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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瞧着他,从虞世基神情中瞧见强自压抑的郁闷,不似作假。看来他确实不知道伽罗去向,逼问无用。这样想着,杨坚平白觉出一丝隐晦的安慰——同样的不告而别,至少他这里还留着一封字迹娟秀的信。
心中怒气稍稍消解,杨坚决定放过他,只吩咐道:“若有她的消息,尽快来报。“
虞世基面无表情的拱手,“属下遵命。“
见杨坚再没旁的吩咐,告退而出,骑马疾驰到谭氏当日落脚的地方,那妇人还在院中,却不见谭氏的身影。问了详细,才知道谭氏前日就已告辞离去,没说去向。
京城内外,人海茫茫,一旦失了音信,又如何找寻?
虞世基沉默着骑马归去,想着伽罗的不告而别,生气不起来,唯觉失落,难以排解。
伽罗住在永平街皮毛店后的院落中; 足不出户。
这家店的东家是张清丰; 伽罗以前从未见过。据外祖母所说; 张清丰是淮南富商易家的长孙,今年二十岁的年纪; 为人十分可靠。他自十二岁起便跟随其父经商,走遍南北各处,十六岁时,已然能独立将店面打理得仅仅有条。
如今张清丰管着易家的皮毛丝绸生意; 拿南边质地上佳的丝绸运到北地,再贩卖皮毛入大夏各处; 一来一回,盈利颇丰。
除了京城这家; 他在许多富饶的州府亦有分店二十余处; 经商时结交了不少朋友。
早年张清丰曾去过西胡,却碰到了马匪,机缘巧合之下被视察民情的戎楼所救,两人就此相识; 因性情颇为投契,常有来往。
彼时戎楼已然知道谭氏住在淮南的事; 特地问过; 张清丰留了意,回淮南后寻机拜望谭氏; 颇为尊敬,易家在淮南的生意愈发顺风顺水。及至宇文家坍塌; 他们因交情极广,也未受太大影响。
这回谭氏想请他帮忙,张清丰并未推辞,特地将谭氏安排在这院落中安身。
只是他前两日才出京城,去了近处另一家店面,至今尚未归来。
事涉建章宫,张清丰肯出手相助,着实难得。
伽罗满心感激,当然不敢平添事端,每日除了晌午在院里坐着晒晒太阳,连屋子都不怎么出去。只是秋光渐深,木叶凋零,时气愈来愈冷,便由那位杨姑姑出面,去外头买了几套御寒的衣裳。
华裳帮她整理,瞧见那霞红色的绣金披风,不由道:“这倒跟姑娘先前穿过的那件很像。”
杨姑姑就在旁边喝茶,闻言笑道:“这是今年最时兴的。说是中秋灯会上有个姑娘穿了这样的披风,满街灯光照着,格外漂亮,把那晚游灯的姑娘都给比下去了。蝉衣坊当即仿着样式做了,那些侯门千金都抢着买。傅姑娘生得好看,穿了这件,必定漂亮!”
伽罗闻言,抿唇一笑,“多谢杨姑姑费心了。”
杨姑姑又道:“好衣裳配美人,那才好看。姑娘瞧旁边那个绢袋,里头是镶了金边的薄纱,都有小金钩,可以挂在这披风帽兜底下的金环里。配着那薄纱,也很好看!对了——姑娘先坐会儿,我去瞧瞧午饭,应当快好了。”
说罢,笑吟吟的出去。
华裳旋即取了那绢袋瞧,果然薄纱轻如蝉翼,虽不及伽罗那晚金丝织就的衣裳华贵夺目,绣工裁剪却也有八分相似。
她瞧着伽罗,略带笑意,“杨姑姑方才说的可是姑娘?”
“这件收起来吧,换那件杏黄的。”伽罗避开目光,低头喝茶。
猛然翻起的回忆,触动心绪,明明是则有意思的逸闻,此刻听来,却叫人五味杂陈,轻易叫她想起刻意回避的旧事,从那晚的绝美花灯,到怦然心动的别苑亲吻。她竭力不去回想杨坚,那道身影却总在眼前晃来晃去,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或是冷厉沉肃,或是眼底藏笑。
过去了数日,他应该消气了吧?
姜琦和她被劫走的背后必定另有事端,他会在为此忙碌吗?
昭文殿里必定庄重如旧,那只拂秣狗会不会送到了乐平公主手中?
这些念头一旦浮起来,挡都挡不住,气势汹汹地扑向她。
伽罗不敢再看那件披风,抬步进了内间,里头谭氏正抄佛经,烟气袅袅。
她在对面的绣凳上坐着,“外祖母,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十月初吧。”谭氏搁笔,“怎么了?”
“没怎么。”伽罗咬唇,“就是怕逗留太晚,叫殿下发现痕迹,带累了易家。”
“咱们此刻出去,才会带累。铜石岭离京城颇远,你一走,他定会怀疑你借机逃离京城,哪会想到你又暗中回城?京城外的眼线必定比城里还严密,咱们但凡有动静,必定逃不过他的眼睛。倒不如安稳住着,过上二三十天,他气也消了,盘查也松懈了,咱们再走,更容易些。”谭氏含笑,打量伽罗的神色,“还是……你怕待久了后悔?”
“不会后悔!”伽罗当即否认。
谭氏瞧着她不语,伽罗默了片刻,对上她的眼睛。
那道目光像是能洞察一切,比杨坚有过之而无不及。
伽罗自知难以掩藏,只小声道:“我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就安心住着吧。”谭氏叹了口气,“月底的时候张清丰能回来,到时候会先去洛州一趟,带上那边的人,结成商队前往西胡,咱们混在其中,比单独赶路的方便。”
“万一他盯着去西胡的商队怎么办?”
“咱们先是去洛州,不会惹人注意。到了洛州……”谭氏摇了摇头,“那儿的守将不安分,殿下即便安排了人手,这当口,首要的事也是盯着那几位带兵的,顾不到我们。再往北走,虎阳关虽严密,西边那几道关隘却松些,殿下的手未必能伸那么远,不会泄露。”
这样就好。
伽罗舒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遂往外面,去吃那新送来的蟹黄糕。
建章宫内,杨坚却没这般闲情逸致。
距离重阳时伽罗逃走已过去了七八日,却半点都没有关乎伽罗的消息。
杨坚也曾想过,伽罗从哪客栈离开后,是否回了京城。但一番搜寻,没有丝毫收获。那位提前出宫的谭氏早已搬离最初的院落,连那西胡妇人也不知她的去处,后来查探到谭氏和华裳的踪迹,据瞧见过她们的人说,她俩当天晌午就乘车出城去了。
杨坚手头事多,加之梁睿步步紧逼,能用在这上头的人手实在有限,只好吩咐下去,将人手尽量派出城。
然而城外也没有半点消息。
伽罗、谭氏、华裳都像是石沉大海,方圆百里内外,都没留下半点踪迹。
甚至谭氏身周的那些西胡人也突然没了动静,遍寻不获。
杨坚原本稍稍按压下去的怒气重新积聚,焦躁郁怒之下无可发泄,想着当日是承寿寺里那几个月神教的人捣乱,盛怒之下,命人细查那铜石岭私矿的事情,又挑了几个不安分的官员小惩大诫。
每日里沉着张脸来去宫城,愈发令人敬畏。
这日朝会后跟杨忠单独议事,还被杨忠提醒,叫他别总拿那副冷肃姿态吓唬朝臣。
杨坚不应,只如常议事。
“铜石岭的事,既然没有铁证,还是该暂时压一压。那天既然有人劫陈宣华的孙女,京城里没旁人敢如此,必定是为了徐坚。若这事再逼得更紧,怕会狗急跳墙。”杨忠在朝政上向来有耐心。
杨坚却不觉得,“铜石岭私矿的事,背后必是梁睿无疑,虽然没有铁证,深查下去,也能斩了他两条臂膀。至于徐坚的案子,梁睿想求的,无非是保住徐坚的性命,再图别计——父皇想必也知道了,洛州那边,这两天不大安分。”
杨忠沉吟,“洛州确实是个祸患,不得不防。”
“儿臣以为,洛州的事不宜再推。如今虽死守着虎阳关,难保梁睿不会设法跟北凉勾结,届时倘若北凉被说动,送回了太上皇,洛州一带、锦州一带,甚至那些还在观望的,必定望风而动。”
这确实是个极大的隐患。
杨忠肃容沉思。
太上皇被扣押在北凉,谁也说不准他会否被送回,何时被送回。
倘若真到了这般局面,没有军权在手,京城也不是牢固如铁桶,他父子二人必定陷入被动。太上皇两个儿子的死虽然被压得波纹不起,连杨坚都不知内情,但倘若太上皇归来翻出此事,以篡权的罪名声讨过来,梁睿那厮必定大兴风浪,再起祸事。
他父子二人被困淮南数年,虽有经营安排,到底有限。
届时局面如何发展,着实难以预料。
杨忠沉吟片刻,看向杨坚,“你如何打算?”
“徐坚的性命先留着,不能逼梁睿狗急跳墙。但铜石岭的事必得深查,梁睿摸不准父皇的意图,总会叫洛州闹出些动静,却顾忌徐坚,不会太狠。儿臣就以此为由,前往洛州,尽早平了祸患。”
“可时机还未成熟,怕会十分凶险。”
“再凶险也得去。梁睿能等,父皇却不能等!”
这确实是作难的事。如今他父子当政,虽有梁睿阻挠,总算形势尚可,能调动人手办些事情。倘若太上皇归来,形势就不好说了。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殿内半晌沉默,杨忠最终颔首,“按你说的办。”
杨坚应命。
两人心神稍稍松懈,这才发觉午时将至,便叫徐善传膳。
徐善应命入内,又禀报道:“贵妃娘娘和公主过来给皇上问安,因皇上和殿下在议事,没叫奴婢通禀。皇上,是否请贵妃和公主进来?”
“正好一道用膳。”杨忠颔首。
徐善自去传召,片刻后贵妃同公主进来,见礼过后,乐平公主瞧见杨坚,最先不满,“追了好些天,总算见着皇上了!这些天总也不见皇上到后宫来,是有事绊住了?”
“政事繁忙,得空再去看你。”杨坚近来心绪欠佳,只能搪塞。
“英娥这两天总在念叨殿下,说想去北苑玩,只是没人陪伴。”段贵妃笑得温婉,抚着乐平公主肩膀,“瞧皇上和殿下这废寝忘食的模样,想必是手头有要事,不得空。英娥再等两日,今日难得碰见你皇上,好生用膳。”
谢英娥颇听她的话,闻言入座,待宫人退出,亲自给杨忠斟酒。
在淮南的时候,府中四人也偶尔这般用饭。被谪居的败寇王爷没那么多讲究,除了韩荀等誓死跟从的长史旧臣,也就妻儿可以慰藉。每常他心绪欠佳、琐事烦闷,谢英娥便爱给他添酒,十分乖巧。
今日亦然,杨忠接了酒杯,方才为政事所困的阴沉稍敛,“英娥是越来越懂事了。”
“是越发懂事了。昨日姜老夫人进宫来问安,还说公主年近十五,这样懂事体贴,必得用心挑个好驸马。”段贵妃含笑,瞧见乐平公主正含嗔带恼地瞧她,笑容愈发端庄温婉。
第244章 无可替代的存在()
“是该留意,你多费心。”杨忠颔首,不由瞧了杨坚一眼。
杨坚正目不斜视地夹菜,面无波澜。
杨忠向段贵妃递个眼色,段贵妃瞧着杨坚,有些顾忌似的,抿唇轻轻摇头。
殿内片刻安静,还是杨忠开口了。
“铜石岭的事上,姜家也有功劳。若要去洛州,他那女婿的力道也得拿来一用。”杨忠停箸,望向杨坚,“明日贵妃会请姜琦入宫,你得空时,过去一趟。”
“去做什么?”杨坚终于抬头,皱眉。
这还用问?杨忠一噎。
段贵妃直觉杨坚面色有异,似跟杨忠置气似的,不似平常。没敢插嘴,只垂首不语,旁边乐平公主欲开口,也被她摇头阻止。
桌上气氛一滞,杨忠将杨坚盯了片刻,淡声道:“建章宫妃位空悬,人丁冷落,终非长久之计。殿下妃的人选,拖来拖去,总该有个定论。”
“不是已有人选?”杨坚稍有不悦,“儿臣已跟父皇禀明过。”
“她已经走了!”杨忠比他还不悦。
那日的事杨坚虽没提过,但陈宣华的孙女被劫走,又牵扯着铜石岭的私矿,一来二去,便将来龙去脉大抵摸清——得知独孤伽罗主动离开时,杨忠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连那枚长命锁的事也不想追究了。
杨坚哪能不知他的心思,声音更加僵硬,“她为何离开,父皇比我更清楚。”
硬梆梆的声音,丝毫没掩饰他的不满。
杨忠终于耐不住了,筷箸轻拍,“这是什么话?难道是朕安排她离开?”
杨坚站起身,退后半步,“即便不是父皇安排,她也是因那日建章宫的事才会离开。儿臣一直想问,那日建章宫中,父皇究竟跟她说过什么?”
杨忠冷嗤,“她难道没告诉你。”
“父皇何等威压,她怎敢说实话!”杨坚憋着满肚子的气,谈到朝堂正经事时还能不去想,如今杨忠主动提及,即便极力克制,不满愤怒却还是涌到了脸上,“儿臣只想知道,父皇如何威胁的她!”
父子二人都是冷厉的性子,陡然从其乐融融转为针锋相对,不止段贵妃,就连乐平公主都呆住了。她毕竟敬畏性情阴晴不定的杨忠,这当口没敢说话,只偷偷打量杨坚。
杨坚脸色阴郁,目不转睛,与杨忠对视。
没有喷薄爆发的怒气,但这种冷着脸的对峙,比吵架更让人难受。
杨忠最终冷哼,扭头向侧,瞧着明黄帘帐下的铜鼎,沉声道:“朕只有你一个殿下,不容有闪失。倘或她妖色惑人,傅高两府陪葬。”
“父皇!”杨坚大为意外,怎么都没想到,杨忠竟然会是以两府性命去威胁伽罗。
难怪她要离开,本就身处弱势,在建章宫如履薄冰,再碰上这样无耻的威胁,哪还愿意留在建章宫!
他脸上陡然笼了层寒气,“父皇即便不喜伽罗,又怎能以傅高两家的性命威胁……”
“闭嘴!”杨忠沉声打断,“越来越没规矩!”
杨坚胸膛起伏,强压怒意,跪地道:“父皇如何断定她会妖色惑人?当日拿下徐坚,多凭彭程之力,他之所以投靠,是独孤伽罗促成!儿臣知道父皇的意思,无非因她是独孤家之女、宇文家外孙,心存芥蒂。但母后从前就教导儿臣恩仇分明,皇上更是性情宽仁!他们必定盼望父皇能成为仁慈明君,而不是为报私仇而乱方寸。”
“放肆!”杨忠勃然大怒,“依你之言,朕不是明君?”
“父皇当然是明君。必会恩怨分明,心胸宽宏。”杨坚盯着他,倔强又冷硬。
呵!居然想逼着他做明君!
杨忠不怒反笑,“你珍重那独孤伽罗是不是?朕问你,倘若有人害死独孤伽罗,你当如何处置?”
“千刀万剐!”杨坚半点都不犹豫,旋即补充,“但不会牵连旁人。”
“朕却不同。”杨忠脸色阴沉,缓缓道:“朕不止会将凶手千刀万剐,也要让他尝尝痛失亲眷的滋味。朕不牵连独孤家女眷和高探微那几个孙子,是为朝政大局考虑,但是那独孤伽罗——朕明明白白告诉你,绝不能成为朕的儿媳!”
“但儿臣只要独孤伽罗。”杨坚脊背挺直,分毫不退,声音却是异乎寻常的冷静。
“儿臣纵不能背着旨意强行娶她为妻,却可以紧闭宫门,不纳任何人做妃妾。父皇不喜伽罗,儿臣可以等,直到旧日恩怨算清,父皇解开心结。十年二十年,儿臣都能等。但那个姜琦,随便父皇怎么恩宠,建章宫的门,儿臣绝不许她踏进!父皇若还是执意,耽误的只会是姜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