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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宇文邕留着宇文赟,是个天大的理由,但独孤伽罗如这样说呢:“你就不能先来送个信儿?你那两条腿这么尊贵,多走一趟也不行?”
这样一想,他自然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估量着送个信的工夫还抽得出来,于是嘱咐了手下的小太监小心伺候,同时又重托了宇文邕面前最得宠的小太监峰峦,万一上头有所传问,托他照应遮盖。
这样安排妥当了,才三脚两步,一路走,一路抹着汗,赶到了独孤伽罗那里。独孤伽罗正是抑郁无聊的时讲,照伽罗的打算,宇文赟下了学,见了阿史那皇后就会来见伽罗,特为预备了宇文赟爱吃的菜和点心在等他。
那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听小谢子来说,宇文邕传了丽妃杨丽华,带着宇文赟、义阳公主在云和殿东暖阁午膳,吃喝谈笑,热闹得很。
这一下把独孤伽罗气得饭都吃不下,越想越不是滋味,就这当儿,听说张文亮求见,自然不会有好脸嘴给他看。传见了张文亮,等他刚行过礼,独孤伽罗先就绷着脸问道:“你是照看宇文赟的人,不跟在宇文赟身边,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张文亮一上来就碰个钉子,心里在想,这一趟还真省不得!看独孤伽罗的样子,生的气不小,如果不是先来送个信,回头带了宇文赟来,伽罗心里更不痛快,碰的钉子更大。
因为自己先站稳了脚步,张文亮的应对就从容了:“回独孤伽罗的话,阿史那皇后懿旨,先把宇文赟送去见万岁爷,然后再送到独孤伽罗这儿来。万岁爷把宇文赟留下了,奴才怕独孤伽罗等着,特意先赶了来送个信儿。”
这最后两句话,让独孤伽罗听了很舒服,心一平,气一和,觉得倒是错怪他了,同时想到正应该趁此笼络张文亮,把他收为一个好帮手。于是独孤伽罗脸上,化严霜为春风,“倒难为你了!”伽罗微笑着说,“起来说话。”
“是!”张文亮站起身来,又把书房里的情形,略略禀告,最后加了一句:“宇文赟聪明知礼,师傅不断夸奖,连奴才都觉得脸上好光彩!”
“宇文赟年纪小,全靠你照应。你多费心吧,谁好谁歹,我心里全有数儿。”说到这里,喊了声:“来啊!”
廊下三、四个宫女齐声答应着赶来伺候,独孤伽罗单把替伽罗管帐的,一个叫王福的宫女留了下来。“年例银子关来了没有?”
“关来了。”王福答道:“三个月,一百五十两。”“怎么三个月呢?”独孤伽罗大为诧异,“不是半年一关吗?”
“敬事房首领太监说,是肃中堂新定的规矩。肃中堂说,各省钱粮催解不来,内务府经费困难,只好先发三个月。”“哼!”独孤伽罗冷笑了一声,又换了一副脸色吩咐王福:“你拿二十两给张文亮!”
张文亮当即磕头谢赏,等王福取了银子出来,独孤伽罗接在手里,亲自递给张文亮。这份恩荣比二十两银子又重得多,张文亮跪着接了,颇有诚惶诚恐的模样。“本来还多给你一点儿。你看,”
独孤伽罗苦笑着说,“杨忠克扣得咱们这么凶!”张文亮是谨慎当差的人,说话行事,颇知分寸,对于独孤伽罗的怨言,不敢接口。
跪安退出,又匆匆赶回云和殿,正好御膳刚毕,宇文邕正在跟丽妃杨丽华商量着,带了宇文赟和义阳公主到那里去散散心。
丽妃杨丽华口中唯唯地附和着,心里却颇感为难。自上个月应召到中宫,从阿史那皇后的微带责备的语气中,引起了甚深的警惕,宫中因宠遭妒,受人暗算的事,伽罗听得多了,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不免害怕。
伽罗颇有自知之明,以独孤伽罗的精明强干,自觉决非伽罗的对手,就算无惧于独孤伽罗,凭自己所受宇文邕的宠信,大可周旋一番,伽罗也不肯这样去做,唯愿息事宁人,和睦相处。
因此,伽罗希望早早把宇文赟送到独孤伽罗那里,这倒不是为了讨好,只是将己比人,体谅独孤伽罗此时的心情。
而且也怕独孤伽罗久盼宇文赟不至,因怨生怒,把这笔帐又记在伽罗头上,越发冤仇难解。这话自然不便跟宇文邕明说,反复思量着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宇文邕不是老说他们有唱错了的地方吗?何不到钱粮处去看看?”“他们”是指“升平署”的那些太监,宫中的伶人。宇文邕与他的父亲宣宗,爱好各殊。
宣宗不喜声色,而且素性节俭,认为唱戏是件最糜费无益的事,虽不便裁撤点缀“盛世”的升平署,但逢年过节,或遇太后万寿这些庆典,演戏祝贺,只是有此一个名目,上得台去的脚色,穿的行头拖一片、挂一片,简直就是一群乞儿。
第114章 万寿庆典()
蒙恩赏“入座听戏”的八柱国,私底下都在摇头叹息,说是天家歌舞,比穷乡僻壤的野台子戏都不如。而当今宇文邕却最喜听戏,并且精于音律。
自到洛阳行宫,才发觉嘉庆年间所制的行头砌末,异常精美,虽已四十多年未曾用过,但以收藏得法,取出来依然如新。这一下,可真高兴极了,特地由京城宫内传了升平署的好脚色来,经常演戏消遣。
有时清唱,有时“花唱”,戏单都经朱笔点定,一唱总是两三个钟头。此外,宇文邕也常去看升平署的老伶工,为新进学生排戏,那在从“钱粮处”拨出来的几间屋子里。丽妃杨丽华投其所好,一提那地方,宇文邕果然嘉纳。
“宇文赟明儿要上学??。”“对,对!”宇文邕说道:“宇文赟不宜于到那些地方去,心会野!”于是丽妃杨丽华如愿以偿,总算能把宇文赟送到独孤伽罗那里去了。
三来的时候,还是繁花满眼,一晃的工夫,绿叶成荫,又是一番光景,王思政要赋归了。一个多月的勾留,在他自己看来,一无成就,但在达奚武他们眼中,他已不辱所命。
由于他的谨慎持重,那些希望从他身上看出卫王有何企图的人,无不失望,他们认为宇文直是失势了,一时不能有何作为了,所以象作为宇文直的亲信的王思政之流,依然浮沉由人,不能不小心当差,以求自保。
这当然是一种错觉,而能使人产生这样的错觉,便是王思政的成功,他不但替宇文直洗刷了“要谋反”的流言,而且替宇文直加了一层“韬光养晦”的掩护色彩。
另外,他还听到许多“秘闻”:要谋反的不是宇文直,而是拚命与宇文直为敌的杨忠。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杨忠以内务府大臣及御前大臣的双重资格,出入宫禁,毫无顾忌,有时公然坐上宇文邕的宝座,顾盼自喜。这就是“逆迹”。
有个十分离奇的故事,王思政也是在洛阳才听到的。据说,杨忠每天一早醒了以后,未下床就先要喝一杯人乳,用的是一只先皇御赐的玉杯,一向为杨忠所珍视。
有一天小当差不小心,打碎了那只玉杯,一时吓得魂不附体,就有人指点他去求教于原为“穆门十子”之一,而今是杨忠的心腹的贺兰祥。于是贺兰祥授以密计,教他把碎了的玉杯,设法粘合,第二天一早,照样盛了人乳去伺候,一揭帐子,失声惊呼,手颤杯落,砸得粉碎。
杨忠自然要追问,小当差战战兢兢地答说,揭开帐子,看见一条金龙盘在床上,受了惊吓,以致失手。而杨忠竟信以为真,不但不责罚小当差,还特加赏赐,买嘱他严守秘密。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无从究诘,但如说杨忠有谋反之心,则贺兰祥一定会知道,甚至参与密谋,那是了解朝局内幕的人,一致深信不疑的。
因此在饯别王思政的前夕,屏人密谈时,达奚武特别谈到留守在京的贺兰祥,提出警告:“陈子鹤老奸巨猾,居心叵测,那是宫灯派在京里的‘坐探’,格外要提防他。”“知道了。”王思政又说。
“关于宫灯的那些流言呢?依你看,有几许可信?”“这很难说,也不便谈论。反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有形迹抓在手里,千万慎重,不可造次行事。打蛇要打在七寸上,若无把握,须防反噬!”
说到这里,达奚武从书房里取出密札一通,郑重交付:“拜托面呈宇文直。我的看法,都写在上头了。这封信若落在外人手里,一场轩然大波,你我都要身败名裂。千万当心,千万当心!”
王思政听他这样说,当时解开衣襟,把达奚武的信,藏入贴身所穿短袄的夹袋中。事情已经交代,夜也深了,但宾主二人,都有无限依恋不舍之意,这不仅是因为交情深厚的缘故,还另有一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苍凉之感。
朝局混沌,天子病重,一旦“大事出”,在杨忠的把持之下,不知会演变成怎样一个局面?但盼安然度过这个夏天,秋凉回銮,宇文直能与宇文邕见了面,涣释猜嫌,重入军机,那时大局才有稳定的可能。
“这个夏天,”达奚武感叹着说,“这个夏天可难过了。”王思政懂得他的意思,朗然吟道:“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但愿有此‘好景’。只怕等不到那时候。”
“对了!”王思政记起久已藏在心里的一个念头,“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于今分手在即,不能不说了。果真霹雳一声,天昏地暗,那时如何应变?”达奚武苦笑了,“你我经常苦思焦虑,未有善策的,不正就是这件事吗?”
“虽说未有善策,总须有一策。”“我在信上也约略提到了些。真个如你所说的,‘霹雳一声,天昏地暗’,那就恐怕不得不走上‘与汝偕亡’这条崎岖险路了。”
何谓“与汝偕亡”?何谓“崎岖险途”?王思政细细地咀嚼着这两句话,觉得意味深长,颇有启发。“我想‘霹雳’或不可免,‘天昏’或不至于。周公辅成王,天经地义,‘上头’熟读诗书,难道这个故事都不记得?”
“在你我看是天经地义,在‘宫灯’看,正要天翻地覆。周公摄政,管叔蔡叔与武庚作乱,这不也是故事吗?”“然则唯有效周公的诛伐了!”这一句话刚出口,王思政恍然自悟,所谓“与汝偕亡”、“崎岖险途”,正就是指此而言。
“宫灯”再厉害,手上没有立即可以调遣得到的兵力,这是他一个致命的弱点。果真龙驭上宾,照本朝的成例,必有遗诏派定“顾命大臣”辅保幼主,倘或“周公”竟不与其列,则提一旅之师来清君侧,“管叔”和“蔡叔”弟兄唯有俯首受缚。
他们在密议着宇文邕驾崩以后,如何以宇文直为中心来应付变局,同样地,在宫内也有人在悄悄地谈论着宇文直,自然,那是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心里的话,只有一个人可谈,不是小谢子,是伽罗的胞妹,醇王的王妃。但虽是椒房懿亲,进宫探望同胞姊妹,亦不是随便可以来去的。
到洛阳八个月中,醇王王妃与独孤伽罗见面的次数,总共不上十次,最近的一次是在两个月前。不过两个月的工夫,在伽罗眼中,宇文邕又变了一个样子。
“宇文邕怎么这么瘦呀?”伽罗惊骇地与伽罗姐姐私语:“简直都脱形了。”“哦!”独孤伽罗愣了愣说,“也许我们是常见面的缘故,倒不怎么看得出来。”“宇文邕自己可知道他自己的病?”
“谁知道呢?”独孤伽罗悻悻然地,“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我也不问他。”“皇后呢?”醇王王妃又问,“皇后当然关心,可曾说过什么?”
“伽罗能有什么主意?主意要别人替伽罗拿。”“是啊!”醇王王妃觉得进言的时机到了,看一看花影中、廊柱边,确实没有人在偷听,才放低了声音说,“七爷要我来问问你,宇文邕可有了什么打算没有?他害怕得很。”
“怕什么?”“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紧的人,一个不在宇文邕身边,误了大事!”独孤伽罗心想,倒难为醇王,还能想得到此!伽罗平日看伽罗这位妹夫,庸懦无用,照此刻来说,缓急之时,似乎可以做个帮手。
但这点意思伽罗就对嫡亲的胞妹,亦不肯透露,只平静地问道:“那么,谁是要紧的人呢?”
“五爷是过继出去了,而且人也糊涂,我们的那位七爷,到底年纪还轻,自己知道还担当不了大事。老八、老九还是孩子,更甭提了。”这样,谁是要紧的人?不说也明白,是“六爷”宇文直。
独孤伽罗点点头,保持着沉默。在未曾回答伽罗妹妹的话以前,伽罗必须先估量一下醇王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为他自己想爬上来而探路,还是真的为大局着想?“万寿的日子不是快到了吗?”
醇王王妃又说,“六爷该来替宇文邕拜寿啊!”“哼!”独孤伽罗微微冷笑,“等咱们想到已经晚了,人家早就有了算计,宇文邕听了杨忠的话,今儿早晨口传军机:六月初九万寿节,除了各衙门有执事的官员以外,其余的都不必到行宫来。”
这下是醇王王妃保持沉默了。伽罗的沉默是真的无话可说。夫妇俩昨天晚上商量了半夜,才想出让宇文直以叩贺万寿为名,到洛阳来见宇文邕,自以为是名正言顺的好办法,特地来告诉独孤伽罗,那知办法虽好,落在人后,变得一无用处。
所以醇王王妃觉得非常扫兴。“杨忠就会这一招,想尽办法不让六爷到洛阳来!可见得他还是怕六爷。”“对了!”独孤伽罗很率直地答道:“你说了半天,就是这句话还有点儿意思。”
第115章 戏()
说到这里,伽罗把脸色一正,用低沉而极具有自信的声音又说:“凡事有我!你回去告诉七爷,沉住气,别打草惊蛇,那条‘蛇’,他可千万碰不得。”
话里对醇王藐视得很,做妹妹的觉得好无意味,正想辞出,宇文邕派了小太监金环来传旨,召独孤伽罗和醇王王妃去听戏。
独孤伽罗心里明白,这是沾了妹妹的光,宇文邕的原意,不过优遇弟妇而兼姊妹的醇王王妃,不能不顺便招呼伽罗一声。本想赌气告病,但又觉得何苦让妹妹心里起个疙瘩?所以想想还是去了。
“行宫”的戏台有三处,最大的在勤政殿前的福寿园,遇到寿庆大典才用。一处在含仁殿后面,离宇文邕的寝宫极近。
还有一处在峰峦洲,峰峦洲三面临水,一径遥通,宜于盛夏居住,戏台临水而建,名为一片云,杨忠已经派人在修理,要赶在万寿节前启用。
经常使用的戏台,是在含仁殿后那一处。等独孤伽罗和醇王王妃到了那里,戏已开锣,高踞宝座的宇文邕,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戏台上,此时不宜去分他的心,只尽自己的礼节,跪了安,独孤伽罗在阿史那皇后身旁坐下。
醇王王妃不敢僭越,向阿史那皇后跪安以后,打算着退到后面去入座,却让阿史那皇后一把拉住了,指一指独孤伽罗身旁的空位。
于是醇王王妃便和伽罗姐姐坐在一起。坐定了看台上,唱的是昆腔,不如乱弹那么热闹,也不如乱弹那么易解,但正在演着戏的那脚色,醇王王妃却在台上看过他不止一次,是升平署的一个学生,名叫张多福,据说最得宇文邕的欢心。
这张多福此刻唱的不知是什么戏?只见他身穿水田衣,手执拂尘,想来扮的是个小尼姑。脸上淡扫蛾眉,薄敷胭脂,眉梢眼角,做出无限春心荡漾的意思,当然是个不规矩的小尼姑。
宇文邕与独孤伽罗都看得津津有味,阿史那皇后却大不以为然,嘴里只不断轻声叨念看:“罪孽,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