砖碎裂如蛛丝,一枚飞镖绑着字条深深刺入其中。
“什么人?”
上官昊大惊,领着一众影卫冲出懿祥殿,身后却传来长孙一澈淡然的声音,“别追了,人已经走了。”
殿外已然没有了一丝人气,影卫搜寻无果正欲离开,却听上官昊指着一处大声道,“殿下您看,是血鸦的羽毛!”
血鸦,昼伏夜出,常年盘踞在离圣都几百里开外的血鸦谷,此刻怎会惊现在皇城这种热闹的地方?
定是人力所为!
可是,此等禁术又是哪个常人敢修炼的,要知道血鸦最爱的口粮就是,人类的精气!
长孙一澈面色沉凝,持剑跨过满地残渣,走向那枚飞镖,却在近身一刻,瞳孔遽然缩起。
只见一朵粹白桐花,自花心处被一分为二,而那上面的字更是令人大惊失色。
“她在忘忧院,危险。”
捧着血鸦羽毛赶来的上官昊在看到这幕时,瞬间面色苍白。
天下皆知,离墨王妃素来被百姓喻为忠贞之花,桐花,然而自她死后,圣都皇城再也见不到一朵桐花。
如今突现桐花,而那与离墨王妃极像的女子昨夜又恰巧失踪,这一切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殿下,忘忧院可是九殿下的地盘。”
“九弟……”
长孙一澈讷讷出声,双拳倏地握紧,那瓣桐花旋即碾碎成泥,他扬起手,碎屑便散在空中,转眼不见。
一掌震碎那张字条,他双眼漆黑似在酝酿一场风暴,周身杀气肆意翻卷,半晌,他狠狠吐出三个字,“慕千邪!”
上官昊惊讶抬头,却见长孙一澈回过身,高大的影子将青黛小小的身子覆盖,透着压迫的气息。
“现在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去不去办?”
此刻青黛才反应过来,立刻匍匐行礼道:“青黛,定誓死效忠二皇子!”
“不错,倒是个懂事的孩子。”男人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唇角拉出一道冰冷的弧度,“七日之内,不惜任何手段,你替我去接近一个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