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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的挑衅毫不掩饰,李昺自然记得那日虞世基堵在楼梯口的凶狠架势,心中不服气,便冷声道:“请!”
京城内酒馆甚多,拐过两条街,便是一处有名的酒家。
虞世基率先入内,要个雅间,吩咐伙计先来两坛北地常喝的烈酒。那伙计殷勤送他至雅间,自去安排,李昺冷着脸进去,就见虞世基负手立在桌边,脸色阴沉。
李昺冷笑,“杜大人是想喝酒,还是寻晦气?”
“寻晦气!”虞世基跨步上前,挥拳便伦向李昺侧脸。
李昺一介文人,哪料到他会如此粗鲁,尚未反应过来,左脸便传来剧痛,骨头都碎了似的。他正憋着满肚子气,当下心中大怒,也挥拳回击过去。
虞世基不闪不避,挺着胸膛受了,左拳出袖重重击在他胸口。
身手出众的建章宫小将本就非李昺所能消受,加之虞世基满腔怒气,李昺吃痛,踉跄后退两步,撞在墙壁上。
甜腥的味道蔓上舌尖,他忍痛擦拭嘴角,看到上面鲜红的血迹。
仿佛郁气随着血被打出,他竟然觉得痛快。
李昺忽然哈哈大笑,扶着墙壁笑了半天,才愤然指着虞世基,“是为了伽罗吧?我比不过你的身手,要打吗?来,随便招呼!”惯常的谦和神态化作狰狞,他唾出口中鲜血,道:“杜大人莫非也倾慕伽罗?”
“她是我表妹。”虞世基冷声,“你怎敢辜负她!”
“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想让她伤心!”李昺厉声,侧头见那伙计捧着两坛酒在门口目瞪口呆,跨步上前便抢了过来。他也不顾身上伤势,一拳捣开,抱起来仰头便喝。
七八口灌下去,辛辣的酒味从喉咙烧入腹中,他举起酒坛,砸在地上。
酒坛甚为牢固,竟未碎裂,只咕噜噜滚到旁边,倒出残酒。
李昺目中赤红,指着虞世基质问:“今日既然是寻晦气,我先问你,户部新来的左侍郎刻意刁难,也是你仗着建章宫的权势指使的?我知道,我能进户部,全赖左相提拔,那左侍郎诸般刁难,就是想告诫我攀附的下场。可是我有何办法!满京城里都是你这般的人——仗着权势作威作福,肆意欺凌!”
“我不认得左侍郎。”虞世基道。
李昺却不信,“那人与建章宫来往密切,不是你从中作祟,还能是谁!”
“不是我。”虞世基重申,“我打你,不靠权势,靠拳头。”
“呵……呵!”李昺嗤笑,大抵是酒意上涌难以支撑,踉跄至桌边坐着,“我刚上京时,也是满腔热血抱负。男儿纵不能征战沙场,也该在朝堂立一番事业。可你知道国子监是什么情形?有真才实学之人难以出头,倒是你们这些京城官员的纨绔子弟,仗势凌霸,肆意欺辱!朝中取官只看门第,何曾考察才学?不靠左相提拔,我能靠谁?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却被那些纨绔压着难展抱负,你甘心吗?”
“我知道伽罗伤心,我也愧对于她。”李昺扶在桌面,抬起头来,眼中红丝醒目,“这辈子是我李昺对不住她。我辜负了她。”
虞世基冷嗤,笑容隐含轻蔑。
李昺蓦然起身,揪住他胸口,手背青筋隐约突起,“怎么,你也瞧不起我?论出身,我是不如你。可将来未必!”
虞世基冷嗤,“我确实瞧不起你。不为出身,为你的志气。从前的名相苏老先生也是出身寒微,中了状元却遭人打压,被安排在穷乡僻壤当小吏,却终凭借斐然政绩居于相位,后来退居灵州,也曾造福一方百姓。李昺——这不能成为你背叛伽罗的理由。”
“你胡说!苏相若非有人提拔,也只会埋没。”李昺将虞世基衣领揪得更紧。
虞世基挥臂格开,见李昺又扑上来,当即挥拳,将他打倒在地。
“你如何谋取前途,与我无关。但你负了伽罗,就该教训!”他一脚踢开那碍事的酒坛,拂袖转身,大步出了雅间。
李昺坐在地上,全身被打得酸痛,他狠狠擦拭血迹,眼神渐而阴鸷。
“教训我……就凭你?走着瞧吧!”
次日,李昺未能去户部衙署。
杨坚下朝回到建章宫,同韩擒虎商议过要事,又召虞世基吩咐几件事情,末了,道:“李昺是你打的?”回头见虞世基脸现愕然,便道:“独孤信说的。昨日你约李昺喝酒,回去时李昺鼻青脸肿。李昺说是滚落楼梯,独孤信不信。”
“是我。”虞世基供认不讳。
“为何?”
“私仇。”虞世基直言,“倘若独孤信因此为难殿下,属下自会去寻他,绝不连累殿下。”
“他还不敢。”杨坚淡声。
虞世基便道:“还有一事,需禀明殿下。李昺怀疑户部左侍郎是属下打着建章宫的旗号安插,目的是借机打压,或许会借此诋毁生事。此事属下并不知情。殿下明鉴,属下与李昺虽有私怨,但绝不敢因私废公,擅自借建章宫之势插手六部。”
杨坚瞧着他,冷肃的脸上倏然闪过一丝笑意。
第210章 酒后吐真言()
不可擅自借建章宫之名营私舞弊,这是他给建章宫属官的告诫。
以虞世基的性情,行得端做得正的事,绝不会心虚。如今特意禀明解释,是怕他心存怀疑继而迁怒伽罗?独孤家倾覆失势,旧日亲友避之不及,唯恐被其连累,这虞世基倒是待表妹很好。
很难得。
杨坚回身,将一封文书递给他,“那人是我安排。”
虞世基愕然抬头。
“左相的贤婿,将来怕是要重用。多加考验,有何不可?”杨坚出乎意料的解释,继而大步出了书房。
虞世基深感意外,随他出去,脸上却露出畅快的笑意。
南熏殿内,伽罗对此毫不知情。
给文惠皇后抄的经书已然过半,再过两日,应当就能呈上。
她从前在淮南时,每常外祖母在佛前打坐,偶尔也会陪伴,近来抄书,甚是想念。抄罢经书,同华裳说起旧日的事,思及外祖母的处境,愈发担忧。
外头天光正好,不日便是端午,内直、典设二局打理得有条不紊,各处装点筹备得齐全,南熏殿中也没缺粽子。
雄黄酒的气味自窗外飘入,伽罗踱步出门,恰逢侍女抱着酒坛经过。
侍女并不知伽罗身份,见杨坚以礼相待,虞世基格外关照,自然恭敬冲她行礼。伽罗亦颔首,旋即向华裳道:“外祖母不止礼佛,还会酿酒。闻见这味道,更想她了。”
“往年老夫人还会给姑娘刺香囊。”华裳含笑,“老夫人吃斋念佛,心地善良,会平安无事的。”
“等忙过这阵,我便设法去看望她。”
伽罗缓步走过,看到抱着菖蒲匆匆走过的侍女,闻见风中断续隐约的雄黄酒。
过了南熏殿往西北走,便是建章宫内眷居处。因如今闲置,只留些老嬷嬷照看灯火洒扫庭院,平常少有人来。平素这些嬷嬷深居简出,而今趁着筹备端午忙碌,喜庆之余,不免同行闲谈。
那嬷嬷五十余岁的年纪,抱着一丛菖蒲,正低声议论,“……听说了吧?那位叫高探微的刺史被贬了。从前那样作威作福的地方大员,如今被贬去做个长史,可真是报应!当年他欺压咱们王府,如今太上皇没砍他头,已是恩宽了。”
“我昨晚也听儿子提起。他还说,朝廷就是这样,一层层的贬下去,最后再砍头问罪。”
“可不是。我听说他那个儿子也进牢里去了。”
“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得罪了太上皇,他还想活命?”
……
这些人多有从淮南的惠王府陆续跟随入京的,家中丈夫子侄也在建章宫衙署或十卫当值,消息灵通。事情关乎昔日的死对头,消息自然传得更快。
低低的议论声渐行渐远,伽罗神色未变,只握紧华裳的手,“我们回吧。”
回到南熏殿,伽罗便闭门不出。
淮南的外祖被贬官,这件事情在杨坚父子登基时,高府上下都有预料。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快。
伽罗固然知道因缘自种,此事根源在外父亲和舅父身上,思及在淮南的数年照拂,还是难以释怀。尤其想到年事已高的外祖母,便愈发担心。
檐头的菖蒲艾叶青翠高悬,雄黄酒的味道自窗户飘进来,端午的氛围十分浓烈。
华裳捧着一盘粽子进来,见伽罗还是呆坐,便低声劝道:“姑娘坐了太久,起来动动吧。高家老太爷的事,说句诛心的话,当年既然敢出手杀害太上皇的儿子,就该想到可能会有今日。姑娘顾念亲情,却也管不到那么远,还是做好手头的事要紧。这粽子是才送来的,馅儿姑娘也爱吃,先尝尝?”
伽罗接过,尝了一口,软糯香甜,果真味道极好。
从前在淮南时,外祖母总会亲手包些粽子给她,比外头街市上的都好吃。如今,她老人家会在做什么?杨坚父子要找外父亲和舅父清算旧账,一则为旧仇,而则为朝堂权力,她确实无权置喙,甚至连表哥,她目下也无力相助。
可外祖母的事,她终究担忧。
哪怕杨坚说过不会牵累旁人,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会如何处置?
毕竟,深宫中的皇帝才是天下之主。
他的态度才是问题的根本,总得竭力尝试。
伽罗吃完粽子,顺道洗脸沐浴,又叫华裳寻了胭脂水粉出来,细心装扮。
华裳手巧,将她头发摆弄了两炷香的功夫,云鬓玉颜,宝髻松挽,简单点缀珠钗玉环,两股青丝搭在胸前,不失十四岁少女应有的活泼明艳,却增妩媚风情。
她的容貌几乎无需修饰,白腻柔嫩的肌肤不必涂脂抹粉就已羡煞旁人,翠眉轻描,双眸灿若星辰,只往唇上点稍许朱丹,便是娇艳欲滴。
海棠红的半袖外罩件纱衣,底下裙衫垂落,腰间缠着两枝海棠,裙角洒满碎花。
对镜自照,伽罗甚为满意。
端午之日有宫宴,杨坚赴宴尚未归来,她便在殿中等候。
宫内,宴席已散,周静帝难得有空,遂携杨坚、段贵妃和乐安公主品茶闲话。
一家人共苦数年,此刻殿内没留半个宫女内监,说话更自在些。
周静帝心绪甚好,酒后面色微红,说起旧时的事和如今朝中形势,不免跟杨坚论及徐公望、高探微等人,末了道:“……那个高文焘还活着?”
“刑部连夜审讯,案子与他无关,目下暂押在狱中,尚未处置。”杨坚回答。
“我知道。”周静帝皱眉,“牢狱里辛苦,暴毙了罢。算是给高探微的贺礼。”
杨坚神色微僵,看向上首的皇帝。
从淮南至京城,父子二人隐忍多年,周静帝暗中筹谋夺回帝位的事情,杨坚也出力不少。一家人彼此陪伴熬过阴霾,终有今日的君临天下,确实令人快慰。然而但凡涉及旧事,却难免有小争执。
关于独孤家女眷的事如此,高家的事更是如此。
先前高文焘入狱时,杨坚就曾探过口风,彼时周静帝正忙,没说处置的打算,他也不曾僭越。而今既然说了要暴毙,可见是想将高家男丁都置于死地。
杨坚稍作犹豫,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不妥?”周静帝目光稍沉。
“高文焘固然该惩治,却罪不至死。”杨坚起身,给周静帝添茶,“我知道父皇是想给大哥报仇。儿臣也深恨高家,但当日的事,是高探微父子所为,与孙辈的高文焘等人无关。高探微父子必须为大哥偿命,至于高文焘……儿臣以为,发配充军即可。往后处境如何,全看他自己造化。”
“高家害死的是我儿子,你的哥哥!”周静帝面露不悦,将他斟的茶推开,“你却说罪不至死?”
“父皇请听儿臣说完。”杨坚掀袍跪地,“大哥和母妃的事,儿臣时刻未忘,高探微父子和独孤玄必须偿命!而至于旁人,倘若父皇当真要他死,自然无人能阻拦。莫说高文焘,就是让整个高家陪葬,也轻而易举。可若真如此,朝臣百姓,会作何感想?”
“朕就是要他们知道,天家威严,不可侵犯!”
“高探微父子和独孤玄偿命,足够让那些人长教训。父皇初登大宝,内有徐公望之辈居心叵测,外有西梁虎视眈眈,太上皇虽在石羊城,倘若西梁要送回,不得不迎入宫中。此时最要紧的不是复仇,而是收服人心。父皇——”杨坚跪地而拜,言辞恳切,“父皇登基之前,朝中有多少个高家、独孤家?数不胜数。高家是个例子,父皇若为昔日仇怨严惩,那些人胆战心惊,未必敢归心,真心辅佐父皇。”
这道理周静帝明白,然而念及逝去的爱妻长子,却是怒意更甚。
杨坚缓了语气,“倘若父皇按律论处,不作牵连,朝臣没了后顾之忧,必定感念天恩浩荡,诚心归服父皇。母妃和大哥在天之灵,必定乐意见此。”见周静帝脸色犹自阴沉,续道:“倘若高探微、独孤玄的命仍不能消了父皇怒意,待朝政稳固后再行处置高家其他人,又有何不可?”
最末一句,算是称了周静帝的心意。
他将杨坚盯了片刻,才抬手道:“起身吧。跪着也不嫌累。”
杨坚依命而起。
旁边段贵妃见他面色稍霁,这才柔声道:“英娥,给你哥哥添茶。说了半天,嗓子该干了。”说罢又捧了茶杯送到周静帝面前,“太上皇也是,都是至亲父子,多少风浪过来了,还动不动就虎着脸,不肯耐心教导。皇上是诚心为太上皇考虑,拳拳孝心,臣妾都看得出来。”
她膝下无子,将乐安公主抚养长大,加之性情温顺,安分守己,周静帝纵对发妻情深义重,待她也颇礼遇。
婉转带嗔的劝言将怒气消去不少,周静帝瞪了杨坚一眼,“就只会给朕添堵。”
“儿臣愚鲁,还需父皇多加教导。”杨坚带出一丝笑意。
周静帝也不再计较,“罢了,此事我再想想。”
杨坚拱手称是。
于是添酒添茶,殿中恢复融融之乐。
南熏殿中,伽罗盘膝而坐,静候杨坚归来。
谁知暮色四合时,未等她动身,杨坚竟先来了。
宫廊两侧虽已点了烛,却并不济事。他身上还是赴宴时的皇上冠服,应当还未回寝处换衣裳,身后并无随从,只踏着暮光大步走来。
伽罗忙迎上去行礼,晚风中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不由诧异,“殿下?”
杨坚将她容貌衣衫打量,窈窕的身段衬着妩媚面容,赏心悦目。她平常虽也装扮,却很少这般精心,更不会刻意点染眉目双唇,增添风情。
着意的装扮是无声的示好,她笑意盈盈,意态柔美。
杨坚忽然觉得很愉快,微微一笑,道:“很好看,是过节的样子。有茶吗?”
茶当然是有的,伽罗忙请他入内。
他今日心绪不错,伽罗尽量收敛敬惧,冲茶给他斟上,双靥含笑,“殿下似乎喝了不少?”
杨坚笑而未答,目光在屋内逡巡。由窗台至书架、桌案,最后停在砚台笔架上。听侍女回禀说伽罗打听过鸾台寺佛事的时间,近日又极认真的抄经书时,他颇感欣慰,而今瞧见那摆放整齐的笔墨砚台,素来沉肃的神色愈见和缓。
伽罗灯边俏立,拿了瓷杯给他添茶,“殿下在看什么?”
“没什么。伽罗——”杨坚顿了顿,又闭口不言。
伽罗含笑奉上茶杯,也未多问,返身在桌旁坐下。